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罗天如何断定绑匪里面还有宋宇文,是因为绑匪最后两次打给古小烟的手机号码,正是余婷收到的最后那份包裹的收件人手机号码。

而林月珍想必是知道绑匪就是胡子欣、宋宇文,才遭到杀害的。

想到林月珍被绑架后承受的摧残与恐惧,古小烟心痛得几乎窒息,也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古小烟的视线里。

只见胡子欣穿着黄色羽绒服、黑色过膝长靴,时装模特般向这边款款而来。

古小烟握紧录音笔,同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茶壶。

4

罗天站在门前,回忆临走时跟华斯比的那段对话。

华斯比说:“宋宇文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心理极其复杂,也极其矛盾,如果他算是我的病人,那么他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病人。其实他活得很累,但他是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或疾病。”

罗天不明白了,既然没病,为什么多次看心理医生?

华斯比说:“他刻意装成一名心理疾病患者,连我也险些被骗,这种情况一般有三个原因。第一,他是个无聊的人,闲得慌所以戏弄心理医生;第二,他是替他的亲戚朋友前来咨询,不过有个问题我不明白,倘若宋宇文替别人而来,何以刻意伪装呢?”

当罗天问到第三个原因是什么,华斯比笑而不言,只是微微一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除非他真的认罪,否则第三个原因根本不成立。罗队长是个聪明人,你懂的。”

第三个原因究竟是什么?

罗天挠了挠脑袋,敲响大门。

屋里没反应,但是门虚掩着,罗天只好推门进去。

宋宇文坐在沙发上,弯着腰认真凝视眼前的小鱼缸,鱼缸内盛满水,却不见鱼的踪迹。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坐吧。”宋宇文保持同样的姿势,头也不抬地轻声道。

罗天坐了下来,问他正在看什么。

宋宇文立即将食指竖在唇间,指着鱼缸说:“小声点,别把它们吓跑了。”

“它们?”

“金鱼啊,你没看到吗?一共有六条,四条红的,两条黑的,我最喜欢这条黑色的。你看,就是这条。”

看着宋宇文此时此刻的样子,罗天忽然明白了华斯比所说的第三个原因是什么,不由得一阵心酸,轻声问道:“叔叔有没有好些?”

宋宇文点头道:“他没事了,我让他帮我办点事情,一时半刻回不来,因为我知道……”他忽然压住嗓音,微微抬头,“你是来抓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跑?”

“我为什么要跑?”宋宇文反问道,“我没有犯错,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正义的,她们全都死有余辜,我这是帮你们清理这些人渣,你们理应给我颁发‘优秀市民’奖状才对啊!”

宋宇文主动承认罪行,这让罗天有些难受:“阿文,其实我都知道了,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值得吗?”

宋宇文嘴角向上一提:“什么委屈自己,什么值得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天又问:“我们是好兄弟吗?”

“你说呢?如果是好兄弟,你能来抓我吗?”宋宇文冷哼一声。

“这里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你为什么还要做戏?”

“做戏?你认为我在做戏?真是太好笑了!你说说我在做什么戏?”

“我找过华斯比。”

宋宇文的身体绷紧了一下,随即咂了咂嘴巴,说道:“别提那个人了,医术差得要命,还自诩什么资深心理专家,实则狗屁不通,我当初不应该找他。”

“可是他看穿一切。”

“什么一切?我杀人的事情?那是我自己告诉他的,就他那庸医能看穿什么?”

“有些问题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留着余婷的地址?”

宋宇文端起鱼缸,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犹如抱着心爱之物:“你是说在淘宝买东西吧?没啥特别原因,我又不是白痴,总不能留我的地址吧?也不能虚拟一个地址,否则没人签收,我怎么给差评?所以就随便选个人帮我签收,免费的东西应该没有人不要吧,况且不是危险物品。”

