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慢慢走到凡妮莎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冰冷说道:“你认为西里斯·布莱克在这件事里一点责任都没有?”他压低声线,“威尔逊夫人一出事,你就跑来质问我,可是他呢?是因为他在霍格沃茨,你不方便去怪罪他吗?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我可是霍格沃茨的校董,你想在那儿做什么都行。”

  凡妮莎皱起眉,纠正他的说法:“那和西里斯没关系,是我答应他,让他去见洛克希。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意识到她的危险,才导致了她的死亡。你就非得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这件事让我愧疚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一辈子活在这种情绪下面?”

  卢修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没有说话,凡妮莎握着门钥匙道:“我走了,马上要圣诞节了,祝马尔福先生愉快,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来打搅你,再见。”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他面前。

  卢修斯伸出手,只能触碰她刚在所站位置上稀薄的空气。

  “多比。”

  卢修斯收回手,淡漠地开口,多比很快出现在他身边。

  “主人。”多比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显然,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为什么没告诉我威尔逊夫人私底下见了西里斯·布莱克?”卢修斯堪称温和地询问反而让多比愈发害怕了。

  多比颤抖地站在那,不敢说话,卢修斯的表情逐渐冰冷,多比看得心惊肉跳,无比恐惧。

  “说。”

  卢修斯惜字如金地命令着,多比控制不住地开始撞地板,一边撞一边哭着说:“是多比没用!多比被威尔逊夫人和布莱克先生威胁了!他们说多比如果不保密,就会告诉马尔福先生多比犯了错!多比没有照顾好威尔逊夫人!多比、多比没有完成主人的交代!”

  卢修斯厌烦地望着不断伤害自己的多比,那点小伤口对小精灵来说不算什么,他拿起他的魔杖,残忍地念出咒语,作为最古老的纯血贵族,马尔福家有许多家养小精灵,也掌握着许多专门用来控制、伤害家养小精灵的咒语,多比恐惧地尖叫,在地上打滚,卢修斯就那么看着,英俊高贵的脸上,连一丁点的怜悯之色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凡妮莎每天都按时去圣芒戈上班。

  那天她在卢修斯面前表现得异常强硬,可回去之后,她不眠不休了几个夜晚,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一方面,她担心卢修斯将洛克希的事告诉西里斯,用这件事来伤害他。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这件事上伤害了卢修斯。

  她对西里斯的担心和照顾,好像远远超过了对卢修斯的。

  这种不公平他应该感觉得到的,但这是为什么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约,是从凡妮莎意识到,卢修斯对她怀有和她一样的感情的时候。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但凡妮莎毕竟不真的是块石头,她能感受到。

  她对待卢修斯和西里斯的不同,在于她内心对卢修斯怀有同样的感情——她爱卢修斯,那么就不用觉得对他有太多亏欠,可西里斯不一样。

  凡妮莎无法给予他任何感情方面的回报,就只能通过其他方式付出。

  卢修斯大约不会懂她这种矛盾的心情。

  收起魔杖,为昏睡过去的病人盖好被子,凡妮莎转身准备离开。

  圣诞节圣芒戈也会放假,但医院需要人值班,所以是调休制的。

  她很幸运地分到了平安夜和圣诞节当天这两日假期,正准备下班回家度过自己孤独的平安夜。

  她没想到她会在科室门口遇见邓布利多。

  凡妮莎惊讶地望着老校长,犹豫了一下才道:“邓布利多校长,您是来找梅森治疗师的吗?他就在里面,需要我帮您把他叫出来吗?”

