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我的欢场邮箱中,出现了一份神秘小礼物。

礼物经过层层加密,就像一层有一层的大门,我不知道最后那间屋子里面等待我的是什么,只是穿过了一扇再一扇,前面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黑暗,门后面的还是门。

我用了整整一下午才终于解开所有密匙。

现在那宝盒在我的屏幕上旋转着,以360度全方位向我袭来,我知道,一个轻轻的点击,我就能得到答案。

那就像潘朵拉的盒子,藏在最深处的,是希望还是又一次的失望?

点击的一瞬,我屏住了呼吸,礼物盒慢慢打开,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题目是--

献给我的爱妻。

点击播放,黑白画面,是在欢场里面自己拍摄的小电影,蜿蜒的山路,旁边就是大海。

不祥的感觉迎面而来,我却不能停下来,我看着那屏幕上的视角在向前俯冲,然后一片晃动之后,一声巨响,朝着大海迎面而去---

耳边充斥的是堕入海中的声音,深沉的,一点一点沉入了大海。屏幕中是一片凝血般的红,仿佛末日警示,在我眼前晃动。

我猛地拔断了电源,屏幕一瞬熄灭,秋天还没凉透,我已瑟瑟难息。

这是谁在开着恶意的玩笑,给我一点希望,又瞬时失望?

适时,电话响了起来,是连夜加班的技术部的同事,报出了那个我期待已久的地址,却让人跌破眼睛。

地址居然是在公司。

我迅速接上了电脑,登陆欢场,发短消息给了房奴,索要了昨晚参加舞会的人员名单。

不出所料,名单之中,出现了他的名字。

君临天下。

廖凡。

“可恶,那个廖凡真是个卑鄙小人!”

“我把欢场关了,廖凡马上就要丢了饭碗,嫉恨我呢吧。”

“阿斩,要不要我马上飞回来看你?”电话那边陆冰的声音听上去那么踏实,“我帮你好好收拾了这小子。”

“女强人,你就好好在外面闯荡吧,我要是和他动气,不是着了他的道么?他阴我,我偏不生气,我当没事发生过。”

“阿斩,你真是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了,怎么样,他被你这一招气得不轻吧?”

“刚开始那一周还沉得住气,后来就自己先露出马脚了,这一个秋天,就看他自导自演的闹剧,我就当他是马戏团小丑,给我解解闷。”

“喂,你还真能挺啊,我也不在你身边,陆逊那臭小子都被禁闭了小半年了,跟坐牢似的,还有你那位温润如玉的学长,也离家出走有一个多月了?”

是啊,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了,秋去冬来,我一个人为欢场庆生,给它下葬,一个人过了中秋,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待入冬的第一场雪。

我不知道它能有多漂亮。

我已经知道陆冰要对我说什么,陆冰要说的,是很多人想说的,也是很多人已经放弃要对我说的话。

“阿斩,已经很久了,你该往前走了。”

我闭上眼睛,学长的信,廖凡的视频,交错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似乎也能看见车飞出去的那一刹那,但不知为何,我的视野中,并没有他。

他不在崖边,也不在海底,他在我身后,等我转身。

一转眼,将是A大初春的校园,林荫道上,阳光窸窸窣窣,洒了我们一身,他对我说。

阿斩,我会回来的。

“陆冰,他会回来的。半年,一载,半辈子,一生,这么等下去,我认了。”

“你才该叫做冰,刀劈不烂,剑刺不进,谁能给你一把火融了呢?”

“艾寻欢呗。”

我笑出声,陆冰她在大洋彼岸,死活无法跟我同步,我知道她笑不出来。

我看着日历牌,马上就到11月21日了,他的生日,不知道他赶不赶得及。

屏幕上MSN在震动,薇薇来了消息,说,阿斩,你电话不通,总部打到办公室来了,有急事找你。

这一天总部通知,特助廖北川将撤出网游板块,廖凡总经理和三位总监也将从欢场调离。

我是欢场过度期的总经理,负责欢场的收尾和新游戏的上市。

新游戏通过董事会决议后,将由廖氏集团的二公子叶柯全权负责。

给我打电话的是廖东升他本人,他的声音一下子就老了十岁,在公事之后,他停下了半刻,我听得到他鼻息的沉重。

“我想我是老了。”

我实在无话可说。

“下周末两天,欢场对外招聘企划部,技术部和核心技术组的总监,明年年初,我就把核心组完壁归赵。”

下周末两天?正好周日那天是他的生日....

“日子不能改了么?”

“已经定下来。”

“...好吧。”

“你有事?”

“私事。”

这回轮到他无话可说。

我想,他猜得到我的私事和谁有关。他也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他最好不提为妙。

11月21日,我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准备考核那些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比我牛上一大截的精英们。

虽然欢场结业了,但是玩家没有起义,市场没有乱套,各方都是翘首期盼着新生的欢场,这块肥美的大蛋糕,引得多少国内外精英来尝。我已经利用裙带关系,将核心组组长的位置扣下留给了好哥们陆逊,只等他年后回来就走马上任。

至于剩下的企划组和技术组总监的位置,则要好好看看今天这些种子选手的表现了。

和我一起主考的,是企划组和技术组的老人,问题主要都是他们在问,我就像一尊活佛一般出个耳朵。我知道那些鼻子长到脑袋上的应考者肯定都在想,我就是那种靠着手里的股份一步登天,毫无本事的傀儡。

