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儿。”

陈劲坐好,把林菀右小腿放到自己腿上,从口袋掏出军刀折开,动手之前把她的脸转到一边去,用刀尖在伤口处划了个小小的十字,然后用手托起她的小腿凑到嘴边。

74、温情

林菀感觉到自己的腿被陈劲抬起时就发觉不对,回头一看,他果真要给自己吸.毒血,她失声叫出来:“你疯了?”

陈劲像没听见一样,吸了一口然后吐掉,再吸时林菀说什么都不干了,拼命挣扎,他紧紧的抓住她的小腿吆喝:“再动毒素就扩散了,想死是不是?”

林菀被他吼得立即停止乱动,任由他低下头一次又一次的吸吮,伤患处本来已经没什么知觉了,现在仿佛又有一股股战栗感经由神经传至大脑,湿漉漉麻酥酥的感觉让她不适应得几乎跳起来。她赶紧别开头不去看这一幕,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双手不由自主的抓住衣摆,力道大得指甲几乎要抠破布料。

陈劲一连吸了十几口,直到吐出的血液从最初的暗红变为鲜红才停下来。林菀听到他的一声“好了”后立即回头,看到陈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撕开然后轻轻的贴在她的伤口上,她不禁纳闷他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陈劲感觉到她的注视,边帮她放下裤腿边解释:“免得沾到灰尘感染了。”

等他抬头时,林菀却被他嘴角的一抹血迹吸引了视线,鬼使神差的就抬起手用食指抹了去,陈劲一愣,正要开口,却被林菀抢了先:“这蛇毒性很大吗?”

“嗯,有可能是蝮蛇或者竹叶青。”陈劲说完担心林菀害怕又调侃道:“北方毒蛇可不多,你们这儿还真是人杰地灵。”

林菀呆呆的问:“你都吐干净了?”

陈劲失笑,答:“当然,我再渴也不会喝这玩意儿。”

林菀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莫名的情绪被他的玩笑瞬间瓦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很唐突,连忙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陈劲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用手撑地起身拍了拍裤子还没等站直了又做了个下蹲的姿势,冲林菀说:“上来。”

林菀受宠若惊,或者说她还没从刚才那阵“惊”缓过来,本能的拒绝:“我自己能走。”

陈劲蹲着的滋味并不好受,见林菀还跟他生分更是来气,语气生硬的催促:“剧烈运动毒素会扩散更快不知道吗?少废话,是不是想让我抱着你走?”

林菀这才慢吞吞的走过来,还没等她伏上他的背陈劲就背着手扯过她,往自己身上一背往上托了托就直起身体,林菀本.能的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前胸贴着他后背,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很宽,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她随即对自己这一念头感到无语,强烈鄙视之。

可是心思却仍固执的停留在他的后背上。她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她虽然从小缺少父母关爱,但记忆里从来没挨过打,年幼无知的时候曾把打骂也当做亲情的一部分,听到同学抱怨挨揍时甚至还有点羡慕。直到那一天才知道原来有这么恐怖的打法,她猜想一定很疼,而且长肉时还会钻心的痒,但陈劲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过一丝不适,不得不说,他是个挺硬气的男人。

她又想起前阵子的一件小事,那天她在单位时帮别人挪桌子手撞到墙磨破块皮,陈劲接她下班时眼尖的发现了,当即去路边药店兴师动众的买了一堆消毒药和创口药,她说他小题大做,他却责怪她不会照顾自己多管闲事伤了活该。

她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在口袋里揣了创可贴,随即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可是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中,她早就发现了其实陈劲是个挺细心的人。想到这儿,林菀不禁自嘲一笑,自己居然在替这个男人找优点。

陈劲走得很快,却不失稳当,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数落:“你就不能打个电话找人求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在这等死了。”

林菀小说辩解说:“手机忘了带。”

陈劲哼的一声,说:“我喊你那么多声你就没听着?”

