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它微微下沉了几分,静默片刻,道:“我叫萦歌。”

一瞬间,颜惜月愣在了那里。

“萦歌?昆仑山的鸾鸟?”她惊愕万分,“可是,师尊不是将你的魂魄转到了我身上吗?你为何……”

翠色光点缩小了一些,光亮却更胜。“你居然知道我?”它带着悲伤道:“可我已不再是什么鸾鸟,而今的我只是被他丢弃在这里的,残余的魂魄。”

“残余的?”颜惜月怔怔地看着它,这才意识到这翠色光点为何如此纤弱,仿佛随时都会失去灵力。“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来他的法术真是高妙,你果然一点都不记得了。不知这到底是应该庆幸,还是更让人悲伤呢……”它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苍凉,又有几分自嘲,“我竟没想到,他会将我的魂魄转到了你身上……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他身边吗?”

“是。”她惴惴不安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玉京宫,师尊他,说是为了救我一命,才将你的魂魄给了我。”

它沉默不语,却有无形的忧伤渗透进了颜惜月的心底。

颜惜月又道:“之前我遇到了腓腓,还有青丘国主,还有杏仙!这些你都认识,对吗?”

“……我,记得……”翠光黯淡了色泽,在巨大的暗黑符文下显得格外孤独。

“那么,你一直寻找的郁攸神君呢?后来你见到他了吗……”

“神君……”翠光骤然发出莹莹碧芒,像是极力忍耐着剧烈的痛楚。“我,见着他了。”

“真的?”颜惜月不禁上前一步,“那他没有与你一起?”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餐风饮露的天界神君,轮回转世成了凡人。可是我凭着直觉知道他就是郁攸,是我施用法术唤醒了他原先的记忆……他想起了我,那只被雷神追击险些逃不过天劫的鸾鸟,也想起了我曾久久徘徊于九重云霄,为的只是在他乘风而过时见他一次……在以前的郁攸神君眼中,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下界灵鸟,故此他从未将我放在心间。而那时,他失去了神籍,我便对他说,不管他是神君还是凡人,我都愿意追随左右,永远陪伴。”

颜惜月怔然:“你果然对神君一往情深,那他答应了你吗?”

“起初他还是抗拒疏离,但我一直都悄悄跟着他。后来,他遭遇危险,我暗中施法相救,他这才……默默地允许我跟在他身边。自那以后,我与他一同走过高山平野,雪域冰川。他虽言语不多,却待我温柔……虽然碍于我的身份,我只能隐藏行踪,不让别人发现。”它说至此,语声低婉,“但我觉得那样也很好,我不需旁人关注,只要他念着我的情意,我所做的便都值得。他又是个极为自尊的人,不甘只是仰仗我的帮助,因此日复一日地修炼,有时候甚至不眠不休。就这样,我看着他慢慢强大……然而有一天,他将我带到山中说,他想依靠自己再回天界。”

始终静默的“莲华”忽然冷冷道:“区区凡人要想列入仙籍谈何容易?那天界又有什么好,被贬落之后竟还死心不改!”

“正因被无辜贬落,才使得他心怀不甘。倘若就此放弃,轮回到下一世之后失去记忆,就更无可能实现此愿!可是……既立下这样的宏图大志,便要谨严自律,身上沾染不得一点妖魔气息。于是他……请我离开,忘记曾经的一切。”

“什么?他就这样让你轻易地将过往抹去?”颜惜月心感不平,“那你就真的这样走了吗?是否后来就遭遇危难,所以才受了重伤?”

翠光微微颤动,“我当时伤心失落,可想到他所经历的远比我痛苦,便也不想强行留在他身边,毁灭他重返天界的希望。所以我默默离去,可那些年的相伴又怎能说忘就忘?我终是不忍就此天涯相隔,没过多久又悄悄回来,只是没有惊动于他。我在附近的深山中找了洞府,每天亦潜心修炼,想着若是我飞升成仙,助他再重回天界,那么眼前的所有阻碍都将不复存在。没想到……我才修炼了不久,天下大乱,苍生死伤无数,魔界因此获得怨气滋养,实力大增。”

颜惜月一凛,不禁盯着蛰伏在暗处的“莲华”。此时的它幽幽烁烁,忽而低声道:“魔君也因此率领众人攻下了数个修仙门派,哼,那些修仙弟子们简直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到最后,连他们祖师传下来的法宝都被魔君轻易夺取。”

翠光惊诧道:“你……怎也知道?”