罗天点点头,继续问:“那么朱珠和王强呢?从时间上推算,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你当时需要100万开发型屋,应该就是把这笔钱给朱珠吧?杀人灭口后你取回钱还给你爸爸,谎称那间发型屋的老板忽然不转让了。朱珠到底拿了你什么东西,以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宋宇文淡然一笑,冷静地说:“你说那个小偷啊!这个得从绑架钟美说起,我不是向林国海勒索50万吗?然后我找了六家银行把钱存进去,因为只存一家银行的话太冒险了,我的户头忽然增加50万,肯定容易被查到。结果那小偷偷走我的钱包,里面有六张存根。最初我没想过杀她的,只想取回存根,谁知她对这些存根起疑了,猜测到对我极其重要,便死也不肯还给我。那天晚上她跟小烟在一起,正巧被我雇去的人打了一顿,还伤到小烟,但那小偷跑了……小烟的好奇心很重,而且还是记者,若追问朱珠事情的原由,没准儿就露馅了。没想到这时候那小偷打电话向我勒索,我马上答应了,可是我拿不出100万,只好说准备开发型屋。我在装钱的包里安装跟踪器,很快就找到那小偷,顺利杀了她,也取回存根。至于为什么杀死她男朋友,理由很简单,谁知道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男朋友呢?还有一点就是我不想让她死得孤单,黄泉路上有男朋友陪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气呵成说完了,他毫不隐瞒地交代来龙去脉。

“你把他们布置成殉情自杀的样子,是为了掩饰他们颈上的勒痕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火车咕噜咕噜碾过去,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宋宇文自豪地笑了笑,把鱼缸放到茶几上,转头问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我自认已经做到天衣无缝,杀潘灵之前,我故意给小烟打电话说我在超市买东西,扔花盆砸她的时候,故意告诉她我在帮子欣收拾行李,甚至亲自约她去洪泽庙,让她发现蔡敏的尸体,为什么你还会怀疑到我?难道你真的是福尔摩斯?”

“你所做的这些。看似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其实你是在用另一种途径告诉警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说过,我已经知道一切了。”

听罗天这么分析,宋宇文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但在罗天看来,他是在用笑声掩饰他的心虚。

罗天沉默了,静静地看着他。

笑了很久,终于笑够了,宋宇文点燃一根烟,然后才想起给罗天一根,饶有兴趣地看着罗天:“你把我说成一个神经病似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告诉警方自己杀了人?”

罗天并没有点烟,只是把烟拿在手上转了转,在空气中打旋:“这事情要从最初说起。我仔细看过那份验尸报告,就是你出错的那份。根据你的工作经验、工作态度,绝对不可能犯错的。其实你是故意出错,因为你知道那份报告的重要性,一旦出错,很可能被停职。”

宋宇文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掌心已经冒出汗,他相信罗天已经知道一切,但是f也必须镇定、必须坚持到底,于是他不屑地撇撇嘴:“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有病吗?闲着没事故意砸自己的饭碗?”

“因为你在为连环谋杀案埋伏笔,你若不被停职,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自由杀人。先说说钟美的案子,其实不管林国海会不会给赎金,你都会杀了钟美,因为她本来就是你选定的第一个目标,当然,你并不是故意把钟美的案子弄成绑架案。而是你想向林国海勒索一笔钱,那时候你就在善后,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被捕。钟美是你杀的第一个人,你当时很害怕也很矛盾,所以将她的尸体掩埋起来,不料被暴雨冲出来了,于是你被迫选定第二个目标——潘灵。潘灵是个超级宅女,我相信你应该守了她很多天,正好那两天她生病了,你便跟踪她到医院,偷偷调换矿泉水,然后你给小烟打电话,制造不在场证明,接着你扮成孕妇杀害潘灵,跟小烟擦肩而过想必在你的预料之外,于是你用花盆砸小烟,让人以为你要杀人灭口。”

“你说对一半。”宋宇文接口道,“杀潘灵的过程你说对了,不过我扔花盆确实想杀人灭口。还有,钟美并非我杀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是蔡敏。”

罗天没理会他,继续分析道:“我当时仔细观察小烟与花盆坠落的位置,发现有段不小的距离……”

宋宇文无限惋惜地打断罗天的话,表示自己扔偏了。

“我反复试验,证实花盆是从三楼扔下去的,而在那个高度往下扔花盆,是完全可以砸中目标的,何况小烟当时还是站着不动接电话,所以,你不是一时激动扔偏了,而是故意扔偏的,因为你根本不想杀小烟,你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把我的思路引到小烟的熟人身上。倘若杀死潘灵的凶手跟小烟素不相识,他当时扮成孕妇,又戴假发、戴口罩,仅露双眼也没跟小烟正面对视,他根本不必担心小烟会认出他。你用花盆砸小烟,就是想让我推断出这一点,从而怀疑到你,我说的对吗?”

