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竹摇摇头:“没有。不过他医术挺高明。”夏大柱不用回答,她就知道袁天野说的是真的了。袁天野的医术,向来不会出错。她追问:“舅舅怎么会被撞着肚子呢?”

夏大柱脸色悻悻然地看了秦氏一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还不是我娘,跟我爹打架,不小心把我爹推着,撞到一根木头上。”夏秋槐跟着转回家,就一直蹲在门口。此时见他爹不说,便开口解释道。

秦氏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夏秋槐:“胡说什么?”又讪笑着对林小竹道,“小竹你也知道,舅母脾气急,你舅舅也是个暴躁的。你在这里的时候我跟他也没少打架。只是那次他脚下踩了个石头,滑了一下。正好家里建房子放了许多木头,就撞上去了。真不怪我。”

林小竹仍没理她,只问袁天野:“要不要紧?”

“无妨。吃一个月的药,调养个几个月就好了。”

“那就好。”林小竹放下心来。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瘦瘦小小地,相貌倒是挺清丽。她从后院进来,吃力地一手提着一个大茶壶,一手拿了一摞碗。一一给在座的各位倒茶。

“这位是…”林小竹看着那女孩儿,仿佛看到了四、五年前的自己,不由问道。

“咳…”秦氏见丈夫和儿子都不说话,只得清了清嗓子,“这姑娘家里孩子多,养不活。我便买了给狗子作童养媳。”

“什么?”林小竹声音猛地拔高了两度。

“什么童养媳,我不要!”夏秋槐猛地站起来,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羞愧,脸胀得通红。他也不顾林小竹和袁天野是否还在座,扭头跑了出去。

梨花见厅里那穿着玫红色不知什么衣料的漂亮姑娘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心里一紧张,手便抖了一下,茶水撒到了桌上。她缩了缩脖子,胆颤地看了秦氏一眼,飞快地用袖子将桌上的水渍擦干。

秦氏张嘴便是开骂,却又顾忌着林小竹和她的未婚夫在此。终于忍住闭上了嘴,只狠狠地瞪了梨花一眼,低声道:“做事专心些。”

“是,奶奶。”梨花把茶斟好,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躬身退了下去。

林小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秦氏道:“舅母,我们一共来了六个人,你给安排四个房间。还有,家里有什么吃的,也麻烦你帮准备准备。”

林小竹进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正眼瞧秦氏,还唤她舅母,秦氏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又担心林小竹私下里给夏大柱银子,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准备。”脚下慢慢挪着朝后院去。

听得秦氏的脚步声走到一半,便又轻手轻脚地折了回来,站在墙角处偷听,林小竹冷笑一下,也懒得另找时间,转过头去对夏大柱道:“舅舅,下个月十九,我就要成亲了。本来想着接您一家出去享福的。结果一回来,就遇上柳婶哭天抢地;还没进门,就听得舅母要你滚。我不知,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您还想跟舅母一起过下去,那我就把这宅子和田地收回,你们再过回穷日子,也免得欺凌乡人;如果你不想跟她过了,就那休了她,我再给你娶一个好的。”

第四部 美食连锁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王爷

“休妻?”夏大柱听得这个词,顿时愣住了,山里人穷能娶上媳妇不打光棍,那就是很有福气的了。如果不是闹得实在不像话,还真没人想起休妻这话儿来。所以夏大柱这么些年跟秦氏打打闹闹,也没想过休妻。此时被林小竹问及,头脑便有些发懵。

这里夏大柱在愣神,那边秦氏却忍不住了,如旋风一般冲进厅里,揪着夏大柱的前襟用力摇晃:“夏大柱,你要敢休老娘,老娘就跟你拼了。”又转头对林小竹吼道,“那银子既给了我们,自然就是我家的。这宅子、这田地,写的都是我家狗子的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不给就不给啊?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县里的县太老爷啊!”

“我不是什么县太老爷,我是北燕的王爷,皇上的弟弟。不知我说的话,算不算数呢?”袁天野淡淡道。

“王爷?”秦氏嗤笑一声,“你就唬人吧你!王爷?我还玉皇大帝呢!”

她话声刚落,门外就进来一个人,正是袁十。他扫了一眼厅中的情形,禀道:“王爷,林姑娘,小春姑娘已回家了。”

“嗯,你先过去吧。”袁天野点点头。此林小竹正在处理夏大柱的家事,小春的事,自然先放一放。反正她已安全到家,不会有事了。

“王爷?”秦氏听得袁十这一声称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袁天野,“你真是王爷?不是骗人的?”

