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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许多地方,可从来没有到过大美新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这里于她而言,是个死穴。

二零零四年,八月,有个人来到这里,然后,再也没有出现,再也不给她赎罪的机会。

十一年了,他最后留给她一本日记,一本从新疆寄回来的日记。

十一年了,她一直在找他,找的快疯了。

十一年了,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审视这片陌生的土地,站在太阳底下,感受着这里的气息,陈曦的心忽然好疼。

十一年了,我终于来了,你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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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车是晚上八点发车,陈曦吃了碗拉条子,称上两斤香梨,不紧不慢的检票上车。座位靠窗,她将包搁在行李架上,对着窗外发呆。

这里的太阳还没有落山,火车从城市里快速穿过,进入广袤的旷野,远处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染着赤红的丹霞,蔚为壮观。

晚上十一点,陈曦终于抵达哈密。

贺明来接她。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糙汉子,剃个板寸,晒得特别黑,整张脸就镜框那一圈是白的,开一辆丰田越野,车身上满是灰,脏的不得了。一见面,贺明说:“陈曦,我在新闻里见过你的名字,救了那孕妇,是个好姑娘。”

陈曦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夸她是好姑娘了,她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两个人便算是认识了。

贺明带她回住的旅馆,地方不算好,单人间50一晚,被贺明直接砍到30。陈曦咂舌,“贺大哥,你真行啊。”

贺明哈哈笑:“没办法,为了这片子我已经穷疯了,现在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顿了顿,贺明抱歉道:“陈曦,整个团队就你一个姑娘,你多担待点。最近都已经跑了好几个人,我也是快急死了。”

“贺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跑。”陈曦笑着保证。

她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很累,贺明让她早点去休息,明天再认识团队其他人。

所谓的单人间就一张床,一台老旧的电扇,洗澡和厕所都是公共的,环境确实不太好,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堪称简陋。

陈曦不胜在意,她洗了澡,躺在硬板床上,视线正好对着旁边的窗户。透过窗户,她看到一片极美的星空。夜幕是黑丝绒,托着璀璨繁星,温柔爱怜。

这一幕,让她莫名心安,让她想找到人分享这种不被人理解的喜悦。

陈曦把手机拿出来,在通讯录里胡乱翻了翻,最后看到邮箱里有温寒的邮件,晚上九点多发的,问她到了没。

对着这封邮件,陈曦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的感觉。

他是冰冷,淡漠,不好接近的。

如今却不一样了。

陈曦突然有种感觉,她在走一条不归路,她回不了头,可别人总归是无辜的。

陈曦心烦意乱,她知道该放手的,可是,她有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比如现在,静默片刻,陈曦回他:“这里的星空很美。”

现在已经很晚了,没想到还是很快收到回复,温寒说:“我这里台风过境,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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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台风过境,十点多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雨声很大,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沿上。

温寒睡不着,于是坐起来去书房抽烟,就这么枯等到了陈曦的回复。

他轻轻笑了笑,极快的回过去一条。

这一次,抽完一支烟,他才重新等来陈曦的邮件。

是一张照片。

陈曦盘腿坐在床上,背后的窗户大开,再后面就是暗沉的夜,没有丁点城市的灯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夜,还有遥远的星子,让人宁静,让人安心。

目光由远及近再落到陈曦脸上,她笑的很开心,应该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还沾着蒙蒙水汽。

她说:“看到我了么,我终于来了。”

那一刻,温寒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情感,只是觉得胀的好满,还有些疼。

他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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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温寒迎面遇到老郑时,犹豫了一会儿,他主动问老郑,昨天说的那个会议是在哪儿开。

老郑当他开窍了,笑道:“在西安。。”

“西安?”温寒皱眉喃喃重复了一遍,说,“郑主任,我想自费去旁听,顺便再多请两天假。”

老郑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毕竟这位是许家人亲自关照过的,他不想得罪谁。

老郑说:“温寒,自费就不用了,系里正好还没定人,就你去吧。至于请假,你现在还没带学生,当然没问题。”