“简直是胡扯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宇文开始躁动不安,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里等罗天来,他应该直接去自首。

“因为我们是好兄弟,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怀疑你。”罗天叹了一口气,终于把烟点燃了,抽了两口,说道,“你杀潘灵的手法是迫不得已,她虽然很宅,但总有独自出门的时候,你大可不必在医院冒险行凶,但是你别无选择,因为你不知道蔡敏的尸体何时曝光,你必须赶在蔡敏的尸体曝光前完成一系列谋杀案。”

“你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不过尔尔。”

“接着你杀了翁锦华,把尸体放在江边长椅上,目的就是希望警方尽快发现尸体。你生怕我不怀疑你,所以你特地暗示我,我记得你当时说,‘小烟太倒霉了,凶手肯定以为被看到模样了……先是花盆事件’,据我所知,小烟没将花盆事件告诉其他人。你还暗示我开发型屋准备了100万,实则是希望我将这笔钱的数目跟朱珠、王强的遇害联系起来。既然你希望警方怀疑你并逮捕你,又何必杀死朱珠?她把存根交给警方,不是正合你意吗?但我现在明白了,把这些事情跟华斯比说过的话综合起来,就彻底明白了,你有个心愿未了,不能那么快被逮捕。”

说到这里,罗天停顿下来,静静看着宋宇文。

宋宇文反倒平静了,没有刚才那般烦躁。他迎着罗天的目光,耸耸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什么心愿未了,你肯定搞错了,而且我是个笨拙的人,想不出你说的那么多作案花样,其实这些案子很简单,我讨厌她们那种作假行为、讨厌这些社会蛀虫,仅此而已。”

“后来你在洪泽庙佯装酒醉踩裂泥像,让蔡敏的尸体曝光,是因为你已经不想继续作案。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所以当余婷收到最后那个包裹,你并没有再次杀人,而你也知道我们会跟到这条线,所以在绑架林阿姨时,你故意用那个手机号码给小烟打电话。如果我猜的没错,砍下林阿姨手指以及杀害林阿姨的人并不是你,而是胡子欣,对吗?”

在宋宇文想开口之前,罗天抢先说道:“你多次跑到华斯比那里就诊,一直希望能通过华斯比教你的方法帮助胡子欣,让她不再自卑、不再心生怨恨。你希望被捕之前治好胡子欣的心理疾病,这就是你不能让自己那么快被捕的原因,也是你未了的心愿,可你知道为什么胡子欣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变越可怕吗?不是华斯比的医术不行,而是你不敢把胡子欣的真实病情详细告之。华斯比说你去他那里有三个原因,其一,你很无聊,闲来没事戏弄心理医生;其二,你是替别人咨询;第三个原因他不肯说,只道倘若你认罪,第三个原因才成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替胡子欣治病的同时也刻意将自己伪装成心理疾病患者,这么做是为了认罪,是为了让华斯比告诉警方你有心理疾病。那么你犯下的谋杀案便不足为奇,所以你不敢说清楚是替胡子欣治病,也不敢完全按照胡子欣的病情表演给华斯比看,试问没有对症下药,又是间接性的开导,你怎么拯救胡子欣?”

宋宇文仍然坚持着:“你说了那么多,只可惜我一句也没有听懂。”他不想沉默,也不能沉默,因为沉默代表默认、代表放弃、代表全盘计划毁于一旦。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不想继续杀人以及让蔡敏的尸体曝光,是因为胡子欣为了整容而提出绑架林阿姨,让你彻底失望。还有一点让我怀疑到你,就是洪泽庙的事情。洪泽庙垃圾遍地,即便心生怀念,但有洁癖、爱干净的你决不可能席地而坐。而且你平时脾气极好,从未发过酒疯,何以那晚完全失控、踩裂泥像?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蔡敏的尸体曝光。”

“说得太精彩了,可惜这是你的臆想。好了,赶紧带我走吧,等会儿我爸该回来了,你不想让他看见是你亲手逮捕我吧?”说完后,宋宇文从沙发底下拿出一根长约30厘米的棒状物件,物件的顶端有个清晰的五芒星,宋宇文笑了笑道,“这是凶器,找人特制的,充电后可以发出高温,我就是用它在她们身上烙下记号,这上面有我的指纹,我相信还会有她们的皮肤组织……”

罗天打断他的话:“也有蔡敏的皮肤组织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她是第一个被烙下记号的人,后来还烙了其他人,没准儿查不出她的皮肤组织,谁知道呢?”

