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古小烟托着嗯帮子,完全忘记还在跟罗天生气的事儿,左挠挠头,右挠挠头,沉吟片刻说道,“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凶手把每个死者的双手绑起来,用绳子绑成一个蝴蝶结,那种绑法是台湾某地区的风俗,意在防止死者的鬼魂回来报复。那么如果以日本的阴阳道而论,烙下五芒星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意思?”

“不排除这个可能。”罗天点点头,“不过也可能只是一个标记。”

“标记?”古小烟眨眨眼,然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因为每天都有可能发生不同的案子,凶手想以这个标记告诉警方,哪些案子是他做的,哪些案子与他无关,对不对?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挑战警方?”

“挑战警方?”罗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讨厌这个词,都是些蹩脚的悬疑推理小说才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有时候留下标记可能纯粹就是一种习惯,无甚他意。”

“这次你们面对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残忍而且胆大包天。对了,会不会是一对夫妻作案?”

“不知道。”

“两名死者都是开淘宝店的,这是不是她们的共同点?”

“也许吧!不过也可能是巧合,现在网购已经普及了,就连我们领导的太太也经常网上购物,开淘宝店的人自然越来越多,有全职的,也有兼职的。就说你们这栋楼吧,我估计很多人都在经营淘宝店,所以,这未必就是共同点。”

古小烟想了想,罗天的话似乎有道理,于是问还有没有其他共同点。

“正在调查中。”

不想告诉我是吧?古小烟稍稍失望,默然片刻,她忽然困惑地自言自语道:“在哪里不能杀人呢?”

“嗯?”罗天一时没明白古小烟的意思。

“为什么偏偏在医院的洗手间呢?而且还是大白天,难道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手?我……”

话音未落,罗天的手机响了,是宋宇文打来的,说心情不好,问罗天有没有时间陪他喝酒。罗天当即答应了,转头问古小烟要不要同去。

“算了,我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最近赶着一个‘打假’的专题,忙得够呛!”

跟罗天告别后,古小烟蹑手蹑脚地回到家,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芒往卧室走。刚走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全身发颤,立马返回门口,从鞋架上拿起白天穿过的黑色皮鞋穿上。寂静中,高跟鞋叩击地面发出突兀的声音,也把她的思绪重新带到钟尾村人民医院的案发现场。

半晌,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明白那名女警为什么怀疑她了——因为连她自己都陷入怀疑了,为什么进入洗手间停顿的几秒钟里面没听到任何声音?不应该这样啊,为什么……

古小烟越想越迷糊,脱掉高跟鞋,百思不得其解地推开卧室门。

顿时,一股血腥昧扑面而来。

第三章 神秘孕妇

1

从石井路的锦园小区到新华东路的万胜广场,正常情况下驾车需要四十分钟,可是今天邪门了,特别邪门了——晚上10点他准时出发。一路上没有堵车,甚至好运地没遇上红灯,但现在已经11点52分,他仍然未抵达目的地。也就是说四十分钟的路程,他用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到。车速正常,也没有迷路,甚至早已见到万胜广场的标志物,却始终无法到达,它似乎用着与他驾车前进的同等速度在向后倒退。

见鬼了?

他不由得心悸了,索性把车停在路边,从兜里掏出烟点了几次才点着。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全身都在发抖,是不是过于紧张了?但千真万确开了近两个小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完一根烟,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他看着前面不足500米远的万胜广场,那儿异常空旷、异常安静,只有几辆车停在昏暗的路灯下。

放眼望去,整幢大厦只有三楼亮着光。

凝神片刻,他发动车子,继续朝万胜广场驶去。

就算有鬼,也要领教领教。

他咬着牙,同时回想起下午的事情——

下午3点,他接到一个无号码显示的电话,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我知道你在同一天于六家不同的银行总共存入50万元,我也知道这笔钱的来历,我们做笔交易如何?你给我20万元封口费,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第三者知道,也保证今后绝不骚扰你。我给你一些时间准备钱,晚上11点我在新华东路的万胜广场三楼游乐场等你,不见不散。”

对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说完便挂断电话。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眉峰皱得紧。他知道此人是谁,便是当日偷了他钱包的那个臭丫头!

拿出20万元倒不成问题,但是他不想给,因为他知道,勒索者就像一个无底深渊,他们贪得无厌,从不信守承诺。20万元能封口?他打死也不相信,所以在晚上10点出门时,随身携带一把匕首,决定了结那个臭丫头。

……

他终于抵达万胜广场,随便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过去。

未等他熄火,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保安,啪啪地使劲敲他的车窗。

“什么事?”他摇下车窗。

“对不起,这儿不能停车。”保安道。

“为什么不能停,不是有停车位吗?”

“你没看到这里正在装修吗?请你马上离开。”

见鬼!明明四处安静,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个保安居然说正在装修,他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他决定不理保安,下了车。

“我让你快点离开,你没听见吗?”

