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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今学子读书大多是为了科举中第,所谓达则兼济天下,想做官,这并无不可对人的言;但中第之后呢,目光短浅言语乏味,仕途上焉能长久,上去了也得掉下来!功课得扎实,腹内诗书满腹,自水到渠成。”

  庄先生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学生,更加清楚学生求学的目的,所以一上来就直接讲四书五经,用经史子集的周边内容绕着讲,还佐以历代的许多考题,因为他的学生几乎全部都参与了科举考试,所以他手上有大量的成功失败案例,他会拿出谋篇文章做范例,好的就指出好在哪里,落榜的就点出哪里不足。

  

  这种目标清晰,条理明确的教学方法立刻让明兰对这古代的老夫子肃然起敬,她一直觉得古代的儒生有些虚伪,明明一个两个都是为了科举做官,还整天一副读书是为了品德道学的修养,可是庄先生对此丝毫不讳言: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学问不是几篇文章几首诗,是一概涵养修行,要长久立足,非得扎扎实实的学不可!”

  

  长柏和长枫坐在最前面一排,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长个子,盛紘的遗传基因不错,坐在最末的小长栋还看不出来,但两个少年都身姿挺拔,第二排的三个女孩子也都秀气知礼,一举一动颇有规范,虽年纪还小,其中两个已隐隐露出一副美人坯子来,庄先生看着微笑,捋着稀稀疏疏的胡子连连点头,嗯,这对眼睛很好,且他这把年纪,这幅老骨头,离概念中的男人已有些距离,也用不着和女学生避嫌了。

  

  家塾内总共六个学生,一位老师,外头抱厦中还候着若干个烧茶加柴的丫鬟小厮,古往今来上课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步骤——朗读,还得是摇头晃脑的那种。

  不论你是不是已经倒背如流了,都得摇晃着脖子,颠簸着脑袋,微眯着眼睛,拉长了声调一句一句的读,要读出感觉,读出韵味,还要读出无穷奥妙来;墨兰觉得这动作女孩做不好看,总是不肯,如兰两下摇过就觉得头晕,于是罢工,反正庄先生从不管她们。

  

  只有明兰却深觉好处,这种活动脖子的圆周运动刚好可以松快一下因为低头写字做针线而酸痛的颈椎,几下摇过后,肩颈立刻舒服许多,明兰终于明白古代书生十年寒窗的低头读书怎么没得颈椎炎了;于是愈加卖力的摇头晃脑读书,引的庄先生一上午看了她两次。

  

  庄先生规矩大,不许服侍的人进来,于是磨墨添纸都得自己来,其他人都还好,可是长栋到底年幼,小小的手墨锭都握不稳,又恰巧坐在明兰背后。

  

  明兰听见后边不断发出慌乱的碰撞声,觉得应该拔刀相助,趁庄先生不注意,迅速回头,把自己磨好的一砚墨和后桌上砚台利落的调换了一下,真是集干脆与轻巧与一身的完美动作,庄先生抬头,明兰已经坐好,悬腕磨墨,很认真很专注的样子。

  

  庄先生小眼睛闪了闪,继续讲课;明兰松了口气,这时,背后传来细细如小鼹鼠的小男孩声音:“……谢谢六姐姐。”

  明兰没有回头,只点点头,表示收到。

  

  因为这份革命友情,第二天栋哥儿来寿安堂请安时,在门边上偷偷拉住明兰的袖子,扭动小身体拱着小拳头道谢,然后嗫嗫嚅嚅了半天,明兰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长栋,觉得这个身高比例十分令人满意,耐心道:“四弟弟什么事?尽管与姐姐说好了。”

  

  长栋受了鼓励,才结结巴巴把意思说明白,他既不占嫡又不占宠,香姨娘是王氏丫鬟出身,主子都不识字了,何况她,栋哥儿长到五岁了还没启蒙,听庄先生的课纯属听天书,既难熬又羞惭:“大哥哥…以前教过我几个字,后来他要备考,我不好烦他……六姐姐,我…”

  他少见人,又胆小,说话也不利索。

  

  明兰轻轻哦了一声,暗忖,置身事外与助人为乐,何者才好?一转眼,正看见长栋抬着一张畏缩的小脸,满面都是期盼渴望之色,却又小心翼翼的隐忍着,生怕受拒绝。

  

  明兰忽起恻隐之心,朝里头看了看,见老太太正和王氏说话,想想离上学还有些时间,便领着长栋进了梨花橱,往一张小巧的八仙拜寿式雕花梨木条案翻了翻,找出一本描红册子给长栋,柔声道:“这是老太太给我学字的,这本我没用,还新着呢;给你你先练着,你年纪小,不用着急,每天只需学十个字便是个聪明的了。以后每日上学我都指派给你几个字,你一边听庄先生说课一边把字给记熟了便好,如何?”