这样的想法时常让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殊不知,我才是拍板决定的那个。

周六一整天毫无收获,偶尔有瞧得上眼的,价码又高,不是我们这个重振旗鼓的家底儿能负担得起的。

企划组和技术组的两位考官一边议论着,一边吞着夜宵,冬日有些寒冷,他们喝了点小酒,我当做没看见。

酒下了肚子,身子暖了,嘴巴也打开了。有些白天忌讳的,哥俩都放开了说出来---

“阿斩,你不能以过去的标准要求新人啊,数数指头算算,天底下有几个叶欢,又有几个艾寻欢啊---”

“是啊,我们知道,将来你一退,总经理的位置是要从这两个总监里面挑一个的,很重要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把标准抬得太高了嘛,这样再招个十次八次都没希望。”

“先好歹把坑填上,咱就照着过去叶总,艾总那模式培养,熏陶,不愁不像!”

“是啊,活人再怎么比,也比不过死人---”

我知道他们醉了,醉了,说的才都是实话。我抬腕看表,午夜已过,11月21日了,寻欢,生日快乐。

我也小口顺下一口酒。

真他娘的,辣。

喝了不多酒,已经觉得有些晕,回家路上一阵寒风相随。我穿着西装雄雌莫辩,也不怕夜路,就这么徜徉而去。

到了楼底下,正是开始三三两两的落雪,雪下得很婉约,一碰上地就顿时无形,路灯还亮着,我仰望着六层窗子,不自觉就想起当年他在这里抽烟的模样。

还有我们拥抱的温度。

上了楼,家门口放着一个纸箱子,我用手机照了照,里面是一个生日蛋糕。

哼,廖凡这小子,三天两头来做怪,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痛不欲生?借着酒劲,我飞起一脚,直接把箱子踢下了楼去,然后开门上锁,抄起电话骂了回去。

这是我第一次跟廖凡这瘪三算帐,骂的爽快至极。

“--小子你再往我门口丢垃圾,我就他娘的把你丢到垃圾站去。”

“涂董,你误会了吧,结婚那事儿是我,视频也是我,你没反应,我就没再搞了,你这怎么两个月了才来算帐?还把屎盆子都扣我脑袋上啊?这我可不认?”

他嘀嘀咕咕的,还委屈上了,我直接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起来我头还疼着,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到了考场发现我还是最体面的一个,那两位早就面如死灰了。

“早死早托生,速战速决吧。”

“听林主管说,今天这里面还有个成色不错的。”

“说来听听。”

“说是国外来的ABC,拿了不少奖,还有专利,对了,就是这个---”

“照片都没有,不符合规定的家伙。”

“林姐也这么说,可是一看条件的确不错,困难时期咱们条件放宽嘛,好歹让他试试。”

“那就把他排到最后去,让他长长记性。”

一上午的面试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就临近尾声。

“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我们三个同时舒了一口气。

“最后一位---您能把墨镜帽子都摘了么?”屋子外面林主管的声音响起来,看来就是那个不按规矩做事的ABC。

我通过耳麦传递给屋外一句。“规矩不能坏。”

这一句是我当年面试的时候,叶欢学长说给廖凡听的。如今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自己都想笑。没想到门外的那个ABC先笑了出来。

声音不高,由远及近。

“叫他进来吧。”

他来了,帽子压得很低,大墨镜,围巾好几圈。

我真要怀疑他是个重度烧伤患者了。

“呃,倚天杀?报名不能用马甲。”

他仿佛早有准备,也不答话,就势举起一块牌子,早就写好了答案:

主管,倚天杀就是我的本名。

一句话,让我回到当时。当日恰如今日,当时仿佛此时。

他仍开牌子,徐徐地摘下了帽子,围巾,墨镜。

逆光而立,我看不清那张脸,只是光影切得恰到好处,显得一片扑朔迷离。

犹如一团温暖中,横空出世的一抹犀利的寒光。

恰是此时,屋外阳光被云一寸一寸侵蚀,屋子里面,他的脸一寸一寸展现在我面前。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53 涂龙斩,倚天杀

“阿斩,他是--”

“他是!”

我身边的两个人已经由最开始的震惊到狂喜,只是我坐着不动,他们也没动,一边一个摇晃着我,先是大笑,笑过之后又开始哭。

我坐着,没动,没哭,没笑。

他站着,没动,没哭,没笑。

他瘦了,也黑了,发型变了,下巴留着一层浅浅的胡渣。他说他叫倚天杀。

涂龙斩,倚天杀。

哼,这个家伙。

这个滚蛋。

我眼前嗖的一下闪过四月分手时,他大吼着说,造人。

我回味了一下老爸失踪后,四叔带给我的话,你爸去研究造人了。

造人。造人。造人。

我掂量着手中这份轻轻的简历,感受着这份重生的重量,真的好沉,真的好久。

“....倚天杀。”

“是。”

“出生在冰岛?”

“是。”

“大学是--麻省理工学院?”

“是。”

“HMD,这是你的项目组?”

“是。”

“好齐全的资料。”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平行而过,并无交集。

“还需要看什么材料么?出生证明,学历,奖状,前任老板推荐,对了,护照,驾照,银行证明---”他终于流露出我惯常所见的狡黠笑容,“一应惧全。”

“很好,初次见面,你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站起身,我的腿发麻,指尖颤抖,他迎上来,大手一握,粗糙的皮肤,有些许的陌生。

我故作镇定地在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好几张纸都被我弄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递给我,我接过来,他却不放手,我抬头看着他,他也恰巧抬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