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捷报频传,国内朝政平稳,一切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入宫以后,我一直住在昭阳殿,这里是历代皇后的寝宫。

希音愈发繁忙,有时直到东方泛白才会回来,往往睡不了几个时辰便又匆匆忙忙地起身上朝。可不管多忙多累,哪怕只有一时半刻,他也都像向从前一样温柔地抱着我,同我说说朝中的趣事。

这年的冬天来临之际,我被诊得喜脉。

希音高兴得抱起我连转了好几圈,他说什么都放心不下太医,非要亲自照料,从诊脉到熬药,事必躬亲,甚至连奏章都搬回昭阳殿批阅。

我心疼他白日忙于政事,晚上还得回来伺候我。他却毫不在意,笑着说:“圣贤有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倘若我连家中的娘子都照料不好,如何能料理天下百姓呢?”

我笑着流泪,心里是满满的幸福与感动。

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终于有个人愿意陪我哭、陪我笑,免我一世愁苦,护我一世安好,我到底是幸运的。

自我进东宫以来,安安一直贴身照料我的起居,对我忠心耿耿。她原本心心念念要撮合我与裴览,如今裴览不在了,她便开始盘算起怎么才能让希音对我永远一心一意,让六宫永远无妃。

在希音的授意下,她每日变着花样给我进补,鲍翅血燕、山珍海味源源不断地往昭阳殿送。奈何我害喜害得委实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有时甚至闻不得一星半点肉味。希音说,我从前又是身受重伤又是身中蛊毒,体质难免孱弱亏虚,着急不得,需要配合着安胎药慢慢调理滋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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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初雪在腊月初一这日翩然降临,纷纷扬扬下了整夜。清晨醒来,见窗外银装素裹,天地之间唯见纯白一片。有风拂过,枝头的积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难得休沐,希音暂且搁下政务,陪我在御花园中散心。由于太过清瘦,不过三个月的身子已让我很是显怀,他将我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妥妥帖帖,极尽小心地搀扶着我在雪中漫步。我甚是喜欢踩雪的声音,吱呀呀的,听起来非常有质感。

殷红的腊梅花娉娉婷婷,妖娆吐香,时有几片花瓣掉落在衣裙上,引得暗香盈袖。

希音问:“小梅,累吗?”

我虚靠在他的怀里,摇头道:“不累。平日里安安都不让我出来,生怕有个闪失。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我欢喜还来不及。”我攀着一株绽放的腊梅,轻轻嗅了嗅,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我记得仁德十七年的初雪下得比这还大,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路边的积雪有几尺深。”忆起从前,希音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得意的笑容,道:“你就是那时出生的,我还抱过你呢。那么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如今竟成为了我的娘子。”他温柔地抚摸我的小腹,唇畔笑意加深,“非但成为我的娘子,还将成为孩子的娘亲。”

我嗤笑,“还说我小,那时你也不过八岁,能有多大?”

“八岁不算大吗?”他的眉间忽的闪过一丝黯然,垂眸道:“小梅,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你我之间相差太大,你还不曾长大,我就已经老了。害怕我不能陪你天长地久,不能与你白头到老。我甚至害怕,我会比你先…”

“呸呸呸!”我心下一刺,急忙打断他,嗔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我是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你可别妄想能离开我。就算到了地下,你也得继续给我暖被窝。”

希音笑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决计不会答应。恩师为你起名梅知雪,正是希望你如这傲雪的腊梅,凌寒盛放,铁骨铮铮。”他复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道:“以后有我在,不需要你凌寒傲雪,你只要乖乖地让我保护就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葫芦脑袋从远处惊慌匆忙地跑过来,他一贯沉稳如水,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失态。

他跪倒在希音跟前,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城外三十里发现燕军的行踪,还有、还有…”

希音急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拓跋公主!”

拓跋珊!她竟想直捣黄龙!

希音面色骤变,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燕军怎么可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凭空出现在许国境内?拓跋珊又在玩什么花样?”稍问,他又问葫芦脑袋:“大约有多少人?”

葫芦脑袋艰难道:“应该是一早就埋伏在此,据探子回报,初步估计…不下万人。”

希音叮嘱我道:“小梅,我去看看,你先回昭阳殿歇息。”语毕,不待我回答,便与葫芦脑袋绝尘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淹没在茫茫大雪之中,一股不祥之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房。双腿忽然发软,脚下趔趄几步,险些朝后跌去,所幸安安实时将我扶住。

“奴婢扶您回去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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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昭阳殿中坐立不安,直觉告诉我,此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拓跋珊竟有通天的本事,瞒过一众蜀军和禁军的耳目,在许国京畿布下一万大军!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昨日传回的战报称燕军再次大败,只余下一万不到仍在负隅顽抗。拓跋珊为何要选择在此时忽然发难呢?