袁十这么些年跟着袁天野早已被锻炼得成了人精了。只听这两句话,他便隐隐猜到了厅堂里的情形,立马沉下脸来,厉声道:“大胆!竟然敢说王爷的身份有假?!你这村妇,好不知事。要不是看在林姑娘的面上,非把你押入大牢不可。”

近朱者赤。袁十这一喝叫,像足了生气时的袁天野。那慑人的目光,威严的气势,直把没甚见识的秦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饶命,大老爷饶命。小妇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念你初犯,又是林姑娘的舅母,且饶你这一回。起来吧。”袁十冷着脸道。

“是,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秦氏手软脚软地坐地上爬起来。

“王爷,林姑娘,那属下便到那边去了。”袁十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去。

袁十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秦氏一个激灵,似乎清醒了过来。转过身来指着袁天野,正要叫唤他骗人,但想想连个属下都那么像大老爷,他岂不是有可能真是王爷?赶紧把手缩回来,将嘴闭上。

而那边的夏大柱也惊疑未定,问林小竹:“你这位…那位公子,真是王爷?”

“是,他正是北燕国的逸王爷。”林小竹道。

夏大柱知道林小竹不会骗他。他当了几年里长,自然比秦氏多几分见识。赶紧将手中的拐杖一放跪到地上,磕头道:“小民夏大柱,叩见逸王爷。”

“快快请起,你是小竹的舅舅,也就是本王的舅舅。自家人,不必多礼。”袁天野连忙上前将夏大柱扶了起来。

这么近距离接触王爷,而且这个王爷还即将成为自己外甥的夫婿,夏大柱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招呼着袁天野坐下,想起刚才林小竹提起的话题,他心里甚是别扭,赧然道:“小人未处理好家中的事情让王爷见笑了。”

林小竹自己要成亲总不能什么都甩手给别人张罗。所以她只能在夏家村呆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得赶回轩辕城去。见“王爷”二字一出这事情就歪了楼,赶紧矫正道:“舅舅我刚才所说的事,你是如何考虑的?”

秦氏见林小竹旧话重提,她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夏大柱。如果袁天野真是王爷,那这宅子,这田地,林小竹说收回就收回,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秦氏原就是个坏脾气的人,年轻时刚嫁给夏大柱的头几年,还稍微敛一点,到后来夏大柱把林小竹领回家中,便成了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她收敛起来的脾气,对林小竹动辄打骂。后来林小竹走了,她舍不得打骂儿女,便把矛头对准了夏大柱。不过开始夏大柱力气大,还能打她,她也不敢骂得太狠。到后来夏大柱受了伤生了病,躺在床上动不得,她颇有些翻身作主人的感觉,变本加厉地打骂夏大柱,稍有不如她的意,就不给饭吃;甚至当着别人的面,也把夏大柱骂得狗血淋头,以显得她比当里长的夏大柱更威气,连里长都得听她的。这件事严重地损伤了夏大柱男人的自尊心。

所以经林小竹这么一提,夏大柱刚才便早已拿定了主意。当即道:“我已决定了,休妻!”

“什么?你敢休老娘?”秦氏一听就如鞭炮一般爆了,哪里顾得什么王爷?跳起来瞪起眼睛要上前给夏大柱几个耳光,但被林小竹一声暴喝:“你敢打我舅舅。”这才想起林小竹有个王爷夫婿,又有钱又有势,这夏大柱还真是不能随意打了。当下将扬起的手掌往自己腿上一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夏大柱,你这没良心的。当初你就一间破草房,孤身一个,连个兄弟都没有。别人都嫌你穷,嫌你没兄弟帮衬,是我心软,嫁给了你。这么些年,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你现在有了钱了,有了外甥女作靠山了,就开始赚弃我了。那几年你赌钱,把家里的钱都赌得精光,输光了钱就打我,我嫌弃过你没有?现在不过是骂上两句,你就要休妻。呜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要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狗子啊,你娘死了,后娘当家,你要被人虐待啊!春燕啊,可怜你刚怀上孩子,就成了没娘的人了啊…”

一面哭着,一面就作势要往墙上撞去。可见到没人去拉她,身子冲到墙边,便又停住了,坐在地上直哭得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还历数这些年来她受的苦。

