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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像那时的刘麦乔一样天真幼稚,以为人多能压倒一切,以为暴力能解决一切。

在那条老旧的巷子里,几个非主流要求刘麦乔向她室友道歉,刘麦乔不肯,她说,谁该道歉谁清楚。后来僵持了很久,年仅16岁的女生失去了耐心,她们在那群小孩子扯着她的头发抡了几巴掌时用手捂住了眼睛,又从指缝里睁开眼睛看过来,那个曾经深夜向刘麦乔倾诉心事的女生说:“刘麦乔,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喜欢万锦,你为什么要和我抢?”

在她们身上,她看到的是3年前的自己。往事历历,雾霭深深。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自己多么凶狠、多么让人厌恶。

后来,等一群人作鸟兽散,刘麦乔也错过了和万锦约好见面的时间,她就蹲在那条巷子里为她画满污垢的青春而深深地忏悔。她并不知道,海洋公园里,那个众星捧月的少年,在模拟沙滩边形单影只地等着她,和他一起等她的还有一轮和少年一样高的月亮,那是用一个巨大LED灯做成的人工月亮。

没人知道这个少年大费周章地找人弄来这样一轮月亮在这里做什么。

后来有过路的摄影爱好者,随手拍下了那条河边的少年与月亮。幽幽的夜色里,粼粼的河水旁,英挺的少年,洁白的月亮,泛着说不清的哀愁。

那张图被刊登在一本时尚杂志上是6个月后,而刘麦乔在卖过期杂志的旧书报摊遇到那本杂志是经年以后。

经年以后,她已经从所有挫折里昂起了头,把流过的泪都捂成了珍珠,洗尽铅华,才慢慢去理解万锦,理解那个少年将她放在如同月亮般明净的心里。

他的心像河流,淹死了所有人,他的心也是月亮,始终照耀着她。

可是那时刘麦乔没能去见万锦,她来不及去和他好好谈一谈,那段极力隐藏的糟糕过往便忽然有一日在学校被传开了。

那时的她黑色直发、成绩优异、尊师重道……所有所有努力建立起来的好印象仿佛是掩在洪水猛兽前面的一道帘幕。

帘幕拉开了,獠牙的怪兽便扑了过来。“原来她都是装的啊!”“看人家多会装。”甚至有人提起“演技”这个词就会用“刘麦乔”这个名字代替。

看,世界从来不会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万锦站在她面前,掂量了很久,说:“没事吧?”

刘麦乔想起了那一日跑道上他对她说:“除非,这个周六你到海洋公园来,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不然,我不能确保这一切不被其他人知晓。”

刘麦乔还是习惯性去读他的情绪,她试图从他眼里寻找名叫“愧疚”的东西,或者不是“愧疚”而是“胜利感”,但是都没有,她看到的竟然是——悲悯。

他说到做到了,可为何会出现悲悯?她来不及深思,只是苦笑了一下,说:“万锦,你应该挺开心的,有些人就是这样看到别人过得不好,挺开心的。我以前也是。”

“你觉得是我……”

“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这是事实。”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你更多的过去,那天只是随意说说骗你和我见面,我……”万锦没有说完,被刘麦乔打断,“你恨我,恨我的名字曾以一种难堪的姿态和你出现在一起。但是万锦,那也并非我所愿。很多人都喜欢你,可是和你在一起,并非我所愿。”

万锦热切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但他故作轻松道:“我挺想见见艾一的,想知道被你刘麦乔喜欢的是怎么样的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一个我不该踮起脚尖张望的人。”说到艾一,刘麦乔的眼神便柔和了下来。那是一种会让万锦这样的男生也沉溺的柔和。只是这种柔和转瞬即逝,她很快板起脸来,“万锦,如果那张把我们名字放在一起的纸条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真诚地和你说声对不起。以后,希望我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插手了。因为你的行为,也给我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万锦想说什么,但他没有说出来。

她不是误会了他,她是从来不曾把信任交付于他。

因为她是万锦,不是艾一。

没有人能和月亮一起白头

后来万锦托一个男生来找刘麦乔,男生告诉刘麦乔一个几乎可以用“骇人”来形容的事实真相。他说:“刘麦乔,你还记得那次分组填写人物、时间、地点、叙事的班会游戏吗?那时我和你都坐在第一组,那张把万锦和你名字串联在一起的纸条成了那次游戏最大的爆点,很抱歉,那张纸条是我写的,确切地说是万锦自己请求我写的,他曾想借此机会接近你,又不好意思和你承认这个事实。我认识万锦5年了,他是一个骄傲到自负的人,他对大多数人都带着不屑,却在你身上费尽心机,你应该知道原因吧,他是真的喜欢你。”

说实话,刘麦乔也想过万锦喜欢她这种可能,但她为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时的他环着双手,盯着自己,好像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的样子。

当时刘麦乔跟他解释:“不是我写的。”

“怎么证明?”他便微微扬起嘴角,倾斜着一个惯有的嘲讽的弧度。

“为什么要证明,我不需要证明。”她觉得好笑,后悔自己的解释。

“那我会认为是你。”他说得那么笃定,分明是兴师问罪的态度。

而眼前的男生接着说:“万锦虽然很要面子,但是他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过去。他跟我说过他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你扫教室的时候捡到半截儿粉笔,你随手在桌子角上写了两个字——艾一,然后又飞快地用手擦掉,像是生怕被人看见。那时他就猜艾一会不会是你喜欢的人,所以后来在跑道上,他故意对你说起这个名字。其实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艾一,也不可能会拿这件事伤害你。所以刘麦乔,你不要再误会他了,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是吗?那你告诉他,即使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牵连。更何况你都说了,你认识了他5年,是他的朋友,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刘麦乔微笑着说。她的微笑带着一种不容靠近不容反驳的力量。