  

  长栋小脸上,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拼命的点头,连声道谢;明兰看他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想起自家小侄子被四五个大人哄着求着上学的死样子,忽然十分心酸。

  这天她当场教了长栋五个大字,示范笔画的起始收笔,长栋瞪大了眼睛看,鼓足了劲儿一一记下,然后在上课时照着描红本子写字,描完了红,还在宣纸上来回的练习,待到下课时,明兰回头去看,那五个字已颇有模样了。

  

  “栋哥儿真聪明,父亲知道了,一定高兴。”明兰笑眯眯的摸摸长栋软乎乎的头顶。

  长栋一张小脸欣喜的通红。

  

  明兰本以为小孩子没长性,哪知这以后,长栋每日请安都早来半个时辰,趁请安时来找明兰学字,偏明兰是只贪睡的懒猪,每天都是掐着时点起床的,多少次丹橘几乎要往她脸上泼水了才肯起床,这下真是要命了。

  

  “六姐姐,对不住,对不住,你睡好了,都是我来早了,我在外头等你好了……”长栋知道明兰还在床上,站在门边顿住了脚,惶恐的连声说,小身子转头就要跑,被丹橘一把搂住,领着站住,谴责的往床帘里看那巴着被子不肯放的明兰,加上床边的崔妈妈苦笑着,脸盆架边的小挑着眼睛眯着,明兰头皮发麻,老实起床。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豆丁,正是贪睡懵懂的时候,小长栋却有毅力天不亮便起床来学字,他要是生在现代的独生子家庭,估计那家长辈能乐的连夜放鞭炮烧高香,为了这种令人敬佩的好学精神,明兰无论如何既不忍心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小豆丁等,苦着脸咬着牙,只得天天早起。

  

  “记住了,笔画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起笔要逆锋,收笔要提气,捺撇时要慢慢提起手腕子,笔锋才好看……”明兰和小长栋并排坐在炕几前,一笔一划示范着,崔妈妈从外头进来,端着个黑漆团花雕绘小茶盘,上有两个白瓷绘五彩花卉小盖盅。

  

  “谢谢崔妈妈,给您添麻烦了,都是我的不是,才累的崔妈妈劳心了。”长栋红着小脸,接过崔妈妈端上来的一个盖盅,轻轻道谢;原在王氏处,平日从不敢出门走动,整日说话的也只有香姨娘一个,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这几天明兰教下来,不但字学的不错,连说话也利落起来了。

  

  “阿弥陀佛,我的小爷,这说哪里的话,得亏了您来,不然咱么光是叫姑娘起身都要费了姥姥劲儿了!”崔妈妈笑道,还嗔了明兰一下,明兰装没听见,只低头吹自己手里的盖盅,崔妈妈又朝着长栋道,“四少爷快喝吧,这是新进的罗汉果和梅粉红糖炖出来的甜茶,润肺暖胃,早上喝最好不过,吃早点也开胃。”

  

  长栋双手捧着盖盅喝了一口,小嘴被熏的红润,鼓着白嫩的脸颊,甜到心里去了,羞涩道:“真好喝,谢谢妈妈,…可这般天天来,让你们破费了,以后还是不用了吧,我不用喝的…”越说越轻声。

  

  崔妈妈笑道:“四少爷这是臊我们呢,这点子茶能破费什么?您要是天天来,妈妈我就天天给您上茶!就是不知道,你六姐姐的耐心如何了……”

  说着笑眼去看明兰,明兰心里苦笑,哪本书里说穿越去了古代当大小姐就可以睡懒觉的,真是骗人!

  

  梨花橱外,丹橘正给明兰收拾书包袋子和装填笔墨纸砚的竹篮盒子,小桃在一旁帮手,憨憨的问道:“丹橘姐姐,四少爷来好是好,可我们姑娘也忒劳累些了,你瞧她,一个劲儿的打哈欠,我宁肯让她多睡会儿了,她为何不在午晌教四少爷呢?”

