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倒是沉默了一会,才道:“皇太子为人至孝……另外……明明看到,却吃不着,才是最叫人痛苦的。”

姜秀润细细琢磨了很久,才骤然明白:那齐帝最近几年,再无所出,后宫的姬妾,个个都老态龙钟,至于那些个年轻貌美的,不是被皇太子认定为妖孽,要不然就是被后宫的总管认定品德不断,不堪入宫……

试想,一个好色之人,坐在天下最显赫的位置上,却被群白发老妪包围,不能尽兴妄为,形同傀儡,这是何等折磨身心?

而她前世之所以被凤离梧殿前羞辱,也不过是因为凤离梧成心要为难他老子,叫色老头看得见,吃不着罢了……

这便是凤离梧了,一个满心权利,睚眦必报的无趣之人。他平日不喜好犬马声色,不喜好歌舞宴客,只醉心权术,收罗各色人才。

一个齐帝的位置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满足?他的心思乃是征服天下,成为一代空前绝后的阔疆之王……

想到这,姜秀润轻轻吐了口气。她对凤离梧虽然心中有恨,却不想招惹他,这一世,她不过是想与哥哥求个安稳罢了,这天下的霸主为谁,她并不感兴趣。

满屋子的笑语寒暄,只有这挨得极近的两人无甚话可言。

不过方才她那段痛斥卫子愚孝之言,显然对极了这位皇太子的胃口,以至于这位冷面太子现在分明摆出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欲与她有些深交。

只是两人从未说话,也需要些话引子,于是凤离梧一边咀嚼嘴里的肉食,一边随口道:“公子小姜府上的厨子不错,这猪肉很是鲜嫩。”

当听闻凤离梧没话找话地夸赞她时,姜秀润决定绝了这位太子礼贤下士的念头,很不给面子地回道:“秉太子,这乃是羔羊肉,自然鲜嫩。”

凤离梧生平不好美食,小时身在冷宫,不曾食用肉糜,便也不甚喜好肉食,加之食饭时大多心有所思,向来是六畜不分的。

只是这位波国的利齿质子甚不给面子,竟然当面让凤离梧下不来台。这样的话引子被打了结儿,姜秀润也没有另起话头之意,也就聊不下去了。

于是接下来,皇太子终于不再没话找话,却也不再动筷,只拿着酒杯,目光清冷地品酌着。

姜秀润这般的硬头硬脑,除了让兄长姜之发了一身冷汗外,也惹得太子身旁的秦诏频频望向她。

只心道,几次见这小子,皆是不同面目,先是贪吃烧鹅的无知小儿,后有大殿上的痴傻愣头青的模样,今日,却又是性情不羁的才子形状,细细品来,此子并非凡夫尔!

姜秀润压根不看那莽夫,只偷眼看庭院里的日晷的影子斜到了哪里,终于挨到了客散的时辰,便将一众宾客送走。

刘佩一直注意着姜秀润这边的动静,眼见冷场,倒是善解人意地给姜秀润台阶下,只提议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再聚。

那皇太子倒也干脆,头也不回地上马车走人了。

许是觉得公子小姜乃妙人一个,临走时,刘佩倒是意犹未尽,要与她定下次相聚之日,也被姜秀润毫不客气地回绝了。

刘佩倒是肚量很好,也不见恼,只笑着道了句:“且等公子安顿好了,容空再聚。”

