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主人快来！”腓腓朝着山上大叫。不一会儿，颜惜月夫妇与阿欢匆匆而来，两人起初还以为明昼出了意外，待见到莲华之后自是万分惊喜。
莲华绕着他们飞舞了好几圈，欢悦道：“终于在一起了！”
“这是明昼。”惜月拉过明昼给莲华看，望了望立于剑上的青衫少年，又微微一愣。
“你是……”
少年彬彬有礼地拱手：“太白山玄德洞天张真人门下，星烨。”
颜惜月看着他，心生奇怪的感觉，不解道：“莲华不是在昆仑沃野吗？为什么会跟你来到此地？”
星烨微微一笑：“在下御剑云游途经昆仑，见沃野湖畔草木繁盛，灵光涌动，便知那湖中必有珍宝。落下云头时，湖水翻涌，蓝影浮出，开出晶莹柔和一朵莲花。我好奇询问，它却飞到近前，说是等我已久，想要随我而去。但还有一位原主人居于千里之外的蓬莱，想要见上一面再行辞别，于是我便乘风过海，带着莲华寻访到此。”
颜惜月惊愕地望着莲华：“小七，你要跟他走？”
“嗯……”莲华轻轻应了一声，星荧飞舞，在半空渐渐变成了淡蓝透明的少女精灵，背上双翅舞动，飞到了惜月身前。“他说要去四海除妖降魔，我愿意追随左右，一尽绵力。”
颜惜月心中明白了几分，望着星烨与莲华，泪光渐渐盈出。
腓腓“嗷”地叫起来：“小七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好了在蓬莱一起玩吗？！”
莲花悠悠落在腓腓鼻子上，温柔道：“腓腓，你要听主人的话，乖乖的……我以后再来看你。”
“嗷嗷，不准走不准走……”腓腓伤心地猛晃脑袋，莲花绕着它飞了一圈，洒落点点光亮。腓腓还要扑上前去，被夙渊抓了回来，兀自呜呜哭泣。
颜惜月眼见莲华飞回少年星烨的身边，心中涌起酸楚，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有许多话想说，却又生生忍了下去。
“你们……都保重。”
莲华扑闪着翅膀，小声道：“再见……都要珍重。”
“难怪家师曾说我与昆仑有缘，原来应验在它身上。”星烨抱拳，“就此告辞，他日再会。”
碧海之上雾霭流散，少年青衫飞扬，紫光涌动间身影一闪，已如流星般掠向天幕。而那一点蓝光飘舞追随，不离左右。
“神仙！”明昼指着远去的光影雀跃欢呼，颜惜月摸着他的头顶，蹙眉凝望霞光深处。
“走吧，别丢人现眼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夙渊要拉腓腓起来，腓腓却趴在沙滩上嚎啕，蹬了他一身沙子。
“嗷嗷，你们都好了，就剩腓腓一只没伙伴！”
“呜呜……”阿欢不知何时悄悄窜来，伸出小舌头舔舔它湿漉漉的眼泪，全身都浮起了粉红的光。
明昼自从见到了剑仙星烨之后，更是念念不忘变龙大事。他缠着夙渊要去海里学游泳，夙渊板着脸道：“你娘不准。”
“为什么呀？明昼听话很多天了，一点都没有调皮！”明昼又眼泪汪汪。夙渊对这个哭包儿子简直头痛，只好背着他去海边。
海浪真大，冲刷着沙滩，扑打着礁石。夙渊牵着他的手，带他在浅海里随波飘游。明昼的小尾巴钻出来，自然而然地甩着水花，他有点害羞，紧紧握着父亲的手道：“爹爹，我的小尾巴自己在动……”
“本来就应该这样。”夙渊枕着一只手，仰面浮在海浪间，“你是龙，以后还会长鳞甲。”
明昼吓坏了，摸摸自己的小脸，想到每天吃的海鱼模样，张开嘴又要哭。一个浪头打来，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更是止不住。夙渊无奈地将他抱过来，让明昼骑坐于自己身上：“怎么那么多眼泪呢？你又不是鲛人，哭不出明珠！”
“鲛人是什么？”明昼抽噎着问。
“海里的半人半鱼，长相美丽，还会在月下唱歌……”夙渊说得兴起，明昼睁大眼睛道：“爹爹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活了快两千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他说着，将明昼高高举起，“等你长大了，自己去深海寻找鲛人。”