农村女人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林小竹当年在村里看得多了。

可听得秦氏这么一哭喊,她还是有些于心,站起来对袁天野道:“我们先出去吧,到柳婶那里看看。”说完没等袁天野说话,便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厅堂,袁天野伸出手来,握住了林小竹的手。他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受,只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一点安慰。

林小竹转头柔柔一笑,道:“我没事。”笑容却有些疲惫。

袁天野仰首看着蓝天,叹了口气:“我就想不明白,他们既然已成了夫妻,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怎么不好好珍惜,反而动辄打骂呢?”他指秦氏骂夏大柱的事,也指夏大柱曾打过秦氏的事。

林小竹转过头去,也看着院墙上那广袤的蓝天,轻声道:“这世上,反面成仇,行同陌路,同床异梦,貌和神离的夫妻,多的是。他们,只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对。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以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吵闹打骂,情有可原。现在有钱了,日子过得好了,秦氏还这么没事找事,吵吵闹闹,到底是为什么呢?”舅母她也不叫了,直接唤秦氏。

袁天野握紧她的手:“别想了,秦氏如何处理,由你舅舅决定吧。反正我们以后,绝对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

林小竹嗔他一眼,脸上却浮上甜蜜的笑容。

两人出了门,远远就看见袁二、袁三、袁四、袁十和云珊正站在柳婶家的院门外,跟一群人说话。而那群人中,便有一位二十来岁、长得贼眉鼠眼、身材矮小的穿着大红长袍的男人,正叫嚣得厉害,想来便是今天的新郎倌、秦氏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了。

林小竹见了,刚才对秦氏的那一点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她眉头一皱,转头对云珊道:“你去我舅舅家,叫秦氏——哦,就是我舅母——叫她来处理她侄儿的事。”

袁天野却摇摇头:“不用。这种事情,袁二他们都处理不了,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他话声刚落,林小竹就看到那群人慢慢地往村外散去。她瞪大眼睛,转过头来,问:“袁二他们用的什么法子?”

“我想,他大概说他认识这里的县丞之类的人物吧。”

“啊?”林小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半晌,她才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官不如现管。你这逸王爷,竟然没有一个县丞的名头好使。”

“王爷对于他们太遥远,只有县丞这些人,才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管得他们不敢动。”

林小竹点点头,跟上前来行礼的袁二他们说了两句话,问明他们果然用的是袁天野所说的法子,笑着跟袁天野进了柳婶家门。

柳婶家的院子里、堂屋里全都站满了人,这些人自然是夏家村的。有帮忙挑嫁妆送嫁的,有留下来安慰柳婶夫妇的,还有的原来只是看热闹,这会儿见小春被接回来,来探个究竟的。大家或站着或坐着,叽叽喳喳,议论不休。有人看到林小竹和袁天野进门,后面跟着那几个抢小春的壮汉,赶紧迎上前来,招呼道:“小竹,你回来了。”又好奇地打量袁天野,不断地有人悄声道:“这就是戏文里说的王爷。”

第四部 美食连锁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安排妥当

林小竹笑着把在场的都称呼了一遍,寒喧几句,这才进春的屋子,看到穿着一身红衣的小春正坐在床沿上,漂亮的脸上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喉咙还时不时地抽泣着。而柳婶和花婶等人则站在一旁,正在劝解。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我一会儿就出来。”林小竹转头对袁天野道。小春的闺房,袁天野不方便进。再说,小春想来也不愿意让一个陌生的男子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没事,你去吧。”袁天野朝她笑笑。

屋里的花婶听到林小竹的声音,忙道:“小竹来了。”

“小竹。”小春连忙站起来,朝门口望来。

“没事了,他再也不敢来找你麻烦了。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林小竹上前拉住小春的手,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柳婶连声念佛,又让小春给林小竹行礼,以感谢她的相助之恩。

林小竹连忙扶起小春:“此事因我而已,要不是我让人拿了银子回来,秦氏也不会变成这么个祸害,让你们受惊。我羞愧还来不及呢,怎么你们还要道谢?快别客气了。”

“那怎么能怪你?你拿钱回来,是一片孝心。是那秦氏不明事理,为人嚣张,跟你可没有关系。”大家都道。

“我那舅母,还做过别的什么可恶的事?她对我那舅舅平时如何?”林小竹正要打听秦氏的行径。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秦氏的事说了一遍。原来秦氏仗着家中有钱,夏大柱又是里长,没少做横行霸道、欺压乡邻的事。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起来却也感觉她十分的可恶。