“我听到了,我还以为是幻听。”

陈劲脚步一顿,再开口又带了气:“知道自己这样儿还乱跑。”

“我想我姥姥了。”

“那就跟我说一声呗,我陪你来就行了。”

“不想麻烦你。”

陈劲气得笑了:“你还少麻烦了么?”然后换了半开玩笑的语气:“难道你没看出来么?我愿意被你麻烦。”

林菀没接话,她出神的看着男人耳后细密的汗珠,然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最终落在山路旁边的壕沟里,那里积了一层去年的落叶,正处在腐烂的过程中,已看不出原貌,黑黢黢的混作一团又一团,早没了界限。

她抬手指了指那边,轻声说:“陈劲,我们像那个。”

陈劲看了眼,没再说话。

下山后上了出租车,陈劲摸了摸林菀的头,还好没烧,于是让司机去最近的三甲医院。一路倒还顺利,没有耽搁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医大附属医院。急诊室的医生先检查了林菀的伤势,说处理的还算及时,毒素没有大面积扩散,给她开了一瓶抗蝮蛇毒血清。

然后抬头看到陈劲吓了一跳似的问:“你没事吧?也被毒蛇咬了?”

林菀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陈劲嘴唇发紫,脸色也很不正常,刚才一路上她都没注意到,赶紧对医生说:“他给我吸.毒了。”

医生一愣,然后边给陈劲检查边批评:“口腔粘膜都破了还敢给人家吸.毒?你这是英勇还是无知啊?春天的蛇毒性最大了”

林菀在一旁听得不能言语,眼神复杂的看向身边的男人,陈劲则是无所谓的答:“忘了。”

医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声,问:“有什么感觉?”

“嘴里有点麻,肚子有点疼。”

“还有没?”

“胸口有点闷。”

医生拿笔刷刷的开药单,嘴里继续数落:“你们今天这是运气好,这要是遇上毒性再大一点儿的蛇,就不是这样了,就你,休克都是轻的,绝对有生命危险。”

护士先给他们做了皮试,然后打了血清同时还打了一针破伤风抗毒素,并让他们在输液室观察半小时。陈劲情况特殊,还开了几盒口服药,他现在已经没了刚才的轻快劲儿了,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有点发蔫。

林菀给他接了热水,用两只纸杯倒了倒,然后递到他手上,陈劲虚弱的冲她笑笑说谢谢。

林菀看他这可怜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帮他把药片倒出来,等他吃完药她不放心的问:“要不要再找个医生确诊一下?你不是认识人多吗?别耽误了。”

陈劲像是没听懂她说什么似的,抬起眼皮深深的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我不想搞特殊化。”

林菀切了一声。

陈劲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里,用另一只手盖上,不紧不慢的说:“菀菀,我没事儿,我心里有数,还有,谢谢你担心我。”

林菀靠回椅背,嘟囔道:“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怕你死到这儿,污了我们这地方。”

陈劲笑笑说:“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儿,就是死也回B市去死,行了吧?”

林菀听得气息一滞,动了动唇没有出声,嗓子眼儿却有些发堵。

陈劲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忙说:“逗你呢,你没听过么,祸害活千年,所以我肯定特长命。”

林菀这才松了口气,喉咙处像是被疏通了一样,却仍有些发酸,她不阴不阳的接了句:“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肯定长寿。”

陈劲笑出声,也没反驳,而是把她的手在掌心里用力揉了揉,然后就微笑着垂下眼皮,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平静。

输液室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十来个人,前面的电视里低声播放着当地新闻,林菀无所事事的看了会儿,低头看看腕表已经四十分钟了,转过头才发现陈劲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那闭上眼睛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糟了,是不是出现不良反应了,昏迷?可再看看又不太像,陈劲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些,林菀稍微凑近居然还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她笑自己紧张过度,他不过是睡着了。

陈劲脑袋朝一侧倾斜,嘴巴微微张开,这个睡相看起来有点傻,但是又不难看,林菀看了几眼赶紧扭过头,可是看了会儿电视又忍不住去看他,然后发现他的下巴有些发青,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胡茬儿。

林菀有些惊讶,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其实这个人倒是挺注意个人形象的,生活方面也还算齐整,就是有时候爱乱扔衣服,但是换下的衣物都会规规矩矩的丢到洗衣筐里,还带分类的。他的东西也都是有各自的地方,甚至能准确说出具体位置,她一度怀疑这个人有强迫症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在心里对自己说,林菀,你疯了。

林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是被护士叫醒的,睁眼一看输液室坐满了人,护士笑呵呵的说:“你们俩要是没事了就回家歇着吧。”

林菀赧然,一看表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真是疯了,再看陈劲也是睡眼惺忪,眼睛有点红,表情也木木的,但还想着问她一句:“好点儿没?”