又一个浪头打来，拍了明昼一身，他哭丧着脸用力点头：“好！”
尽管多愁善感，毕竟天资过人，明昼不到十岁就能跟着父亲潜游大海，只是还不能独自进入深处。他踩着浪的时候，手臂间会浮现点点鳞甲，上岸之后就能渐渐消退。
头上的犄角慢慢长成，身后的尾巴已经藏不住，但他学会了法术，能使得它们隐藏起来。到他十四岁之时，已经俨然是个俊秀的美少年。
“明昼，你怎么还不变龙啊？”幼时的玩伴见他还是每天在与海浪搏斗，便开玩笑似的问他。
他扭过头瞥了众少年一眼，倨傲道：“肉眼凡胎，哪能说见就见？”
“呵，难道你现在就是龙，我们都看不出来？”少年们驾着渔船出海去了，留下一阵笑声。他憋着气纵身跃入大海，追着那几条渔船游了很久，想要潜入海底取出最珍贵的海珠，毕竟还是力不从心，被海浪打了回来。
在海中待得时间太久，手臂上的鳞甲又出现了，他游回沙滩，跃坐在那块礁石上发怔。
“呀，你是人是怪？！”后方传来一声惊呼，明昼回过身子，海滩上不知何时来了个素衣明丽的少女，正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他看看手臂，又摸了摸头顶，才意识到小犄角显露了出来。当即羞赧地跳进海中，随着海水浮沉，不敢直视那个陌生的少女。
她却好奇地追上前来，蹲在海边问：“说话呀，你难道是鲛人？”
“你才是鲛人！”明昼涨红了脸，“我……我是龙。”
“哈哈，龙不是你这样的，我在仙宫见过石刻。”她歪着头看看，竟大着胆子去摸他的犄角，“这犄角也太小了点，寒碜。”
明昼抬起手臂给她，故作狰狞面貌：“你瞧这是什么？怕了吧？”
她却道：“鳞甲？看来你是鱼怪。”
“……你见过长角的鱼吗？！”明昼气呼呼地翻了个身，游向远处去了。
此后他再去沙滩，时不时会遇到那个白衣少女，她在海浪间练习剑术，身边有荧光飞舞。
“你从哪里来？”明昼坐在礁石上问。
“跟随师傅来蓬莱作客的。”她高高跃起，身姿窈窕，惊起海鸟翩飞。明昼点点头，“哗”的一声跃入海中，过了一会儿浮出海面，见少女坐在了他坐过的礁石上，便递给她一枝嫣红的珊瑚。
“海里有很多好东西。”他顿了顿，道，“我叫明昼。”
“谢谢。”她接过珊瑚，指尖幻化出一只灵动的光蝶，飞到他身边。“这个送给你。”
他又红了脸。
那天晚上，他偷偷溜进屋子，但颜惜月还是看到了跟随他身后的光蝶。“哪里来的？”
“用珊瑚跟人换的……”他结结巴巴地说，夙渊循声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灵气化成的，你用珊瑚就能换到？那人也太大方了吧。”
“我怎么知道……”明昼带着光蝶闪进了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次日清早，夙渊起来要叫明昼，却发现房门半开，他早就出去了。腓腓奔过来道：“嗷嗷，小主人入海去了！”
“一大早就去？”他疑惑着来到海边，明昼果然已经在海浪中翻腾搏击。他唤明昼回来，明昼却只游到浅海处，闷闷不乐：“父亲，我要到何时才能潜入深海？”
“化龙之时。”夙渊笑了笑，“不是前些天还担心变成龙了怎么办吗？怎么又焦急起来？”
他叹了口气，浮在海水中：“只要能变回人形就好，不然别人见了不是会害怕吗？”
“真正与你好的人，是不会害怕的。”夙渊跃上礁石，身周渐渐闪耀千朵金芒，忽而显出原形，腾飞入天。明昼惊呆了，望着巨大的黑龙心跳如鼓，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似乎变成过龙，但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印象极为模糊。如今眼见此景，他竟一时无法言语。
黑龙轰然入水，溅起海浪冲天。
