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竹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拿了筷子夹了一片鱼片,放到自己的嘴里。

“怎么样?”周玉春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老大。

林小竹点点头:“不错。”说完把筷子放下,把菜放进托盘,“行了,又耽误了时间,咱们赶紧走吧。还剩三道菜,正好一人一道。”

周玉春的眼睛瞪得又大:“你确宝没问题?”不是她不相信林小竹,实在是经吴彩云刚才那一提醒,她这心里又没底了。

吴彩云却看不过眼了:“你可是林小竹的好姐妹,她可是在帮你遮掩错事。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就这么不相信她?味觉考试,她可是得了第一名的。她说不错,自然是不错。她骗你有意思吗?”

虽然她恨林小竹,但林小竹的本事,她想不服也不行。

“走吧。有问题,自然是我担着。”林小竹道。俞教习刚才每做一道菜,都让她尝了一口。她自信自己做的这道雪菜黑鱼片,味道并不比俞教习做的差。

“小竹,我不是那个意思…”周玉春被吴彩云这一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没多想。”林小竹冲着她安慰一笑,“我感觉,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林小竹这样说,周玉春虽然还不是完全把心放下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赶紧走吧。时间耽搁太久,公子怪罪就不好了。”这回倒是吴彩云催促了。

林小竹端起菜,径先出了门。这一次,三人俱都很安静,相跟着到了袁天野的院子,进了屋子,只见袁天野和唐宁远相对而坐,面色安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显然那小厮已没事了。见林小竹进来,袁天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虽然他一贯的神情淡然,但林小竹不知怎么的,竟然读懂了他目光里的意思。他是在奇怪,她刚才为何不跟周玉春等人一起来上菜。

林小竹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小心地把托盘放下来,将菜端到桌上,轻声报菜名:“雪菜黑鱼片。”说完拿起托盘,安静地退下。像是浑然未见袁天野投过来的目光。

自从到了山庄,她非常注意自己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敢像在深山里那般,无论哪位大叔大婶,都会奉上甜甜一笑,表情可爱,态度亲热。在这里,面对的不是互相较劲的女孩儿,就是同龄的男孩儿。她要是再那么做,必然会惹来非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在袁天野面前,她就更加注意了。稍微做得不对,那就变成佯装可爱,卖弄风骚,试图勾引公子。无论是让袁天野误会,还是让别人误会,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再说,沉稳内敛的林小竹,要比天真可爱的林小竹,更适合在这山庄里生存,在主子袁天野心里的位置也更正确——她希望能成为他有用的属下,在完成了一定的任务、回报了他的培养之恩后,能脱离他的掌控,过上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像吴彩云和周二妮等肖想的那般,成为他的女人。

周玉春在端菜的时候,特意选择了那道紫灵芝炖鸡汤。在吴彩云退出来后,她才把菜送了进去。抬眼看到唐公子伸手夹了一筷雪菜黑鱼片,放进嘴里,微一点头,似有赞叹之色,她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嘴角忍不住噙了笑意,将自己的菜端上桌去,欢快地报了菜名,然后压着性子退到门口,蹦跳着出了门,快步追上已走出一段距离的林小竹,一把抱住她:“小竹,太好了,没事了。我看到唐公子吃了那道菜,看样子似乎还很喜欢。”

“嘘。”林小竹赶紧拍拍她的背,“出去再说。”

周玉春吐了吐舌头,跟着离开了那个院子。

“真吃了?你怎么知道唐公子很喜欢?”一出了院门,吴彩云忍不住问道。林小竹这功夫,似乎也太神奇了些,神奇得让人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的。”周玉春给她翻了个白眼,“怎么知道?察言观色,你懂不懂?一看唐公子吃了,然后微微点头,脸上还露出点笑容,就知道他喜欢了。”

林小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行走的脚步丝毫不见停滞。

“林小竹,你是怎么做到的?”吴彩云顾不得计较周玉春话里的嘲讽,紧追几步,好奇地问。

林小竹正要说话,后面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三人回头一看,却是苏小舒。她看着这三人,脸上带着些微的疑惑,道:“二位公子请你们进去。”

三人陡然娈色。

“小竹。”周玉春煞白着脸,望着林小竹,仿佛这个时候林小竹能当护身符,得护她不受惩罚似的。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八十九章 结果

