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电视旁边放了一盆滴水观音,阳台上,多出了几盆文竹和吊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妈妈摆弄起了花草。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爸爸妈妈蹲在阳台上,松土、施肥、喷水……一切进行的非常缓慢,爸爸总是笨手笨脚的,稍不注意,土就松到了地上,妈妈的腰不好,蹲一会,便要站起来,揉揉腰,休息一会。

他们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已看不出太大的悲伤。

我忽然觉得,心中的某一处,变得非常柔软。

就在昨天晚上,我还深陷在痛苦与疯狂之中,狰狞的想要复仇,恨不能立时找出真相。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让我再提不起任何复仇之心。

我已经死了。

我已不能感受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温度,我的身体已经化为骨灰,再没人能看见我,也再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一切对我,已无任何意义。

如果所谓的真相,要让父母再次受到伤害,那我宁愿永不知晓。

[正文初恋这件大事(1)]

2010年4月19日星期一小雨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好最好的哥哥

活着的人总会曲解我们死人的意思,电视里总是在悲切的说,如果咱们不为XXX报仇雪恨,他九泉之下也不会……相信我,那个死去的人如果爱你,他虽然会为自己的死亡痛苦,但他一定不会希望,活着的人执着于仇恨,放弃快乐。

卫行云,如果你是因为内疚,请你老老实实的将我永远记住,其他的,我不需要你做。

然而似乎是我越不想他做什么,他偏偏就要做什么。

他在床上躺了片刻便爬起来,用热毛巾敷了敷脸,然后,就去公司辞职去了。

他大二开始就在这里实习,其实已经是这家年轻但不断壮大的公司的老员工了。

他的老板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卫行云,我知道你最近不在状态,我可以给你批个长假。”

卫行云抿了抿嘴唇,“不用了,我有些事不得不做。”

大概是看他的神色已再无转圜余地,老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勉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

余下的时间里,卫行云静静的做完了手头最后一项任务,跟同事完成了交接,最后,下班的时候,在同事们的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欢送饭。

饭桌上,有人挽留,有人不舍,有人祝贺,面对一杯接一杯的酒,卫行云没有拒绝,全部喝掉了。

他喝的面不改色,我看的心惊魂跳。

自然,他最后是被同事送回去的。幸而他酒品不错,喝醉了不吵不闹也不说话,像个小孩子一般,非常听话,他同事没费太大力气,便把他送上了楼。

看着酩酊大醉倒在床上的卫行云,我苦笑。

酒量这么差,还敢来者不拒。

卫行云,你真是个傻子。

我趴到他身旁,静静的看了他好久,然后,伸出那只他感受不到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高中以后,他其实没太大变化,如果眉头不是皱的这么紧,脸色不是这么红,嘴巴的线条再柔和一点,便依稀是高中时代的卫行云——一个沉默别扭的大男孩。

不开朗,不温柔,不善解人意,从学习方面看,聪明的令人惊叹,可从感情方面讲,愚蠢的让人跺脚,总是沉默的站在角落,假装很成熟,不经意间,却会露出孩子气的眼神……这就是我爱的,独一无二的卫行云。

那一年,面对卓尔,他还只是沉默的转身。

今天,他却能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

卫行云和卓尔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那个冬日。

那一天,我在寒风中畏畏缩缩的走出校门,突然有人喊我,“夏淼淼!”

这个声音我不知道听了多少年,然而我四处扫视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夏冰的踪影。

“看这里!”对面有一个声音传来,随后,一个穿着棕色羽绒服的人从对面的越野车上走下来,下一秒,另一边的也有人推开车门走下来,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微笑。

我惊喜,努力的拖着笨重的身躯飞奔过去,“卓尔哥哥!”

夏冰一声哀嚎,“夏淼淼你个胳膊肘向外拐的臭丫头,谁疏谁亲你是不是分不出来啊?”

然而我已经奔到卓尔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开心道:“你们放寒假了是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你哥昨天晚上,我今天上午回来的。”冬日的傍晚,卓尔戴了一条羊毛的格子围巾,笑的非常温暖,白色的哈气从他口中飞出来,让他的面容都显得愈发柔和而朦胧起来。

我呆了一呆,随即想到,我认识这么好看英俊的卓尔,为什么我要喜欢卫行云那个长相普通性格还跟沙悟净似的男的?