温寒是一个数学系教授,纯粹的理论研究,不用负责具体项目,每天只需要思考就可以了。所以,在不在办公室,没什么大碍。

温寒客气的道了谢,回办公室定了第二天去西安的机票。

他离她,终又近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最近隔日更的节奏,么么哒,男主很捉急啊,女主跑了,他简直生无可恋╮(╯▽╰)╭

PS:本文不涉及任何民族balabala,新疆大美,烤馕很赞,香梨很甜,我简直白吃不腻。某一年特别想吃,还拜托了那边的同事给我快递了两个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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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章

温寒兴冲冲地订了明天飞西安的机票,他随后开车去动物检疫站。因为家里没人照顾β,温寒想带它去做检疫,以便明天一并托运到西安。可看着雨刷器来回挂着雨帘,再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还有狂风中肆意摇摆的树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变蠢了!

这两天台风过境,怎么可能还有飞机离港?

果然,没过一会儿,航空公司的客服人员打电话来,声音特别的抱歉:“温先生,很对不起,受台风影响,今明两天的出港航班全部取消。”

“全部——取消?”温寒再淡定,听到这个消息时眉心还是跳了一跳。

“是的,温先生,特别抱歉耽误了您的行程…”

望着旁边的猫笼,温寒忍不住拧眉。

今天台风肆虐,铺天盖地的都是雨,可他哪儿都去不了,计划全乱了…

火车站里也都是人,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渍。温寒提着猫笼,结果直接被告知不能进站,如果要托运宠物,还需要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办理各种程序,总而言之,他人可以上火车,但是β走不了。

“先生,把猫寄养在宠物商店吧,反正很方便,也没多少钱。”火车站的保安劝他。

温寒微微俯身,看着猫笼里的β,黄白相间的小狸猫却拿浑圆的小屁股对着他,细细的小尾巴翘着,像竖着根天线。温寒拿手指戳了戳它,β忽的转了个身,圆而大的眼睛黑溜溜对着他,一脸好奇。

“β,你想去么?”温寒问。

软乎乎的小奶猫努力挥着两只笨拙的小爪子,试图扑他的手指,玩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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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开工的第一天早晨,先去贺明房间开会。

这是个三人房间,如今挤了满满当当十来个人,或坐着,或站着,但无一例外,都是灰头土脸的糙汉子,好像眨个眼,都能从眼皮褶子里掀下一地的灰来。

饶是有心理准备,陈曦还是被震撼到了,这不是拍纪录片,这恐怕直接是去挖煤了!

贺明给一一做了介绍,又好心提醒她:“陈曦,你这样的装备可不行,会变得跟我们一样黑。等过两天车队进了沙漠,那里面更加晒。”

陈曦一水的t恤和短裤,唯一的遮阳工具是一顶鸭舌帽,在这种高温曝晒下根本不顶用。晃了晃胳膊,陈曦笑道:“没事,我不怕晒,黑就黑吧。”

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透着亲切,众人也笑了,连忙收拾出一个干净点的位置给她坐下。

这段小插曲过后,贺明给陈曦简单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他筹备的这部纪录片是关于历史变迁方面的,已经在国内多个地方取过景,新疆是最后一站,陈曦也的确是来救场的。

整个团队在现场的一共十二个人,编导、摄像、录音…分工不算特别细,人手不够的时候,就得身兼多职。

比如现在,陈曦初来乍到,除了记者的采访任务,还要承担摄影的差事,因为团队首席、也是唯一一位摄影师前几天在嘉峪关的时候撤了…出发前,贺明跟她提过这事,所以陈曦这次特地带了相机和镜头。

“至于资金…”

贺明终于说到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他们这个组是真穷,贺明前前后后自掏腰包花了五十万,再加上零散筹募到的三十万,节衣缩食到现在,已经彻底山穷水尽了。如今团队剩下来的人,几乎都是不拿钱、白干活的,管吃管住就行。可十几个人的吃住也是一笔很大的花费,更别提后期的剪辑、制作、宣传了。

贺明不能看这个项目黄了,他咬着牙也想坚持下来,可今天依然没什么好消息,他艰难的说:“资金我这两天在想办法,你们别太担心。”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还是有数,满屋子的人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贺明,咱们哥几个还留在这儿,都是为了这部片子,这是咱们的心血,可不能废了!”

