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都算乱了,原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她由衷地感叹,回过头,看见他也皱着眉打量着那张床。现在她觉得,任谁睡到这样的一张床上,都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决心的,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躺上去,好像都是比较残忍的事情。

  “很显然,这个宿舍唯一能睡人的地方就是你那张床了。那个……其实,我想说我不介意挤一挤的。”

  他有些困惑,好像在思考她提议的可行性。她已经飞快地跳到他的床上,他怎么决定都行,反正让她睡那些床她宁可去死,不能怪她赖皮,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毯子里露出个头来,义正词严地在床上虚划了一下,“先说好啊,虽然美色在前,也不准动手动脚,赶紧把那点萌芽的心思也消灭掉!”

  他嗤笑了一声,“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

  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双方好像都没有了聊天的兴致,好在两人都很瘦,小小的一张单人床虽然局促,刻意保持距离,倒也不至于体肤相亲。郑微蜷在毯子里贴着墙在数羊,恨不得立刻进入黑甜乡,然后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她觉得很奇怪,她跟阿正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除了“那个”之外,情侣间该有的亲密他们一样不少,在学校约会的圣地里,他们有过比现在更暧昧的接触,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让她比这一刻感到更多的心虚和尴尬。她认定,一定是情景太特殊,“床”这个地点本身就被赋予了很多令人遐想的空间,而且夜晚的宿舍太安静了,他们离得又太近,近得他的呼吸好像就喷在她的脖子后方,一阵一阵,烫烫的……

  她努力让自己安之若泰一些,不就是躺在一张床上吗,这有什么?可是丢脸的是她的心跳声好明显,任谁都忽略不了。他一直不出声,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她却是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渐渐地觉得保持这个紧贴着墙的姿势有些难受,偏偏不敢动弹,怕一翻身就惊动了他。于是她暗暗叫苦,这不是自己找罪受是什么,早知道,她还宁可握着小北送的榔头睡在自己的床上呢,吓死估计都比憋死好受一些。

  郑微感到手脚都有些僵了,刚刚小幅度地舒展了一下身子,还没碰到他呢,就听见他在黑暗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不好好地睡觉,乱动什么?”

  她极度委屈,自己在角落里忍辱负重了那么久,小小地动弹一下都遭来他的不满,她骤然回头,“我是睡觉,又不是挺尸,谁规定睡觉不能动弹?”

  “别闹,你过去一点,我都快热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的气息几乎贴近了她的面颊。可是十月初的天气,不管白天里如何闷热,可晚上是带着点秋凉的,热吗?她疑惑,她怎么一点都不热。

  想到这里,她从毯子里伸出只手,摸索着找到他的额头,“你不会体温有问题吧?”

  刚接触到他的鼻梁,她的手就被他一把抓住。“干什么,你乱摸什么?”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气恼。

  “凶什么凶,不碰你就是了。”郑微也有点生气了,怏怏地就要翻回去背对着他,这才意识到他虽不让她动,可抓住她的手腕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他箍得很紧,她的手有些疼,于是嘟囔着挣了挣,他还是不放。

  “干吗呀?”她不解,不知道自己哪不对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叫你别乱动,你偏像只跳蚤一样。”

  “我这不是不动了吗,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睡觉呀?”

  “你吵得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这是郑微第一次发现陈孝正也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时候,她又气又好笑,心想,我那么多发光的优点你都不学,怎么把我耍赖的本事学了十成十,可是要跟我比,你还嫩着呢!

  “不让摸是吗,我偏要气死你。”她说到做到,被他抓住手强行地移动,越过他的鼻子他的下巴,在靠近胸膛的地方硬是蹭了一把,得意得嘿嘿地笑。

  第十章 唯有疼痛可以铭记于心(7)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放柔了,手还钳制她的手,可施力的方向不像要把她的手拿开,反而像把她的手压在他的胸前。

  “摸够了吗?”他问。

  郑微依旧嘿嘿地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硬硬的,也没有什么好摸的。”

  说真的,男孩子的身体构造真没有意思,完全比不上女孩子丰润柔腻的肌肤和起伏婀娜的曲线来得有美感,她虽然没有实践经验,可是AV看过无数,那些美丽性感的女优搭配的都是些丑陋猥琐的男人,男人的身体太难看了。