林小竹告辞出来,对袁天野叹息道:“我原本想着秦氏在我舅舅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没有嫌弃她,还有些心软,觉得即便休了她,也给她留几亩田。现在,还是算了吧。”

两人回到夏大柱家,便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正坐在厅堂里数落夏大柱,而秦氏则头发蓬乱地坐在一旁,直抹眼泪。见门口有人进来,那年轻妇人抬头一看,站了起来,叫道:“哟,小竹回来了?一回来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让自家舅舅休了舅母,有你这么做晚辈的么?”话说到后面,颇有些疾声厉色。

林小竹看着穿了一身粉红色绸缎衣裙、头上插着金簪的夏春燕,眯了一下眼睛,没有理她,只是问夏大柱:“舅舅,你决定好了如何处置秦氏?”

夏大柱在林小竹进门时,便面色沉郁地坐在那里,任由夏春燕说得唾沫全飞。此时听得林小竹问他,冷冷地看了秦氏一眼,道:“你舅母…哦不,狗子他娘说了,如果我不休她,你要把宅子、田地都收回,她可不愿意跟我过穷日子。所以叫我跟你走,把宅子和田地留给她。”

难怪夏大柱的样子像是伤心,又像是心灰意冷。因为秦氏那一场哭闹,叫他想起当年落魄时秦氏虽然诸多埋怨,却没有离开他——当然,她没离开更多的是因为儿女,而且山里的婆娘和汉子都是这么过的,两口子吵架打架都是常事。因此心里多少有些原谅秦氏。如果秦氏保证好好跟他过日子,不再整天吵闹,做出欺压乡邻的事情,他便不再提休妻的事了。却不想在秦氏眼里,他根本不重要,钱财田产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愿意跟他过穷日子,而愿意跟钱财田产一起过。所以,他心里对秦氏的那一点愧疚也彻底没有了。

夏大柱说完,秦氏和夏春燕都紧张地看着林小竹,生怕她不同意。尤其是夏春燕,就更加担心了。要知道她因为既懒又长得不好看,当年可是没什么好人家来提亲。后来林小竹托人带回来一百两银子,秦氏放出风去,说要陪嫁丰厚的嫁妆,她才炽手可热起来,嫁了现在的相公。看在她娘家是大地主,她娘也时不时地塞些钱给她,婆家人现在对她很好,什么事都不用她做,相公对她也好。不过她明白,一旦她没有钱添补婆家,相公和婆婆、公公的态度就会变了。她即使生下儿子,也过不了现在的好日子。

林小竹把大家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冷笑一下,对秦氏道:“那些钱是我给我舅舅的,他既休了你,又凭什么把家产留给你?”她也不耐烦再跟秦氏掰扯,听她撒泼,转头对袁天野道,“这里的乡正是谁?叫袁二将他找来,连休妻加职位交接,一块儿办了吧。”夏大柱是这里的里正,他既要走,总得通知乡正。秦氏是无知村妇,最怕的便是那些当官的。叫乡正来,她闹都不敢闹。

“我已让袁二通知他去,大概一会儿就能到。”袁天野当初既到这里来买下人,山庄建的离这里也没多远,这里的乡正自然他安排的自已人。袁二要找到他,自有别的办法,不用亲自去跑一趟。

当年林小竹自卖自身的时候,秦氏为了那二百五十文钱就当着全村和袁天野等外人的面,就敢什么脸面都不要,当众撒泼。现在一听林小竹什么都不给她,哪里还管袁天野是不是王爷?那肥壮的身子一立,就朝林小竹扑过来,嘴里还一面歇斯底里喊道:“当年要不是我心善,收留你这臭丫头,你早就被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现在竟然敢仗着你那野汉子的势,就来侵占我家的财产。叫乡正来又怎么的?你这叫做仗势欺人,走到哪里都说不过理去?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林小竹当年都没让她打着,更不用说现在有武功在身上。她正要往旁边让,却不想袁天野护她心切,一伸手揪起秦氏肩膀上的衣襟,用力一甩,秦氏竟然凌空被扔到了厅堂门槛的外面。不过他用力极巧,秦氏这一下虽说被扔远了,落地时却很轻,根本没伤到她。

