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古城的底蕴到底还在,青石板、吊脚楼,山水相依,孩童戏耍着奔跑而过,还有人伏在河边放花灯。

卫行云住进了一栋江边的吊脚楼。

走进房间后,他推开窗户,外面水光闪烁。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眼中映倒着水光。

良久,他转过头,房门外经过的服务员替他照了一张相。

倒计时第五天:我们来到凤凰了。

5月21日星期三晴

总体而言,这座小城是由一条沱江横穿,被分成了南北两边。

城内的街道有青石板组成,行走在青石板路上,总让我有种想唱《青花瓷》的冲动。城内的巷子很多,如果不是跟着卫行云,我可能已经迷路了。

是的,今天,我同卫行云一起游古城。

恐怕把我下辈子的幻想能力都调给曾经的我用,我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出游。阴阳两隔,相爱,却再也无法相见。

我尽量假装自己不曾死去,努力让自己融入旅游的气氛中,欢快的走在卫行云身旁,对他说着他听不到的话语。

“卫行云,你看那边,有人在江边洗衣服呢!

“这里这里,你给我买条手链吧,哎呀,你别走啊!

“卫行云,我也好想穿苗装啊……”

他不理我也没关系,我自己说得很开心。

而卫行云这样一个不爱照相的人,走到哪儿,竟然都不忘请路人帮他拍一张照片。我很配合的在他身旁摆着各种POSE,反正没人看得见,丑一点儿也无所谓。

他依旧虚弱,走快一点儿便忍不住拼命喘气,但眼中仿佛有火光在燃烧,支撑着他一直走下去。

终于,有游人看出他的不对劲,走过来问他要不要歇一下。

他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却泛出病态的嫣红。

好心的游人还是将他拖进了一家奶茶店,替他要了一杯奶茶。

小小的奶茶店里,贴满了游客的留言。

卫行云对满墙的留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笔,低头写了起来。

写完以后,他撕下那张便利贴,轻轻地将其贴在了墙角,然后,转身离开。

我走过去,蹲下来,静静地凝视着便利贴上熟悉的字体。

夏淼淼。何时才能等到你回家?

我闭上眼睛,无声哭泣。

卫行云,卫行云,我就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夜里,窗外依旧热闹。

卫行云坐在电脑前,导入了所有照片。

我忽然发现,每一张照片中的他,都笑的格外温柔。

他的瞳孔非常黑,明明是看着前方,却仿佛透过相机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在我的不解之中,他打开了制图软件,找出我以前的照片,抠出了照片中的每一个我。

微笑的、撅嘴的、弯腰的、剪刀手的……

然后,他将这些个“我”,分别放到了白天他照的相片之中。

一个人的旅行,突然就变成了两个人。

我站在他身后,怔怔的凝视着电脑屏幕,只觉得那颗已经不存在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痛着,痛的仿佛从胸腔中脱落,掉在地上,鲜血四溅,四分五裂。

我连再死一次都没有办法,只能生生的承受着。

他爱我,他这样爱我,他用尽全力完成了我最后的愿望。

命运怎么可以、怎么忍心,这样捉弄我们?

倒计时第四天:双人游。

5月22日星期四多云

我们在清晨告别古城,坐上了离开的第一趟车。

华灯初上,我们终于回来了。

这座我最熟悉的,也是最爱的城市。

下车后,卫行云没有急着回家,反而找到了一家打印社,拿出移动硬盘,请他们洗出里面的照片。

每张照片都按照他的要求洗了十张,最后,他怀抱上百张我们的照片,穿越半座城市回到家中,将这些照片贴在了床头的墙壁上。

满满的、数不清的我们。

然后,他倒在床上,头冲着墙壁,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我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墙上的照片,尽量温柔,紧贴着墙壁,却又不会穿过墙壁。这是个技术活儿,要多加练习才能成功。

骤然,指尖停顿,我气急败坏的转过头等着卫行云,我的哥哥,谁让你把我笑出双下巴的这张P上去的?

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只牢牢地看着墙壁。

看着看着,他伸出瘦如竹节的手臂,在空气中,缓缓地描绘着我的样子。

先是嘴巴,然后才是眉毛、眼睛、鼻子……

尽管他眼底有抹不掉的疲倦,他却一直微笑着,直到画完,手臂垂落,笑容依旧不变。

然后,他对着那副根本不存在的画像,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下一秒,眼泪顺着他的眼角静静地滑落,掉在床单上,不见踪影。

倒计时第三天:合照。

5月23日星期五晴

今天,卫行云起床后,穿戴整齐,将屋子收拾了一遍,吧银行卡放进了抽屉。走之前,他将床头的烟盒拿起来,放进了口袋。

他先去了我爸妈家。时隔近两个月,我爸妈已经能克制住悲伤来面对他,尽管他们尽量表现的客气有礼,依旧掩盖不住言语和动作上的疏离。卫行云也没有多做停留,交谈片刻便告辞了,临出门的那一刻,我妈突然叫住了他。

然后她回房间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卫行云:“拿回去,做个纪念吧。”

那时一本英语口语课本,卫行云接过,微微一愣。连我都不记得上面有什么了。

在我吗的示意之下,卫行云翻到最后一页,我凑过去,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

卫行云&夏淼淼=行云流水Yeah!