  以往他们私下亲密的时候,大多数都是陈孝正好奇而贪婪地探索着她的身体,虽然点到即止,可是郑微对他身体的认识,远不如陈孝正对她的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真想看看男孩子最不同于女生的部位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是不是跟AV里的一样丑?她太好奇了。

  还没想到怎么把这样羞于启齿的要求付之于口,他的手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慢慢地牵引着她的手,一点一点,不断往下。我的天,我的意识不会强烈到支配了他的四肢吧,郑微想。

  直到阿正把她的手按在某个位置,他一直都没有再说半句话,郑微只觉得他手心的汗水把自己的手都濡湿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祟,隔着两层布料,她依然觉得手下陌生的物体烫得灼手,她刚想撤离,他便含糊地说了一句,“别……”

  郑微清了清嗓子,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我能不能要求开灯。”

  阿正很久没有出声,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提议也许很无耻很荒谬,还好黑暗中他察觉不到她的脸红,“我就好奇,随便说说,当我没说过,我什么都没说过。”

  他却一声不吭地抬起另一只手伸向床头,片刻之后郑微听到轻微的开关启动声,还没反应过来,床头台灯柔和的光幽幽地笼罩着两人,她看到了他眉目疏朗的脸,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还有额头细细发亮的汗珠。阿正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着半倚在他身上的郑微,这样的视线相对让郑微意识到开灯的要求是个愚蠢的错误。

  可是,开关一旦打开,就由不得她反悔,半是情愿半是推却之下,郑微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她好奇的根源,她半捂着脸,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让自己看来镇定一点,羞怯和惊讶之后,不愧是玉面小飞龙,她依旧保持捂着脸的姿势,却颤巍巍地伸出了食指,试探着碰触了它一下。

  她忘了自己的行动是什么时候在陈孝正掌控之中的,只记得他好像说了那么一句,“这不公平,得换我看看我刚才拾金不昧的东西。”

  他说对了,是她后知后觉,今天晚上真的很热。

  当疼痛开始传来的时候,游戏开始变得不好玩,阿正每动一动,郑微就尖叫一声,“停停停,陈孝正,我不玩了,太痛了。”

  她手脚并用,抗拒地扭动着身体,非要他停下来,退出自己的身体,阿正胡乱地压在她身上,狼狈不堪,连声音都变了调,“停?不行,真的不行……微微,真的那么疼吗?”

  “你废话!换我戳你,看疼不疼?”她气急交加,口不择言。

  “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对等的游戏,他那么沉迷其中,而她只觉得疼,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完全突破了她的预期。这就是让世间男女迷醉其中的欲望游戏?这就是所有贪恋嗔怨的根源?独立的两个人,竟然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紧密相连,当身体交接得密不可分,是否就可以直抵对方灵魂的深处?

  郑微哭了,她不知道眼泪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意识到这一夜自己不可避免的蜕变。如果大多数女人一生中迟早会有这样一天,那么,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泪水中还有喜悦,因为她最完整无缺的一切,在她最美丽的时候,最美好的年华里交付给了她最爱的男孩,想到这个的时候,悸动代替了微弱的挣扎,连疼痛也是变得意味深长。

  第十章 唯有疼痛可以铭记于心(8)

  上帝是智慧的,他让女孩的第一次在男人的入侵下感到不可抑制的疼痛,因为快乐是转瞬即逝的,唯有疼痛可以铭记于心,她可以忘记一个给予了她最强烈快乐的男人,却永远忘不了最初的那个人给她的疼。

  她怎么可以忘记他,她的阿正,在昏黄的光线中他眉头紧蹙,汗如雨下,他是否也会一生都记得此刻的她?