  

  丹橘眉目秀气,朝小桃比了个封嘴的手势,轻轻道:“少些是非吧!这府里这许多少爷小姐,谁比着谁都不平,老太太也难,做祖母要一碗水端平,咱们姑娘有福能养在老太太跟前,还是借着说卫姨娘没了的事头,就这样,还不知有多少眼红生事的呢!明里奉承,暗里诋毁,便是多一根针一束线,都风言风语的没个消停,好在咱们姑娘是个大度心宽的,从不把这些闲事放在心上。

  

  如今她要是再和四少爷走近了,还时时让四少爷在寿安堂进进出出的,到时又是一番是非。可四少爷瞧着着实可怜,姑娘也不好不管,便是老太太也要装不知道的,如今藉着请安教几个字,这样整好。”

  

  小桃呆了半晌,雀斑小脸上忽的怅然起来:“…丹橘姐姐,咱们姑娘这般和气,从不与姐妹争执,不过是老太太瞧着可怜喜欢,多疼了她些,怎就就如此多的是非呢?”

  丹橘轻轻笑道:“你也不必忧心,内宅里的事大多如此,并不只我们府里是这样的,我们家好歹还有老爷和老太太镇着,算是太平的了;你是外头庄户人家来的,自由憨直惯的,原不曾知道这些弯弯绕,习惯了就好。也不必怕她们,人善被人欺,该拿的款儿也得拿起来,不然丢了咱们的脸是小,丢了姑娘的脸面是大。”

  

  小桃认真的点点头,低头继续做事,忽又道:“对了,还得去和那四个绿的吩咐了,姑娘教四少爷字的事不许她们出去胡说!”

  

  丹橘捂嘴笑,学着明兰的样子,装模作样道:“很好很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要说:看清楚了,这可是一整章啊一整章!

PS:下章有料。

姐妹们,还不扒拉爪子上呀!

☆、第22回 好老师都是不拖课的

  这般读书,堪堪过了三五日,庄师娘把一干事物都收拾好了,便向老太太提出要每月找几个下午教授三位姑娘的琴艺,盛老太太一开始不答应,怕累着人家,结果庄师娘很江湖气的拍胸脯保证,盛老太太只得答应。当时正在梨花橱里补中觉的明兰听见了,恍然大悟,难怪庄先生的学费如此之高,果然物有所值,原来买一送一呀。

  

  不过通常附赠的未必是好,庄师娘比庄先生还不好糊弄,庄先生那儿一不用交作业二不用背书回答问题,有空写两笔文章便够了,可庄师娘却钉是钉铆是铆,女孩们面前各摆着一架七弦古琴,师娘一手一指的教会姑娘们,还限时查检考试。

  

  一通宫、角、商、徵、羽下来,直弄的明兰头晕眼花,两耳生鸣,她终于明白,自己身上实没有半两艺术细胞,难怪当初大学选修音乐时被老师退货呢,古琴课上如兰也很受罪,她又比不了明兰有耐性,一上午可以拨断五六次琴弦,墨兰倒是天生的才艺好苗子,一上手就会,弹起来行云流水,被庄师娘夸了几次后越发练的勤快,林栖阁十丈以内,飞鸟惊雀。

  

  不过古琴这东西呢,通常曲高和寡,在这个时代,多数老百姓的终极目标还只是温饱,估计能懂琴并欣赏的古人不会比古代熊猫多,明兰掂量了一下自己作为六品官庶女的身份,心想将来的夫婿只要不是十八摸的忠实听众就偷笑了,哪敢要求人家能听懂这种高级货。

  

  大约一个月后,华兰从京城寄回第一封家信,盛老太太眼睛花看不清,王氏不识字,里面又有些内宅的私密话不好让男孩子和仆妇知道,最后还是如兰和明兰一起合作,磕磕巴巴的把信读完。

  这是封平安信,大约是说婚后生活很幸福,袁文绍对她也颇为体贴,只是屋里原有的两个通房都是从小服侍的丫头,让华兰心里很不舒服,不过自从成亲后袁文绍再也没理会过她们。她的公公忠勤府的老伯爷倒是很喜欢这个活泼讨喜的新儿媳妇,不过婆婆就淡淡的,只宠着大儿媳妇。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大儿媳妇是伯爷夫人亲表姐的女儿,难怪插不进手,不过因为袁文绍在外头颇为出息,在那个低调的伯府里算是得脸的,府里上下婆子管事也不敢小瞧了华兰,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明兰一边读,一边觉得不错,公公到底是伯府真正的掌权人,有他喜欢自是好事,一般来说,公公喜欢儿媳妇只要不喜欢到天香楼去,都是好事!

