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玄袍男子挑帘而入,只见他玉冠束发,举手投足皆是倜傥逍遥之姿。进来后,他闲闲地对希音拱了拱手,道:“方才有些生意上的事耽搁了,让圣僧久等,抱歉抱歉。”语毕,视线滑到我身上,清朗的面上浮起几分意味深长地笑。

“你我不必客气,胡兄请坐。”

胡元生一撩衣摆坐于我身侧,与希音面对面。

“许久未见,圣僧兄近来可好?”胡元生笑道,余光自我面上扫过,又道:“想必是不错的。我当你伤心欲绝,一时想不开才跑去出家为僧,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伤心欲绝?我斜眼瞥了瞥希音,心中燃起一团八卦的火焰。

希音风轻云淡地笑道:“不管初衷如何,伤心欲绝寻求解脱也好,处心积虑另有打算也好,总算是求仁得仁,这便足够了。你说是吗?”

胡元生的目光在我与希音之间打了几个转,缓缓地点了点头。半晌,低垂了眼眸,神色忽然暗淡下来,连唇畔的笑意都带上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希音看着他,道:“胡兄,你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小梅也不是外人,有事便直说吧。”

胡元生叹息一声,道:“看来什么都不瞒不过你。此番我请你来兰陵,其实是为了我家表妹绯雪。”

我与希音如有灵犀般的对视一眼,他问:“听闻令妹得了阴阳脸,竟然真有此事?”

胡元生艰难道:“不错。自从马员外暴毙而亡之后,她便背上了丧门星的骂名,处处遭人诟病。我实不忍心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承受这些,便将她接入府里。前不久,她的右脸颊无辜生出一块黑褐色的斑块,请了多少大夫都无济于事,这几天日日昏睡,怎么唤都唤不醒。都说她是偷人遭了天谴,变作阴阳脸,可我知道不是…”他毫不掩饰怜痛之色,深沉的目光移至别处,声音轻若烟云:“绯雪…”

希音了然颔首,闻声宽慰他道:“胡兄不必担心,待我先查看令妹的令妹的病情,究竟真是有神鬼天谴还是有人装神弄鬼,便水落石出了。”

闻言,胡元生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救民稻草,感激道:“那边有劳圣僧了。以后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圣僧尽管开口,我愿效犬马之劳以报圣僧大恩大德!”

“胡兄不必客气,从前你于我有大恩德,这趟算是我还你人情。”

话音将将落下,帘外响起戏班老板的声音:“客官,苏君公子到了。”

我恍然抬头,楼下戏台上已空无一人,看客三三两两地离场,曲终人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故事开始了~~

求留言啊小妖精们~~(>_<)~~

第二十四章

夜风习习若带三分凉意,温柔地拂面而来。古运河沿岸灯影绰绰,衣香鬓影,一团欢喜热闹之景。河上画舫往来,笙歌一片。

这条街名叫篦箕巷,为以卖各式各样的梳篦闻名,是兰陵城最为繁华的地方,胡府就在篦箕巷的尽头。溶溶月光洒在青石板小道上,晕开和柔的光泽。

这般小舟流水、烟桥画柳的江南风光,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之感,好像我从前到过这里,甚至曾在这里生活。我勉力想了想,却是什么头绪都没有,只得作罢。

胡元生果然不愧是江南首富,胡府朱门黛瓦、庭院深深,比桑府少了几分清丽,多了几分奢华。气象甚是恢弘,我以为便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府中九曲亭台,画栋雕栏,移步换景。

我叹为观止,不由问道:“胡公子,贵府如此之大岔路如此之多,你能记住每一处院落吗?难道平日里不会迷路?”

胡元生笑道:“幼时家中人多,那时候绯雪也住在这儿,我与她在府里玩耍时常常找不到北。长大后家中冷清了不少,反倒不容易迷路了。”他转过头,笑容有些凄切苦涩。

话音落下,回廊中转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妇,面容姣好,美目中流转出几分倨傲地神色,不急不慢地将我与希音打量了几圈。旋即绽出一个明艳的笑,款步走到胡元生面前,状似亲昵道:“元生,你回来了,这两位是?”