  郑微她在他的动作中紧紧拥住他紧实而光裸的背,在他夹杂着痛苦的快乐中感到满足,他们再也不可能是陌生人,即使有一天,他们丢失了对方,只要记得今天,她都不会是一无所有。

  就在他们几乎忘记了一切的时候,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了声音,陈孝正几乎是本能地立刻按熄了灯,在光线消失的那一霎,郑微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她身上剧烈

  地震了震,然后他迅速拉过毛毯遮住缠在一起的赤裸身躯,静静地伏在她身上。郑微一动也不敢动,她听到门被打开,然后有人摇摇晃晃走进来的声音,居然是晚归的老张。

  值得庆幸的是,老张居然没有打开灯,否则他一旦察觉,他们不知该怎么样羞惭以至无地自容。他们听到老张跌跌撞撞地去

  卫生间,好像吐了一轮,然后居然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床,瘫下去之后再也没有动弹,渐渐地鼾声如雷。

  郑微感觉到阿正和自己一样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才到了她秋后算账的时候,她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坏蛋,你还压着我干吗?”她听见他轻声地笑,然后翻身到一边,他的撤离让她顿觉身下凉凉的,用手稍稍一拭,黏湿一片,带着淡淡的腥味。她惊叫一声,立刻反应了过来,“啊,真恶心。”他没有反驳,起身摸索着就找到了纸,给她和自己细细地擦拭。

  一夜的混乱,郑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搞不清楚身在何处。直到看到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的他,所有的记忆才都找了回来。她飞快地拉起毯子蒙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床边的人,那些记忆太生猛刺激,让小飞龙隔夜依旧满面通红。

  他双手撑在床沿,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窘样,说道:“你的睡相果然很差,压得我手脚都麻木了。”

  郑微哪里肯承认,“你骗人,证据在哪里?”她看了看,老张的床位已经人去床空,她逼着他转身,自己坐起来整理着装。陈孝正回头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只是头发乱糟糟的,显得更天真而无辜。他见她低着头,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一刻柔软,但是下一刻她却扬起下巴,对他说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今后你要听话。”

  当日,郑微在学校的路上偶遇行色匆匆的老张,自己先做贼心虚地面红耳赤心慌慌,老张神色如常,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了一句,“老张,你昨天晚上没听见什么吧?”

  老张困惑地摇头,“什么都没听见。”

  她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正想大声说拜拜,老张也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我能听见什么呀,你们的那张床摇晃了一晚上,光听见那架子吱吱呀呀的,我别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郑微撒腿就跑,还听见该死的老张在身后喊:“微微,你们放心,我今天晚上真的不回来了啊。”

  长假结束,舍友们一个个归巢,一同在水龙头前洗衣服的时候,郑微哼着歌,不期然发现阮阮的眼神一直在审视着她,她顺着阮阮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她之前对着镜子认真检查过的,真不知道小说上的“吻痕”是什么吃人狼族的杰作,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说:“别看了,什么都没有!”

  阮阮笑了,“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我说我看什么吗?本来还只是有点怀疑,现在我有九成确定了,快说,我二号晚上十点多还往宿舍给你打电话呢,本来想慰问慰问你,谁知道居然没有人接,你快招了,干什么坏事去了?”

  “我能干什么坏事呀,估计在洗澡呢。”郑微犹自嘴硬。

  第十章 唯有疼痛可以铭记于心(9)

  “没干坏事那之前你检查脖子干什么?”阮阮取笑她。

  郑微见瞒不过,也红着脸笑了,她甩了甩手上湿漉漉的水,附在阮阮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阮阮的脸也是一红,“少来,谁跟你讨论这个。”

  郑微不怀好意地用手指着阮阮,阮阮却忽然正色地按下她的手指,低声道:“你老实说,那个什么……措施做了没有?”她见郑微愣愣地,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你傻瓜呀,要是不小心……了怎么办?”她都不敢把那两个字眼说出口来,可郑微毕竟明白了,她似乎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越想就越担心,“不会吧,阮阮,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什么,不会那么倒霉吧?要是真什么了,可就出大事了。”阮阮眉间有忧色。

  “怎么办,怎么办,阮阮,我能不能吃药,不是说吃药就没事了吗?”郑微见风就是雨的脾气,一急起来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说你什么都不懂你还不信,吃药也得有个时间,我听说也就一两天之内有效,你……”

  郑微立刻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完了,这回死定了。”

  阮阮低头想了想,问了她经期结束的时间,“刚结束一个星期,好像有点悬,不过你先别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有用,你一向运气好,应该会没事的。”

  “真要有事呢?”郑微抓住阮阮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阮阮又能比她多懂得多少,闻言也愣住了,过了一会才说:“真要有事,也自然有应对的办法,总之这事你再也别提。真是的,你不懂,他也不懂吗?”