“不是说,没问题吗?”吴彩云紧咬着唇。话语里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担心和害怕。东窗事发,林小竹和周玉春如果想把她推出去顶缸,她半点办法也没有。林小竹有多狡诈阴险,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诬陷的事,只要她想,没有做不到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苏小舒看出气氛不对,蹙眉问道。

“回来再跟你解释!”林小竹对苏小舒笑笑,又拉了一下周玉春,“走吧,怕什么?!或许不是咱们想象的那样呢?而且,不管什么事都得面对,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再担心再害怕,公子召唤都不能不去,周玉春一咬牙,跟上了林小竹。但终究没有林小竹那么洒脱,问苏小舒:“怎么让你出来叫我们?你出来的时候,公子脸色怎么样?”

苏小舒有些担忧地看看林小竹:“我没见着公子。刚给唐公子的小厮煎药出来,正遇上袁十跟俞教习往屋子里走,见了我,便让我来叫你们。袁十和俞教习的脸色都很正常,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得不到一点暗示,周玉春怀着惴惴的心情,跟林小竹进了院子。吴彩云也一脸的忐忑,跟在了后面。

到了屋子门口,四人自然不能就这么闯进去、苏小舒既然临时充当了丫头,进去禀报了一声,出来道:“公子有请。”然后向周玉春眨了一下眼,悄声道,“没不高兴。”

周玉春稍稍放了一点心,跟在林小竹身后进了屋子。发现不光是俞教习,便是下了课的马教习也在此。他跟俞教习手里都拿了筷子,筷子所伸的方向,正是林小竹所做的雪菜黑鱼片。

周玉春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如果没问题,为什么大家都会来尝那道菜?

转头看看袁天野的脸色,果然如苏小舒所说,并没有不高兴、虽然周玉春跟公子接触的不多,但她还是知道,公子脸上的表情向来是淡淡的,心里高兴不高兴,从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呜,看来要被打屁股了,还连累了林小竹。周玉春低着头站在林小竹后面心情差到了极点。

倒是站在最前面的林小竹,一脸的镇定,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看得从后面进来却跟她站到了一排的吴彩云佩服不已——光是这份胆识,自己拍马也追不上。也不知哥哥遇上这样的事,是否能跟她表现一样出色。

俞教习把一片鱼片放进嘴里,嚼了两嚼。眼睛猛地一亮,惊讶地朝林小竹她们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将那片鱼咽下去,又夹了一片放嘴里,细细地品尝。

那边的马教习却放下了筷子,看着俞教习点头道:“老俞,你这道黑鱼片做得不错,比我要强。”眼里却满是不甘。

两人做了一辈子伙伴,却又做了一辈子竞争对手,对方做的这道菜,得到公子的赞赏。特意把他叫来品尝,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服气——不就是比自己做的好一吗?自己的拿手好菜,可不是做鱼。

“俞师傅,尝好了吗?怎么样?”袁天野开口道。

俞教习慢慢地将鱼片咽下,揖首道:“禀公子,这道鱼,不是属下做的。”公子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掉他的眼睛。自己要是撒谎,本来并不糟糕的事,就会变得糟糕起来。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的好。

再说,这个事,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马教习一楞,拿起筷子再夹了一片鱼进嘴里。

嚼了几下,他也顾不得礼不礼貌,转头看着俞教习追问:“不是你做的,难道是秦管事?”这话一说完他就摇了头,“不对,泰管事所做的鱼,连我都不如。这鱼,绝不是他做的。”放下筷子又问。“是谁做的?咱们山庄,何时又出了一个大厨?莫不是李维伊柱那小子?”

俞教习瞄了他一眼,却紧闭着嘴。面对着袁天野,丝毫没有要说话的迹象。

“林小竹,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袁天野看向林小竹。

这菜既不是俞师傅所做,也不是马师傅所做,表哥又这样问这位小姑娘,意思很是明白。唐远宁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看向林小竹。见这小姑娘站在那里,清澈的大眼睛如一汪静谧幽深的湖水,沉静自若,不见一丝惊惶。想起早上那一场比试,这位小姑娘神机妙算,巧妙安排,以弱胜强地赢了那场比赛,他眼里的兴趣就更浓了。

“这道菜,是小竹所做。”林小竹躬身答道。

“这,这…”马教习用筷子指着林小竹。瞪大了眼睛,完全忘了身边还有公子在场,“你怎么会做菜?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一道菜?”

