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

这年代还会停电?!

她下意识叫了“顾老师”,马上又明白这么做没用,几秒后眼睛适应黑暗,才去开门。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忽然门就被敲响了:“童言?”

声音有些大,好像有些着急。

她忙打开门,然后就看到黑暗中,他看着自己。

“可能停电了。”他说。

“你看得见我说话吗?”她问。

这里挺黑的,又没有任何自然光线,应该很困难。

果然,他发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立刻说:“等我找些有光源的东西,你现在说话我看不到。”她幅度很大地点头,回身拿起洗手台上的毛巾,裹住了湿漉漉的头发。

就像这个年代不会停电一样,一般人家里也不再备有蜡烛。

他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任何光源,最后只把手机拿出来,开了照明灯放在茶几上。

“要不要再给你找几条干毛巾?”他看出她头发还湿着。

她本来是带了吹风机,可没有电,也只能依赖原始方法了:“好,一两条就够。”

最后顾平生拿来了一条很大的白浴巾。

她接过,很仔细地擦着头发,努力弄干所有水分。

因为是阴天,窗外灰蒙蒙的没有月光,屋内只有他手机的灯光。

她就这么擦着头发,而他就这么坐着,陪着他。

安静的惬意。

她怕他无聊,就随便说着话:“我记得小时候家里都有蜡烛,每到停电奶奶才会点着。我小时候很喜欢玩火,所以就一直盼着停电,然后就趁着大人不注意,开始烧各种东西。”

他意外地,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童言发觉他从刚才起,就有些沉默:“你在想什么?”

“过来,让我抱抱你。”他忽然说。

童言愣了下,很听话放下毛巾,挪到他身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

黑暗中,顾平生把她抱住。童言听见他的心跳有些乱,自己的心跳或许更乱,慢慢地,耳边的心跳声开始趋于正常,沉稳有力。

隔着一件衬衫,他让人舒服的体温,还有淡的几乎没有的香气,也让她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我在想我母亲,”他语气有些平淡,可是声音中却听得出一些伤感,“她出事的那天,我其实可以更早发现,如果再细心一些,能认真听一听她房间里的动静,或许她不会那么早去世。”

他说的很含糊,隐去了许多的细节。

大门忽然被人敲响,门外有人在问:“顾先生在吗?”

童言下意识动了下,他察觉了,问她:“怎么了?”

她犹豫了半秒,仰头看他:“没什么。”

说完,就低头贴在他胸前,搂紧了他的腰。

对于有些人,能触动他说出心里的话,很难。童言只是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不想打断他的话。

门继续被大厦管理人员又敲了两下,似乎有人再说顾先生今天下午回来了,估计是已经睡了什么的,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以后你在家,如果在的房间就打开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是紧急情况就去按开关,我看到没有灯光了,就会过来,”他转开了话题,“好不好?”

心里有什么悄然融化着,她用食指,在他后背写了个“ok”。

“是不是困了,”他像是被逗笑了,低声问,“怎么都懒得抬头说话了?”

童言用脸蹭了蹭他的衬衫,没说话。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湿着:“我再给你擦擦头发,这么湿着睡容易偏头痛。”

她没说话,然后就感觉他一只手松开自己,拿起扔在旁边的浴巾,开始给她擦头发。明明是被呵护着,可童言脑海中总不断地重复着他说的话,很简短地关于母亲的话题。

她忍不住心疼,终于从他怀里慢慢坐起来。

他也才刚洗完澡,因为头发短,所以差不多快要干了。因为低头看她,额前的头发软软地滑下来,半遮住了眼睛。她记得很多年以前他坐在ICU门外,也是这样,或许那时因为年轻小,头发还更长一些,完全能挡住大半张脸,看不到任何表情。

眼前的他和过去叠在一起。

她忽然伸手,主动捧住顾平生的脸,闭眼吻了上去。

后来她就记不清了,明明是自己主动吻他,最后还是被他搂住腰,贴在胸前深深地夺走了所有的呼吸。他的嘴巴里是很新鲜的牙膏味道,薄荷的,短暂的分开以后,她甚至能感觉自己嘴唇也微微发凉。