  邓布利多穿着一身紫色的巫师袍,戴着半月形的眼镜,和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他朝凡妮莎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温声道:“不用了,孩子。事实上,我是来找你的。”

  凡妮莎站在那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找我?”她一笑,“校长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我们好像没有什么来往。我只是个普通的实习治疗师,应该也帮不上您的忙。”

  邓布利多眨眨眼,轻声道:“首先,我要为威尔逊夫人的死向你表示哀悼,孩子,她不会白白牺牲的。另外——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我能叫你凡妮莎吗?我知道格林不是你原来的姓氏。”

  凡妮莎表情僵了一下,半晌才道:“当然。不过,我们最好换个地方再说,校长。”

  邓布利多笑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凡妮莎沉默了一会,把手放上去,触碰到邓布利多的一瞬间,他们幻影移形到了一个空旷,安静的地方。

  这里应该还在圣芒戈,但附近没有人,凡妮莎扫视周围,渐渐放下心来。

  “您为了马尔福先生的事而来,我猜得对吗。”凡妮莎主动打破沉默,她也没想过能瞒住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尽管她面对邓布利多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

  “是的,凡妮莎。我想,我有必要来亲自感谢你,所以我才来到了这儿。”邓布利多微笑着说话,就像个温和的长辈,他很容易能让人放松警惕,凡妮莎那点紧张渐渐消失了。

  “为什么要感谢我?”凡妮莎装傻。

  邓布利多并不介意她明知故问,宽容道:“我想卢修斯愿意改变站队,绝不是毫无缘由的,这其中有你的功劳,所以我当然要来感谢你。亲爱的凡妮莎,有了卢修斯的加入,我们对付黑魔头更有把握了,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其实连凡妮莎自己都没敢认真想过,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卢修斯面前提起关于黑魔王的事,暗示他必须做出选择时,到底抱有什么目的。

  她之前不愿意深思,刻意逃避,自己骗自己,好像这样她就还能继续单纯地生活。但邓布利多直接挑明了一切,让凡妮莎不得不正视她那些黑暗的、不为人知的计划。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卢修斯面前渲染自己的危险、仇恨,表现自己的依赖、害怕,展示自己对黑魔王的憎恶与对立,逼他做一个选择,除了是为他好之外,其实也是在引导他。

  她注定无法接触到黑魔王,甚至还会因为不自量力地靠近而害死自己,可她又不想坐以待毙,她无法宽恕自己,也无法宽恕黑魔王,她想报复,仇恨驱使着她……驱使她利用了卢修斯。

  卢修斯是最好的选择。

  他是马尔福家族的掌控者,他是黑魔王如今最信任的人,他随时随地可以接触到黑魔王,了解他最中心的所有计划,这也就代表着,只要他想,他就能破坏黑魔王的一切。

  凡妮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工于心计,去设计、利用自己最爱的男人。

  她抿紧苍白的唇,望向仿佛看穿一切的邓布利多,自嘲地说:“我真的没有被分错学院,对吗,邓布利多校长。”

  邓布利多走上前,抬起手放在女孩头上,温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凡妮莎。你选择了正确的路,为他,也为你自己。我不得不承认,卢修斯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我无法信任他。但后来,我在他眼里看到了爱,我相信,有那样一份感情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凡妮莎失魂落魄地说:“正确的路?为他,也为我自己?”

  邓布利多微微点头,笑着安抚她,但凡妮莎根本听不进去。

  什么正确的路。

  她只是引导卢修斯走上了一条充满艰辛、布满荆棘的间谍之路罢了,为了她的仇恨,她假仁假义,说是为了卢修斯,其实也是在将他往死路上推,没人敢肯定黑魔王就一定不会发现卢修斯的背叛,一旦他有所察觉,卢修斯会怎么样,凡妮莎想都不敢想。

  “祝您圣诞快乐,校长。”凡妮莎牵强地笑了笑,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今天是平安夜,希望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邓布利多当然不会阻拦她。

  事实上,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甚至不需要摄神取念,就能看到他所有的猜想被证实。

  他此刻对卢修斯给予了百分百的信任,因为哪怕他不相信他对凡妮莎那份感情,也得相信凡妮莎心底里那份仇恨。

  最后朝邓布利多点点头,凡妮莎转身离开了圣芒戈,几乎是狼狈地逃回了家。

  就像她对邓布利多说的那样,她的确没有被分错学院,不是吗?