说话的是摄像师老方,五十多了,两鬓参着些白发。他在这里资格最老,说话也有分量。老方抽着烟,说:“贺明,咱们辛苦这么久,不为别的,就是想把这片子做出来,想帮你圆这个梦。现在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真他妈想骂娘,是哥们啥都不说了,我这里还有几万块钱,你拿去。”

“是啊,贺大哥,我这里也有…”

“贺大哥,我也有!”

此起彼伏的浑厚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陈曦仿佛置身在冉冉火堆之中,她看着热血沸腾的众人,看着这里所有的一切,她是个冷静的看客,却也被感染了一些,但是她同样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些人走到现在。她是无聊来打发时间,可这么多人,总不会都像她这样。

贺明当然拒绝要他们的钱,只是说这事包在他自己身上,绝不让大家赔钱做这些。说着,他开始布置这两天在哈密的拍摄任务,之后便散会了。

三三两两往外走,陈曦落在最后,喊住了他:“贺大哥。”

贺明以为陈曦也要凑钱,他说:“陈曦,我不能要你的钱,你还倒贴车费过来。”

“不是。”陈曦赧笑道,“贺大哥,知道你不会收我们的钱,我只是想提个意见,像我们电视台的栏目大部分都会找企业来赞助,你有没有找找相关的这种资源?”

“找过,但是没有企业有兴趣。”贺明愁眉苦脸的说,“这种纪录片的受众太少,投资的回报率也不会高,所以…”这种事真的太为难了。

陈曦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许星竹。

许星竹对盛世没兴趣,他拿着大把的做投资,曾经投过动画和电竞,就是不知道这种纪录片他有没有兴趣…心思转了几转,陈曦抿了抿唇,还是说:“我晚上回去问问电视台的同事,看看有什么门路。”

“好啊。”贺明这次爽快的非常答应,他认真的说,“谢谢你,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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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密的第一天拍摄居然是去石油基地,陈曦觉得这个切入点很有意思。这种历史与现在的交错,更能体会出一个城市的变迁。

这个基地建的离市区非常远,是在广阔无垠的戈壁上建起来的一座新兴城市,占地面积极大,里面应有尽有

陈曦一路都在恶补采访资料。她是跑社会新闻的,以前很少接触过这些,所以这些专业资料对她而言有点难。

可这些困难仅仅是冰山一角,

当陈曦在高温底下活生生站了一天,连午饭都只是匆匆吃了两个饼时,她真的发现这事有点艰难。

可旁边没有一个人吭声,更没有一个人抱怨,她也得咬牙坚持下来,最后有些轻微的中暑。

回到旅馆,已经天黑,陈曦又累又饿,咕咚咕咚喝掉半瓶矿泉水,瘫在床上懒得再动。

“陈曦。”贺明过来敲门,喊她下去吃饭。

总是要吃一点的,不吃明天更是要垮掉。陈曦“嗯”了一声,翻身下床。

她的脸色有点白,贺明看到了,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陈曦咧嘴笑,她问:“贺大哥,我挺好奇的,这么累的一个项目,到底是什么让你一直坚持下来?”

贺明只是笑,他移开话题,告诉陈曦说周家年要来。

“家年?”陈曦皱了皱眉,很不理解,“他来做什么?”周家年一点都没跟她说过,是不是太诡异了一点,也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贺明说:“我上次跟他提了资金吃紧的事,他说想找个时间来看看,顺便看看有没有可帮忙的,还有,我们下一站要去罗布泊,他说想一起去里面…”

小旅馆很吵,有人洗漱,有人扯着嗓子说话,整个背景喧嚣而嘈杂,陈曦恍恍惚惚的,只见贺明嘴唇一张一翕,依稀分辨清几个字。

“咱们要哪儿?”她满脸困惑的问。

“罗布泊,去拍楼兰古城、小河墓地。”贺明说着就提醒道,“陈曦,你要是方便,最好也准备一下,那边是沙漠,不比外面,条件更差。”

在听清这个地名的瞬间,陈曦头皮控制不住的发麻,像是有一颗子弹砰地一声射穿她的头颅,她的思维被狠狠的抽离开,只余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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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么?”