“阿文,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坦白,打算独自扛下所有罪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杀了人,难不成非得找人替我顶罪?我不是那种卑劣小人。”

罗天明白宋宇文的心情,也许局面已经无法扭转了,但他想试一试,于是道:“事到如今,我只好捅穿真相了。你之所以必须在蔡敏的尸体曝光前完成一系列谋杀案,是因为蔡敏的尸体一旦曝光,我们就会查到胡子欣。为了保护胡子欣,你以淘宝店作假之名犯下接二连三的凶杀案,处处埋下线索,将这些案子纷纷指向你,同时你担心胡子欣以后怎么办,所以你绑架钟美勒索s0万,又假装有心理疾病,希望通过华斯比让她恢复正常,甚至为了她的整容梦想宁可充当绑匪。当胡子欣砍下林阿姨的手指时,你伤心了、失望了,所以你用那个手机号码给小烟打电话。阿文,你清醒点好不好?你不是一个没有良知、没有理性的人,你应该知道这是在害胡子欣,让她永远不用承担自己的过错。”

宋宇文摇摇头,懒懒地说:“为什么扯上子欣?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承认绑架林阿姨是为了勒索一笔钱给子欣整容,但是她不曾参与绑架。”

“那好吧,我们先听一段录音,然后你再想想是否值得扛下所有罪行。”

说着,罗天已经按下录音笔,空白几秒,就听见胡子欣的惊呼声:“小烟,你这是干吗?”

然后又传来古小烟冷冷的声音:“我想让你清醒清醒。”

……

5

古小烟忍住内心的悲痛与愤怒,按下录音笔,藏于纸巾下。

罗天让她录下跟胡子欣的对话。

眼看胡子欣向她款款而来,她很想努力地让自己冷静,她仍然不敢相信林月珍的死是胡子欣所为,但是她实在无法冷静了,待胡子欣走上前,她便端起茶杯狠狠地泼了胡子欣一脸水。

胡子欣花容失色,惊呼道:“小烟,你这是干吗?”

“我想让你清醒清醒。”

“你有病啊!”胡子欣恼怒着,一边用纸巾擦掉脸上的茶水、衣服上的茶渍,一边叫道,“你看看,这件衣服是今天刚买的,一千八百元啊,就这么被你毁了!”

古小烟冷哼一声:“你有一百多万,还在乎这一千八百元?”

胡子欣杏眼一瞪:“我哪有那么多钱?”随后坐下了,理解万岁地说,“我知道最近发生很多事情,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嘛。如果没有你们,也许我现在已经嫁给村支书的白痴儿子,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肮脏日子,所以我感谢你们一家人。这样吧,你如果真想发泄,觉得泼我一身茶能够好受些,那就再泼吧,我保证不闪不躲,毫无怨言。”

说着,她主动给古小烟的杯子倒满茶,微笑着说:“来吧,要是觉得泼我还不解气的话,你打我也行。”

“我不打你,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好,你说。”胡子欣始终微笑着。

“你来S市这么久,我们待你怎样?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当然没有,而且我尽给你们添麻烦。”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绑架我妈,还残忍地杀害她?”古小烟打断胡子欣的话,怒视着她。

“天哪!小烟,你听谁胡说的?”胡子欣无辜地眨眨眼睛,伸手握住古小烟的手,被古小烟躲开后,慌忙解释着,“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薦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你妈妈对我这么好,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照顾我,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又怎会绑架她甚至杀了她?我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

古小烟失望地看着她:“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什么都知道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绝不会问你,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胡子欣知道无谓的抵赖已经失去意义,于是长叹一声,垂下眼帘,似乎下了决心,万分难过地说:“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继续隐瞒了。宋宇文对我的感情,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其实我对宋宇文那么冷淡,不是因为我绝情、不知好歹,恰恰相反,我觉得对不住他。我对他是有感情的,慢慢地,我被他感动了,真心真意想跟他好好相处,于是我决定打掉小杜的孩子。至于我想整容,不是因为想出名,而是希望能够忘掉过往云烟。宋宇文也支持我,并答应出钱帮我,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

说到这里,胡子欣停下来,肩膀抽搐着,抬起泪痕遍布的脸,抽抽搭搭地继续说:“没想到他居然绑架我姐,还说这么做全是为了我,我当时害怕极了,哀求他放了我姐,可是他说他有分寸,拿到钱立即放人……我不放心,那是我姐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如何安心?于是我吓唬宋宇文,骗他说你准备报警,我以为这样他就会放了我姐,谁知道……谁知道他丧尽天良地砍下我姐的手指,我马上跟他大吵一架,让他必须放了我姐,他还是死活不肯,说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我。我没办法了,只好偷偷跑去救我姐,结果被他发现了,杀了我姐。”

