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扯着我的头发,有人拽着我的钮扣,我的背包也被拆卸下来,就连鞋带也晚节不保——

我想,这大抵和艾小萌前几天搞得那个历届男色排行榜大汇总有关。

可能是世风日下,我这样的纯女子,居然能在总排行榜上名列第二。

第一名的,就是白莲花一般的叶欢学长。

所以他的突然降临,对解救我于水火,是相当给力的。

眼看着这些可爱的洪水猛兽们如退潮般离去,悉数扑倒门口突然出现的叶欢学长时,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趁这个机会,我一巴掌拍在老师的书桌上,她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老师,开条!”

“涂同学——”

“你上班时间看视频中了病毒,导致学生期中考试成绩丢失,这事公布出去,可大可小。”

老师脸色煞白,一副“你怎么知道”的嘴脸。

我怎么知道?家有陆逊,如有一宝。

老师万般无奈地伏案开出了条子,我全身而退之际,看见叶欢学长那抛过来的审视目光,尽管他自身难保了,他依旧,深深深深的,盯着我。

他肯定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在千禧年之前,A大的学生档案都是纸质的,没有电子存档。

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譬如说我这样的高科技人才,就没办法直接侵入学校网络后台查找资料了。

我坚信,属于艾寻欢的那份档案,它一定就在这昏昏欲睡的档案室的某处,和泛黄的纸张一起凌乱着,灰尘之中,掩盖着被人遗忘的岁月。

我现在就要挖地三尺,挖出那段艾寻欢不为人知的岁月。

我要把他那些周三的烟味、喝到一半的可乐瓶和可降解的一次性饭盒挖出来。

我要找到他,然后告诉他,看,我开始用触屏了。

把档案室翻了个底朝天。

管理员吹眉毛瞪眼睛的,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声嘶力竭地说:“同学,都告诉你了,九五年前后的档案都在这个架子上,要是没有了,那就是没有了!”

“不可能!他只读了一年就没上了,你们有没有可能把他归到辍学那一档去了?”

“没有这个分类,这都是入学档案,只要在这读过一天书,也在这档案里!”

“那他可能改名字了!”

“这不都有照片么?你不是翻了一遍么?!”

十五年前的二寸黑白证件照。

那时候他可能家徒四壁面黄肌瘦。

也可能叛逆不羁留着长发。

我可能认不出来他——

其实我多希望,我认不出来他,这样就证明,他还在这里。

这里有他的印迹。

我坐在了地板上,灰尘很大,呛得我都快流泪了。

身边停了一双脚,脚的主人是叶欢,我仰起头看着他,他被抓的一片狼藉,还是那般的优雅。

一个从骨子里优雅高贵的人。

“别找了,他不在这里。”

他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他是来阻止我的。

他也知道,只有在这件事上,他无能为力。

我们并排走在林荫路上,有趣得很,在我们不经意停下脚步的地方,也正是当年我向他告白的地方。

那时候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笔直的裤子,和一般邋遢的理科生自然是不同的。

如今,他一身西服,剪裁得恰恰好,我知道这看似最不经意的奢华,才是一个有钱人的行为。

因为骨子里的高调,所以表面很低调,这一点,是廖凡永远也学不会的。

“学长,你有话要说?”

叶欢他笑了,低下头的样子,仍旧那样的迷人,林荫阳光碎了他一身,光影重叠,“这话,我从前对你说过。”

是啊,你对我说过,你轻声的问我,学妹,你有话要说?

于是我鼓起勇气向你表白。

我试图麻痹自己,说云清学姐并不存在。可是,她在的,即便她不在,你身边还有一个一早定好婚约的艾小萌。

怎么排,都排不到我的。

“我不知道寻欢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你找不到他。”

“为什么?”

“一个不想被找到的人,你是怎么都找不到的。”

“你错了,学长,他想被我找到的,”我笑着说,我想为我自己鼓鼓掌,我真有勇气,“否则,他就不会给我打电话了。”

“你觉得,他会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说,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直板。”

“直板?”叶欢学长摇了摇头,“他可真是的。”

“是啊,他可真是的,等他回来了,学长可得为我主持公道,好好教训他!”我声音飞扬着,连带着他也笑了,“阿斩,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心疼就告诉我,为什么你刚才在档案室说他不在这里?他的档案,在你当年带他去欧洲的时候,就被你抽走了?”

叶欢学长的眼睛,仿佛在说,阿斩,你冰雪聪明为哪般?

“一个养子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需要你这也小心翼翼么?”

我质问,他不语,只是目光及远,拍了拍我的肩头,示意我们边走边说。

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在开放的空间,熟悉的背景下,不断地走着,迎着风,将彼此的话吹的粉身碎骨,以求万无一失。

下午正是上课的时间,人并不多,我们这样养眼地走着,只吸引三两的人指指点点地。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如果你不想被群扑的话,我们最好速战速决。”

“这件事十分钟说不完——一个十几年的秘密,你叫我十分钟怎么说得完?”

我停住。

“十几年?”