“刚才上菜的时候,小竹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俞教习做好的雪菜黑鱼片弄撒了。想着公子的贵客在此,就算小竹前来认罪,终是误了事,让贵客没能吃好,罪不可恕。为了将功补过,看到还有食材,小竹便斗胆照着俞教习做菜的方法,做了这么一道菜。在上菜之前,小竹尝过一口,感觉并不难吃,才敢呈上来的。”林小竹的声音,还是那么从容镇静。但略带的那么一丝内疚和不安,让人感觉她十分的真诚。

站在她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周玉春听得这话,身体猛地一震,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马教习追问道:“你是说,这道菜你只看着老俞做了一遍,就能做出这样的水平来?”

林小竹避实就虚:“小竹以前在家时,家里的厨活都是小竹一个人做的。”

马教习看着林小竹,还是不可置信,转过脸问俞教习:“老俞你说句话,是不是这样?”

俞教习感慨道:“我做菜的时候,曾把片鱼和做鱼的技巧细细地跟林小竹说了一遍,因为要赶时间,并没有让她上手。但从头到尾,我做鱼她都在一旁仔细看看。那条黑鱼比较大,我只用了一小半,原料尽是有的。所以这道菜,我倒是相信是这孩子做的。这孩子天资聪颖,看了一遍就能做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这天下有公子这样的天才,自然也有林小竹这样的聪明人存在。”

话里不着痕迹地拍了袁天野一个马屁。

“真是你做的?”马教习盯着林小竹问。

林小竹看着眼前的地面,恭敬地答道:“鱼是小竹做的,如果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还请两位教习指教。”又对袁天野躬身道,“小竹之过也请公子责罚。”

看她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吴彩云在一旁暗自佩服。

刚才一进来,马教习明明就说了,这鱼做的比他强。马教习与俞教习不睦,谁也不服气谁,她们也是知道的。他既说比他强,那林小竹做的这道鱼,自然要比马教习强。而林小竹开始也说了,做这道鱼的目的,是将功补过。现在这鱼的味道既这么好,把马教习都比下去了,公子自然不能再惩罚她——要是惩罚了她,便表示她的功不足以弥补她的过。做出超过马教习水平的鱼,都还不叫功。你让马教习的脸往哪里放?这岂不是明着打马教习的脸吗?

果然,公子开口了:“你能看一遍就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鱼来,也算是专心用功了。功过相抵,这惩罚,也就不必了。”

这话一出,周玉春热泪盈眶。

她最怕众被打屁股了。虽说行刑的都是女管事和婆子,观刑的都是女孩子,但这脸算是丢尽了。而林小竹独自把过错全揽到她的身上,如果她被杖责,让自己情何以堪?那比自己被打还要难受!现在,林小竹把一切都解决了。这怎不叫她感动与欣喜交集?

“谢公子。”林小竹行了个礼。

唐宁远看她从进来,到解说事情的经过。再到这个时候的宣判结果,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沉静如水,不由啧啧称奇。袁天野那妖孽小小年纪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那是因为他从小就早慧,又有着跟别人不一样的经历,五岁就离开父母独自面对一切,十岁就开始创建家业,谋划人事。可这林小竹不过十二、三岁,刚从深山里出来,什么都不懂,却能有这样的气度,实在是让人惊叹。

更何况,看一遍就能做出别的厨子线几年、十几年功夫才能做出的菜,这又是怎样聪明的脑袋和何等灵巧的身手才能做得到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袁天野一眼,笑嘻嘻地把腰上所垂的玉佩解了下来,递给林小竹:“你是你家公子的属下,奖啊罚啊什么的,自然得受你家公子定下的规矩的束缚。不过本公子不在此列。那盘鱼味道甚好,难为你小小年纪,看一遍就能做得出来。本公子便赏你一块玉佩,拿着吧。”

林小竹躹了一躬,却不接那块玉佩,道:“小竹做错事在先,就算把鱼做得再好。也弥补不了之前所犯的过错。公子没有责罚,是公子本性宽厚,小竹岂敢居功,要唐公子的奖赏?”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九十章 做你师父很荣幸

如果这位唐公子赏些金银铜钱之类的。没准她就笑纳了。要赎身的人,清高不起啊。可是,这位小爷赏的贴身的玉佩,还当着她主子的面,这调戏的意味,就比较浓了。当然,他调戏的倒不一定是她,而是他那脸色忽然黑下来的表哥。

“嗯?”唐宁远显然没有想到林小竹会拒绝他的赏赐,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他好歹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外貌并不比他那表哥差,穿着打扮更比他那朴素的表哥胜了一筹,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有不少的女人投怀送抱。现在,送一块玉佩,竟然送不出去,被断然拒绝了!没面子啊没面子!