四周花影溶溶,皎洁的明月挂在屋檐上,仿佛伸手可触。

胡元生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不动声色地朝后缩了缩,一手虚虚揽过她的腰,微笑道:“冰冰,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此番来兰陵游历,我便邀请他们来府里暂住。”复对我和希音道:“这位是内子,杜冰冰。”

胡夫人道:“原来是两位好友,两位不必拘束,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便是,有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

希音淡淡道:“胡夫人客气。”

胡元生将她放开,道:“我带他们去厢房安顿,你先回房歇息吧。”语毕,便带领我与希音扬长而去。杜冰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分明还保持方才的姿势没有挪动。

临走时,我不经意间瞧见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水葱般的手指紧紧绞着丝帕,俏脸一片惨淡。

今日天色已晚,为周绯雪治病之事便定在了明日上午。一切安顿妥当,希音便带我外出游览散心。

从胡府出来,我与希音并肩漫步,走走停停,倒也惬意自在。

胡夫人那异样的眼神在眼前浮现,我忍不住问希音:“圣僧啊圣僧,你有没有觉得,胡元生与他的夫人杜冰冰仿佛关系不太融洽啊?”

希音道:“胡元生与他的夫人是商业联姻,原本就没有感情基础。”

我了然地点点头,心道盲婚哑嫁果然是导致婚姻生活不和谐的主要原因。

“那你有没有觉得,胡元生和苏君彼此看对方的眼神仿佛有些不大寻常啊?”我默了默,又想起方才在戏班的一幕,不禁疑窦再生。

且说那苏君挑帘而入时,胡元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所有的话语都凝固在唇畔,眸中蓦然腾起几许细碎的恨意。而苏君的反应也有些异样,他先是冷冷地将胡元生望了一眼,旋即默不作声地别过脸,眼底涟漪不绝。原本就是清清冷冷的人,越发教人不敢随意上前搭话了。

一时间,周遭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整个厢房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堪堪比北风呼啸、寒冬腊月更加冻人。

我摸着下巴,下定论道:“直觉告诉我,他二人之间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怨恨纠葛。说不定,正与周绯雪遭天谴之事有关。”

“我与胡元生相识甚早,他的事我倒是有些了解。据我说知,周绯雪家境清贫,幼时经常寄宿在胡元生家中,他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是极好的。周家父母临终前将周绯雪许配给马员外,她起初极不情愿,可到底是高堂遗愿,她不想嫁也还是嫁了。”

脑中灵光一闪,我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周绯雪与苏君两情相悦,周家二老棒打鸳鸯,强迫周绯雪嫁给马员外。于是,周绯雪便喝苏君合谋,于新婚之夜将马员外杀害,然后他二人便能…嗯…”

希音轻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将我望着,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马员外已经死了,周绯雪和苏君还都在兰陵城里,没有私奔呢?”

我语塞,“那那那是因、因为…”

“话本看太多了吧。”希音笑道,他沿岸的梳篦摊贩前驻足,拿起一把梳篦问我道:“小梅,这蝴蝶梳篦好看吗?”

我定睛细看,但见那把蝴蝶梳篦的篦身绘着两只五彩蝴蝶,似缠绵而飞。做工细巧,甚是精致可人,不由赞道:“好看,真真好看!”

希音掏钱付账:“包起来。”

小贩接过银子,麻利地将梳篦包好,殷勤地笑道:“二位客官好眼光啊!这把鸳鸯蝴蝶篦在兰陵城中堪称翘楚,篦身的这对鸳鸯蝴蝶是由妙音班的苏君公子亲手绘画。小人跟苏君住隔壁,从小玩到大的,这才得到他的亲笔墨宝,旁的人便是花千金也难买到!”

我愣了愣,奇道:“鸳鸯蝴蝶梦不是一出戏吗?”