胡子欣拿出纸巾擦着眼泪,还是那般痛心疾首的样子:“小烟,请你相信我。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如果你妈妈还活着,她一定可以为我作证……是我害了你妈妈,要不是我想整容,宋宇文就不会干出这种事。对不起,小烟,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古小烟冷冷地看着胡子欣,她想撕下那张虚伪的人皮面具,看看胡子欣究竟生了一张怎样的魔鬼面孔。她见过冷酷的人、见过残暴的人,也见过无耻的人,却没见过这般无情、腹黑的极品,是以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胡子欣,宋宇文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就真的连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吗?还倒打一耙,把他说得禽兽不如。我刚才说过了,我全都知道,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还好意思说如果我妈还活着一定为你作证,甚至说什么出门被车撞死,你发此毒誓,不觉得羞愧吗?”

听古小烟这么说,胡子欣不哭了,擦干眼泪,双手一摊说道:“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口口声声说你全都知道了,是我杀害了你妈妈,行啊,那你让罗天抓我吧。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是逃跑就不是娘生的,反正我什么都没做过,信不信随你,如果有证据尽管来抓我好了,没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你什么都没做过?你敢说蔡敏不是你杀的?”

“哼——”胡子欣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承认了,对吧?”

“我承认什么?你别信口开河!”

“蔡敏是你杀的,宋宇文为了保护你,才犯下一系列谋杀案。”

“哈哈哈,哈哈哈——”胡子欣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思绪也回到蔡敏被杀的那天——

6

那天中午,胡子欣尚未起床,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来者正是蔡敏。

胡子欣当时有些害怕,若这个女人忽然拿出硫酸泼向她,该如何是好?

于是胡子欣佯装热情地迎她进屋,插上电热水壶假意烧水,实则是打定主意,倘若蔡敏掏出硫酸,她就用开水泼她。

蔡敏不是来闹事的,而是低声下气哀求胡子欣离开杜飞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胡小姐,求你离开小杜好吗?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一定能找到胜过小杜千倍万倍的男朋友。你也看到了,我的条件不如妹妹,而且我真的很爱小杜,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希望妹妹能看在我这番诚意的份上成全我们,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胡子欣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女人,公平竞争嘛,何必作践自己?她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叹息道:“我也想把小杜让给姐姐,可是我现在怀了小杜的孩子,总不好让孩子未出世就没有爸爸吧?姐姐,你也别说什么没有小杜就活不下去,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说对不对?”

蔡敏不计较胡子欣的言语刻薄,只是微微笑了笑,点头道:“妹妹言之有理,不过现在医术发达,做人流那是小菜一碟的事,这里是5000元,你拿着,钱不多……”

胡子欣见到钱就来了脾气:“你以为我没钱吗?拿5000元吓唬谁啊?你有本事自己把小杜抢回去啊。自己守不住男人就跑我这里哭哭啼啼,害不害臊?”

蔡敏也生气了:“胡子欣,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实话告诉你,小杜就是跟你玩玩的,他早已想跟你分手了,是我瞧你可怜、瞧你怀孕才假装求你,给你找个台阶下,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人了?这钱我偏偏不给你了,你自生自灭吧,德行!”

说完,蔡敏转身欲走。

“你站住!”胡子欣一把拉住她,“明明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缠着小……”

“啪”的一声,蔡敏甩手给了胡子欣一记耳光,警告道:“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胡子欣抓狂了,揪住蔡敏的头发。

两人扭打起来,不小心撞翻桌上的电热水壶,胡子欣便将蔡敏的脸狠命按在热水壶上,一股青烟徐徐冒起,蔡敏痛得大声惨叫,推开胡子欣,满地乱滚。

蔡敏的鬼哭狼嚎让胡子欣感到惊怵,她手忙脚乱地抓过床上的丝袜勒住了蔡敏的脖子,直至蔡敏动弹不得。

胡子欣蜷缩在床角,恐惧如排山倒海袭来。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现在怎么办?不知坐了多久,她忽然想到宋宇文,那个傻瓜如此痴心,也许他会帮我,而且他是法医,说不定能在尸体上做手脚让案子跟我没关系。