袁天野这一动作不过是闪光火石之间,等大概反应过来时,秦氏已呆呆地坐在门外地上了。夏春燕挺着大肚子,张着老大的嘴望着自己的母亲,表情极为呆滞。

过了好一会儿,被吓得发愣的秦氏才反应过来,左右检查了一下自己现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之余,竟不忘呼天抢地地惊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林小竹杀长辈了。天哪天哪,小辈打长辈啊,你怎么不来个惊雷劈死…”

这个“死”字还没说完,她忽然哑了声音,人像是被定格在了那里:嘴还张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不过秦氏的嗓门本来就大,刚才这一叫唤,隔壁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朝这边来。此时便站在大门口朝里面张望:“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秦氏的哭叫声?”

“小辈打长辈?莫不是林小竹打了她秦氏?叫我说,打得好,那婆娘简直是一个害人精,非得把她打得下不了床才好,免得整日欺这个骂那个,还祸害人家闺女。”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骂了?”

“你看你看,她坐在那里,胳膊还抬在半空中,人却一动不动。这不是她惹怒了天神,惩罚她了吧?”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中气十足的陌生男声在门口响起。

“啊,乡正来了。”门口的众人惊叫起来。

紧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便走了进来,虽然身上穿着普通的短褐,却有着跟一般山民不一般的气势,走路昂首挺胸的。不过他一进门,就躬上身子,快步走了几下,避开秦氏进了门,对袁天野倒头便跪下磕头:“小人钟继祖,叩见逸王爷。”

他这一磕头,可把门口的人惊着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林小竹的未婚夫是位王爷,但却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可乡正这比里正都大的官,都对袁天野倒头即拜,毕恭毕敬,可见他那王爷的地位有多高了。

而秦氏见状,眼珠子转了几转。

至于夏大柱和夏春燕则在乡正进来时,就已站立起来了。见袁天野和林小竹坐在那里,大喇喇地受了乡正的礼,一个喜一个惊,心情大异。

“起来吧。”袁天野道,又指着林小竹介绍道,“这是轩辕公主,下个月即将下嫁本王。”

刚立起身的钟继祖一听林小竹来头更大,心里一惊,立即又跪了下去:“小人见过公主。”

“公主?”夏大柱一家人俱都目瞪口呆。戏文里不是说,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吗?可林小竹的父母亲是谁,夏大柱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她这会儿又成了公主?

“免礼。今天请你来,是想托你处理两件事。”林小竹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钟继祖一听是公主的舅舅要休妻,并跟公主进京去享福,辞去里正一职,自然满口子答应下来,无不依从。当即拿出文房四宝,写了一份休书,让夏大柱按了手印。林小竹接过来塞进秦氏的怀里,然后让云珊去借了一辆牛车,又让梨花收拾了秦氏的衣服首饰——她倒也没有做得太绝,秦氏的衣服首饰,也值得六、七两银子,一并塞进了身体僵硬的秦氏怀里,让柳婶和花婶等人把她送回娘家去。而乡正来处理此事,自然尽心尽力,也跟着一起去了秦氏娘家,把事情说清楚,并警告说,如果秦氏再来夏大柱家胡绞蛮缠,他便要把秦氏抓进大牢去。

秦氏被乡正这一吓,果然没敢再来纠缠,卖了首饰买了三亩地,依附着兄嫂过生活。而夏春燕后来生了个儿子,却被婆婆调教得勤快起来——懒惰就要被打骂,又再没有娘家撑腰,自然不敢不勤快。当然,此是后话。

当晚,乡正选了一个大家公认的正直的人做了里正。在新里正被选出来之后,林小竹便宣布要将夏大柱和秦氏所买的田产充为夏家村的公田,宅子则做了孩子们读书的私塾之地。公田每年出产所得的收入,作为私塾请老师的费用。村里人听了,很是高兴。村里有了读书人,又有林小竹在朝中关照,没准以后就出个秀才,到外面去当官呢。

而那天晚上,林小竹跟夏秋槐聊了好一会儿,把他娘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告诉他为了乡邻,不得不把他娘休了。又跟他说,如果他跟着父亲到京城去,她会给他开一个店,到时赚了钱,他还可以回来孝敬他娘。夏秋槐倒跟他母亲和姐姐不一样,对于林小竹的做法,很能理解。而且他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自然向往外面的繁华生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跟着父亲一起去京城。