看到林小竹毫不犹豫地拒绝,袁天野的心情莫名地大好。瞪了唐宁远一眼,低声喝道:“宁远,别胡闹。”

“我觉得这丫头做的菜好,就赏她。怎么就胡闹了?”唐宁远嘟囔着,还是把玉佩收了起来。目光却在林小竹和袁天野两人间滴溜溜地转。

袁天野懒得理他,对林小竹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林小竹跟周玉春等人施了一礼,退了出去。马教习和俞教习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自然也跟着出来。

一出了院子,马教习就瞅着俞教习道:“老俞,刚才在公子面前给你留面子,现在我可要实话实说啊,林小竹做的这道菜,可是比你强。”

这话一出,林小竹心里一紧,担心地抬起眼来,看着俞教习。

虽然她知道这事被发现,袁天野和俞教习因为惜才,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她刚才才那么镇定。但从本意来说,她是不愿意让他们发现她这种“才”的,毕竟她是作了弊。再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过出挑,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当时只想着尽可能地把味道做得跟俞教习一样,好能将这事掩盖过去。俞教习几十年的功夫,不是她能比拟的,尤其在火候的控制上。所以为了使差别不那么大,在上浆的过程申,她便用了一些前世所学到的、此俞教习更完善的方法。

比如浆鱼片的时候没有将所有材料一起放入,而是分步进行,按照盐、料酒、蛋清、厚的湿淀粉这样的顺序来加,每次加的量不能多,用手抓捏到完全被鱼片吸收再放下一次料。而且用的淀粉一定是红薯淀粉,因为红薯淀粉吸水性好,粘附力强,不容易脱浆。蛋清的量也不能多,否则炒的时候鱼片表面会感觉不干净。浆好的鱼片入锅前,还要放一小勺食油拌匀,这样入锅后鱼片不容易粘锅,鱼片之间也不会粘连在一起。

当然,为了做出来的效果跟俞教习一样,她并没有去找红薯淀粉,用的是一样的木薯淀粉;放的盐和料酒份量都一样。只俞教习是把所有的材料一次加入,她是分步加入,再多加了一小勺食油。火候的控制上尽量做到跟俞教习一样。

这种方法的不同,导致了她虽然在火候的控制上虽不如俞教习,但做出来的鱼片,更入味、更嫩滑一些、不过当时她尝了尝,感觉区别并不大。

可没有想到,就只这么细微的差别,都被人尝出来了。不光是袁天野,还有马教习和俞教习。这些人的舌头,还真不一般。

俞教习做了一辈子的菜,而且听马教习话的意思,他的拿手好菜便是做鱼。几十年的功夫,却输在了她这个只看了一遍的小学徒手里,她很担心,俞教习会对她心生芥蒂。不是有句俗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么?他会不会担心,她做的莱得到了公子喜爱,以后在公子面前便没了他的位置?难得俞教习是真心的对她好,愿意倾其所有教导她、如果这事惹得俞教习不高兴了,对她来说是一大损失。

不过,让林小竹高兴的是,俞教习并没有半点不悦,脸上笑眯眯的,样子还挺得意:“看看,我叫你当初不愿意收林小竹进厨艺班。现在知道错了吧?这么聪明得一糟胡涂的徒弟,教导她,就有如顺坡下驴,不但不费一丝劲,还如六月酷暑喝雪水,那叫一个爽。你没看到教她时这孩子那全神贯注的劲儿,只让你恨不得把脑子里所有懂得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教给她,身心那个舒畅啊!所以,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挑拔离间。林小竹做的菜比我强,我只会更高兴。老头子我也五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能教导一个这样的徒弟,没白往这世上走一遭,花脑筋研究一辈子的厨活。这辈子,值了!哈哈…”