“我自然知晓,那年魔君统帅部下所向披靡,只差一点就能将最后几个门派逐个消灭!”“莲华”四周白芒闪耀,语音冰寒,“那其中,莫非也与你相关?!”

悬在空中的翠光簌簌而动,摇落星莹。“此事与我本无关系,可是到最后,太符观掌门力邀实力仅存的数个门派集聚起来,郁攸他自然也负剑前去。未料魔君法力超群,那群人虽拼力围攻,却还是阻不住魔君前行,就连太符观掌门亦身受重伤。郁攸与其他师门弟子一路退守,一直退回到了这森罗塔下。”

“森罗塔?!”颜惜月悚然。

“你难道没听说吗?那一次的拼死抵抗魔界入侵,玉京宫弟子死伤遍野,血流如河!他们带伤布阵,剑气凌云,魔君虽被剑气所伤,却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将玉京宫阵法彻底冲溃。我亲眼看到郁攸的几位师兄在刹那间便灰飞烟灭,而森罗塔亦被震碎了窗户。郁攸浑身是血,还持着剑要与魔界中人拼死决战。我却顾不得其他,趁着混乱之际将他强行救起,逃入了这森罗塔中。”

第九十八章

“莲华”闪着熠熠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朝前飞了几寸。颜惜月警觉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那翠光:“然后呢?”

“魔界中人想要冲入森罗塔,我为保护郁攸而与他们死战……森罗塔外,魔君已经消灭了其他修仙弟子,情急之下,我耗尽灵力布下结界,将他们阻挡在外。我知道那结界只能拖延短暂的时间,故此在惊慌之中带着郁攸逃到了最高层,想让他逃离此处。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就此离去。”

颜惜月感觉她语声悲凉,不由道:“他是不忍留下你独自面对群魔吗?”

那翠色光芒却渐渐黯然,低沉地道:“不……他说森罗塔乃是玉京宫灵气汇聚之地,又镇压着众多妖魔元神,绝不能让魔君毁坏。但他那时只凭一己之力无法与魔君抗衡,我亦因受伤而法力消减……因此,他向我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颜惜月的心已被提到半空,正急切等着翠光说下去,身旁的“莲华”却忽而发出尖利笑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多少年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何魔君本可以将玉京宫夷为平地,却在最后一刻反被清阙剑气撕裂元神……当年清阙修为尚浅,怎么可能单凭自己之力击败魔君?!”

颜惜月呼吸一促:“你在胡说些什么?!”

“莲华”冷冷地飞到她近前,“你难道还没听懂,它所说的郁攸,必然就是清阙!”

“师尊……怎么会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神君……”颜惜月双唇微颤,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语。

“莲华”趁机又迅疾转向翠光,喝问道:“快说,清阙最后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借由了你的力量,才将魔君击败?!”

或许是因为感知到了无形的魔气,围绕在翠光四周的暗黑符文骤然紧缩。

“你?!”翠光嘶哑着声音,挣扎道,“我,我不会告诉你……”

“愚蠢至极!他将你囚禁在此,你还要替他着想?!”“莲华”展开花瓣,中央的墨色浓黑欲滴,四周的空气在刹那间冰寒刺骨。那一道道旋转不已的暗黑符文忽然增大数倍,几乎要将翠光完全吞噬。

颜惜月厉声道:“阴后,你若是再震动灭神咒文,只会让我们都葬身于此!”