“你想做什么?”他很仔细地亲吻她嘴唇的轮廓,像是在吃糖。

她只是笑,伸出舌尖和他纠缠了几秒,才靠在沙发上,长出口气:“不要乱想。”

下午的话,竟然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好,我不乱想。”顾平生也在笑,然后抱着她,坚硬的鼻尖擦过她的鼻尖,侧过头,不断地不断地深入,童言的后背紧贴着沙发,两个人的心跳声搅合在一起,估计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平息紊乱的声音了……

第二天苗苗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天啊,童言,你一夜没睡?这么大的眼袋。”

童言打开收银台的钱柜,往里面放零钱:“是啊,困死我了。”

顾平生有些担心她,就直接和衣睡在客房的沙发上。

如此共睡一室,她不敢随便翻身,又睡不着,生生熬到了六点多天亮,才算是迷迷糊糊半小时。还没看到周公的影子,就被他叫醒了……

直接导致的悲剧就是,她整个白天都有些慢半拍。

中午在茶水间热饭的时候,苗苗才笑嘻嘻追问:“昨晚去哪里玩了?”

她把饭盒放到微波炉里,砰地一声关上门,按下2分半:“没有去哪里,昨晚住在我……朋友家,他家停电,几个人无聊闹了一夜。”

“哦,朋友,”苗苗笑得不怀好意,“闹了一夜。”

童言无奈:“已婚妇女请自重。”

“这和已婚没关系啊,”苗苗弹了下她的额头,“感情的事,自然而然到哪步,就是哪步。”童言彻底没话了。

好在经理来和苗苗谈话,留了她一人清静。

童言坐在餐厅角落里吃昨晚的饭菜,想起了他说的一些话。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可是什么都发生的那么自然。

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

她昨晚甚至以为,他真的会做什么。

可是最后他只是松开自己,去倒了杯睡喝,然后在睡觉的时候才说起,自己虽然不是基督或天主教徒,却很信奉他们的一句话。

自己好奇追问的时候,他坐在床边,在黑暗中告诉她:

“上帝把性做为礼物赐给人类,但只有在婚姻中,它才是一种最亲密的爱的表达,在婚姻外的任何性都是错误的,”他又给了她一个很深的吻,才低声说,“除非你非常想……至少,也要等到你不是我的学生之后。”

童言现在想起来还有些脸热,用筷子戳着米饭。

我有表现的非常想吗……

第二十五章 我能听见你(1)

考试最后一周,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人回家。

每年寒暑假,都是北京同乡会的人负责订票,然后大半车厢都会坐满熟悉的人,说说闹闹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今年她也是早订好的票,顾平生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时,她忽然发现,他也一样要和自己回同样的城市。

她拿着笔,划去学期的最后一天。

19周,113天。

顾平生来的时候,是新学期的第一天,上午第一节课。

她仍然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整个人都拢在日光里,随手捏着根粉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顾平生。

笔尖从全年的日历上滑过,停在了一个细小的格子里。

在12月24日的格子里,画了个空心的桃心,最后又用笔涂满。

“童言在吗?”忽然有人敲门,是静静的声音。

她换宿舍的事情,沈遥开始还抱怨抱怨,最后也就淡忘了。

大学又不像初高中,每天从早到晚都会在一起读书,沈遥和小如都是不大上课的人,和她不住在一起,也就渐渐关系疏远了。反倒是因为那晚的倾诉,静静对她始终很亲近。

童言扔下笔,开门笑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

静静神秘笑笑:“你每年不是这样?都会比别人晚走一些。”

“我是和同乡会的人一起走,肯定要等到所有人都考完,”童言转身回屋,从桌上翻了些好吃的,刚才转身要给她,就看到顾平生还有班主任一起走进来……

“班主任要慰问还没走的同学,正好碰上顾老师,就一起进来了。”静静解释着。

说是班主任,其实就是本院的一个刚才毕业的研究生,留在学院里做了行政老师。

笑得很腼腆的一个大男孩,却一本正经走进来,嘘寒问暖着,童言拿着一把棒棒糖既没机会放下,又不好意思当着顾平生的面送给静静。

顾平生也是一本正经,只是摘下黑色的小羊皮手套,随手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童言像是想起什么,把棒棒糖胡乱塞给静静,示意给她解馋,然后很自然地靠在桌子上,反手摸到浅蓝色的手套,放进了抽屉里。