她点头,随口问:“你呢?”

他嗯了声,又问:“饿了吗?”

林菀再点头,陈劲笑着说:“赶紧找个地儿吃两口,我都前胸贴后背了。”

早过了午饭的点儿,两人在医院附近小餐馆随便吃了顿,结账时陈劲习惯性的掏钱包,林菀淡淡的说:“我来吧。”

他笑笑:“好,这顿是该你请。”

出来时林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劲一愣,有些痞气的说:“不带这样儿的吧,好歹也救了你一命,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你不是忙吗?”

“那你呢?”

“我还要办点事儿,明天回去。”

“那我也明天走。”

来到马路边林菀招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冲司机师傅说:“去君悦。”

陈劲皱着眉问:“去那干吗?”

林菀翻了他一眼,反问:“那你想住哪儿?”

“靠,当然是跟你回家了。”陈劲声音有点大,惹得前面司机抬眼从镜子里直往后瞅。

林菀顿觉没面子,压低声音愤愤的说:“我们家庙小,装不下你。”

陈劲凑到她耳边笑嘻嘻的说:“瞧你说的,我有多大你还不知道吗?”

林菀脸上一热,低声呵斥:“闭嘴。”

陈劲今天得了林菀不少好脸色,有点得意忘形,见她生气赶紧换了可怜兮兮的语气说:“你瞧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把我扔那么个冷冰冰的地方,万一半夜毒性复发了怎么办?”

他说着还抖了抖怀里的装着药的塑料袋子,惹得司机先生再次偷瞄,林菀情急之下朝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说了。”

陈劲立即噤声,林菀郁闷,心想这个人还是病怏怏的时候好些,有点精神头儿就这么讨厌,三句话不离本性。

还没到家门口,林菀就提前让司机停车,陈劲还纳闷,结果见她走进路边一家门脸窄小的店铺,他慢悠悠的晃进去一瞧,她正在货架前挑睡衣呢,男式的,林菀见他进来随便拿了件,又随便几样日常用品就去柜台付了款,然后没好气的把袋子往他怀里一扔说:“拿着。”

陈劲接过东西,笑呵呵的跟了出来,对林菀说:“其实你不用破费买睡衣,我不介意。”

林菀头也不回的说:“我怕污了我姥姥的眼睛。”

陈劲吃瘪,隔了会儿又不甘寂寞的扒了扒袋子,嘟囔道:“这睡衣不是纯棉的,穿了不舒服”

林菀脚步一停,转身就抢:“给我。”

陈劲把东西往身后一藏,笑眯眯的说:“没关系,反正我适应力很强。”

林菀咬了咬牙转身就走,边走边后悔,都怪自己一时心软,留下这么个后患。

陈劲则是心里美得冒泡泡,到了林菀家门口看到她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见到她钥匙上的蜡笔小新,他那泡泡都乐的炸开了。

进屋后,陈劲摸了摸客厅里的沙发扶手,没话找话道:“还挺干净。”

“昨天晚上收拾的。”林菀说着把他引到一个小一点的房间,指着床说:“你晚上就睡这吧。”

“你房间?”

“嗯,你歇会儿吧。”

林菀说着就往出走,陈劲忙问:“你呢?”

林菀无奈的回头,问:“你是三岁小孩儿吗?一步都不能离?”

“我是三十岁的小孩儿。”陈劲没心没肺的答。

林菀再次无奈,带了点嘲讽意味的说:“陈劲,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个混蛋,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傻瓜。”

陈劲看着她认真的说:“其实我一直都是。”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林菀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有点慌,赶紧说:“你睡会儿吧,我要收拾收拾东西,需要安静。”

“好,不过我得先洗个澡。”

“等会儿,我去烧水。”

林菀出去后,陈劲看向粉色调的房间,舒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这才发自己真是累了,屁股一沾到床都不想起来了,这几十个小时又是忙碌又是紧张又是难过的,从脑子到心脏到四肢都紧绷着,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作者有话要说:古德奈特!& 鼓捣猫捏!