在梨花的安排下,大家吃过晚饭,便胡乱地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林小竹把梨花的卖身契给了她,又给了她一两银子,让她回家去。

见柳婶家的孩子大了,生活不艰难,而且有了秦氏的前车之鉴,林小竹也知道即使她再有钱,也是救急不救穷,再不能就这么周济村里人了。所以只跟大家告别了一回,便带着夏大柱、夏秋槐,跟袁天野等人上了路。

差不多到京城时,林小竹便让袁四先走一步,到燕京找袁林,让他给买上一个小院子并一个铺子。有了先前的教训,她现在不愿意让夏大柱父子俩看到她在京城那座带花园的大宅子,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很多的酒楼和点心、酱菜铺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在一定的土壤中,人会生出贪欲并会越来越膨胀。她不想到头来还得像收拾秦氏一般收拾舅舅跟表弟。让他们父子俩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然后花自己辛苦赚的钱,才是最适当的做法。

袁林作为袁天野内外交接的大管事,自然很能干。待林小竹一行到京城时,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林小竹跟袁天野在城门口分了手,便与夏大柱父子俩跟袁四直接去了新买的小宅子,看到里面的家俱齐全,连生活用品都备好了,林小竹和夏大柱父子俩都十分满意。

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林小竹接下来便在那所宅子里呆了两天,教会夏大柱父子俩做几道小吃。这些来自前世的小吃既美味又没有人做过,他们只要辛苦一点,把小吃店做起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第四部 美食连锁 第三百三十章 添妆

除了教夏大柱父子俩做小吃,林小竹还叫人给他们两人做几身衣服,又让袁天野找了个熟悉宫中规矩的老人,教他们一些礼仪,尤其是婚礼上的一些仪式规矩。一个月后她会派人来接他们去轩辕城,跟老爷子一起受她的礼。到时有各国贵族都有人在,要是不懂规矩出了丑,那就糟糕了。

这几天夏大柱通过教礼仪的老人,终于了解了袁天野在北燕的地位,想起他的亲家是北燕国的太上皇,到时他还要跟比各国皇帝地位更高的轩辕圣上一起受林小竹的礼,便感觉慌张,连连推辞说他到时不坐上座,只是站在下面观礼就行了。林小竹好说歹说,这才战战竞竞地答应下来。倒是夏秋槐听说能跟各国皇帝贵族一起参加表姐的婚礼,极为兴奋,一点也不感觉胆怯。

将夏大柱他们安排好,林小竹便要回轩辕城去了。袁天野自然舍不得,却也没有办法。没有短暂的分离,就不会有以后的长相厮守。只得派了袁一、袁二等好几名武功高强的属下去护送她,自己则送了几十里路,在车里耳鬓厮磨了好一阵,这才恋恋不舍地下了车,目送她离开。

回到轩辕城,忙忙乱乱大半个月。这一天,林小竹让人把夏大柱父子俩接了来,正找了个轩辕神宫的院子安置他们,便听得紫苏进来禀报,说东越国的颖王和颖王妃来了。

“颖王妃怎么也来了?”林小竹大惊,忙跟夏大柱交待一声,迎了出去。当初厨艺大赛结束,萧潇跟着陆健宁回东越时,曾说过她要作为娘家人,提前半个月来给林小竹操持婚礼。却不想刚回去不久,陆健宁便派人来报喜,说萧潇怀孕了。林小竹当时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叮嘱萧潇在家里安心养胎。婚礼有专人张罗,无需她操心。却不想,萧潇竟然还是跑来了。

到了大厅,她便见到萧潇和陆健宁坐在那里说话,一脸甜蜜的笑容。看到林小竹进来,萧潇习惯性地站起来想要扑过来搂林小竹的胳膊,这个动作让陆健宁万分紧张,紧上几步将她搂进怀里。连声道:“你慢着点,别急。”

“我的姑奶奶,你现在可是大熊猫,千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胡蹦乱跳了。”林小竹也忍不住跟老外婆似的叮嘱。

