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凡默然了。临走前他对徐萧念说：“辛苦你了。瞳瞳从小没吃过苦，舅舅舅妈的事对她打击很大，请你务必帮她守住最后一丝希望，别让她想不开。”
“好，答应你。”徐萧念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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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瞳，这是你最喜欢的梅花糕。”徐萧念托路人阿姨买的梅花糕递到微瞳面前，“虽然一中后门那家百年老店的梅花糕闻名清漪市，但是你面前这个应该也不错，尝尝看，或许你会爱上它。”
微瞳蜷缩在距离icu病房最近的角落，将头埋在膝盖上。从icu病房探视完任妈妈以后，她封闭自己于孤独的空间里，不管徐萧念在耳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将头抬起来。
手中的梅花糕渐渐失去温度，徐萧念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也陷入无言中。
夜幕降临，icu病房外似乎更加寂静冷清，和他们一样守在病房外的家属，都将悲伤、无奈、心痛释放得淋漓尽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就在刚刚，徐萧念亲眼目睹一位车祸患者救治无效被推出icu病房，家人抱着他的遗体嚎啕大哭，不愿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离世的人再无苦难，活着的人却沉浸于伤痛里，生命是如此脆弱，总会给人带来措手不及的心酸难受。
徐萧念搂紧微瞳说：“地上太凉，我们坐椅子上好不好？”
这时微瞳将头缓缓抬起，双眼无神地看向徐萧念，“你怎么还在这里？”微瞳的声音虚弱无力。
“陪你。”徐萧念回答得言简意赅。
“不用，我很好。”微瞳擦去脸上泪水的痕迹，凝视着紧闭的icu大门。
“傻丫头，我的肩膀随时等你靠过来。”
漫漫长夜里，微瞳和徐萧念都没有合眼，他们生怕icu病房里会有不安的消息传来。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反而会是个好消息，这一晚，他们在安静中度过。
清晨时分，高一凡带来热腾腾的小笼汤包。
微瞳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徐萧念夹了一只小笼汤包送到微瞳嘴边，“瞳瞳，吃点东西，伯母醒来看到你这样会心疼的。她那么爱你，肯定舍不得你饿肚子。”
“你说得对。”微瞳的声音虚弱无力。
徐萧念很高兴，微瞳将一盒六只小笼包都吃完了。她应该已经意识到，若是自己身体垮了又如何陪在妈妈身边。
早饭吃完没多久，池杉的电话出现在徐萧念手机上。
没打一声招呼擅自从广州回清漪市，以身体抱恙为由企图推掉接下来的通告，徐萧念自知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叮嘱高一凡照看好微瞳，来到天台接通池杉的电话。
昏沉的天气令人提不起精神，徐萧念打了几个哈欠，才听见池杉问他：“在哪？”
“在火星探索宇宙起源的奥秘。”徐萧念开了个玩笑。
“说实话。”池杉命令道。
“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还不说实话？”
徐萧念捏了捏眉心，略微无奈，“在医院陪朋友。”
见鬼了，杉哥如此料事如神，怎么会知道他前面说的全是假话呢？
“徐萧念，你好自为之。”池杉说完挂掉电话，剩徐萧念凌乱在天台上。
好自为之？这个可以有。
自回到清漪市的那刻起，徐萧念就做好了会被池杉停掉接下来所有通告的心理准备。也许会被雪藏，也许模特生涯就此断送，也许再也没有翻身的那一天。
可是和他的女孩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过去我为世界负了你，现在我愿为你抛弃这个世界。
徐萧念不敢在天台逗留太久，将手机放在牛仔裤口袋里回到室内。他远远看见微瞳跪坐在地上，拽住医生的白大褂，本能的反应让他立刻飞奔到微瞳身边。
“医生，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我妈妈不可能死，这不可能！”微瞳嘶吼，泪水冲刷着她的脸颊。
“小姐，请节哀。”医生将微瞳的手从白大褂上移开，淡淡地说。
兴许是见多了眼前伤痛的一幕，医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离开之际告诉徐萧念要安抚微瞳的情绪，活着的人把自己照顾好是对死者最大的慰藉。
徐萧念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是和池杉通了五分钟电话，在这五分钟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回来就要面对这么残忍的结果。他将微瞳抱在怀里，感受到她浑身颤栗。
从昨天到今天不到二十四小时，微瞳所经历的冲击足以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高一凡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将一枚银色的钥匙和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徐萧念：“纸条上的地址这是舅舅和舅妈最后搬去的地方，你有空带瞳瞳过去，她小时候很多东西都存放在那里。”
徐萧念接过钥匙，看着伤心欲绝的微瞳，眼泪不禁模糊了眼眶。
所谓的无能为力，大概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生命从眼前消失，却没有办法再做任何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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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市公墓。
微瞳跪在妈妈的墓前，平静得可怕，像一个灵魂被掏空的傀儡，动也不动地静止在徐萧念眼前。