  凡妮莎缓缓坐到椅子上,盯着空荡荡的屋子,摊开手掌,端起桌上的杯子,将它变成苹果。

  “平安夜快乐。”她对自己说。

  马尔福庄园。

  家养小精灵早将庄园布置得焕然一新,圣诞的气氛围绕着住在这里的人,可他们却感觉不到丝毫节日的快乐。

  纳西莎坐在长桌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说:“你最近很忙?我几乎看不见你在家停留。”

  卢修斯头也不抬道:“黑暗公爵殿下有些事需要我去做。”

  纳西莎动作微微一顿,许久才抬起头道:“卢修斯,我知道你大概不想听我说这些话,但我还是想说。”她偏开头,望向一边,“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在干什么,但你作为黑暗公爵最信任的人,可千万不要走错路。”

  卢修斯缓缓抬头,注视着长桌对面的妻子:“你想说什么?”

  纳西莎说:“我知道威尔逊夫人死了,你本来将她保护得足够好,如果她不擅自离开,就不会出事。”

  “那又怎么样。”卢修斯不动声色。

  纳西莎继续道:“我想这件事大概给你的宝贝情人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她应该很难受吧,母亲惨死在黑魔王手下——她会不会要求你复仇?”

  聪明的女人。

  不愧是他选择的马尔福夫人。

  卢修斯重新低下头,淡淡地说:“我不想和你讨论她有没有那么要求。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件事,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为了一个情妇而动摇对黑暗公爵的忠诚?”

  纳西莎望着他说:“我但愿你没有。虽然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但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我现在是纳西莎·马尔福。我不能看着你被人利用,走错路,毁了这一切。”

  卢修斯不在意道:“什么才是正确的路呢,纳西莎?你又真的看清楚过吗?”

  纳西莎愣住,惊讶地望着他。

  卢修斯放下刀叉,站起来道:“平安夜快乐,马尔福夫人,请你放心,我对自己家族的看重,要比你多得多。”他转过身,提着手杖道,“收起你无谓的担心,管好你的嘴巴和思想,面对黑暗公爵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吗?”

  她当然知道。

  纳西莎以前姓布莱克,可现在她姓马尔福,她怎么会害自己?她脸色难看地点头。

  “那就好。”卢修斯活动了一下手指上的银蛇戒指,似笑非笑道,“那么,你可以去和亨特一起过平安夜了,他等你很久了,对吗?”

  纳西莎一怔,惊讶地望着他,他竟然知道。

  卢修斯淡漠地收回视线,消失在马尔福庄园的餐厅里。

  凡妮莎一个人在家里吃苹果。

  她甚至没有换下身上的制服。

  她回来之后就在那坐着,坐了很久很久,苹果吃完了,苹果核放在手里,就那么盯着看。

  她最近这几天总是这样,上班的时候就忙得不行,回来之后就开始发呆。

  幻影移形的声音响起,眼前洒下黑色的影子,凡妮莎慢慢抬起头,意外地望着眼前的人。

  “很惊讶我会来?”

  卢修斯冲她勾起嘴角,冰冷的灰蓝色眸子里晦暗不明。

  凡妮莎下意识握住了手里的苹果核,慢慢站起来道:“是的。”

  卢修斯偏开头,打量了一下这间没有任何变化的小房子,皱着眉道:“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凡妮莎皱皱眉,没反驳,卢修斯盯着她,忽然说:“我没将威尔逊夫人的事告诉布莱克。”

  这个布莱克当然不是纳西莎·布莱克,是西里斯·布莱克。

  凡妮莎没料到卢修斯会这么直接地戳破她的担心,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卢修斯安静地注视了她一眼,问她:“邓布利多去见你了吗。”

  想起傍晚的会面,凡妮莎点了点头说:“今天下班的时候,在医院见到了他。”

  “他一定说了一些话,我差不多可以猜到是什么内容。”卢修斯站在那,一身华丽的长袍,高高在上的语调,与面对其他人时那马尔福家主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他再也不会用特别的样子面对她了。

  以后在他面前,她和其他人没区别。

  这个认知让凡妮莎心里无法控制地有些酸涩,但她没表现出来,笔直地立在那说:“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卢修斯望着她:“我以为你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呢,你居然问我有什么想说的?”