这两副手套是一对的,是他送的新年礼物。

“你们宿舍……一直这么乱?”班主任清了清喉咙,问得很隐晦。

童言环顾宿舍,那两个人临走收拾完,扔下了一个烂摊子,拖鞋横七竖八,不穿的衣服就搭在椅子上,还有个暖壶是开着的,瓶塞扔在桌上,水壶里的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灌进去的……“她们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

她说完,匆匆把几件衣服放进沈遥衣柜里。

这完全是放假前的原生态场景,平时早习惯了,可被两个男老师这么看到还是很不妥的。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他。

班主任估计从来没进过女生宿舍,说了三分钟就站起来,说要去看看其它宿舍。静静和班主任出门时候,顾平生很平淡地让他们先走,自己要去院办。童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很礼貌地说老师再见后,虚掩上了门。

不过十秒,门又被推开,她站在原地,笑嘻嘻看着顾平生反手关上门。

他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手真冷。

童言被冰得咧嘴,却没躲开:“外边这么冷?”

“你手机没开机?”他忽然问。

“不会吧?”童言转身就要去拿手机,却被他拽住,一把抱起来。童言怕摔下来,搂住他的脖子,两只腿环住他的腰,像是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身上。

“不用看了,你手机肯定又没电了,”他继续说,“我在外边站了一个小时,被你们班的学生轮流追问考试成绩,你就不好奇吗?”

“声音小一些,只有一层门,”她怕门外有人听见,低声说,“追问也没问,你肯定不会给我网开一面的。”

他笑起来,酒窝很明显。

“不过,我对你的课很用功,”她信心满满地看他,“肯定是90分以上。”

“94。”他果然压低了声音。

“真的?”

“真的,”他边说着,已经边走到里边,把她放到了书桌上:“我特意重新算了一遍分数,的确是94。”

“特意重新算了一遍?”

他嗯了声:“你别忘了,刚开学的时候在我课上,连‘商事仲裁’的概念都不会……”

因为怕门外有人听见,声音都很低,他边说着,边去看她桌上零零碎碎的小摆设,饶有兴致拿起个粉色的相框。这是童言自己做的相框,贴了七八张大头贴……顾平生看着一张齐耳短发的,问她:“这是你多大的时候?”

“十三岁,就是遇见你那年。”

他随手揭下来,拿出钱包。

里边有一张顾平生的照片,他就把这张□照黏在了上边。童言有些好奇,拿过来看着照片里的他,抬头问他:“这是你在伦敦大学的?”

“是宾法,在遇见你的那年。”

她点点头,又低头仔细去看那时的他,浅白的牛仔裤和深蓝polo衫,手臂上还没有刺青……应该是在他妈妈去世之前的。

童言把自己的大头贴又拿下来,递给他,照片却留在自己手里:“送给我吧?”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来两个人在市区吃了些东西,他特地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快过年的时节,火车站人山人海,她怕让那些一起走的同学看见他,只能和他在火车站门口个不起眼的角落告别。

上了车,有人八卦地问了她一句:“童言,刚才好像看见你了,你男朋友送你的?”

童言含糊嗯了声,坐下来。

车厢里站着坐着的,都是眼熟的人。表现的异常亢奋的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大三以上的人相对安静了很多。她身边坐着几个大四的学生,都在说着找工作的事情,最经常提起的词就是“四大”。

“四年前我刚进大一的时候,还是‘五大会计师事务所’,”面前管理学院的人笑著回忆,“后来就在那一年有一家出事了,变成了‘四大’。那时候觉得这个词真遥远,后来找工作了才发现离自己这么近。”

“是啊,这一年宣讲会都听的麻木了。”

“童言,你该实习了吧?”忽然有人问她。

童言点头:“还有一学期就实习了,还不知道去哪里。”

高中时只觉得考上大学,就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可是匆匆忙忙读到大三了,才发现学生时代就要这么结束,接下来的日子,还没有方向。

到后半夜时,很多人都睡着了。有个大一的小男生,很艺术青年地背了个吉他来,被几个兴奋的女生围着,轻弹起了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