他也停下来,侧着脸,很肃穆。

“准确的说,是十五年。”

十五年前,艾寻欢从A大辍学,奇怪的是,档案室却从没有他入学的证明,他十七岁之前存在的痕迹,被一一抹平。

十五年前,艾寻欢这个人,仿佛并不存在。

他是凭空产生的,就像他现在这样,说没,就没了。

十五年前,有一件轰动的大事。

那时候我还穿着小红裙一蹦一跳地去上学,蹲在地边摊买一元钱一张的美少女战士贴纸,还不知道再过一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将会大放异彩。

那一年,盛世集团正式由现任董事长廖东升接管,家族内部分裂成两派,一派自然是廖东升的直系,另一派却占据了更多的股权。

其中的摇摆派就是艾家。艾家手中有多达盛世集团百分之八的股权,艾家的站队很大程度上会决定盛世集团未来的发展——

如果当年艾家老爷子选择了反对派,那么今时今日这庞大的盛世财团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艾老爷子做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决定,也是让多少分析家都捉摸不透的决定。

他没有支持廖东升,也没有支持反对派,而是对外宣布,将这百分之八的股权,留给艾家的第一继承人。

这就是凭空冒出来的艾寻欢。

怀疑不是没有,尤其这人是和廖家大少爷叶欢一起从亚洲回来的,严格的DNA检查,还有很多刨根究底的问题——

事实证明,这就是艾家老爷在亚洲留下的那个私生子,顺位第一继承人。

艾寻欢的出现,大大降低了人们对艾家的悱恻,因为如果没有艾寻欢,第一顺位将会是艾小萌,而艾小萌是廖家未来的儿媳——

这百分之八的股权,相当于是白白送给了廖家。

“因为有了艾寻欢,那些反对派才暂时偃旗息鼓,盛世集团才没有分裂。”叶欢学长平淡不惊地叙述着,叙述着对我来说,宛若电视剧一般的故事。

“艾寻欢突然就这么失踪了,廖家的人,还有艾家的人肯定都在找他了?”

叶欢学长点了点头,依旧那样的温柔。“所以,小丫头啊,你肯定找不到他的。”

是啊,我没有飞机没有密探,我没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可以用来做地毯式的搜索。

但我有艾寻欢对我的坦诚和信任,但我有他留下的那四个字,和一通我没有接起来的电话。

我还知道,星期三是个特别的日子。

“学长,你知道每个星期三,艾寻欢都去做什么?见了什么人么?”

“星期三么?没什么特别的。”叶欢学长狐疑地看着我,不像有所隐瞒,“怎么,你有什么线索?”

“没,我只是想着他星期三失踪的。”

“那这么说,他还是十月三号失踪的,也当不成什么线索吧?”

十月三号?这日子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

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在哪里见到过?

“艾寻欢他生日是多少?”

“十一月二十一,还有一个多月。”

并不是他的生日啊——

“阿斩,言归正传,今天我回到母校,是为了招几个实习生到公司来,公司业务量太大了。”叶欢学长说到,“前几天我把你调回技术部,你有什么想法么?”

“没。”我有些心不在焉,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仰起脸,正对上他温润的笑意,“听我好好说,艾寻欢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希望你能担起他的工作来。”

“什么?”

“我的意思是,把你放在技术组有点大材小用了,我决定还是让你去脚本企划组。我看了你这几个月写的创意报告,很不错,你有没有兴趣做一段时间的代理总监?”

什么?!

代理总监?

从代理秘书到代理总监,差的似乎不是一点点吧。

我一个刚毕业才三个月的新人,谁会服我?

“学长,我会被万箭穿心的。”

“怎么会——”学长很温柔地说,“你是艾寻欢亲自挑出来的人,你拍的那段视频也很有创意,我相信你能肩负起这个重担。”

“——另外,如果你是代理总监的话,廖凡一时半会就不能开除你。”

“为什么?”

“因为总监是由欧洲总部直接指派的。”叶欢学长十分含蓄地笑了笑,“我想,我打个电话,指派你做代理总监,问题应该不大。”

我曾无数次说过,我想咬死艾寻欢,现在看来,该放放血的,应该是学长他。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叶欢学长是来招实习生的,A大计算机系的,实习生。

有谁会比她更适合的呢?

失踪的艾总的妹妹,A大计算机系系花,艾小萌。

第二天一早,她一个猛虎下山,于办公室正中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倒地仰望着素白的天花板,和端着水杯的廖凡他,一张五彩斑斓的脸。

艾寻欢,你要错过很多好戏了,不过不要紧,但凡我能幸存,我会一一讲给你听。

我的等待,纯属扯淡。

我要找到你,然后抓住你的领子,一边摇晃,一边讲给你听。

25相爱相杀为哪般

进入职场以来,我遇到了很多我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譬如说,我的两位上司都看过我拍摄的不雅视频,并从中看到了我的无限潜能。

譬如说,我从我那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学姐手里,抢到了她的职位和男人。

再譬如说,我这个刚从大学毕业出来的黄毛丫头,居然成了代理总监,而我的秘书,正是半年多前向我表白的艾小萌——

这世间种种,真的说不清楚。

这样看来,艾寻欢的失踪,倒成了这离奇世界的常态。

我走马上阵后,就直接在艾寻欢的办公桌工作,我没有动他的东西,包括他的电脑。

我不知道他哪一天就会出现,他肯定会说,“把我的东西都恢复原样。”

我可以想象得到他那臭屁的嘴脸。

就好像什么都不说就走开,并不是他的过错一般。

廖凡和云清这个时候从美国“进修”归来,时间掐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