  郑微脸红红的,“他问过我来着,我当时……我当时……”

  阮阮会意,抿嘴笑了。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阮阮就一直跟着郑微提心吊胆的,上个经期开始的时间刚过去一天,郑微期待的信号迟迟未至,顿时着了慌,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要知道,在大学里,情侣之间有什么亲密接触都不是新闻,但真要弄出“人命”,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她私下也跟陈孝正发过好几回牢骚,他自觉理亏,也是担忧无奈。最后见她实在焦虑,于是两人便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在远离学校的一间小药店买到了传说中的避孕试纸,一回到宿舍,她就立刻把自己关进洗手间,好不容易出来的时候,正好迎上一脸担忧的阮阮。

  “怎么样?”阮阮问。

  郑微扁了扁嘴,如愿地看到阮阮大惊失色的神情,这才大笑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阮阮长舒一口气,“悟空,你又吓我了。”

  这一轮胜利过关,可把郑微和陈孝正都吓得不轻,不过两人都是住校的学生,真正能像长假那样的机会又有几何?两人对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段心照不宣,只是牵着手的时候,都觉得比以往更多了份亲密。

  阮阮的长假之行似乎也还算圆满,至少从她恢复如常的笑容里,郑微知道她一定成功捍卫了自己的感情。

  “你做了什么,快教教我。”郑微说。

  阮阮回答:“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去看看他,让他带我在当地转转。”

  “你问了他那晚究竟在哪吗?”

  阮阮摇头,“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我的样子,所以在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了解他。”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切在心上的一刀(1)

  进入大四后,很多身边的同学都已经未雨绸缪地规划着工作的事情,阮阮的男朋友赵世永学校给了两个月的实习时间,在他的争取下,他的实习地点定在了离G市不远的S市。这样一来,常年饱受异地相思之苦的两人顿时接近了不少。那段时间,每两个周末,阮阮都会坐上4个多小时的城际列车前往S市探望她的世永,风雨不改。有时为了争取更多的相距时间,她会在周五的下午出发,不得不翘上几节课,于是现在就轮到郑微为她搪塞应付,有一次,以阴险著称的《污水工程》教授忽然以随堂测试的方法来检查出勤人数,为了不让阮阮晚节不保,郑微不得不爆发她的小宇宙,咬牙一个人在规定时间内填完了两份试卷,事后她虽然握着酸痛的手腕叫苦不迭,不过为了帮阮阮,也就觉得值得了。她经常跟朱小北一起调侃阮阮,原来之前阮阮做了三年的好学生,并非她真的就那么听话,不过是当时不具备犯罪条件罢了,现在好了,一旦条件具备了,她比谁都疯狂。一个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全部捐给了祖国的交通事业,因此,她们都依样画葫芦地把G市到S市的T×××次列车称作“阮阮的火车”。

  有一两次赵世永也跟着阮阮来到她们学校,第一次在朱小北的极力煽动下,还在学校附近请了全宿舍的女孩吃了顿晚饭。那是她们几个第一次见到“小永永”的庐山真面目,竟然是那样白皙而清秀的一个男生,打招呼的时候站在阮阮的身后腼腆地笑,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和左边的一颗虎牙,明明是相当的年纪,漂亮的阮阮在他面前便犹如姐姐一般。吃饭时,不动筷子的时候他的手就会在桌下紧紧地拖住阮阮的手,惹得旁边的郑微“嘿嘿”地笑,趁没人注意便贴着阮阮的耳朵说,“阮阮,你真恶趣味。”

  黎维娟提议,机会难得,要求赵世永敬“六大天后”每人一杯啤酒,朱小北热烈附和,平时宿舍里有男朋友的几个,何绿芽的那一位早已毕业,又是个地道的老实人,捉弄起来也没什么意思,陈孝正那个脾气,谁敢有事没事地调侃他,好不容易遇上了赵世永这样“鲜嫩又可爱”的,她们哪肯放过。赵世永酒量是有一点,但是六杯啤酒下肚也够受的,在众女狼的起哄下,又不便拒绝,不由面露难色,最后还是阮阮提议,她跟世永两人平分,每人三杯,为消除姐妹们的不忿之情,愿意当着她们的面交杯喝下去,一时场面沸腾到极点,郑微和朱小北笑着猛敲碗碟,阮阮大大方方,一饮而尽,倒是赵世永有些羞涩地红了脸。