这个故事原本是写成话本的,后来被人编排成了戏。大抵是讲一个名叫沈柔的女子,在阴差阳错之下,被人诬陷背夫偷汉而处以“板门钉”的私刑投入水中。幸好她被一名名叫桑博的将军救起,二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妇。而后,却因为沈柔前夫的无理纠缠而有情人不得善终。桑博向沈柔许下诺言,道是来生要做一只蝴蝶守护在她的身边,便自尽而亡。

我虽然失忆,却也知道自己听过这出戏,至于是谁唱得便不得而知了。每次听这出戏,不免要为造化弄人以及沈柔和桑博之深情而伤心,哭个撕心裂肺。

我接过梳篦,心道,苏君画什么不好,却偏偏要画个悲剧。

小贩一拍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是啊!两年前,苏君就是唱这一出鸳鸯蝴蝶梦出道的,这也是他的成名之作。他扮演的是桑博桑将军,将那份铁血柔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啊!那时候,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啊!每日在妙音戏班门口排队的姑娘,简直可以从篦箕巷的这头一直站到那头!后来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不唱了,现在想听也听不到咯!”

我说:“你不是跟他很熟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为什么不唱了?”

小贩一噎,讪讪笑道:“他都搬走好多年了…”

“他都搬走了怎么给你画画?”

“这真的是他画的,我赌咒发誓!不过…”小贩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道:“不是特意画给我的,是我见他丢掉的…我觉得画得怪好看的,丢掉可惜,就捡了起来…”

心念一动,我又问:“苏君是什么时候丢这画的?”

小贩抓耳挠扫想了许久,道:“好像是去年的中秋节吧,我记得那夜是兰陵城的赏灯会,他独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就将这画丢了。”

告别小贩,我将那蝴蝶篦举起来细细审视,问希音道:“圣僧啊圣僧,你说这对鸳鸯蝴蝶会不会是苏君画给周绯雪的?”

希音道:“不知道,这要问苏君。”

“他为什么要把画丢掉呢?鸳鸯蝴蝶梦又为什么会成为绝响呢?”我摇头啧啧道:“鸳鸯蝴蝶,鸳鸯蝴蝶。鸳鸯两散,蝴蝶分飞…哎呀!”

希音急吼:“小梅小心!”

一辆马车不知从何处冲撞出来,只听尖锐刺耳的马嘶声破空传来。腰间骤然一紧,周遭景色自眼前急速掠过,脑中蓦然一片空白,耳畔风声呼呼。

待我回过神时,已然稳稳当当地被希音搂在怀里。他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手紧扶着我的肩膀,星眸中满是急切之色,道:“小梅,你没事吧?”

我望着他,讷讷道:“没、没事…”

他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仿佛轻轻摩擦着,彼此呼吸相闻,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潮湿灼热的气息在我的唇畔喷洒。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心猿意马…我的心跳陡然之间加快了。

他心有余悸道:“没事就好。”说着就将我放开了。

我不情不愿的从他怀里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方才他触碰过的地方,竟然产生了一种近似于回味的感觉。

我被自己的这种无端莫名的情绪吓了一跳,手中紧紧攥着蝴蝶篦,偷眼将他瞥了一瞥。这个罪魁祸首却一脸风轻云淡,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剑眉轻蹙一瞬,忽然看向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胡府休息吧。”二人视线相触,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别过脸,掩口轻咳道:“走、走吧。”

“小梅,你怎么了?”希音凑过来,认真地打量我的脸色,唇畔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的脸为何红了?”