宋宇文很快就来了,胡子欣一头扎进宋宇文的怀里,哭得那么悲切、那么无助:“我不想杀她的,可是她跑来羞辱我,我百般忍让,她还是不肯放过我,甚至动手打我,所以我才不小心……阿文,你帮帮我,我不想坐牢,求你帮帮我。”

宋宇文答应帮她处理尸体,并让她放心,一定不会让警方怀疑到她。

“可是警方怎么可能不怀疑我?就算你把尸体藏得再隐秘,总有被发现的一天,怎么办呢?要不……要不把她毁容吧,让警方查不到她的身份。”

“毁容反而适得其反。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尸体,你呆在这里乖乖等我,哪里都别去,关掉手机,门反锁,谁敲门都不要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等会儿我回来时连续敲五次门,再从门缝塞进一张纸条,就表示是我。”

7

“你笑什么,心虚了吗?”古小烟道。

“我心虚什么?我根本没有杀蔡敏,她的确找过我,但我们只是争吵几句她就走了。我笑是因为你的话让我好笑,不懂装懂、自作聪明,不过我不会跟你生气的,记者嘛总是喜欢没事找事、捕风捉影。”胡子欣边说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喝起来,转头望向窗外。

“胡子欣,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有变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古小烟忍住暴打她的冲动,咬牙切齿说:“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只好摊牌了。首先,你一时失手杀了蔡敏,宋宇文把尸体制作成泥像放在洪泽庙,但是他仍然不放心,尸体迟早会曝光,警方迟早查到你这里,于是也决定牺牲自己来保护你。所以,他以淘宝店信誉作假的理由犯下一连串谋杀案。因为蔡敏的脸上被你不小心烫下五芒星,所以他在每个死者的身上都烙下五芒星,目的是为了等蔡敏的尸体曝光时,让警方也以为蔡敏是这些案子的死者之一。宋宇文为了使案子毫无破绽,他认真地调查过蔡敏,知道蔡敏开了一间淘宝店,曾得过差评,于是他挑选那些开淘宝店的女子作为目标。我们起初并不明白,死者都被烙下五芒星,都是开淘宝店的,已足以证明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可是凶手为何刻意制造一个给差评、删差评的共同点呢?现在总算明白了,宋宇文不晓得蔡敏的尸体何时曝光,假如时间久了,蔡敏脸上的烙印不好辨别该怎么办?假如蔡敏的尸体变成一具骸骨又该怎么办?所以他给每个死者的淘宝店打差评,即使蔡敏脸上的烙印消失了,或者她的尸体变成骸骨,但她开淘宝店、得差评,就是一个与其他死者永不消失的共同点。”

“他费劲心思让蔡敏的死变成他的案子,甚至为了让你衣食无忧而绑架钟美勒索50万,为了你那个恶心的、无耻的整容梦向我们家勒索100万。胡子欣,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宋宇文能够为你犯错、为你被捕、为你甘愿去死,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知,就不该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而是去自首、去承担你的罪行,减轻你的罪孽,也不枉宋宇文对你的一片深情。”

“没错,我不否认他对我很好,他确实给过我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我自然没有要。而且他杀了我姐,他是个疯子、变态,丧心病狂。”胡子欣心里盘算着,回头得把那些钱换个更安全的藏放地点,“你说他是为了我杀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平时对他那么冷漠无情,他怎么可能为我牺牲?这要判死刑的,世上哪有这样的白痴?你动动脑子就好了,还让我去自首,真好笑,我什么都没做过,怎么自首?”

古小烟正要开口,胡子欣又道:“对了,我确实做过一件坏事,那就是打了Tina一顿,然后用冷水给它洗澡,再用风扇吹了半个小时。因为我讨厌它,凭什么一条畜生比人的待遇还好?我心理不平衡。辦不过Tina并没有死,医生只说它受凉了,我应该不用为这种事负刑事责任吧?好了,坐了这么久我有点累了,下午还得联系整容医生,就不陪你了。”说完,她拍拍身子,站了起来。

“胡子欣,你真的忍心让宋宇文为你扛下所有罪行?”

“我跟你说过了,我根本没杀过人,宋宇文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本来就没有爱过他,是他一厢情愿。我承认我曾经被他感动,甚至想跟他重新交往,哪知他杀害我姐,还杀了那么多人,这种人太可怕了,怎么值得我喜欢?好了,小烟,我真的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胡子欣掉头就走。

“你从来没有爱过他吗?哪怕一点点。”

“没有,从来没有。”

说完这句话,胡子欣头也不回地走出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