  值得一提的是,大四开学不久,阮阮每个星期都会接到花店工作人员送来的一束满天星,从花上和花店人员那里没有得到送花者的半点信息。起初阮阮以为是赵世永给她的惊喜和小浪漫,后来才得知世永并不知情。

  她并非没有收到过别的男孩送来的花,无非是玫瑰、百合,一次两次之后,送花人都会浮出水面,毕竟花只是个媒介,传递着送花人的心意,只要有心意,就必有所图,只是这一次,花每周定期送至,可是神秘的送花人始终没有露面,就连卡片都没有一张。

  满天星通常用于点缀,常是玫瑰、百合的配饰,阮阮她们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单纯一大束的满天星。美丽谈不上,但是用淡紫色的彩纸包裹着,倒也别致。郑微还特意为此去翻书查找了“满天星”的花语,答案各种各样,都不着边际,阮阮起初也挺惊讶的,后来索性找了个简单的玻璃花瓶,每周把一束新鲜的满天星放在床前的桌子上,也成一道风景,用她的话说,不管送花人是谁,这花本身也是值得好好对待的。

  郑微也偶尔在陈孝正面前说起这事,语气中不乏羡慕。在一起那么久,陈孝正别说是花,就连一根草都没有送给她,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就有多喜欢那些终究会枯萎的植物。相比之下,阿正的木头小龙她更觉得有意思,可是哪个年轻的女孩子不是这样,爱做浪漫的梦,总盼望着心仪的男孩在她面前亲手奉上娇艳的象征爱情的花朵。她的心事从来就藏不住,这么明显的暗示陈孝正焉能不知,不过他总是但笑不语。

  第十一章 切在心上的一刀(2)

  郑微也有所察觉,阿正最近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话越来越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尽管他克制得很好,但是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烦躁还是瞒不了她,她也问过,他总说没什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想说的事情,纵使问上一千遍也不会有答案。

  郑微其实也感到由衷的挫败和无力,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失去,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揣测他心中所想,可很多时候,他明明就在她的面前,但她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正因为她爱他,所以爱情更让她看不清。

  陈孝正就像她小时候最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哭带闹地从表姐那强讨过来,夜夜抱着它入睡,可是她从没有一刻放心过,即使紧紧拥在怀里,总害怕一觉醒来就会失去。

  即使她是无所不能的小飞龙,可是他就是她的天,纵使腾云驾雾,她也到不了天的尽头。

  那一天傍晚,郑微约了陈孝正一起去看书,走到礼堂前,远远就看到他——还有他身边站着的曾毓。自从她跟阿正在一起以后,曾毓便渐渐地收敛了对他的心思,聪明而识趣地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郑微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两人单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她向前走了几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甜美一些,他们不过是路遇,都是同学,正常的交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天她戴着隐形眼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曾毓有异于往常的激动,她面朝陈孝正,两人之间隔着近一米的距离,一向娴静的曾毓仿佛在激烈地朝眼前的人表达着什么,表情恼怒而愤概,她伸出手朝陈孝正比画了一下,然后径直地指向了礼堂的对面,那个方向正对着学校正在施工中的多媒体大楼,除了一大堆建筑材料和几个工人,别无特殊之处。有异于曾毓的激动,陈孝正异常地平静,那是郑微熟悉的神情,越是对待陌生疏远的人,他就越平静而礼貌,并且表现出极度的耐心,实质却是纯粹的漠然。

  过了一会,也许曾毓也对自己单方面的情绪起伏感到无谓,她尝试着把手放到陈孝正的肩头,嘴里依旧在说着什么,陈孝正淡淡地回答了几个字,肩膀却不落痕迹地避开她的手。他转身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对上身后的郑微,于是露出了个笑容,草草跟曾毓说了几句,就朝郑微走来。

  阮阮不在身边,郑微也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怎么样,也许她应该视而不见,一笑了之,然而当阿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问了一句,“你跟曾毓在干吗?”