“…你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我忙不迭推开他,落荒而逃。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今夜的月色太美太温柔,将一切都笼上了朦胧美,我这才产生了片刻的幻觉吗?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是一定是月亮惹的祸!我如此安慰自己。

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上午,胡元生领我与希音前去为周绯雪,他似是有意遣散了身边的下人,不让任何人随行。

周绯雪所住的望荷轩在胡府的深处,穿过曲折蜿蜒的长廊,暖风轻抚,我隐约闻到了清甜淡雅的荷香,一时颇为心旷神怡。果不其然,不过再有几步的功夫,一大片荷塘便不起然出现在眼前。碧玉般的荷叶连作一处,淡粉色的荷花三三两两的盛开,清丽无双。

一座雅致的阁楼立于荷塘中央,四面临水,仅有一座窄窄的折桥与地面相连。院门两旁各有两面家丁看守,瞧模样并非是寻常的下人。

帘幔飘飘,仿若舞女的水袖。内间熏香袅袅,一名女子静卧在榻上,乍眼望去,但见她眉若远山、肤白胜雪,睡颜恬静美好。

世上的美人儿分作很多种,或华贵庄重若牡丹、或娇艳欲滴若山茶、或妖冶魅惑如罂粟,以上三种美则美矣,可美得太浓太艳,看久了总会教人生厌。最难得便是像周绯雪这般,比满塘荷花愈加雅致婉约,越看越觉得美,越看越教人挪不开眼。

随侍一旁的丫鬟见了胡元生,恭敬地唤了声“少爷”,便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待走到榻边,周绯雪的另半张脸赫然映入眼帘,我不由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瞠目结舌道:“这、这…怎么会这样?”

一大片狰狞可怖的黑斑几乎占据了整个右脸颊,衬着她凝脂般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触目惊心。再一细看,那黑斑的形容却俨然是一只翩跹欲飞的蝴蝶。

胡元生静立在榻边,温润的眸光中隐隐含有几分忧伤,在周绯雪的脸上流连不去。半晌,叹息道:“兰陵城自古便有一个传说,但凡不贞洁的女子都会遭到天谴,变作狰狞骇人的阴阳脸,遭万人唾弃。大约是十日前的一个午后,我带着绯雪最爱吃的桑葚过来看她,当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身旁没有丫鬟伺候。我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刚走到她身边,便看见她的脸…”

听完他的话,我顿觉背后的寒毛齐齐竖立起来,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把。旋即往希音怀里蹭了蹭,希音似笑非笑地睨我,半是宽慰半是安抚地轻拍我的肩头。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请了许多名医来替她治病,近的孟河医派,远的大内太医,但凡能请的我都请想尽办法请过来。结论却莫衷一是,无一人能确切地说出这究竟是这么回事。渐渐地,绯雪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直至现在整日昏睡的境地,任我怎么唤都唤不醒她。”

我缩在希音怀里问:“那周小姐她,到底有没有背夫偷汉?”

胡元生双眼一瞪,斩钉截铁道:“没有,绯雪没有背夫偷汉!都是那个姓苏的戏子害了她!是他的错!”

少年,你激动什么…

我被他这忽如其来的过激反应弄得有些语塞,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便是当真紧张表妹的病情,也不该问一句就炸毛吧。

却听希音闲闲道:“胡兄何必如此激动,小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罢了。”

胡元生愣了愣,如梦初醒般地抬眼将我与希音望了望,眸中空洞而茫然。“对不起,小梅姑娘,方才是我失态了。”他低头,黯然道:“我只是不想让绯雪被人诬陷成不贞的女子。凭什么一切都要由她来承担,上天对她太不公。”

我干干一笑:“没关系,胡公子不必向我道歉。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希音转移话题,问:“马员外的死因可有可疑?”

胡元生摇头:“没有,经仵作查验乃是由于饮酒过度导致厥心痈而暴毙。”(厥心痈就是心肌梗死)

“那便是了。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倘若当真有天谴这回事,也该是那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受谴,绝非周姑娘这等弱质女流。依我看,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话罢,希音一撩衣袍,翩然在榻边坐下。他详细端详周绯雪脸颊上的蝴蝶斑半晌,复专心致志地为她切脉。

我偷眼将胡元生瞥了一眼,他俊脸紧绷,薄唇紧抿,额间隐有细密的汗珠。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希音,生怕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仿佛比自己得病还要紧张。胡元生看周绯雪的眼神,分明就不是纯真的兄妹之情,而是情人之间的思慕与爱恋…

多年八卦生涯让我形成了对狗血爱情纠葛的敏锐直觉,再一联想他与夫人杜冰冰感情生活不和谐…

良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圣僧,绯雪的病…怎么样?”