送走了这群前世的冤家们,姜秀润只觉得肩膀酸痛,只想躺在床榻上好生休养。

哥哥语气委婉地批评她不该得罪齐太子,她也不置可否地一笑。

经过今日一遭,波国小质子语言尖酸,脾气古怪的名声当时到处传播了。虽然可能被人传成是怪人,也总比软弱可欺的名头要来得好些。

至于那位凤离梧虽然不是个肚量甚大之人,可是他心内有太多的大事要操劳。自己一没有勾搭他老子,要给他生小弟弟;二没有心思谋反他的万里江山。

自己大约在皇太子的眼里,就是个不识时务的榆木疙瘩罢了。

此时的大齐需要波国的重金支持,大家维持了该有的体面便好。

姜秀润绝了跟这些天之骄子们打交道的念头,便想着如何让自己手头的金银变得多些,不然就算再节省,迟早也是坐吃山空。

可是身为质子,除了自己安身的质子府外,是不允许购买田地屋舍的。姜秀润被质子的身份之约,生财之道甚是狭窄。

正心内盘算苦思之际,财源却送上门来。

这两日后的一大早,姜秀润还未起床,便听到了府门前传来吵嚷声。

第8章

那些侍卫人在异国都城,都是心有避忌,也不敢立时开门去看。

毕竟世道不太平,国与国关系瞬息万变。今日还是盟国,明日可能就反目成仇要杀掉抵押的质子,以头颅立下战书。谁知门外是不是齐帝派来杀质子的?

看那几个侍卫探头探脑的缩头德行,浅儿看得不耐,只单手撑起越上墙头探眼看去,见十几个儒生拥挤在门边叫骂。

她瞪圆了眼道:“你们这是要干嘛?扰人清梦!再不走,小心老娘用粪桶泼你们!”

浅儿这一冒头怪叫,吓得抬头去看的书生们一哆嗦,还以为晨起遇鬼,顿时都哑了声音。

可是方歇片刻,复又叫骂开来:“便是这女子,貌似夜叉,用水泼洒我们恩师!”

“貌如其心!丑不可言!有辱斯文!”

“泼我恩师,如同泼我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秀润披好了厚披风站在前厅里也听得分明,眼看着浅儿当真翻身下墙要去提粪桶,便道:“浅儿不可,你再上墙,问他们要怎样?”

浅儿翻身上墙,扬声问:“你们要怎样?若是要跟我对打,可带好担架、伤药和吊带?”

那些个细瘦书生看着浅儿五大三粗的样子,脑袋要成了拨浪鼓:“哪个要动手!那公子小姜说卫子的圣言狗屁不通,我们解释要与她进行雄辩,细解文意的,为我恩师证名!”

当世盛行雄辩,持不同意见者,对坐高台,你来我往,不吝于嘴舌上的鏖战。

看来这凡生昨日回去后,犹是不服,便唆使弟子们前来闹事。

那些侍卫一听原来是些无用的书生,便来了精神要去哄撵。可还是被姜秀润拦住,只让人对外传话:“波国小公子体弱,不耐久坐,且需上等的人参滋补来润喉固元,为免一些庸俗无才之人浪费公子的元神,若诚信来辩者,当付五金以示诚意,方可一辩。”

这话一传出去,外面书生们又是气歪了鼻子,难怪是商贾之国的质子,满身的钱银味道!

可是这咽不下去恶气的是凡生,恰好他出身甚好,家底丰厚,是不差钱的主儿,只当那个姜禾润是有意刁难,是以做起散金财神,只拿钱来贴补弟子们,又在城里最大的书院那设立辩台经坛,叫公子小姜再无借口推脱,非要让这小子当面出丑不可!

对于姜秀润来说,这等动动嘴皮子便能赚金的美差,何乐而不为?

当下允诺,第二日开始便巧舌战群儒!

不过姜秀润也自知根基浅薄,只规定雄辩的范围是那本卫子书卷,其他辩题一概不理。

到了雄辩那日,姜秀润头顶玉冠,身着一身月白色的细绸长袍,外罩黑貂披风,脖子上裹了银狐制成的围巾,将不大的脸儿衬得越发的贵气逼人。

这身行头是她昨日花高价从洛安城里有名的衣铺定下来的。原本衣服是要量身才能做的,幸好店里有客人预定,却不急着拿的,尺寸与她相仿,她便花了两倍的价钱先自买了下来。

既然开口要了金,打扮就不能显露半点的寒酸,不然真叫人以为自己是短缺了金才狮子大开开口的。

如今,她就是要通身雅士贵气作高不可攀状,越发叫人觉得她原是想用金吓退这些个俗人的。

虽然是男儿装扮,但姜秀润的容貌原本便叫人惊艳,这般用心打扮,就算不曾描红画眼,也叫人有移不开眼之感,只觉得这男孩生得竟是这般俊逸,若是女孩该是何等的倾国之姿!