她整整三天没有与外界交流，此时，徐萧念的焦灼比以往更加强烈。
这三天里他努力过很多次，想将微瞳从悲伤中带出来，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微瞳都听不进去。微瞳放任自己沉溺，心痛到麻木再也掀不起波澜，而他的心也跟随她的麻木沉在谷底，裂口每分每秒都在扩大。
人世间最大的苦难莫过于亲人离开，因为经历过这样的苦难，徐萧念清楚打击是多么沉重。意外的发生无法挽回，如今他唯一能为微瞳做的，就是陪她走出阴霾，不管需要多久，他都会毅然守在她身边。
翻涌的灰色云层飘荡在天宇，这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很快会降临。
倏地，微瞳忽然站起来，不停地环顾四周，呢喃道：“我要去找爸爸……”
没等徐萧念反应过来，微瞳向不远处的公路跑去。
大雨如注，雨水打在身上凉意彻骨。积水顺着斜坡流下，冲刷着柏油路面。
微瞳在雨中奔跑，徐萧念追上她，拽住她的手臂却被狠狠甩开。她不顾一切，继续向前，徐萧念不再阻止她，陪她一起狂奔。
她需要发泄，需要将悲伤换一种方式表达出来。
直到夜幕降临，微瞳失去力气，倒在徐萧念怀中。
她被徐萧念抱紧，瘦削的身体脆弱到不堪一击。
“别怕，有我在。”徐萧念在微瞳耳边低语。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固执，在米兰三年都没有回来过，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微瞳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已经无法分辨。
“这不怪你。”徐萧念将脸贴在微瞳的发线上，轻抚她的头发，“伯父伯母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就算为了他们，你也要振作一点好吗？”
不希望看到你难过的人，还有我。
“瞳瞳，我们回家。”
第23章
徐萧念抱着微瞳回到他在清漪市的公寓，却在楼下遭到大批记者的围堵。
数不清的闪光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无可抗拒来势汹汹。徐萧念将微瞳护在怀中，避免她的正脸被照相机捕捉到。
“你和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你传闻中的圈外女友？你们是否已经同居？”
“你从未和异性传过绯闻，也说过自己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为何却接二连三被拍到和同一女子同框出镜，搂搂抱抱，举止亲昵？”
“网上曝出你为了事业不受影响，带着意外怀孕的女友前往医院堕胎，这是真的吗？”
……
堕胎？徐萧念捕捉到这个敏感的字眼。
谁他妈闲得胃疼，这种谣言都敢传，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愤怒滚滚来袭，徐萧念在记者的逼迫中一声怒吼：“都给我滚！！！”
怒吼声划破夜空，似一匹凶猛的雄狮，容不得半点侵犯，吓得周围记者退避三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一旦触碰，绝不留情。微瞳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容许别人伤她一分一毫。
他是男人，不是孬种！
保安及时赶到，驱散大批记者，徐萧念抱着微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公寓楼。
微瞳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外事外物隔绝，沉浸于黑暗之中，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与她毫无瓜葛。
电梯里，徐萧念无力闭上眼。
微瞳那么善良，那么乖巧懂事，为何命运要对她如此残忍。
陪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徐萧念宁愿痛苦的人是自己，好让他爱的女孩不再受到折磨。
他将微瞳抱得更紧，心痛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
走出电梯门，徐萧念遇到了在楼道里徘徊许久的孙司哲。
孙司哲是徐萧念同为模特的挚友。他们同期出道，相互扶持熬过最艰难困苦的日子，关系自是好得没话说。去年，他们更是一起买下“蝶舞居”的公寓，住对门，美其名曰可以相互照应。
“萧念，你总算安全回来了。那帮狗屁记者已经在楼下待了三天，我日他大爷的，他们还是人吗！”孙司哲憋着一肚子怨气，直到看见徐萧念才得以发现。
徐萧念把手中的钥匙交给孙司哲，“帮我开下门。”
门开后，徐萧念抱着微瞳来到客厅，拿来毯子裹在她的身上。他轻声问微瞳：“乖，去洗澡好不好，不然会感冒的。”
微瞳蜷缩在沙发上，如同一尊雕像，并未给予回应。
“妹子怎么了？”孙司哲问。
“晚点再告诉你。”徐萧念说，“你女朋友在家吗？在的话麻烦她帮个忙。”
徐萧念恳请孙司哲的女友袁欣怡帮微瞳洗澡，他在厨房边煮姜茶边和孙司哲聊天。
“如今的媒体越来越没有良知，连你带妹子去医院堕胎这种谎话都能编得出来，真是活见鬼了。”徐萧念的人品孙司哲再了解不过，对媒体的行为很是生气。
“微瞳妈妈去世了，这几天我都没有上微博和ins，在楼下被媒体堵着才知道有这回事。”徐萧念有些乏力。
孙司哲：“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没想好。”徐萧念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理智和冷静，“我就说杉哥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原来微博上已经将我带瞳瞳堕胎的事传疯了。”
“虽然我们一直都在说谣言大可不必理会，但我觉得你有必要发微博澄清一下，安抚关心你的粉丝们。”孙司哲拍拍徐萧念的肩膀安慰道。
“好，我明白。”相信你的人会无条件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人多说也无益。即便澄清会遭遇更多的流言，也必须要让相信他的人宽心。
“杉哥真不打算管你了？都没见他在微博上帮你说话。”孙司哲无奈摇摇头。