我刚要继续开口,夏冰打断我,“外面冷,有话上车再说。”

卓尔帮我拉开后座的车门,我突然发现,对面,刚刚走到学校门口的卫行云正看着我们。

然后,我做了一件当时让我觉得十分痛快,但事实证明其蠢无比的事。

“卫行云,”我笑的灿烂,“这个是我哥哥,这个是他的朋友卓尔。”

这是我们冷战103天之后,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赤果果的炫耀

卫行云迅速收回目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谁啊?”夏冰问。

“一个同学。”我假装毫不在意的回答。

卓尔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拍了拍我的头,“你还真是跟什么人都相处得来。”

我想,其实我就只跟他相处不来。

其实从夏冰的朋友嘴里我听得出他们平时玩的有多疯,有时候我也很好奇,没有我的时候,他们到底在玩些什么。然而似乎每次带上我,就一定只是吃吃喝喝。夏冰对着卓尔抱怨:“真不知道你要把这个小屁孩找来干嘛。”

我毫不客气的一拳砸过去,“夏老大你这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家伙!”

“敢打我,我是不是太久没收拾你了,看招!”夏老大迅速的对夏小二伸出了魔掌。

“啊,卓尔哥哥救命啊~~~~”

卓尔专心开车,含笑不语。

我一边跟夏冰打闹斗嘴,一边偷偷的观察卓尔。

头发乌黑,皮肤光滑,手臂修长,手指白皙,再加上眉眼含笑,气质温润,再加上还是学医的,活生生一个前途光明的翩翩美青年,我就想不通了,这么才貌双全玉树临风的人,怎么一有空就跟夏冰厮混在一起?

我脑中这么想,嘴里就不由自主的问出来了。

夏冰一顿,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终于被你发现了……那么,我也就没必要隐瞒了,其实……他早就是我的人了!”

“咚”的一声,卓尔手边的矿泉水瓶,毫不留情的砸上了夏冰的额头。

“我的郎……我知道,你就算打我,心里还是爱我的!”夏冰捂住额头,故作痴情的喊道。

我笑倒在车上。

卓尔猛地刹车,活动了一下手腕,“下车。”

两人重新上车的时候,卓尔神清气爽,夏冰面目扭曲。

他猛然抓住我的肩膀,“老二,哥哥跟你说实话吧,你别看前面那小子表面上正经,心里其实已经烂透了,不知道玩弄了多少大小姑娘的感情,那就是一披着人皮的黑山老妖,专门采阴补阳……”

“夏!冰!”卓尔寒着脸,狠狠的吐出两个字。

夏冰连忙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夏淼淼你听不懂吧?你这么笨,当然听不懂。”

我红着一张脸,面上一阵抽搐,不知道是该反驳说我不笨,还是默默的承认自己就是笨,难道,我真要表示自己其实听得懂采阴补阳啥意思么……?

风中凌乱……

车子停好之后,夏冰率先推开车门跳了出去,我慢吞吞的走下车门的时候,卓尔已经站在车外了。

“我们去哪啊?”我问。

“跟着白痴走。”卓尔指了指夏冰的背影,然后,他忽然摸了摸我的头,“才貌双全,玉树临风?”

我骤然石化,只觉得连耳根都烫了起来,不敢抬头看卓尔的脸,忽然大喊一声:“夏冰你等等我!”

一边故作镇定,一边快步追赶夏冰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的,是卓尔轻轻的笑声。

夏冰的归来将我解冻,生活又似乎重新充满了乐趣。他不在的时候,虽然我和卓尔同在一个城市,却只有电话交流过,而他一回来,仿佛是要把半年来没玩的时间都补上,日夜笙歌,天天赶场。

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我却能感受到,这半年来他其实也是想我的,不然,从前对我避之不及的人,怎么会天天来接我放学呢?