希音此去凶险莫测,我在昭阳殿中坐立不安,有如芒刺在背。心中焦急难当,堪堪象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直至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地平线,宫中掌起明灯,仍然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安安见我愁眉不展,劝慰我道:“王爷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这次也一定能应付的。您不要太担心,先用晚膳吧。”

我毫无胃口,摇头道:“我不饿,我要等他回来一起用。”

她只好将刚传进来的晚膳又撤了下去,扶着我坐上凤榻,道:“这样吧,不如让奴婢出去打探打探,若是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告知您。”

安安真是个贴心的好姑娘。我忙不迭点头,叮嘱她道:“一切小心。”

入夜,外头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昭阳殿中一片悄寂,安静得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时扑簌簌的细碎声响。不多久,北风乍起,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呼啸而过,如鬼哭狼嚎,听来教人蓦然心惊。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煎心且衔泪”。于我而言,每一时每一刻都过得无比艰辛。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即使闭上眼也不得安生,我强迫自己不能将它当做不祥之兆。

窗外的风雪渐渐转小,由晦暗变得亮堂起来,这一战已然整整打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任何战报传回。我只得安慰自己,或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刚欲起身梳洗,只听“砰”的一声,殿门被人撞破,寒风将雪花吹入殿中,突如其来的冷意教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安安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道:“卢将军回来了,奴婢将他带来见您,他现在正在殿外候着呢!”

我也顾不得仪容,急道:“快传!”

葫芦脑袋的玄色铠甲上染满血污,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委实狼狈不堪。他手中的剑尚未回鞘,显然是匆匆赶来。

他跪倒在我面前,声音颤抖道:“回姑娘的话,昨夜一战打得甚是惨烈…一万燕军潜伏在京城四面的山谷多时了,拓跋公主和威国将军亲自领兵遣将,将守城的蜀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幸好王爷及时调派援军,第一时间阻止燕军的攻势,双方在城郊三十里正面交锋。后来、后来…拓跋公主将王爷诱入回松谷,王爷率领一千精锐深入,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拓跋珊和威国将军…

威国将军叛国了。

我跌坐在榻上,一颗心凉透了。我漠然地将葫芦脑袋望着,厉声道:“那你回来做什么!王爷不曾出谷,你回来做什么!”

葫芦脑袋伏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道:“末将、末将是回来请求支援的…正巧在宫门口碰见安安姑娘,便来与您报个口信…”

我坚定地说:“我同你一起去。”

他和安安皆是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地阻止我:“万万不可啊!”

安安的声音透出浓重的哭腔,劝阻道:“您怀有身孕,不宜奔波啊!况且,战场凶险莫测,燕人凶残狡诈、诡计多端,若是有个好歹,奴婢将如何向王爷交代?”

拓跋珊分明是有备而来,她费尽心机将希音诱入山谷,用意昭然若揭。

此时此刻,那个我隐约猜到、却又不敢细想的最坏的可能再次浮上心头——她想与希音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我不顾他二人的劝阻,扯过狐皮斗篷裹在身上,拔脚就向外走去。

殿外天寒地冻,不少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纷纷折断。寒风拂面而来,我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愈加澄澈如镜。

说好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执子之手,永不分离。若他遭遇了什么不测,我绝不会独活于世。最不济便是我下地府与他团聚,正好那里没有江山社稷,没有国仇家恨,再也无人能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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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脑袋火速调集三千禁军前往回松谷支援,我翻身上马,与禁军同行。好在平日里希音喂我喝了不少安胎固胎的汤药,我从未动过胎气,希望这次也能安然度过。

马蹄笃笃踏破积雪,风驰电掣般朝城外奔去。

虽然身披斗篷头戴锦帽,却不足以抵挡尖锐刺骨的严寒。狂风劈头盖脸地侵袭而来,拂面如同刀割,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仿若被人丢入了深山幽潭中一般,周身一片冰凉,面部和手部的肌肤已然几近麻木。我使劲踩住马镫,压低身子贴着马背,尽量减少颠簸对身体带来的冲击,紧紧跟在葫芦脑袋之后,不敢有半分松懈。

忽然之间,一道惊雷猛然劈开灰黑色的天空,仿佛在一瞬间将人间撕作两半,刺耳的轰鸣仿佛是野兽在咆哮,震得人心神欲碎。

冬雷阵阵!