“擅自回清漪市是我的不对，对公司造成的损失也应该由我来承担。等过段时间我再向杉哥负荆请罪，现在瞳瞳这样，我走不开。”徐萧念解释。
“兄弟，我挺你。”孙司哲坚定地说，“从我在网上看到你和微瞳照片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女孩一定对你很重要。”
重要吗？不，重要已经不足以形容微瞳在徐萧念心中的地位。
他对微瞳的爱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随她浮沉。她是他的希望和光芒，是他要用余生去守护、给予幸福的人。没有了她，徐萧念俨然不复存在。
袁欣怡来到厨房，叹了口气对徐萧念说：“微瞳一直在哭，我怎么劝都没有用，你去看看吧。”
徐萧念飞奔到浴室，只见微瞳坐在浴缸旁的地砖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停流泪。徐萧念轻抚着微瞳的后脑勺，抱她在怀中，什么话也没有说，静静听她的啜泣声。
等啜泣声减弱，徐萧念才开口：“瞳瞳，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不管发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对不起……”微瞳哽咽着说。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
我爱你。为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徐萧念抱着微瞳离开浴室，客厅里的孙司哲和袁欣怡和他告别后离开。
徐萧念将姜茶递到微瞳面前：“趁热喝，我刚煮好的。”
微瞳没有辜负徐萧念的好意，将姜茶喝完。徐萧念接着说：“洗完澡头发不吹干怎么行。”
徐萧念拿来干毛巾、吹风机和梳子，先用干毛巾将微瞳发梢的水珠擦去，然后拿起吹风机娴熟地帮她吹起头发，最后徐萧念用梳子理顺微瞳的头发，每一个步骤进行得温柔且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微瞳。
微瞳一动不动任凭徐萧念触碰她的头发，情绪缓和了很多。
“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徐萧念心疼地说。
微瞳摇头：“我不饿。”
“那就先睡一觉。你黑眼圈那么重，需要好好休息。”
“徐萧念。”微瞳喊道。
“嗯？”徐萧念镇定地看着微瞳。
“你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徐萧念怎么放心得下她，“你不吃饭我也不吃，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微瞳低着头说道。
“就当我任性。”
其实徐萧念大可说很多情话给微瞳听，表达他坚贞不渝的爱。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给微瞳增加负担，也不可能趁人之危。
“我去给你煮碗面。”微瞳站起来，“你家厨房在哪？”
徐萧念带微瞳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没有找到面，只有速冻水饺。微瞳将速冻水饺倒进锅里，伸手去打开煤气灶却被徐萧念制止：“没加水怎么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微瞳自责道。
徐萧念摸摸微瞳的头说，“乖，我来煮。”
他先将水煮沸，加了少许盐，再把饺子倒进锅里。等待饺子出锅的间隙，徐萧念的视线不敢从微瞳身上移开，牵住她的手给予她温暖的力量。
饺子在锅中翻腾，徐萧念又加了少许凉水。
微瞳注视着锅中的水饺，想起妈妈以前虽然忙，但也会抽空包她最爱的芥菜猪肉水饺。知道她不爱生姜，妈妈总是把生姜切得很碎，和在馅里。
以后再也吃不到妈妈包的水饺，她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徐萧念帮微瞳拭去脸上的泪渍，“傻丫头，伯母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和你在一起。”
“徐萧念，我很难过。”微瞳抱住徐萧念的腰。
“我知道，我都知道。”徐萧念柔声道。
“上幼儿园的时候，好几次午睡我都会盯着天花板想到有一天爸爸妈妈会死，我也会死，然后大哭一场。长大后，我知道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每个人都要面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可是当我看着妈妈消失却无能为力，或许这真的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吧。”
徐萧念：“瞳瞳，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你没有错，别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微瞳摇头：“我在米兰三年没有回国，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妈妈，女儿不孝，三年没有回家。
如今回来了，却连陪伴你的机会都没有。
你走得那样安静，那样令我措手不及。
我一度以为是上天向我开的玩笑，直到你消失在我眼前的那刻，我知道，余下的人生，你已无法再陪我走下去。
你还没来得及把我交给另一他，还没看见我穿上婚纱，还没等我的孩子出生喊你“外婆”，就这样，你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妈妈，如果有下辈子，我依然要做你的女儿。
我们可以一起旅行，一起买好看的衣服，一起品尝美食。我还要拉大提琴给你听，吃你包的水饺，听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待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你会在天上守着我的对不对？
我会好好的，不让你在另一个世界为我担心。
妈妈，我爱你，永远。
第24章
这天晚上，徐萧念陪微瞳坐在露台的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