  陈孝正看了她一眼,用手敲了敲下巴,“我猜猜,玉面小飞龙吃醋了?”

  “我才不会呢,懒得管你们!”她忽然就生气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撇开他就往前走。

  他好像在身后笑了一声,还是跟了上来,牵住她的手,“傻瓜,我跟她毕业试验是在一组的,现在是准备阶段,有些问题的看法她跟我意见不一样,争辩了几句罢了。别苦着脸,本来就不怎么样,生气就更丑了。”

  这还是头一会他肯向她解释,郑微虽表情不满依旧,但心里却有一丝丝的甜,她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不管,以后五十岁以下的雌性动物都给我保持三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他笑着点头,“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她也不客气,“还有,今年的五一跟我去婺源!”

  “婺源?去婺源干吗?”他讶然。

  郑微极其认真地说:“我一定要去,婺源这个地方对我有很特别的意义,阿正,你陪我去好吗?”

  他犹豫了。

  她又开始使出无敌缠功,“好不好,好不好,去嘛去嘛,我一直梦想着跟我喜欢的人到婺源去,我要带你去看我见证了我妈妈爱情的老槐树,我也要让它见证我的爱情。这是我的梦想,顺道还可以去我家,好不好,去嘛……路费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低头想了好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有浅浅的笑容,“好吧。不过路费不用你的,我帮外面的公司做那些模型还存有一笔钱,来回和中途的费用都不是问题。”

  第十一章 切在心上的一刀(3)

  他在她雀跃的笑声中再次补充了一句,“五一我们去婺源。”

  她很少见他的表情如此郑重,那郑重之中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决绝,让她几乎误以为,他经历了刚才犹豫之后艰难的挣扎,给予她的不是去婺源的决定,而是不容反悔的一辈子的承诺。

  大四上学期期末,G市的应届毕业生人才交流会就在G大的球场举办。第一天,郑微和陈孝正也挤进了那人山人海的会场,两人直奔中建的招聘地点而去,这才发现中建招聘展位前的队伍已经排成了若干个S形。郑微拉着陈孝正站在队伍的末端,掂着脚尖试图张望着队伍前沿的情况,实在等得不耐,她左蹿右蹿地强行挤到前面打听了一轮,回来的时候心都灰了大半,前面的招聘启事上早已注明了仅招男生,根本不收女生的简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女人会怀孕、会生小孩、容易分心、以家庭为重、干不了重活,又不能吃苦,以建筑为主业的中建拒招女生也在情理之中。

  “怎么办呀,我还指望着跟你一块进中建的呢,居然连个机会都不给。”郑微哭丧着脸说。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要不你到别的地方转转,说不定更有收获,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在同一个公司不可吧。”陈孝正安慰她。

  她却不死心,跟在陈孝正的屁股后面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不招女生就不招吧,我跟着你去看看也好。”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的时候,郑微已经站得两腿酸麻,不过看得出,招聘人员简单翻了翻陈孝正的简历之后,并没有像对待前面好几个应聘者一样,说一句“请回去等待我们的通知”之类的话就把人打发了,他们拿着简历交头接耳了几句,便将它递给了坐在旁边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那男子边看简历边打量了陈孝正几眼,眼里颇有赞赏之色,也顺道问了几个专业的问题,陈孝正的回答显然让他相当满意。

  郑微一看,这事估计有戏,便厚着脸皮说道:“他很不错是吧?”

  那男子有些意外,好像现在才发现站在陈孝正身后的郑微,“是不错,怎么,他是你小男朋友?”

  郑微大言不惭,“是呀,我们都觉得他很好,看来我跟你看人的眼光很相似哦。”

  如此明目张胆拉拢关系,陈孝正都觉得有些汗颜,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这倒也是。”那男子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郑微,似乎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说法。

  郑微也不客气,顺着话头说:“你们觉得他好,一般来说都想留住他是吧,听说大企业都担心人才流失,照我说,什么感情留人、报酬留人都不管用,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让人才‘双职工’化,这样就稳定了哦,你说对不对?”

  男子的眼里已有明显的笑意,偏偏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