陈曦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发呆。

没有人回复,也没有任何回应,这样持续的空白令陈曦很不好受,她不安极了,还很惶恐。她翻坐起来,在狭窄的单人间里来回走动着,不知要找什么。她最后蜷在一个角落里,蜷的很紧,一抬头,正好透过窗能看到外面的星光,可这依然令她难受。

她就这么等待着,惶恐而不安,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温寒说:“对不起,刚看到邮件。”

陈曦静静看着,还是很难过,她说:“我都找不到你。”

那一刻,温寒心里掠过一阵异样,难受,还是难受。他满脸倦容的坐在快捷酒店的床边,手里抱着笔记本,β在他脚边爬来爬去,温寒在那一瞬想到了很多。

他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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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章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陈曦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这会儿隐隐约约在冒气了,仿佛在烤鱼干,周围的糙汉子们都全副武装,帽子、魔术头巾、袖套…唯独她一个人还是短衣短裤,偏偏陈曦生的白,站在曝晒的太阳底下,白的像是沙漠里会反光的盐晶。

她的头发绑成马尾,这会儿发梢扫过脖子,是轻微皴裂的疼。陈曦把帽檐再压低一点,这个动作直接蹭下一额头的汗。

他们这两天开车去戈壁滩深处的一处油井。那格油井在当地位置是最偏的,也是唯一一个由单人驻守的油井。而陈曦的采访对象有一个最特殊的名字,一个由阿拉伯数字编号的代码——591岗位。

591岗位是个快五十岁的女人,穿统一的橘红色信号服,常年一个人孤独的驻守在这里,与漫漫的荒漠戈壁为伍。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走四五公里远的路去徒步巡井。陈曦跟了她两天,晚上的时候则在作业区的值班房里凑合,贺明他们是在外面搭帐篷宿营。

这儿是戈壁深处,没有手机信号,只有石油基地内部的通信方式。每天一个的汇报电话,就是591号每天仅有的一次与外人说话的机会。如果不是陈曦他们的到访,她一天大概说不到三句话,不会超过一百个字。

日子一天一天的,化作她在戈壁滩上留下的脚印,还有她脸色的皱纹。

这是个普通的女人,却也不平凡。

离开时,陈曦最后问她,留在这儿后不后悔,591号只是憨憨的笑,沧桑满面。她说,家里穷,这里补贴高,可以给孩子们留着。

这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陈曦给她单独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591号脱下常年的橘红色信号服,穿了件干净的的确良衬衫,漫漫黄沙里,这个母亲的身体并不高大,却让人动容。

她问陈曦,能不能多寄一张给她的家里。

她的家在更加偏远的一个寨子里,陈曦答应下来,591号背过身偷偷擦了擦泪。

车开出一段距离了,陈曦仍然看到一抹亮眼的橘色,她久久站在那儿,那道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遥远的一个点。

同车的录音师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世上的母亲都很伟大。”

贺明在开车,听到这话,不禁想到了几年前那场大地震,他说:“08年地震那会儿有个母亲把几个月大的孩子护在身下,活生生用背顶起一道生的门,我是个老爷们儿啊,看到新闻的时候都哭了。哎,陈曦,你是记者,是不是见到许多这种事?”

陈曦默了默,看着窗外,轻轻笑道:“这几位母亲确实很伟大,但这世间总有例外,抛弃孩子的母亲不在少数…”

贺明他们还要打听,陈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这两天几乎是与外面失联的状态,不止她的,同车其他几人的手机也一并响起来,录音师摇下车窗,指着外面激动的叫道:“快看,是移动基站!”

茫茫戈壁上,是一座架在高处的基站,亦是他们与外面唯一的联系通道。

真的不容易啊,他们回到现代社会了。

陈曦手机里是几条短信,有周家年的,有吴恙的,还有一个陌生号码。陈曦点开那条短信,然后就怔住了——

陈曦,我是温寒。

昨天中午十一点发过来的短信,距离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八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