  “我没什么话想对你说。”

  为自己解释、掩饰的话,她不想说。她的确是那么做了,她想要利用他,卢修斯多聪明啊,他肯定意识得到,他在等她为自己辩解,然后他就可以有个理由原谅她,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她连这样一个台阶都没有给他。

  卢修斯以为自己会愤怒的,但是没有。

  他竟然平静极了。

  “既然你不想说什么,那就我说好了。”

  他缓缓开口,抽出魔杖,凡妮莎面前的桌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正方形盒子,上面用红色的丝绒布盖着。

  “这是给你的,算是圣诞礼物,大概不会让你的平安夜和圣诞节太孤独。”

  卢修斯简练地说完,就幻影移形离开了这里,甚至没给她机会说句“谢谢”或者“圣诞快乐”。

  凡妮莎走上前,将红色的丝绒掀开,下面是一个盒子。

  她抽出魔杖,让盒子自动打开,她在里面看到的,是一幅画像。

  凡妮莎惊呆了。

  是洛克希的画像。

  她好像睡着了,过了一会才醒过来,望向凡妮莎,愣了一下道:“我们在这里见面,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凡妮莎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那时候闲着无聊,我就问马尔福先生,能不能画一幅画像,然后他就帮我安排了。”洛克希在画框里笑着说,“你看,我穿的是赫奇帕奇的校服,是不是很有趣?你还记得吗,我是那个学院的学生。”

  凡妮莎哽咽着点点头,良久才道:“抱歉,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出事……”

  洛克希脸色温柔道:“孩子,别傻了,这不怪你,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隔着画像,母亲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但她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做一个画像也挺好的。”洛克希温婉地笑道,“我只是换一种轻松的方式陪在你身边而已。”

  凡妮莎把洛克希的画像挂在了本来为她准备的房间里。

  她好像很喜欢这儿,在画像里转来转去,兴奋地打量着一切。

  凡妮莎安静地看着,想到卢修斯突兀的出现和突然地离去,他送了她这样一份大礼,在她那样对他的时候。

  虽然也许哪怕她不在言语上逼迫、暗示,他也会像她想的那样选择,可她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无愧于心,她心里只要产生过那个利用他的想法,不管做没做,又或者做了有什么影响,都已经无所谓了。

  愧疚和错误已然产生,凡妮莎不会后悔,但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还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抵得上这样一幅画像了。

  陪在他身边,做他的情妇,暗无天日地度过她的青春?

  她竟然真的在考虑这个她曾经万般不愿的选择了。

  可人生总有意外。

  在她给卢修斯写了信,告诉他这些之后,卢修斯只在回信上写了几个单词。

  谢谢,但我不需要了——L·M

  卢修斯突然发现自己是有良心的。

  他以为自己的良心早就没了。

  然而看见凡妮莎隐蔽地来信时,他发现,啊,他竟然是有良心的。

  他的良心告诉他,你终于达到目的了,你近乎于卖惨的行为,让这个女孩终于愿意和你达成最开始那个“交易”了,可你却突然发现,你并不想让她心怀愧疚毫无名分地留在你身边。

  卢修斯最近一直在想凡妮莎曾经说过的话。

  她其实说得一点都没错。

  凭什么呢,他以为自己是谁,马尔福家主又怎么样呢?她爱你、利用你又如何呢?你就能理所应当地要求她为了你牺牲青春,站在黑暗中毫无尊严地等待你,做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情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