“你以为这区区咒文就能将我挡住?!”“莲华”四周黑雾弥漫,霎时汇聚成无数触手,朝着翠光飞卷过去。眼见旋转的符文暴涨出烈焰光芒,颜惜月不顾一切地飞身掠上,拈诀之间身周幻化出数道白练,将那些触手死死缠住。

黑雾却再度升腾,更多的触手破空钻出,径直绕住了颜惜月的腰间。

颜惜月拼力抵御,白练倏忽飞舞,不让触手靠近翠光。未想其中一条粗壮的触手绕着符文急速旋转,翠光瑟缩震动,发出了痛楚的悲鸣。

“你想做什么?!”颜惜月死死扣住那条湿冷的触手,却觉一阵紧似一阵的刺痛钻入脑海,眼前顿时模糊不清。

“莲华”嗤笑着道:“既然它不肯说,那我就施法让你自己亲眼看看,它身上残存的记忆。”

“快住手!”颜惜月痛得钻心彻骨,忽一道白光划过眼前,好似夜幕呈现裂痕,紧接着,她感觉身体蓦地往下坠落,四周陷入黑暗。

无处不在的伤痛紧紧缠绕着她的身子,她吃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跌坐于素白的塔室。四周是层层叠叠翠色灵光,窗外尖啸连绵,万道剑光明灭交错,染亮了沉沉天幕。

“萦歌,师弟们快要支持不住了……”身后忽而传来低沉话语。

她愕然回头,浑身是血的紫衫男子正奋力撑坐起来,用悲哀的眼神望着她。

那面容……果然是清阙师尊,只是比她如今所见更年轻几分。

她在惊惶中想要开口,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就好像只借用了这双眼睛看着一切,却无法有自己的行动。

“易郎。”萦歌扶住了他的手臂,急切道,“趁现在你快离开,我留下挡住魔君!”

他苦笑:“我怎能这样离开?森罗塔乃是玉京宫重地,魔君一旦闯入,非但塔内法宝尽失,而且千百年来师祖们收服的妖魔元神亦将都被放出。天下混乱苍生遭难,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可魔君若是冲破我设下的结界,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到时候森罗塔不还是一样保不住?!”

他看着萦歌,忽紧紧扣住她的左手,以自己残余的法力进行试探。萦歌身子一颤,脸色发白,“易郎,我的灵力也消耗过多,撑不住多久了!你早做打算……”

“我……”清阙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愤恨,“我勤修苦练,以为自己能重返天界,可大事未了,却又遭遇魔界侵袭……”他低声咳了几下,喘息道,“萦歌,如今唯有你我合力,才有可能击败魔君……”

“可是我们都已经受伤,就算拼死一战,也……”

“虽然受伤,可你的修为还在,不是吗?”清阙屏住呼吸抚过她的脸颊,“你不像我,你原是鸾鸟,八百多年的修为早已结出了内丹,那是凝结了你全部灵力的珍宝。”

萦歌怔怔地看着他,他注视着她,低声道:“萦歌,我的修为远不及你,但我有仙根慧质,只要能融合了你的修为,定能法力大增击败魔君!”

“我的修为?!……”她颤着声音,“可我若是失去内丹就会死……你……”

一声巨响,森罗塔猛然晃动,外面鬼哭狼嚎,刺人心魄。

“没有别的办法了萦歌!”清阙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悲声道,“我怎能忍心让你断送性命,可如果不这样做,等待我们的同样也是死无葬身之所!就算你要我舍塔逃亡,你以为魔君会轻易收手不成?”

她惊愕地看着他,一时浑身冰寒,说不出一句话。

清阙猛然用力抱住了她,在她耳畔痛苦道:“萦歌,你为我付出甚多,我铭记在心……若我成仙,定会想尽方法还塑你身,若不能成仙,来世也会再寻你转生……到那时,我不会再对你冷言冷语,让你苦苦等待……”

她颤抖着,流下了眼泪。

“神君……当初若非你劝阻雷神,我或许逃不过天劫……这性命本是你施舍的,如今你要收回,我别无他言……”她眼神木然,泪水却不断,“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在你心中,始终无足轻重,挥之即去……”