  

  王氏全都听完了,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她知道华兰素来挑剔,有三分好她也只夸一分妙,如今这般说,估计是婚后日子挺滋润的。

  “父母倚仗大儿子也是常事,看重长媳更是平常,叫大丫头不要往心里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要孝顺公婆,服侍夫婿……”盛老太太忍不住唠叨。

  

  王氏叹气道:“我自知道是这个理,可华儿自小就是家里的头一份,从未叫人盖过去,如今……哎,待到以后分了家就好了,反正伯府归大房的,华儿两口子自己过日子也不错,况女婿也是个能干的。”

  

  若是平常,盛老太太当然会说两句‘父母在不分家’之类的大道理,可她到底心疼自小养过的华兰,一颗心便顺了过去,道:“在长辈跟前学些规矩也好,以后自己分了家单过,便都有章程了,倒是早些有喜信才是要紧……”

  ……

  

  时日如梭,盛府平静无恙,盛老太太慢慢整理府内规矩,王氏也渐渐掌回了管家大权,一应事物皆照个人等级行事,如有不决便问老太太。盛紘见府内秩序井然,仆妇管事俱妥帖听话,也十分满意,唯独林栖阁怨声载道,盛紘记着孔嬷嬷的话,强撑着不去理睬林姨娘,连枫哥儿墨姐儿说情,也摆出一副严父面孔,把他们一一骂了回去。

  

  林姨娘怎肯罢休,十几年专宠她早已受惯了,于是便使出种种手段,一忽儿生病,一忽儿幽怨,一忽儿哭诉,一忽儿挑拨,可盛紘到底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相同的招数一用再用,便是再好的招也用老了,盛紘已经产生了不弱的抗体,反而年少时盛老太太待他的种种恩情不时涌上心头,愈觉得自己不孝,想起为何母子生分的缘由,便产生多米诺情绪效应,遂硬起心肠,冷着林姨娘,把一腔热情倒向工作。

  

  鼓励耕织,调配商贾,短短两三年里治理的登州丰饶富庶,上缴不少税赋,做出不错政绩,加之他惯会做人,地方京中的熟人都常有打点,三年一任期满时,再次获得考评绩优,升了从五品并获连任。

  

  官场得意,仕途顺畅,盛紘便不大注意老是闹别扭的林姨娘心情,反倒对着不大着调脾气不好的王氏,吐呀吐的也就习惯了,时不时的与王氏吵上几句,因他如今立身甚正,王氏已无说辞,但凡她有不当举措,反被盛紘抓住刺中。什么‘不孝’‘不敬’‘不恭’‘不贤’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王氏毫无还手之力,盛紘次次大胜而归;平日去去年轻漂亮的香姨娘和萍姨娘处调剂一下心情,指点下儿女学业品行,日子倒也过的悠哉。

  

  林姨娘一瞧情况不对,便打点出万分的温柔手段,并不敢再提什么出份的要求,费了姥姥劲儿才把盛紘哄了些回来,但至此也老实了不少。

  

  明兰窝在寿安堂,和盛老太太做伴戏耍,一老一小甚是相得,融融恰恰,笑闹不断,每次盛紘来请安都觉得寿安堂气氛十分舒适惬意,便也放松了心态,与老太太越聊越自在,有时拿着明兰刺绣失败的作品,调侃宠溺一番,加上墨兰如兰的凑趣,长柏长枫也算读书有成,妻妾也收拾了脾气,乍看下,居然一家和睦,盛紘几有国泰民安之感。

  

  这天下午又有庄师娘的古琴课,明兰从上午起就觉得指头发疼,偏偏庄先生犹自讲个没完,再这样拖课下去,中午都没时间休息了,哀怨的抬头看,发现除了她和正练字的长栋外,其他人都精神抖擞的进行学术讨论中。

  

  现下京城里最热闹的话题正是三王爷和四王爷的大位之争,三王爷新纳了不少妾室,日夜耕耘,累的眼冒金星,却广种薄收,至今没有生出儿子来,王府里请满了道士和尚,日日烧香祝祷,引的不少原本观望的言官御史不豫,而四王爷的独子却茁壮成长,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四王爷心宽体胖,反倒脾气见好,簇拥着日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