我的心神愈发不宁静。大雪之后竟然电闪雷鸣,如此诡谲的异象,分明是上天在昭示着什么。

回松谷中白雪皑皑,万籁俱寂,毫无生气。

大军当即放缓行进速度,沿着雪地里凌乱的脚步与马蹄印慢慢向前探过去。我紧紧捏着马鞭,咬着嘴唇,心跳快如擂鼓,恨不能插翅飞到希音身边。

没过多久,透过漫天的飞雪,依稀可以望见前方不远处有无数人影在晃动。我和葫芦闹到如有灵犀般的对望一眼,不由得加快挥舞手里的马鞭。

大雪意图掩盖掉屠戮杀伐的痕迹,温热的血水融化了积雪,满地都是猩红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俨然是一座修罗场、人间炼狱!

燕军与蜀军将士的尸体交叠在一起,多得分不清谁是谁。鲜血染红的帅旗上,黑金“蜀”字依然清晰可见。

我心头一窒,立即丢鞭勒马,马儿扬蹄长嘶,险些将我甩下去。待马儿立稳,我便二话不说跳下马,在满地的尸体中疯狂地寻找希音的下落。

我翻过一人又一人,有的已是通体冰凉死去多时,有的仿佛还有微弱的气息。我的心情很是矛盾,既希望能尽快找到希音,可目光落到那些被削去的胳膊腿脚或是血流不止的身体,心里又万分庆幸,幸好不是他!

冰冷的血水与粘稠的鲜血一齐溅到我脸上,鼻腔里弥漫着腥咸恶心的气息,胃中若有惊涛拍岸。我强忍住不适之感,不由自主地加快手上的动作。葫芦脑袋指挥禁军将士分头在附近搜寻希音的下落,将仍有气息的蜀军士兵带回京城救治。

雪,悄无声息地落下,很快便会掩盖一切杀伐的痕迹。

不知翻了多少具尸体,双臂象是灌了铅,再也抬不动了。终于,在我彻底力竭之前,拂去那人面上的血污与泥土,清俊娴雅的五官显露了出来。

我终于找到希音了!

我激动得难以自己,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赢满心间,用力将他抱了又抱。

我扬声唤来葫芦脑袋,复粗略地将希音的伤势查看了一番。他的气息尚且均匀平稳,仍然穿着昨日离去时的衣衫,虽没有铠甲护体,他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伤痕。

我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与匆匆地赶来的葫芦脑袋合力将希音抱起来,欲将他抬上战马。熟料,他的身子却象是被什么东西拉住,待我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他身旁躺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拓跋珊!她已是面色惨白奄奄一息,胸前血流不止,却仍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我咬牙切齿地捏住她的脖子,“拓跋珊!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她错也不错地瞪着我,唇畔忽的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在说什么。我刚要俯身去细听,她的目光渐渐迷离,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我恨恨地松开手,对葫芦脑袋说:“将拓跋珊一并带回去。”

这一仗,蜀军精锐倾巢出动,以少敌多抵死一战,打得一万燕军全军覆没。

原来,拓跋珊安插在许国内部的内应并不是柳丞相,却是副将威国将军!

希音原本安排他假意投靠燕军,殊不知此人两面三刀,早已与拓跋珊串通。他暗中盗走帅印,连夜潜逃出关,私放燕军入关。拓跋飞将计就计,故意败给李远,将御林军的注意全部吸引过去。许军自以为大获全胜,自然放松警惕,燕军趁机越过祁连山脉,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许境。

燕军入关后,换上伪装扮作商人,分作二十股队伍,沿不同的路线向京城行进。军械与粮草掩藏在商品之中,加之有威国将军的掩护,旁人轻易发现不得。几日前,二十股燕军陆续抵达京畿集结,终于向京城发动进攻,妄图直捣黄龙。

拓跋珊精心谋划布局,瞒天过海声东击西,顺利瞒过所有人的耳目,甚至连希音都上了她的当。心机之重、城府之深,令人想来便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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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终于止息,雪霁天晴,煦暖的冬阳射破连日的阴霾,在人间大地洒下一片华辉。

昭阳殿内,太医院院长正为希音诊脉,他闭目沉吟良久,面色甚是凝重。在他身后黑压压地跪着一地的太医,脑袋一个比一个按得低。殿内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良久之后,院长终于收回手,诚惶诚恐地跪下磕了个头,道:“王爷的脉象有些奇特,仿佛与常人有异,却又不能细说异在何处…姑娘,请恕老臣无能,老臣、老臣实在诊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使得王爷昏迷不醒啊…”

自那日从战场回来,希音已然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除了腿脚部有些轻微的刀剑伤口之外,并未受到其他严重的创伤,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迟迟醒不过来。

我强忍下心里的悲伤,无力地挥了挥手。太医们如蒙大赦,如潮水般哗啦啦地退下了。

希音的睡颜安静恬淡,仿若初临人世的婴孩。阳光透窗而入,笼罩着他清俊无双的侧脸,若有淡淡的华辉。

我伸手轻抚他的额头,喃喃道:“你本是世间最好的医者,却不能自医自救。圣僧,你快醒来吧,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这厢太医将将退下,葫芦脑袋便带来了天牢那边的消息。

“娘娘,拓跋珊的情况不太好,胸口那一剑刺得太深,即便用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却还是怎么都止不住血。她刚刚醒来,仿佛有话要对娘娘说。”

我心头一窒,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道:“还等什么,快走啊!”