“我岂是这样冷情薄心之人?只是上天逼我做出抉择,我……唯有辜负你今生……”他重重闭上眼睛,抬手拂过萦歌肩后长发,忽而指掌如爪,直扣向她的后心。

剧烈的疼痛钻透心脏,她隐忍着,还想紧紧拥抱着他,体内的灵力却不受控制,猛地将她的身子往后震出。

砰的一声,她重重跌在结界边缘,翠绿的光芒洒落满地。

她看到清阙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手中长剑发着寒光,刺得她视线模糊。

“萦歌。”他凄凉地叫她,拈诀之下,法力缠绕如练,将她死死束住升腾至半空。她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被一点点抽取,就好像有千万冰针扎着骨肉。

“神君……”她哑声唤着,哀婉地望着他,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他眼里泪影浮现,却再度发力,猛然间寒光旋转幻化,如巨大的手掌生生穿透她的小腹丹田,扣住了颤抖的内丹。

“啊!……”她难以抑制地尖叫起来,浑身上下仿佛全被撕碎。

那颗内丹,终于被他硬生生地挖出,夺去。

颜惜月仿佛被困在了萦歌的身子里,目睹这一切景象,震惊、恐惧、绝望、愤怒……充斥于心,却得不到发泄。

耳畔却又传来了阴后的声音:“原来清阙竟也这样阴毒……颜惜月,他还是你的师尊吗?你一心维护,百般敬重的人,其实就是夺去你元神性命的凶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痛苦不已地嘶声叫喊。

“怎么你不愿承认吗?道貌岸然,自私虚伪!”阴后咬牙切齿,“魔君死在他的手底,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他为什么又将萦歌的魂魄分割给我?!天天年年看着被自己夺去性命的人跟在身边,难道他不会心虚吗?!”

颜惜月愤恨交加,只觉周身灼热,仿佛就要燃烧一般。忽然间天旋地转,森罗塔内的景象顿时消失,她又置身于黑暗空间,眼前只有环绕黑雾的“莲华”。

“那你自己去问问他,将你养大到底是何用心,是不是看着你,就想到了萦歌?”

“莲华”嘲讽似的发出幽幽白光,未等颜惜月回应,倏然化为一道亮痕,刺向她的眉心。

长夜未尽,幽谷寂寂,白鹤早已栖息,湖上无风却起了波澜。

无妄阁中的清阙本在闭目静坐,忽然间心神悸动,睁开了双眼。

几案上的烛火诡异晃动,他蹙眉,心中有不祥之感。

远处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有弟子在外呼告:“师尊!森罗塔中传出异响,弟子们不敢擅自闯入,还请师尊前去查看!”

“知道了。”

他抬掌拂灭烛火,迅疾起身。行至门前,又停下脚步,袖间碧光盈亮,倏忽间灵力凝结,幻化成一柄明晃晃寒恻恻的利剑。

第九十九章

夜色如墨,细雪纷飞。清阙衣袂飒沓地来到森罗塔前,早有数名弟子紧张地迎上前:“师尊,适才我们巡视至此,忽听得塔内有诡异声响……”

“你们在外守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闯。”他沉声说罢,宽袖一拂,塔门上的符文自动消失。

门扉开后迅疾合拢,他已进入塔中,周围甚是宁静。颜惜月原本是被关在塔顶,清阙如今抬头望去,楼梯旁明珠静垂,上方似乎并无异常。

清阙若有所思地踏上楼梯,才行了数步,心间忽又浮起寒意,不禁停下脚步。

寂静中,有哀伤的声音轻轻颤动,就好像多年前曾萦绕在他梦中的那样,让人心神不定。

他迅疾拈诀,地面青砖浮光升腾,身影很快隐没其间。

幽寂中,无数的琉璃瓶上下浮动,他自其中慢慢穿行,寒冷的光映在脸上。

隔着很远就望见灭神咒文已增长了数倍,交错盘旋,周围隐隐生风。而被困在中间的翠色光芒已微弱瑟缩,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到这里,如今看见这莹莹光亮,竟怔立在那里。

“你……”翠光痛苦地颤动,迟疑地道,“你是……”

清阙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点微光。他知道,只剩一点残魂的萦歌是看不到他的。

然而翠光竟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悲伤道:“神君?是你吗?我……感觉到了你的心。”

他微微一震,仍控制着自己没有上前,片刻后才道:“你还认得我?”