“随我来。”父亲的声音在远处召唤，明昼鼓起勇气追逐而去，跟着黑龙劈波斩浪，越游越深。
碧海沉沉，黑龙的身影始终离他一丈开外。明昼憋不住气的时候，父亲就会过来绕着他缓缓游动，点点灵光笼罩四周，使得他平稳了气息。
他随着父亲在深海遨游，望着变幻多变的光影，缤纷绮丽的鱼群，还有形态各异的贝壳海螺。
更远的地方，在纯白的珊瑚丛间，有巨大的砗磲缓缓开合，闪现温润光亮。
他想要过去看看里面的珠子，可是力气不够，已经很是疲惫。黑龙游了过来，让他乘坐在身上，“走吧，下次再来。”
“好……”明昼恋恋不舍地回望神奇世界，“父亲，你以前都是住在海底吗？”
“嗯。遇到你母亲之后，就留恋人间。”
那天傍晚，明昼又坐在礁石上，少女如期而至，却没有带着佩剑。
“我要走了。”一见面，她就如此说。
他愣了愣：“怎么就要走了呢？”
“已经待了好多天了，师傅其实是来蓬莱海市寻找宝物的，没有想要的，多待下去也无济于事。”她顿了顿，道，“我们还要去其他仙岛。”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她看着还在明昼身边飞舞的灵蝶，“这小东西灵气耗尽后就会消失，你到时候不要惊慌啊。”
明昼怏怏不乐地点头，沉默了下去。
“你真的会变成龙吗？”她寻了个话题。
“……会的。”他想了想，问道，“明天你从哪里出发？”
“好像就在仙宫附近的海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一会儿，少女便离去，临别时向明昼挥了挥手。
半夜起了风，颜惜月起来给明昼关窗，却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腓腓和阿欢窝在一团睡觉。她揪住腓腓耳朵叫道：“小主人又去哪了？”
“嗷？”腓腓睡意朦胧抬起头，“好像又去海边……”
“疯了吗？半夜三更不睡觉！”颜惜月想要追出去，夙渊在身后道：“他去深海了，临睡前还问过我如何变幻的道理。”
“你怎么不跟着呢？”她担心极了，夙渊却皱眉：“颜惜月，你听说过龙被淹死在海里吗？！”
风急浪高，海水暗黑，明昼潜游不息，破开海浪重重。他在巨浪中起伏，随着海潮肆意遨游，猛然扎进旋涡，顺流飞旋，直入深海。
没有父亲的帮助，他游得有些吃力，可还是坚持着冲过一丛丛的珊瑚，穿过一群群的海鱼。
无数灵光在身边浮动，点亮了幽暗的海底。激浪袭来，将他冲得后退，但他又奋力向前，划开道道波痕，朝着珊瑚后的砗磲阵而去。
探摸到冰凉入骨的珠子时，他的眼里有明光烁动，映出了璀璨星辰。
涌动的灵力在体内翻腾旋转，明昼惊愕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快要迸裂。低头间，手臂的鳞甲慢慢蔓延，无数金芒起落盘旋。
“父亲……”他想到了之前见到的一幕，紧握着明珠，迸发出最大的灵力。
晨曦初露时，蓬莱仙宫沐浴圣光，有方士送别一对师徒，从山顶缓缓而下。朝晖洒满海面，金波浮涌，浩渺壮丽。少女见师傅与方士话别，心有所想地望向远处。
沙滩上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唯有海风卷起碧波，荡漾生光，永无止息。
“该出发了。”师傅在山门前唤她，她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向那边。
此时波浪渐渐汹涌，一层层一重重，飞溅着透白水沫冲向蓝天。她在浪花碎落间如临幻境，惊讶地望见一道黑影卷着巨浪冲出，低吟着腾跃于晴天碧海间。
每一片墨黑鳞甲间皆印着金光点点，它自深海而来，口中含着硕大寒凉的明珠，穿过云雾，飞向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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