“我很快就走。”他径直向大厦走去,没时间跟这个保安纠缠,与那个臭丫头约好11点见面,现在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你不走我就报警了!”保安在他身后喊道。

霎时间,他的脑子轰然炸响,如果今晚他杀了人,那么这个保安必定会指证他。

于是他转身,向保安招手。

保安没好气地说道:“我叫你马上走,你让我过去干吗?”

他将匕首悄悄地握在手里,确定四下无人,微笑着:“你过来就知道了。”

搞什么鬼啊!保安咕哝着走过去,这个倒霉的家伙,全然不知自己正走向鬼门关。

当保安靠近时,他箭步上前,“嗖”的一声,将匕首刺进保安的腹部。再拧转一圈,确定保安已断气,便将尸体拖进汽车的后备厢。

保安的眼睛自始至终圆瞪着,一副死不暝目的样子。

后悔纠缠我吧?他冷笑道:“我觉得你跟我一样倒霉,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说完,他用力关上车盖。

来到三楼游乐场,四下空无一人,显得特别冷清,他不禁打起冷战,为什么选这种鬼地方见面?

“有人吗?”他扯着喉咙喊了一句。

“钱带来了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把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头皮顿时炸开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保安。

只见保安圆瞪双眼,浑身是血地一步步向呆若木鸡的他靠近,嘴里边依然重复那句话——

钱带来了吗?

2

“你没事吧?”

悠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缓缓睁开眼睛,呆愣半晌才长吁一口气。梦里的情景令他毛骨悚然,因为他从未在清醒后对梦境记得如此深刻,包括他如何杀死那名保安、如何藏匿尸体、如何走进游乐场,所有的情节就像几分钟前刚剐发生过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昧,这让他出了满头大汗。还有梦里的那个勒索电话,难道是预兆……想到这里,他猛然惊醒,紧张地问:“我的手机响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响过。”心理医生华斯比温和地微笑着,“你好像有点紧张。”

“不不,我怎么会紧张,半分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端起桌上那杯水一饮而尽,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十分钟左右。”

“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太累了。”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没关系,再帮你倒一杯水吧?”华斯比指了指空杯子。

“哦,好的,谢谢。”

华斯比起身倒水的时候,他锁紧眉头,好端端的怎么睡着了?尤其是在这里、在华斯比面前,怎么能让自己睡着?万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梦话怎么办?实在太大意了!他懊恼不已地赫嘴唇,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种地方,恨不得马上离开,但是他却不能走,必须坚持到时间结束,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来这里几次,刚才已经浪费了十分钟,不能再浪费了。

“你做了噩梦?”华斯比将水放在桌上,虽然面带微笑,可是心里却充满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刚才放了一段轻音乐,试图让眼前这名男子的精神和心情得到放松,却是毫无效果。男子这是第三次过来,还不能完全放松。仍然有戒备。华斯比能够理解,多数人认为看心理医生就是心理不健康,所以就算他们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心理咨询室,也会装出一副正常得不得了的样子,要不就说是替朋友或亲人前来咨询。碰到这种情况,华斯比通常会给他们放上一段轻音乐,效果非常明显,几乎所有人听了以后都会放松,对他敞开心扉、产生信任,对帮助他仉排解心理障碍有着莫大帮助。可是现在,他除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之外,还有一种挫败感,因为眼前这名男子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过分紧张、过分掩饰,为什么会这样?

“是做梦了,不过不是噩梦,只是回想起来有点不愉快。那个,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没有,你睡得很沉。”华斯比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

“哦。”他稍稍放松了些,但脸上仍透露着不信任。

“睡了一觉,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好点了吧,可我还是觉得很烦。”

“能跟我说说么?”

“我觉得很烦,压力很大,我一直生活在很大的压力中,快透不过气了。你不知道,他们表面上对我很好、很关心我,实际上他们巴不得看我闹笑话,为什么那么虚伪呢?我觉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他忽然停下来,异常认真而又紧张地问,“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

“不不,你很正常,只是被一些琐事困扰着。其实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压力,只要找到正确的解决办法就会没事的。相信我,这只是小事,很小很小的事。”华斯比用眼神鼓励他往下说。

谁知他没有下文。

“你可以接着说,我很愿意分担你的苦闷。”

他眨眨眼,困惑地看着华斯比,表示已经说完了。

“呃,你刚才提到的他们是谁呢?为什么觉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他们是……算了,你也不认识,反正就是我身边的坏人。对了,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你呢?”

“我不知道。”他长叹一声,有些忧伤地说,“华医生,我以后可能来不了了。”

“要远行?”

“差不多吧。”他更加忧伤了,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喃声道,“我将不久于人世……”

华斯比语塞了,半晌才低声问:“去医院做过检查吗?”

“没有,但是我知道。”

“唔,为什么会觉得……”

“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难道我不知道吗?”他不高兴地打断华斯比的话,“难道你也不相信我,以为我用这种借口博取你的同情?你错了,我不可能这么做,因为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你瞧不起我,对不对?话说回来,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你高高在上地坐着,以为当个心理医生了不起,一定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我现在提醒你,我既然走进这里,就是你的病人……哦不,我根本没病,至少在你这里我没病,那我为什么还要来呢?肯定是鬼迷心窍了,跑到这里忍受你的嘲讽,你就是一个蹩脚医生,凭什么瞧不起我?你跟他们一个样,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其实巴不得我早点死掉……我差点被你这披着羊皮的狼给欺骗了!”