旁边胡乱画了一个笑脸,可能正好老师走过来,我没来得及画完的,后来也就忘记了。

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本课本有偷偷写上卫行云的名字。其他课本,我乱画时,总会用不同的代号来称呼他。

卫行云缓缓地抚摸着课本上的字,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笑着笑着,泪水却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他飞快的擦干眼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然后合上书,朝我爸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接着,卫行云回到了自己家中。

下班回来的卫妈妈看到卫行云,惊喜道:“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买点儿菜啊。”

“不用了。”他微笑,“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我来做,你看电视。”

两人吃完饭,阿姨给卫行云削了一只苹果,卫行云接过,突然问道:“你和陈叔怎么样了?”

阿姨笑了一下:“还能怎么样,处着呗。”

“找个时间,跟他去办个手续吧,也快两年了,我不在家,你和住一起,也有个伴儿。”

阿姨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孩子,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对妈妈来说,你好,比什么都强。”

卫行云吃完了苹果,又陪阿姨看了会儿电视,待她去睡午觉之后,他才起身离开。

我不安的跟在他身后,心中的恐惧不断攀升。我没办法装傻,我隐隐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他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我也恨图图,可我对卫行云的爱,远远大于对她的恨。一个卫行云换一个图嘉锐,这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交易。

我紧张而慌乱的看向四周,司徒,司徒,求你快点出现好不好?

站在图图家的小区门口,卫行云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刚一被接通就被接起,接电话的,却是图图的妈妈。

“小卫,你知不知道图图去哪儿了?昨天她下去买东西,一直没回来,就带了点儿零钱,手机也放在家里,我跟她爸急死了,正一个一个顺着她的电话本打电话问呢,再找不着,我们就要报警了。”

卫行云怔怔的挂断了电话,下一秒,他握紧了手机。

他边向外走便拨打卓尔的电话,明明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私人手机,此时却关机了。

卫行云随即跳上一辆出租车道:“中山路。”

但显然,卓尔不可能在办公室,他的秘书也不肯透露任何消息给卫行云。

卫行云沉默片刻,转身去了夏冰他们报社。

幸好夏冰下午没有采访,卫行云方得以顺利的在报社的会客室里见到他。

看到是卫行云,夏冰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请你帮忙联系卓尔。”卫行云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夏冰看着卫行云的脸色揣摩到,“是跟淼淼有关?”

卫行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夏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等等。”

我在一旁欲哭无泪,大哥,你不能帮他啊!

然后夏冰不愧是卓尔多年的兄弟,辗转打了几个电话,便联系上他了。

“卓尔,卫行云在我这儿,他要见你。”

我凑过去偷听,电话那头的卓尔断然拒绝:“你让他少管闲事。”

“如果真的跟淼淼有关,怎么算管闲事?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跟淼淼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见他,你别跟着瞎掺和。”

夏冰不依不饶:“那你也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找你有事。”

卓尔直接挂断了电话。

夏冰低声咒骂了一句,看向卫行云问:“你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一点私事,想找他当面解决。”卫行云面不改色的说道。

“你小子说实话!”夏冰怒道,“你不说实话,老子怎么想办法帮你?”

卫行云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终究没有开口。

夏冰往沙发上一坐,说:“你今天不告诉我是什么事,就别想见到卓尔,有本事,你自己找去。”

“你把刚才的电话号码给我。”卫行云道。

夏冰怒极反笑:“你有办法,难道我就没有了?”

说罢,他“腾”的站起来,瞪了卫行云一眼:“等着。”

十五分钟后,夏冰回来,在门口碎卫行云招了招手:“走。”

卫行云走过去说:“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

“少废话,爱去不去。”夏冰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

卫行云犹豫了一下,终于跟上去。

城南的废旧工厂前,夏冰一停车,就忍不住表扬自己道:“还是我的记忆力好啊,当年卓尔就那么顺口一说,说他爸城南的机械厂倒了,哥愣是没忘。”

说完他斜睨着卫行云:“你光知道电话号码有什么用,撑死弄得到他的大概位置,凭你一个人,找一天也找不着。”

卫行云没回他,直接下了车。

两人在工厂绕了一圈儿,终于在后面的仓库门口看到了两辆车。

卫行云快步跑过去,一把拉开了仓库的大门。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四个煤气罐,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的图图无助的被煤气罐围着,卓尔和两个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看到卫行云和夏冰冲进来,两个黑衣男子则第一时间挡在了卓尔身前,而图图则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卓尔,你干什么呢?”夏冰大吼一声,随即冲上去就要救图图。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迅速冲上来挡住夏冰:“夏哥…….”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冰对着卓尔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