男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一个盒子递给刘麦乔,说:“无论你接不接受他,这个是他对你表达歉意的礼物,你还是收下吧,这样他也安心点儿。”

盒子里倒也不是多贵重的礼,是一个月牙形状的抱枕,后来抱枕被刘麦乔带了回去放在了沙发上,没过几天家里哥哥的两个孩子玩闹掉进了水里,掉进水里的还有万锦写在里面的那张字条。

刘麦乔对万锦说过一句话:“艾一是我不该踮起脚尖张望的人。”

而字条上面写着:如果我是艾一,我不会让我喜欢的女孩踮起脚尖,我不会让她这么累。刘麦乔,我喜欢你,我想做你一个人的月亮。

只是刘麦乔没有看到,或许即使她在机缘巧合里有幸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终究木已成舟、尘埃落定。他是月亮,她却不是追月亮的人。

更何况,没有人能和月亮一起白头。

请把我留在那年春天

他从无法终结的悲剧中走来,然而我爱他,我想和他一起承担那些苦、那些宿命。

喝牛奶也会醉

2014年年初,我和万锦开始计划全球旅行。

他兴致盎然地问我:“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因为前一晚失眠,那天我有点累,将头沉沉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垂着眼帘,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想去2011年春天。”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瞬间就被惊醒了。

我以为万锦会问为什么,如果他问我该怎么回答?

——2011年,我长发及腰正美丽,我的少年说,他要娶我。

不,我死也不会这么说。好在万锦也没问,他说:“我看到你喝了杯牛奶,也没喝酒啊,怎么说起醉话来了?”

这就是我认识的万锦,一个有着良好的生活轨迹,好像任何事情都能玩笑置之,永远不会出现严肃表情的人;一个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让我始终无法捉摸的人。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同他从未活在同一个频道,我们都不够了解对方,但我们却坐在同一辆车里,谈我们的旅行、我们的未来。

直到后来才知道,万锦同我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样,他的心里有一面悬崖,他的花开在了悬崖。

对于我当时闪烁的眼神,他不是不懂,他是不问。

他看穿我的无耻,也原谅我的无耻。

我们把最真的心都给了不能拥抱的人,从此面对别人只肯沉浮于表,像戴了一张面具。

少年站在日光灯下

网上有句很励志的话被广为传诵:每一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那一段时光,是付出了很多努力,忍受孤独和寂寞,不抱怨不诉苦,日后说起连自己都能被感动的日子。

我有过那样的日子,那个少年也有过。

2011年3月22日,我乘坐9路公交坐过了站,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春寒,我又冷又饿,走到小区门口的蛋糕店,想进去买块面包垫垫肚子,却突然晕了过去。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突发性晕倒了,只是这一次我醒来时,我出其不意地看到了一碗热粥,把热粥端到我眼前的少年有着忧郁的眼神,和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既白,”我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对于我的问话,他的回答简洁有力得不像回答,反而像是一声闷哼。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他穿着得体地站在明亮的日光灯下,依旧寡言,却让我恍惚有些不真实。

记忆却向着少年日渐增长的身高反向延长。最初,既白是以一个脏脏皱皱的小孩形象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我始终记得那天,他被因为双眼失明而一生未娶的大伯父不知从哪捡回来,所有半大不小的孩子都跑去围观。他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袄子,裤子破了一个大窟窿,手中抱着一袋子什锦酥糖,那大概也是大伯父买给他的,他抱得特别紧,像是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人跑过来抢走。他一定不知道那种什锦酥糖,既不像其他硬糖放在口中慢慢融解,也不像软糖能迅速咀嚼吞咽,味道还特别奇怪,是所有纸包糖里面最被我们嫌弃的一种。

就像他不知道,他来到这个家,将会置身于怎样让人绝望的命运。

那时的他,连个名字都没有,大伯父将他拉到我家,本来想让我读过大学的爸爸帮忙取个名字的,但那天,我爸刚好不在家,他就随便从书架抽出一本书,翻开,他的眼睛只能看清一点微光,看不见字,所以胡乱指着一处问我:“阿筠,你来给伯父看看,这里有些什么字?”

大伯父抽的那本书是《古文观止》,我到后来才知道他翻开的那一篇是苏轼的《前赤壁赋》,他手指点到的方向是:杯盘狼藉。但当时的我根本认不全这几个字,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心想反正伯父看不见,就挑了结尾那两个认得的字念出来:既白。

大伯父说:“好,那就叫既白。”

后来,每次有人夸既白的名字好听时,我都会笑得一脸得意,而既白见我笑,也会一改常态地牵起嘴角,他一定是在暗自庆幸我认字不多,让他得以逃脱名叫“狼藉”的厄运。

而那时既白的遭遇却真的能用“狼藉”来形容,几天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尝试着走近那些曾围观他的小伙伴中间。谁料到,他才刚一靠近,就被我的几个表哥一把推进了泥坑里,他们用从荷塘里的稀泥给他糊了一个大花脸。既白哭了,哭声惊动了大人,可是大人只是走出来,漠然地领走了自己的孩子,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像是多么的不屑。

如果有记者这时去采访这些大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大约会回答:他活该。

老实说,既白是个懂事的小孩,调皮捣蛋让人头痛的坏事一件没干过,他会有如此遭遇,还得从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往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