他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压根儿没给华斯比开口的机会,机关枪似的发泄一通后,夺门而去。

华斯比一脸愕然地呆愣着,从未有人说过他是披着羊皮的狼,过了片刻才苦笑着摇头,只要能帮他,就当一回“披着羊皮的狼”吧。

3

宋宇文喝得有点多,醉眼蒙眬地看着罗天:“你还好吧?要不再叫几瓶?”

“不要了。”罗天摆摆手,打了个酒嗝,“你知道我向来不胜酒力,而且这里怪冷的,我浑身直打哆嗦。”

“冷啊?那我们喝白酒吧,白酒驱寒。”宋宇文刚要喊老板拿酒,就被罗天制止了。“都别喝了,快3点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睡不着。”宋宇文拿起烟,递给罗天一根,自己点燃一根,“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春风得意啊!”

“挖苦我是吧?一堆案子忙得我焦头烂额,你还羡慕?你也别想太多了,这段时间就当放个长假,等你们头儿出差回来了,我去游说游说。”

“不用了,这次本来就是我的失误,停职已经是最轻的处罚。放心吧,我没事。”宋宇文拍拍罗天的肩膀,忽然有些伤感地问,“你说我当初选择当法医是不是错了,”

罗天瞬间明白了,真正让宋宇文心情失落的并非停职,而是因为胡子欣。这时候,罗天无言以对,他认为胡子欣变心并非跟法医的职业有关——胡子欣早前知道宋宇文是一名法医,照样跟宋宇文交往。他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会错呢?谁都没有错,想开些,实在不行的话就放手吧。”

“放手?”宋宇文苦笑道,“如果是小烟,你能放手吗?”

“能。”罗天认真而又肯定地点点头,“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这些年来我对小烟的确不够好、不够关心,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一个能让她托付终身的人,我一定为她祝福。”

“是啊,只要她们能够幸福,我们也就幸福了。”

话音刚落,宋宇文的电话响了,接听后不出几秒钟,他的脸刷地白了:“子欣割脉自杀了!”

自杀?罗天也大吃一惊,拍着桌子唤老板埋单。

刚刚走出大排档,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我的包,抓小偷!抓小偷啊——”

与此同时,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

“遇到我们算你倒霉了!”眼急手快的宋宇文抄起大排档门口的板凳扔向摩托车前轮。只听“砰”的一声,摩托车应声倒下。车子倒地的瞬间,罗天纵身扑上前,三两下扣住一人。另一个小偷起身欲逃脱,宋宇文再次抄起板凳扔过去,小偷躲闪不及,被砸到后背,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挣扎着。

罗天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快点去医院吧。”

“好,借用一下摩托车。”

“你喝了酒……喂,小心点儿!”

宋宇文已经骑着那辆摩托车闪电般消失在夜幕尽头。

其中一个小偷喊叫起来:“他抢了我们的车,我要报警!”

“报你个头!”罗天用力拍打他的脑门,“老实点,三更半夜出来抢钱包。”

“我要告你们,警察居然抢车,什么世道!”

4

胡子欣醒来了,目光呆滞地盯着床头的输液瓶,脸色苍白如纸。

那一刀下手忒狠了,足足缝了十针,幸好无甚大碍,医生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

“回小烟家住吧,把那边的房子退了。”宋宇文说道。

“是啊,住到家里来,我妈也可以照顾你。”古小烟附和道。

“就这么决定了,我等会儿回去搬行李。”宋宇文跟古小烟一唱一和。

“不用了。”胡子欣终于开口,有气无力地说,“全都不要了。”

“什么不要了?”宋宇文赶紧倾身向前,握住胡子欣的手,“行李吗?”

“全都扔了,一件也不要留。”泪水顺着胡子欣的眼角往外淌,“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说着,她把脸侧到一边,肩膀微微抽搐着。

宋宇文和古小烟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好离开病房。

“她怎么那么傻?为那种男人自杀,值得吗?”宋宇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唉声叹气,又有些愤愤不平。

“呃……”古小烟不知道怎么应话,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合眼,这会儿只觉得又累又困。看看时间,已经上午10点了,她揉了揉胀痛的眼睛,“我要去上班了,已经迟到了。”

“那你赶紧去吧,我在这里陪她。”

“好的,我妈等会儿就来了,有什么事记得电话联系。”古小烟起身时又打了个哈欠。

“对了,子欣的行李怎么办?真的全都扔掉?”

“扔了吧,那房子全是她跟小杜的回忆,睹物思人,扔了也许对她更好。”

东西能丢掉,但回忆能丢掉吗?

一份感情能够这么容易说忘记就忘记吗?

有些人自杀未遂后对生命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从一开始的不尊重生命转变为加倍珍惜生命、珍惜身边的一切。是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值得庆幸的呢?没有谁的一生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的,总会遇到些许挫折与坎坷,但没有哪个挫折与坎坷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