当她来到书院款款而坐后,便用眼扫了一下四周。

凡生也是下足了本钱,前来观战的不光是他的大弟子,连几位洛安城里的名士也来了不少。

若真是个十六岁的异乡少年,在这般人前开口雄辩,还真是少了些胆气支撑。

可是姜秀润却是再世为人,前世里长袖善舞的姜姬素来以伶牙俐齿著称,岂会怕了这满院子的书生?

所以众人便眼见着一个粉雕玉砌似的贵公子,将下巴尖尖的脸儿裹在银狐柔软的皮毛里,腰身挺拔地大步上了高搭的经坛。

待上了经坛后,少年便撩起长袍,在一侧的团垫上坐定,然后眼扫四周道:“哪个先来?”

其实哪个先来都无所谓,这些个人都是凡生安排下的,他们的那些雄辩的辩词,甚至都是凡生这几日钻研古籍后,引经据典奋笔写下的。

只是他的才情与前世相若,思路也是大同小异,怎么及得上为了找茬而比他更加刻苦的姜姬?

于是这一上午间,共有三位书生替恩师应战,可是他们准备充分,有圣人之言依托的论据,却被这个略带乡音的少年郎,轻而易举抓出了破绽反驳。

而且这少年看似轻灵若仙,那口舌却好似长满尖刺利勾,雄辩之时,言辞滔滔,有理有据,辛辣而带着十足的嘲讽,时不时引得旁听的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可大笑之余,又觉得这少年之言看似荒诞,却又透着十足的道理,竟引得几位洛安名流都在不住点头。

在台下旁听的凡生也是急了,若不是被人拉扯住了,便要亲自上台去辩了。

可是那姓姜的却会撩拨添堵,眼看他要上台,竟然傲慢地伸了懒腰道:“听了半晌迂腐之言,甚是损耗精神,某已乏累,要回去午睡,便不奉陪。”

而凡生却是恼得顿足:“既收了金,怎敢撇下众人午睡?”

可惜那少年临上经坛前,便让他的丑侍女收足了银两,无甚顾忌。说完后,她便如来时一般,潇洒下场离去。

绝美少年长袍水袖翩然而去,直教人望着他的背影凝神离魂。

就在书院一侧的茶楼之上,有几位贵公子正临窗而坐,将方才姜秀润侃侃而谈之言尽收于耳。

这几位恰好便是前日去波国质子府作客的那几个人。

凡生这番下足了气力找回面子,岂能让当事人错过?一早要邀请他们去旁听。

不过外面天寒,他们几个便干脆寻了一旁的高楼茶室,一边品茗,一边看那少年舌战群儒。

待得那位姜禾润离去时,几个人都不说话,直到目送那少年上了书院外的马车,这才收回目光。

“洛安城里竟然多了这等风流人物,我辈幸矣!”一脸激动地说这话的,乃是洛安杨家的嫡孙杨简。

他是洛安城里王侯之家小字辈中有名的才子,向来喜欢结交书墨好友,加之喜欢与俊美的少年结交,上次见了姜禾润便甚有好感,此番再见风姿,竟恨不得立刻与姜禾君结下深厚的情谊,到时二人可比肩而卧,促膝长谈,岂不快哉?

刘佩虽不尚男风,但不得不承认,方才着实被那少年眉眼飞扬的风采迷住,只觉得这位公子小姜当真越发的有趣,为人脾气虽然古怪些,却总叫人移不得眼。

没想到那个篡权上位的波国乱臣,就有这样出色的儿子!

若是将来有一天,他能回国继承王位,那么对梁来说……就不是什么快事了。

刘佩不再往下想,毕竟弱国的质子回国从来都不是件易事,而公子小姜的上面还有哥哥,按照长幼也轮不上他。

想到这,刘佩抬头环视了一圈,诧异问道:“皇太子怎么不见了?”

方才凤离梧就坐在他的身边,只是不知何时,椅子空空,人也不知去向……

再说姜秀润,上了马车后,便迫不及待抖开了方才浅儿递给她的包袱。

沉甸甸的一捧打开后,里面都是成色十足的赤金。今日上午连连辩了四人,收金二十,战果斐然。而且大齐的金照比波国的金要来得分量更重些,绵延起伏的形状,若沙漠驼峰,迷人得紧!