“大熊猫?我现在为什么是大熊猫?”萧潇眨巴着眼,好奇地问。

“呃,这不是重点。”林小竹想起这时候的大熊猫可不是濒危动物。没法跟萧潇解释,赶紧打岔道,“重点是,你走路做事得稳当点,你可是要当娘的人了。”说到这里,她想起萧潇不听她的话,竟然一路颠簸着乘车到这里,不由得沉下脸来,瞪着她道:“不是说了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我成完亲有空自然会去看你。你看看。一点也不听话,这么远的路也跑了来。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你想叫我一辈子心里不安呐?”又责怪地看了陆健宁一眼,“你也由得她胡闹。”

陆健宁苦笑一下:“我能管得了她就好了。”

萧潇谁也不怕,就怕林小竹。见林小竹沉了脸,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强辩道:“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吃得好睡得香,精神好得很。就因为大夫说怀孕。健宁就把我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做。我实在闷得慌。”又走上前来摇摇林小竹的胳膊,讨好地道,“小竹啊,好小竹,你不知道,我虽然有几个姐妹,但因为不同母的缘故,彼此只有敌视和猜疑。在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了。你就是我的亲妹妹。现在你成亲我这作姐姐的都不来,那我这一辈子也会不安心呐,是不是?”

林小竹被萧潇说得心里一阵感动。当年苏小舒对她极好,也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着。但由于她喜欢上了夏山,两人如今的地位又不相同,再也不能像好朋友一样推心置腹了。出了山庄后,林小竹的生活环境特殊,也没接触什么跟她年龄相仿、性情相投的女子,自然没有什么同性朋友。当初她跟萧潇相识,还以为彼此只是过客,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交集。却不想命运如此神奇,两人会在东越那陌生的国度里相遇,最后互相扶持,彼此相依,终成了好朋友好姐妹。

“反正来都来了,我还能又把你赶回去不成?”她伸出手亲昵地捏了捏萧潇的脸,“行了,你就安心住下吧。不过我的事你都不必操劳,都安排妥当了。你就住在这里等着送我出嫁吧。”转头去吩咐云珊,“颖王和颖王妃就住在荷香院吧。你去看着她们收拾,务必要布置得舒适一些,检查一下,不能有一丁点儿对孕妇不好的东西。”

“是。”云珊领命而去。

萧潇听了还没什么,陆健宁却极不安:“我们住在轩辕圣宫里,扰了圣上,不好吧?算了,我们还是另找一个小院子住好了。”

相处了一段日子,林小竹知道老爷子在生活上是一个极随意的人,而且因为孤独了一辈子的缘故,更喜欢热闹。再说,萧潇是她的义姐,住在这里送她出嫁,在名义上说得过去,就像她舅舅以一介平民身份也住轩辕圣宫一样。其他国家的皇族人便是知道此事,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不满。便道:“祖父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你们到这里住,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们打扰?你们也看到了,这神宫建在山上,台阶也有一两百级。萧潇住在山下,想要来陪我,很不方便。还是住在这里的好。”

陆健宁自然不舍得爱妻每日爬山,见林小竹如此笃定和坚持,便不再推辞,笑道:“那好,我们也占你一回光,住在轩辕圣宫里。”

萧潇见他们终于把住处敲定,迫不及待地招手将两名手里捧着一个长长大锦盒的丫环叫上来。萧潇将锦盒打开,眼睛亮亮地对林小竹道:“小竹你看,这是我给你的添妆。”

林小竹走过去一看,里面却是一株高达数尺的红珊瑚。这珊瑚条柯坚挺,枝干扶疏,红似火,形像树,极为好看。

林小竹近来跟周礼清理嫁妆,可是知道这珊瑚的贵重。与珍珠、玛瑙、翡翠等并称为珠宝的红珊瑚,大多生长在深海,数量很稀少,像这种质地细致,色泽鲜艳的,价格十分昂贵。这一株这么高的珊瑚,至少要值几万两银子。更重要的是,珊瑚在东方佛典中被列入七宝之中。在古代,它被视为祥瑞幸福之物,代表高贵与权势,又称“瑞宝”,是幸福与永恒的象征。萧潇把它当作添妆礼送给她,可谓是用足了心思。

“这太贵重了。”虽然寓意吉祥,林小竹却不好要萧潇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要不认我这个姐姐,这珊瑚你就别收!”萧潇板着脸道。

林小竹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就厚颜收下了。”以后萧潇的孩子出生,总有机会还礼的,现在太过计较,就显得生分了。

“这才听话。”萧潇这会儿终于像是姐姐的样子了。

“姑娘,门房转来一张拜帖。”紫苏进来,递给林小竹一张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