希音变作这般光景,只怕与拓跋珊脱不了干系。战场之上,他二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眼下也只有她才能给我答案。

甬道里灯光昏暗,黑褐色的墙霉迹斑斑,因为空气潮湿,冰冷的铁栅栏已经生出红褐色的锈。一股古怪的霉味扑面而来,催人欲吐。

葫芦脑袋提着一盏昏暗的灯,在前带路。

潮湿黑暗的天牢尽头,拓跋珊虚弱地倚在墙边,向我绽出一个明艳无双的笑容。她的双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红,胸前裹着厚实的绷带,隐约可见殷红的血缓缓渗出来。

我俯身审视她,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把裴昀怎么了?”

她笑得愈发得意,气若游丝道:“你…你想知道吗?”

我冷声道:“拓跋珊,你少跟我玩花样,如今你不过是个阶下之囚,我随时可以取你的性命。”

拓跋珊满不在乎地说:“我既然沦落至此,便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你不是想知道裴昀为什么昏迷不醒吗?我告诉你也无妨…嘻嘻,我给他种了生情蛊,子蛊在他身上,母蛊在我身上,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呢?若我死了,他也活不长久…咳咳咳,若我不死,他醒来后便会全心全意地爱上我…”她稍顿,凑近我的耳畔,一字一字道:“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胸膛犹如受到猛烈的锤击,眼前骤然天旋地转,脚下趔趄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葫芦脑袋眼疾手快将我扶住,我愣愣地将望着拓跋珊,一时间难以消化她方才所说的话。

说完这番话,她已是气尽力竭,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灵台便又恢复清明,我急切地吩咐葫芦脑袋,“快,快把她的血送去给王爷喝!”

葫芦脑袋应声,火速冲出去寻找匕首与器皿。

拓跋珊的眼眸变得空洞而迷茫,似是不解地看着我,面上闪过几许讶异之色。我隐约感觉她好像快要不行了,情急之下使劲地掐住她的人中,她清醒了几分。

“原来你知道解药是什么…不过、不过已经没用了,我就要死了…死人的血是不能成为解药的…除、除非你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为他刮骨剔蛊…否则,他很快便会下来与我作伴…没有我的血,强行取出蛊虫,他好像也不会再记得你了…”

我心急如焚,吼道:“快给我振作点,你还不可以死!”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我输了,可你也没有赢…没有、没有赢…”她再次扬起唇角,伸出颤抖的手揪住我的衣襟,笑道:“梅知雪,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裴、裴览…他在中蛊之前就已经、已经对你…爱、爱…”

犹如寒冬腊月被人用冰水兜头浇下,我惊得无以复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难怪裴览服下我的血之后并没有将我忘记,我道是哪里出了错,原来…

我总以为他对我的爱只不过是生情蛊子蛊与母蛊之间的羁绊,是身不由己。不曾想,从头至尾他竟然一直以真心待我!

滔天的怒火从心底升起,我几乎咆哮起来:“你这个蛇蝎毒妇,是你害死了裴览!”

她还在再说什么,终究是无力地垂下了手,闭上了眼睛。

我使劲摇晃她的身子,“拓跋珊!拓跋珊!”

气息渐渐微弱,直至彻底消失。我眼睁睁地看着拓跋珊死在我跟前,却无能为力。救不了拓跋珊,也就意味着救不了希音。

那么…

我的心口好像被铁锥狠狠刺了一下,万般痛楚如大团水气蓄在胸腔里,几乎让我窒息。眼前迅速模糊起来,鼻腔中氤氲着苦涩的气息,喉头颤抖得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不对,不对,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能一炷香的时间内为他刮骨剔蛊,他便不会毒发身亡。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天牢,正巧撞上了取来匕首与器皿的葫芦脑袋。我一把揪住他,急道:“快,快回宫!”他不明就里地望了我一眼,旋即抛掉手中的东西,迅速驾来马车。

“来不及了,不要坐马车,我们骑马回去!”语毕,我解开马车的绳索,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回头对他道:“快去太医院请太医,一炷香的时间内一定要到昭阳殿!”

马鞭扬起,马儿如乘虚御风,竭力向皇城驰骋而去。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尽力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