“怎会不认得呢?我,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你……”

清阙却打断了它的话语,道:“灭神咒已被惊动,此处必然有外人闯入,那人现在去了何方?”

“我不知道……灭神咒震动不已,我只觉元神就快崩裂……”它微弱地浮动了几下,像是想要往前一些,却又一次被咒文死死震慑。清阙紧蹙双眉,望了她一眼道:“你不要乱动,便不会感到痛苦。”

说罢,转身便走。

“神君!”它在幽暗中悲伤唤道,“你将我另外那些魂魄都给了别人,那个少女,这些年一直陪伴在你身旁吗?”

他的呼吸为之一紧,慢慢侧回脸,隐忍着心绪。“你果然见到她了……她……知道了你我的过往?是你告诉了她?”

“我……”

“说到底,还是我于心不忍,不愿让你魂飞魄散。”他苦涩自嘲,攥紧了手中利剑,“当初留下你保存记忆的这一份残魂,或许便注定终有一日会自食苦果……”

他收拢手指,暗黑的符文再度束紧,翠光被压制成极为渺小的一点,发出痛楚祈求。

忽然间,有一缕叹息在塔底深处飘荡,却不是萦歌的声音。

清阙骤然收手,凝神叱道:“是谁?!”

叹息之声再度飘浮,似乎来自更幽暗的底下。他扬手在翠光附近布下结界,随后沿着悬空玉阶迅速走向深远的下方。

随着琉璃光瓶的逐渐减少,这底下陷入了漆黑,唯有清阙手中的玄叶剑透出璀璨光华,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无尽的黑暗中,前方似有人站立,身影模糊。

他停下脚步,剑尖低垂着,遥遥道:“到底是何人潜入塔底?”

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声。他皱眉,紧握灵剑上前一步,隐约见那身影格外熟悉,不禁怔了一怔。

那人这才缓缓转过身子,在剑光幽微间,望着他轻声道:“师尊……是我。”

“惜月?”清阙盯着她的身影,“你竟能冲破我布下的法术?还独自来到此处?”

颜惜月微微蹙眉,敛容缓步向他走去,直至近前才停下。“师尊,你为什么将萦歌的魂魄给了我?”

被这澄澈目光如此凝视,他心头还是一震,语气却仍旧冷淡。“怎么,你还怪为师救了你不成?若不是我这样做,你早就魂归地府,哪还能活到今天?”

“可是你给我的魂魄,却是被你杀害的鸾鸟的残魂呀……”她依旧专注地望着他,让清阙心跳加快。他眼神一寒,厉声道:“什么被我杀害?萦歌当时本已经伤重,我是为了保住森罗塔,保住玉京宫,才迫不得已做出抉择!你又怎会知道我内心的痛苦?!”

“既然心中有愧,为什么还把她的魂魄撕裂开来?一百多年中,她的残魂被你囚禁在塔底,而剩下的部分则被移到我的体内。”颜惜月仰起脸慢慢靠近他,呼吸触及他的脸颊,“师尊,你这些年每天看着我,是不是在心底就将我当成了萦歌,觉得她还活着,还陪在你身边?”

“你!”清阙一惊,震动袍袖将她挡住,“你不是惜月!究竟是谁?!”

她却眼角上挑,无视凛冽之气,探臂勾住了清阙的脖颈,媚声道:“你所求的不正是萦歌复生,又忘记了你对她所做的一切,每天每月地与你同在吗?我如今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敢正视了呢?”

“妖孽!”他紧咬牙关,掌中灵剑光华四射,可是身子却被“颜惜月”如蛇般缠住。清阙断然一震,剑气环绕周身,“颜惜月”被猛地震飞数丈,转瞬间却又如影子般掠回他近前,用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紧盯着他。

“怎么师尊你也害怕了?你不应该是超脱物外无牵无挂吗?这森罗塔不是玉京宫灵气汇聚之地吗?你却将萦歌的残魂关押在这里,你扪心自问,可还对得起掌门的称号?你也配做一个修仙之人,还妄想重回天界?”

她唇边带着冷笑,身后黑雾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