姜秀润生平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赚了金,心潮起伏,一时间捧着金露出了微笑。

这笑意未散时,却被人突然掀开了车帘子,凤离梧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大齐皇太子虽然六畜不分,但不得不承认,那金的颜色真的很衬肤色。

只见那马车里的少年围巾半解,长袖半落在肘弯处,纤细的两只胳膊紧抱着一堆金,午时的阳光灿烂,半落轿中,金色迷离,雪白莹人,向来不注意人之相貌的他,一时不察,也被那少年发自内心的笑颜晃了一下眼。

姜秀润根本没料到皇太子不知从哪里冒出,突然出现在马车旁,一愣之下才收了笑意,干脆在马车中鞠礼道:“不知太子有何见教?”

说完才发现自己还捧着金,不甚体统,连忙放置在一旁,复又恭谨鞠礼。

凤离梧又瞟了一眼她笑意全失的脸道:“恰好同路,公子随孤入府一叙。”

姜秀润连忙推拒道:“很是不巧,府中有事,需某回去处理。”

凤离梧没有做声,他身后的秦诏却威风十足道:“太子并非邀约,叫你入府,你敢推拒?”

姜秀润抬眼偷看太子的脸色,果然是没得商量的样子。

她心内暗骂秦诏:果然狗不改吃屎!历经两世,都是个十足的狗腿子!

第9章

虽然她方才在经坛上神采飞扬,可是这等子神奇不可在凤离梧的面前施展。

皇太子此番亲自出马,态度甚是强硬,她也只能勉强含笑,鞠礼从命了。

前一世,许是潜意识对这位皇太子的避忌,更因为她不过是秦诏的外室,虽然经常是大小宴会的座上宾客,她却从没来过太子府上。

在她的印象里,太子甚至都没有主动操办过什么宴会,这么个无趣之人,若不是恰好手握皇权,当真是连狗都不想搭理他的。

今天凤离梧骑马,是以“邀请”完毕后,便一马当先,带着几个侍卫先自回府去了。

秦诏护送客人入府,便跟着质子车队同往,只勒着马缰绳,在马车边没话找话。

“方才在书院茶楼上,听闻公子雄辩,想不到公子竟这般腹有沟壑,不知在波国师承何人?”

姜秀润虽然畏惧凤离梧,可是面对秦诏便全没好气了。这个前世里在她窘困时,逼迫她,进而间接害她死亡之人,她从来都无半分的好感可言,听秦诏问话,她也闭目养神,只不理人的高傲装。

若是旁人如此,秦诏必定恼了。可是这马车里的少年方才在书院时跋扈高傲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深刻,此时不理人,似乎也是入情入理。

秦诏觉得这小子有些欠拾掇,初生牛犊敢捻老虎须子,可就是这份年少轻狂,又叫他生不出甚么恼意。

是以问了几声无果后,他扬鞭来到了车队的前方,心里寻思着以后怎么下下这少年的锐气。

不一会,马车到了太子府前,姜秀润在太子府总管的引领下去了太子的书房。

此时凤离梧尚未成婚,又无什么姬妾。主人是个不甚追求情趣之人,府里又短少了女主人的气息。

姜秀润一路走来,发现太子府屋瓦虽然建筑精致,庭院家俬也是打扫干净整齐,可是到处都有空荡荡之感。

待到了书房,倒是没有什么空荡之感了,只见那书简成堆,散落得到处都是。

姜秀润生平见不得邋遢,又是喜欢有条理之人。见这席上的坐垫都被书本湮没了,实在是叫人心恼手痒。

可太子并无示意,便只能鞠礼后站在席上。

那凤离梧也不知是不是眼瞎,竟好似看不见她,过了老半天,才微微点头示意她坐下。

她想坐下,可那席子太恼人了!