有时候是他和卓尔两人过来,有时候是两人轮流过来。那段时间,周围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有所不同,学校里还一度传言,我在外面非常吃得开,徘徊于两个大学生之间,左拥右抱……

我将这个当笑话讲给夏冰听,第二天他们来的时候,他突然将卓尔拖下车,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都吊到了他身上,难得的是,卓尔青着一张脸,竟然没有反抗。

再以后,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就变成了同情……

只有卫行云同学走过我身旁,目不斜视,正气凌然。

同样假装正视前方的我在心中尖叫:卫行云,讨厌讨厌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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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初恋这件大事(2)]

那个寒假,为了将讨厌的卫行云抛在脑后,我将心思全都用在怎样缠着夏冰带我出去玩上面。他对我就三分半热度,稀罕了两天,又开始嫌我烦。

“烦死了烦死了,”夏冰对着紧紧抱住他手臂的我哇哇大叫,“怎么天天出去都有你这个跟屁虫,放手,今天我们去的地方可不能带你。”

“有什么地方不能带我的,我要去我要去,哥哥哥哥哥哥。”我固执的看着他。

“我们去酒吧你也去?”夏冰放低了声音,“夏淼淼,我警告你,快点放手。”

“原来是去酒吧啊!”我看了看客厅里面我的大伯他的老爸,悄声道:“是我警告你才对,夏冰冰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我伯伯啦!”

“kao!”夏冰追悔莫及,“完了,跟你一样蠢了。”

我笑的得意,假装没听到他的讽刺,回头道:“爸爸妈妈,我跟哥哥出去玩啦!”

“不在家陪爷爷奶奶,就知道玩,夏淼淼你作业写完了没啊?”我妈扬声问道。

“写完啦写完啦。”我一边回答,一只手扯住夏冰以防他逃跑,一只手费力的穿衣戴帽。

夏冰无奈,伸出手替我将大衣的拉链拉上,扣上帽子,围上围巾,重重的一系。

我小声抗议,“你要谋杀亲妹呀!”

“呸!”夏冰一点好气没有,“谋杀了才好呢,我告诉你,去了老老实实做一边喝果汁去,别妨碍我。”

他话音刚落,大伯的声音就传来,“淼淼,好好监督你哥哥,早点回来听到没?”

“爸!”夏冰惨叫,“我同学聚会,怎么早点回来啊,你让夏淼淼别跟着我了。”

大伯双眼一瞪,夏冰自觉的闭上了嘴巴,转身开门,我笑嘻嘻的跟在他身后,手上当然不忘紧紧的扯住他的衣角。

夏冰当然不是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嗯,不过如果要说是同学聚会也未尝不可,准确一点的说,那只是少部分关系极好的死党在酒吧的小型聚会,不少人还纷纷携带了女友。

看到我,直接就有人干嚎了一嗓子,“夏冰你开玩笑呢吧!你不带女朋友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你妹带着了。”

“滚!”夏冰没好气的说,“屁的妹妹,这就是一只鼻涕虫,我甩得开么?”

他话音刚落,我已经放开了他的衣角,笑眯眯的朝远处走来的人跑了过去,“卓尔哥哥。”

身后,被过河拆桥了的夏冰气急败坏的大叫:“夏!淼!淼!”

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回忆起那时夏冰的样子,即便心情沉重,仍然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我最最最亲爱的哥哥,那时你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早早的离你而去吧。

其实有一句话我从来不好意思告诉你: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好最好的哥哥。

然而那一天,却成为了我永远羞于回忆的记忆。

虽然我坚持认为,每个人在年少无知的时候,都曾作出过让自己在未来回忆时恨不能以头抢地泪流满面的囧事,但此时回忆起那个夜晚,我仍然忍不住要骂自己一句厚颜无耻。

我小的时候,每每吃饭,外公总是会将我抱在怀中,拿筷子蘸一滴白酒,送到我口中,在我被白酒辣的呲牙咧嘴的时候哈哈大笑。后来,他总是说:淼淼是被我用白酒喂大的。

于是乎,虽然本人最多在家庭聚会时小酌一杯果啤,却总有种自己酒量很好的错觉。

当夏冰某个同学带来的女友端来两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时,我还在傻乎乎的看他们一群大男生对饮。

漂亮的姐姐问:“要来一杯么?”

我垂涎,点头,“要。”

“这可不是饮料哦。”

“我知道,”我非常豪迈的接过来喝了一口,“我酒量好得很。”

其实当时我想的是,这么漂亮的酒,一看就是放了很多果汁的,估计跟果啤没什么两样,就当饮料喝呗。

果然,凉凉的,酸酸甜甜的,我舔了舔嘴唇,笑眯眯的又喝了一口。

嗯,挺好喝的,再喝一口。

呃,没了……没关系,旁边还有一杯

……

当卓尔发现我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两杯酒下肚,晕晕乎乎的,开始傻笑了。

“淼淼,你喝酒了?”他走过来,坐到我身旁。

我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中仿佛有流光溢彩,看得人心里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