“谁说我不愿意收林小竹进厨艺班了?”当着林小竹的面被掀了老底,马教习顿时黑了脸,眼睛瞪得老大,全然不见了平时那严厉的模样,“我只是担忧她力气不够,颠勺不行,影响上灶。这是实情,我这担忧,才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像你这样粉饰太平,只会误导她。”

“我粉饰太平?马老头,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像一只煮熟的鸭子。这么嘴硬?你看看林小竹,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出比我味道还好的菜来,这样聪明绝顶,就算颠不起勺,又有什么关系?做出的菜照样比你做的好。”

俞教习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让林小竹对自己印象不好,马教习心里很郁闷。但他前期表现确实说不上好,心虚地看了林小竹一眼,这才闷闷地解释道:“这样的好苗子,如果在颠勺上再好一些,岂不是能做出这世上最顶级的味道来?”

两位教习为了她跟个孩子似的争吵,林小竹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直到这时,看马教习那一脸的郁闷,这才出言抚慰道:“马教习,我知道您是对我的期望高,所以才会对我严厉,您放心,我会在颠勺上努力练习的。再过一段时间,或许颠勺就会好了。”

一面说着,一面跑到俞教习身边,扶了他的胳膊,甜甜地笑:“俞教习,今天做菜的时候,我最担心的不是公子会不会责罚,只担心会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呢。毕竟这道黑鱼片,是您教我的。”

老小老小,人活得越老,情绪就越像小孩子,虽然林小竹这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听到俞教习的耳朵里,却如仙乐一般动听。伸手拍了林小竹的脑袋一下,哈哈笑道:“那是,这黑鱼片的做法是我教给你的,你做得越好,我功劳越大,谁也抢不走,谁也挑拔不了咱们师徒两人。”说完,还得意地看了马教习一眼。

马教习听到林小竹那句话,心怀大慰。便是俞教习这意有所指的话,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这样聪明的徒儿,真要跟他生份了,不肯跟他学厨艺,他非得哭去。还好这孩子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这样的孩子,真是招人疼啊!

见两位教习倒了个个儿,争相着在林小竹面前邀宠。一向对林小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马教习,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被林小竹一句话就哄得这么开心,跟在后面的吴彩云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每出一件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让林小竹化险为夷,最后的结局都是使得她在山庄里的受宠程度又提高一层。这样的结果。怎不让吴彩云气得牙痒痒。有这样的妖孽存在,她跟哥哥还有活路吗?

不过让她略感安慰的是,心情人好的俞教习,回去后炖了黑鱼汤,在早饭时奖给第三组人的同时,也给了她一碗。奶白色的鱼汤鲜香扑鼻,入口后一股甘爽鲜甜的味道顺着舌头流淌而下,徐徐下咽之后,口腔中仍然泛着一种甘鲜的味道,舌口生津,极为美味,让她受伤的心灵好歹得到了一丝安慰。

当然,晚饭时大家都没被叫去打下手,所以马教习和秦管事所做的两道菜,她再没得分到尝上一口。

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美食,再从周玉春嘴里听到这样一段故事,杨羽对林小竹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那时起,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懒洋洋的,但只要林小竹一叫他,那就跟上了发条一般,勤奋地转动起来。当然,此是后话。

如期喝到了张东煎的药,虽然感觉到药的味道跟头一天喝的有所不同,但药老爷子走之前抓好的,林小竹以为是根据不同的时间所调整的方子不一样,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张东家的情形,她也知道。为了生病的老父,他守着家,放弃了许多赚钱的机会,二十来岁也没见娶妻,敦厚诚实的人品,是四邻们交口称赞的。再说,相处这么久,他是怎样一个人,以她两世人的阅历,她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所以心里倒没有什么疑虑。

喝了药,回到山庄吃过跟同组的人幸福地吃过美味的晚餐,她如约去到袁天野的院子提水。然后当她进了院子,来到了水缸前,却意外地发现,坐在那里的不光有袁天野,唐宁远也赫然在座。

第九十一章夜谈

“小竹子,你来了?”唐宁远这骚包,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一看到林小竹进来,就“哗”地一声打开扇子,摇了两摇,笑嘻嘻地道。

“…”林小竹对他这个亲昵的称呼和那把寒风习习的扇子弄得一头黑线,这位唐公子,能正常点么?