希音收回手,轻轻勾了勾唇角,站起身道:“我猜的没错,周姑娘既没有得病,也没有中毒,至于天谴,那更是无稽之谈。”

我好奇道:“不是得病不是中毒,难不成又是中蛊?”

希音嘴角抽了抽:“世上哪来那么多蛊?”

“不是天谴?”胡元生急问:“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指着周绯雪右脸颊,道:“周姑娘面上的蝴蝶斑是人为画上去的,这种染料名叫墨染,通常作织布之用,胡兄经营丝绸贸易多年,想必对墨染不会陌生。”

胡元生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身子晃了晃,趔趄几步险些跌倒。“墨染…那染料可能洗去?”

希音摇头,道:“倘若是寻常的刀伤剑伤,只要及时精心医治,要消除疤痕并非完全不可能。可墨染抹不去洗不掉,一旦沾上皮肤,便终身难以消除。有人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毁她容貌,恨她真不是一点半点。”

胡元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榻上,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数种情绪——震惊、疼惜、懊悔…最终,悉数变作了滔天的恼怒与恨意。

闻言,我亦觉万般惊诧,望了望周绯雪,心中暗自惋惜不已,如此美好的姑娘就这般毁了。果真是人善遭天妒,红颜薄命啊。

“既然如此,那绯雪为何会昏迷?”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希音解释道:“她的脉象与常人无异,这说明她身体并没有任何病症。至于为会何昏迷不醒,只怕是心病。”

“心病?”

“不错,浊气郁结于心,便会引致外邪入体。周姑娘心结未解,自己不愿醒来,旁人再怎么呼唤都是无济于事的。”

原来如此,难怪胡元生为她请来那么多神医名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她所患的乃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医术再高明的大夫都无法解开她心中的结。

恰在此时,只听阁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仿佛有人在争吵什么。

“没眼色的东西!连我也敢拦,你们不想在胡府待下去了吗?”院门前,杜冰冰恼火地指着守门家丁,俏脸涨得通红。“说,元生是不是在里面?是不是带了人给周绯雪治病?”

一位家丁答道:“回夫人的话,少爷有交代,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望荷轩打扰表小姐休息。”家丁虽然低眉顺目甚是恭敬的模样,身子却将院门拦得严严实实。

杜冰冰冷笑道:“我呸!那个背夫偷汉的狐媚子,只会四处勾引男人,还配叫什么表小姐!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进去…”

胡元生出声怒喝她:“冰冰!”覆于广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依稀可见青白色的骨节。他咬了咬唇,眉间闪过一丝隐忍之色,似是在极力遏制心头怒火。

杜冰冰蓦然收住话头,抬眸,犀利的目光扫过我与希音,最后落到胡元生身上。登时春风化雨变得无限温柔,道:“元生,你看府里的下人愈发无礼了,竟然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还说是你吩咐的。”这般娇嗔的神态,分明与方才倨傲泼辣的悍妇判若两人。

守门家丁满头黑线,默默地退到一旁。

胡元生温声道:“是我吩咐的。绯雪身体不好,大夫说需要静养,我便特意派了些人来给她看守院子。”

“大夫?”杜冰冰笑道:“原来这两位并不是什么前来游历的故友,而是你专程请来给那狐媚子看病的大夫。元生,都说她是遭天谴才变作阴阳脸的,就算华佗再世扁鹊重生都医不好她,你何必白费力气?”

希音挑了挑剑眉,道:“究竟是不是天谴,也要看过才知道。”

“是吗?那先生可诊出结果了?”

希音轻笑,道:“身为大夫,有义务为病人保守秘密。个中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杜冰冰脸色变了变,不再搭理我们,转向胡元生道:“元生,不是说好今日陪我绸缎庄选料子的吗?我已命人备好马车,我们走吧。”

胡元生望了望我与希音,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转身随杜冰冰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