75、温情(下)

陈劲以为置身于林菀的房间里会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还以为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会有什么旖旎想法,结果洗完了澡躺下就睡着了,连个梦都没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这才发现被子有点潮,他不适应的抽了抽鼻子,可是置身于这么个狭窄又有点硬邦邦的小床上,却从心底生出一股甜丝丝的满足感。

他又磨蹭了一会儿才下床,借着窗外的月光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了下却没反应。来到另一间卧室时看到林菀正在床头正捧着一本影集看得入神,地上放着两只敞口的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各种杂物。

“你那屋灯坏了。”陈劲走过去在林菀身边坐下,看向她手里的照片,问:“这就是你外婆?”

林菀嗯了一声,陈劲低头跟她一起看,都是早年间的黑白照片,年代久远有些泛黄,他对着一张单人照点评道:“还挺有气质。”

林菀会心一笑,说:“是,她还很坚强,我姥爷走得早,她就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肯改嫁,可是后来”

她说不下去了,陈劲见她伤感忙伸手揽上她的肩膀,稍微用力捏了捏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

“不,我想说。”林菀倔强劲儿上来,抽了抽鼻子说:“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主动跟人提起过,那个女人,”她自嘲的笑了下,说:“这么说真是大不敬,我应该叫她妈妈,可是,”她哽咽了一下,“我不习惯。”

陈劲听得心疼,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柔的唤:“菀菀”希望能给她安慰,她既然想说,他就不会阻止,有些情绪就像毒瘤,只有忍着痛割掉它才能痊愈。

“她真是没良心,每当有人说我长得像她时,我都很生气,告诉你一个秘密,”林菀吸着鼻子说:“院子里那颗樱桃树你看到了吗?”

“嗯。”

“在那下面埋着一个铁盒子,就是装饼干的那种,是那个人,就是我爸爸寄过来的,我把饼干倒了,只留下盒子,那里面装着一沓纸。”她说到这儿抬起头看向陈劲,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陈劲看着她眼里的泪花,心疼的无以复加,干涩的配合:“是什么?”

林菀笑了下,说:“是信,写给他们的。”

陈劲心头像是被人重重一击,强忍着疼,抬手用掌心摩挲着林菀的头发,柔声问:“很想他们?”

“不是。”林菀眼神变的漠然,语气变凉:“小学语文老师总那么无聊,动不动就让我们给亲人写信,只是应付作业罢了。”她叹息一声,继续道:“如果说对他们还有什么感情,那也只能是恨了。”

“菀菀”陈劲忽然发现自己白念那么多书了,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身边的人。

“开始那几年,她还时不时寄回钱和东西,巧合力,洋娃娃,还有好看的裙子,我把巧克力和娃娃送给同学,裙子用剪刀剪栏扔了,因为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最可笑的是,她连地址都不敢留,难道怕我去找她吗?”

林菀冷笑一声说:“我才不会,不要我的我也不要。”她说完泪水就簌簌下落,陈劲只好默默的给她擦眼泪,用自己的睡衣袖子给她抹脸。然后抱怨道:“还真不是纯棉的,一点儿都不吸水。”

林菀哼了声,气恼道:“白给还挑三拣四的,不要脱下来还我。”

陈劲故作惊讶:“你真让我脱?”

林菀一把推开他,骂道:“没个正经。”

陈劲笑呵呵的重新搂过她,认真的说:“菀菀,我现在特想把你妈找出来”

“干吗?”

“让她看看现在的你,这么好的女儿居然不珍惜,让她后悔死。”

“”

陈劲安抚好了林菀,又自行的继续翻影集,终于看到了小林菀。第一张是合影,应该就是在这个院子拍的,老人家坐在藤椅上,旁边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光景,脸上肉嘟嘟的,笑盈盈的模样甚是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