一时忍不住了,她便顺手操起几套散乱的书简,手脚麻利地卷成卷,然后码放在一边,摆成一摞,这坐席立刻清爽不少。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撩起衣摆跪坐于席上。

凤离梧此时坐在被书本湮没的桌子后,原本是一贯的冷漠状,只看着手里的书简。

那个波国的小公子被骤然叫到府内,必然拘谨忐忑,他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晾一晾这小子,让公子小姜去去锐气。

可没想到,这位胆大包天的质子入了书房内,竟是满脸遮掩不住的厌弃,让她坐下,竟然先收拾起席子来,这隐隐嫌弃他的书房太乱……

想到这,凤离梧的脸更阴沉了些。

可是天生爱清爽之人的热情,非同道中人不能理解。姜秀润收拾了席子后,一抬头看见那满坑满谷的桌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不是顾忌着那上面有刚批注的书稿文件,真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收拾出一方桌面来。

许是她的目光太热切,在心不在焉回了太子的几句问话后,凤离梧突然沉默了一会,抬手收起了桌子上写了一半的文件书简,说道:“劳烦君,替孤收拾下。”

姜秀润正等着这一句,立刻以膝走地,挪到桌前,快速地收拾了起来。

待得将书简码放在旁边的书架和书箱里后,桌面上雕刻的万里山河图案也渐渐显露出来。

苍穹之下,众国在山水间并立,其中也包括了她的母国波国。

这凤离梧每日对着这样的桌面,心内想的是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

姜秀润收回目光,刻意不去看那万里众国之景,复又坐回到圆垫上。

凤离梧却知她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在他看来,这个羸弱少年,虽然看着年幼,却心思玲珑,思维敏捷,乃是大才。

公子小姜虽然不是齐国人,但波国羸弱,朝不保夕,他们兄弟二人又失了父宠,听说那波国的国王要立新后的亲子为储君。一个注定要失去母国流落异乡之人,又不是国之长子,便是无根飘萍,若肯归附于他,可以一用。

要知当时盛行收留门客,有贤德人,门下食客三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凤离梧的门下,也汇聚着各国的奇士人才。在他看来,收罗才俊是比收罗美人还叫人痴迷之事,将来的千秋大业,不能只单靠大齐的那点子人来完成。

所以,他轻点着桌面问道:“君觉得孤的桌面,雕工如何?”

姜秀润抿了抿嘴道:“画工不错,雕得也甚是精美。”

凤离梧看着此时低头的少年,他的脖颈形状优美,从有些宽大的衣领延伸出来,竟种说不出的惹人怜惜之感,若不是先前见过他跋扈的样子,当真以为这是个羸弱乖巧的美少年呢!

他道:“尚未雕刻完的桌面,何来的精美?不知君可愿,与孤一起完成这桌面,名垂青史,立下奇功伟业?”

姜秀润清楚凤离梧话中的深意,此时皇太子虽然态度不甚热络,但也算是平易近人,若自己一味推拒,难免让他着恼,别的不怕,就怕他仔细调查自己的底细,若是女儿身暴露,后果难以设想。

凤离梧门下的食客甚多,多他一个,也是不显山露水,左右自己的显才也不过是雄辩滔滔,并无什么大才可用。

凤离梧想要做齐宣王,她便做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又有何妨?

若是能依附皇太子,骗些周济用度,吃穿不愁,又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她故意做苦思状,似乎为难了一下,最后才以头磕地,郑重说道:“若太子肯抬爱,某定当竭尽全力,助殿下成就伟业,只是某才学有限,不知可堪一用。”

凤离梧倒是没想到这个倨傲的少年竟然很快转过弯儿来,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不过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波国路远,听说你们兄弟先前在街市上,还曾与护送的将军因为金的事情大闹一场……君子才学,当如刀刃,不可轻易出鞘。像今日这般,为了赚取几锭金,而抛头露面之事,不可再做,若是手头拮据,可每月来孤的府上,找管事通融。”

姜秀润等的就是这句。她可不是那种为了要脸,不食嗟来之食的硬汉。

大约是先前抱金笑得太痴,凤离梧也是看出她为了金不择手段的财迷,竟然直白地告诉她可以来府上领钱。

这一番交谈堪称愉快,期间凤离梧询问了波国的国情,与周遭他国的情形,姜秀润也毫无隐瞒一一细答。

她猜凤离梧问的这些,大约他都心知,如今再问自己,也不过是看看自己是否诚实的德行罢了。

不过那梁国,她倒是很细地讲解了一番,又提到了梁国新修的水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