袁天野斜睨了唐宁远一眼,摇了摇头,一脸的“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见过两位公子。”林小竹敛衽行礼。肃容垂眸,眼睛都不往唐宁远那边瞄。

袁天野似乎对林小竹的态度大为满意,颔首温声道:“去提水吧。”

“啪”地一声,唐宁远合上扇子,坐直身子,两眼发亮地道:“喂,小竹子,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袁十说了你不少事。听说你不光是聪明,舌头也相当厉害?要不,咱们做个游戏,就是品尝味道。如果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要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林小竹虽然对自己的舌头极有信心,却对唐宁远这个不着调的公子和他那虚无的许诺不感兴趣,福了一下道:“我家公子命小竹去打水,小竹不敢不从。还请唐公子见谅。”说完也不等唐宁远转头去征求袁天野的意见,躬了躬身,“失陪了。”便转过身快步离开,朝井边走去,拎了桶便开始了她的提水工作。

“不是吧?”唐宁远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着袁天野,“我长得不丑吧?怎么这小丫头一点也不待见我?”

袁天野仔细地端详了他两眼,摇摇头道:“还凑合吧。”

“什么叫还凑合?”唐宁远不满地嚷嚷起来,“就本公子这英俊不凡,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满北燕也找不出几个。”

袁天野看他一眼,都懒得理他。

“不对不对。”唐宁远看着从井里提水上来的林小竹,道,“听袁十说,这小丫头不是那种沉闷的性子呀?唉,看来还是顾忌着你这个主子,不敢多跟我说话。”

说完凑近袁天野,以林小竹听不见的声音道:“表哥,弟弟我待你好吧?心里这么惦记你,这么老远地来看你,还带给你许多好东西。你说,你应该怎么回报我?要不,把这小丫头送给我吧?”

袁天野顺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扇子,“啪”地一声轻敲了他一下:“想都别想。”

“袁天野!”唐宁远表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瞪起眼睛看看袁天野,“我是谁,我可是你亲亲的表弟!这小丫头,不过是从深山里花二、三百文钱买来的,就连这个你都舍不得送给我?你太让我伤心了!”说完把身子一扭,“哼哼”两声,表示他很生气。

这话说的可怜,但袁天野丝毫不为所动,断然拒绝:“别人可以,就她不行。”

唐宁远顾不得佯装生气,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袁天野,继而露出一脸的贼笑:“表哥,你是不是看中她了?”话声刚落,头又得挨了一扇子。

“不是就不是,老敲我头干嘛?本来就没你聪明,再敲就更笨了。”唐宁远了摸头。嘴里嘟嘟嚷嚷。

袁天野正色道:“不是我舍不得,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丫头虽然是我花二百五十文钱买来的,却是一个可堪大用之人。而且,她甚有主见,不是我说送给你,就能送给你的她要不愿意,你带了回去也必是一个大麻烦。”

“有主见?”唐宁远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愿意跟我走,我就可以带她走啰?”说完,瞪着眼睛看着袁天野,想知道他是如何表态。

“咳。”一向从容不迫的袁天野忽然露出一丝窘态,“你带她走,也无非是做个丫头。伺候你的人那多,又何必非要她不可?我这里,留她有大用。”

唐宁远看着袁天野,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促狡,转过头去朝忙碌的林小竹扬声道:“林小竹,过来。”

林小竹放下桶,走过来行了一礼:“唐公子有何吩咐?”

“我问你,如果我让你跟我离开这里,去伺候我,你可愿意?”

林小竹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慌乱地看了袁天野一眼。看到袁天野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答应,这才放下心来,施礼道:“林小竹才到山庄,什么都还没有学会。愚钝无知,什么都不懂,怎敢去伺候唐公子?”

这就是婉拒了?唐宁远眼睛盯着林小竹,却丝毫不见生气,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聪明,学学就会了。这样吧,我也不勉强你。你不是味觉特别敏锐吗?我泡几道茶给你喝,只要你能说得出些道理来,我就不再提这件事,你看如何?”

“小竹没有喝过茶,辨别不出茶的味道。”林小竹却不答应,“再说,林小竹是公子买回来的下人,小竹的去留自然由公子作主,岂敢答应唐公子这样的请求?还请唐公子不要为难小竹!”

唐宁远眨了眨一下眼:“你们公子答应了,只说看你的意思。”

林小竹便不说话,只管拿眼睛看着袁天野。

“你可愿意去伺候唐公子?”袁天野却问,眼睛里微不可见地露出一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