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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泽想跟她解释,因为要见的那位医学专家突然临时有个会诊,所以才耽误了时间,搞得他下午没能赶上飞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于是便什么也没说,知轻声问苒苒:“韩阿姨那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苒苒勉强提起些精神,把案子的情况简略的跟他说了一遍,问他:“明泽,你认识政法部门的人吗?”

“有几个认识的。”邵明泽眉头微微敛起,沉吟道,“这事还得先把被害人家里里买通了才行,只要对方不盯着,我们这里再找找关系,事情就好办多了。”

苒苒见他提到这里,低头想了想,说:“受害人那里陈洛去帮忙联系了,你帮我找找政法部门的关系就行了。”

邵明泽想起那个嘴角上总是弯着一抹淡淡微笑的男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若无其事的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

苒苒抬眼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问:“南郊项目的注资计划董事会通过了吗?”

邵明泽听她突然问起这个,稍稍有些意外:“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怎么了?”

苒苒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等我妈妈的案子结了以后在办这事?”

邵明泽先是惊讶,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苒苒为何要这样做,心中不禁更有些心疼她,便伸手把她揽入了怀里,低声道:“好,你放心,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记起这样的话仿佛陈洛刚刚说过。她抬头怔怔的看向邵明泽浓烈的眉眼,神色一时有些恍惚,竟觉得眼前这张面容和陈洛的有些重叠。其实他们俩长得并无相似之处,邵明泽五官深刻,冷硬凌厉,而陈洛却是眉目舒朗,温文尔雅。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此刻看来却是惊人的相似。

邵明泽叫她:“苒苒?苒苒?”

苒苒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想法太过可笑。

此后几天,几路人马都在为韩芸的案子奔波。这个案子案情清晰,证据充足,犯罪嫌疑人又对犯罪情节供认不讳,在加上此案情节恶劣,于是案子很快就从公安局转到了检察院。半个月后,检察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向S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了公诉。

这个时候,陈洛已经代表苒苒与被害人家属私下达成了协议,用高价买到了对方的谅解。同时,邵明泽不知道通过什么路子联系上了法院刑庭的庭长,那位刘庭长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不过言语间也松了口,说会尽量帮忙。就连韩芸自己,在律师的暗示下也一口咬定自己当时只是想撞伤被害人,并没有想要杀她。

苒苒总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一切能够按照预定的方向发展,判韩女士一个死缓,先把命保下来,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事情发生突变是在案件移送到法院之后,法院的刘庭长突然给苒苒来了一个电话,说韩女士的案子有领导给了批示要严办,他也不好再给予过多的照顾。苒苒听得心头一震,当即便问是哪位领导下的批示。那位刘庭长言辞含混,不肯说出到底是谁在盯着这个案子,只是劝苒苒赶紧再去想一想别的法子。

事到如今,苒苒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她放下电话,开始细细思量到底是谁想要韩女士的命。被害人家属是已经买通了的,应该不会是他们。夏宏远那里虽然这些天一直没有搭理过她,可也再没提韩女士这事,想来也是觉得南郊项目比那个不曾谋面的儿子更为重要。

除了这两方,还会有谁呢?苒苒一时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找邵明泽商量这事,手机却突然响了,屏幕上的是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苒苒,是我,林向安。你现在有时间吗?”

苒苒想不到电话会是他打来的,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时间,但是我不想见你。”

林向安被她噎得一默,轻声说:“是关于韩阿姨的案子的,我想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

苒苒不觉警惕起来,问他:“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里说,“苒苒,我现在就在法院工作,喊阿姨的案子我很清楚。”

苒苒从来没有关注过林向安在哪里工作,听到他说这个心里忽然一动,不动声色的问他:“是你在背后做手脚?”

林向安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平静的说:“我现在就在你楼下,你出来一下,可以吗?”

外面天色已黑,苒苒随手在衣帽钩上扯了件套头衫套在身上,光着脚踩了双帆布鞋就出了家门。

第十七章情不由己

林向安正倚着车子等苒苒,指尖的香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他瞧见她从楼里出来,身子立刻就站直了,往前迎了两步。可等对上苒苒冷漠的眼神,他脚下却又一下子顿住了。

因为没穿高跟鞋,她的个子显得比往日矮了不少,有穿着灰蒙蒙的套头衫,瘦瘦小小的,像个还没长开身量的男孩子。林向安突然想起他上学时的样子,也常常是这样的一身装扮:短头发,套头衫,牛仔裤。只是她那个时候还脏乎乎的,眉眼间有着傻呵呵的笑意。

林向安心中忽得有些酸楚,轻声叫她的名字:“苒苒…”

苒苒朝他走进了几步,微微仰着头看他,问:“林向安,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都做什么了?”

面对她冷漠的质问,林向安心虚的舔了舔嘴唇,一面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并未做错,一面沉声问:“我们上车说,好吗?”

苒苒静静地打量了他几秒钟,沉默的转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林向安忙也跟着上了车,问她:“吃过晚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些什么?”

苒苒漠然说:“没吃,什么都不想吃,看着你,我没有食欲。”

林向安十分难堪的闭上了嘴。

苒苒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问他:“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的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向安垂下眼睛,淡淡的说:“那案子的卷宗我看过了,情节很恶劣,按照法律应该是判处死刑。”

苒苒气的冷笑,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怎么,你这是要来替死者伸张正义吗?”

林向安慢慢摇头:“不是,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苒苒的嘴角上还挂着讥诮的笑意,她愤怒地盯着他,问:“法院那边说有领导在盯着这个案子,难不成就是你这位领导?”

我算不上领导,我就是一个秘书。:林向安缓缓回答,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不过,的确是我托了人来盯这个案子。”

苒苒死死的咬着牙,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扑过去撕咬眼前这个男人,他用力极大,几乎整个身体都因为用力过大而隐隐颤抖起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松开了开始僵硬麻木的齿关,问他:“林向安,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就这样仇恨我?”

林向安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声回答:“没有,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苒苒终于耐不住脾气,几乎狂暴的朝他喊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非要我妈去死才可以吗?这就是正义?没错,她是杀了人,她是有罪。我能怎么办?她是我妈,她是我妈啊!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枪毙吗?林向安,我没想过要她逃避惩罚,我只想着保住她一条命,判她死缓不行吗?让她在监狱里等一辈子,还不行吗?”

林向安抬眼静静地看向她,耐心地等着她喊完了,才说:“行,可以是死缓,我可以叫人不在盯着这个案子,我还可以保证韩阿姨性命无忧,在里面等上几年就想办法弄他出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苒苒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的问他:“什么条件?”

林向安微微抿了抿唇,慢慢说:“你和邵明泽分手,我们在一起。”

苒苒怀疑是自己幻听了,又问了他一遍:“你说什么?”

林向安看着她,说:“我说你和邵明泽分手,和我在一起,我就帮你办韩阿姨的案子。”

苒苒愣愣的看了他片刻,忽地失笑。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林向安有些心慌,叫她:“苒苒,你别笑了。”

她又哈哈笑了半响,才勉强停了笑,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问他:“林向安,你的意思是咱们重修旧以便让邵明泽和苏陌破镜重圆吗?你这算什么?为了苏陌舍身赴难?哈,你的爱情真伟大啊,佩服,佩服。不过,你既然这么爱苏陌,能忍受她嫁给别人吗?你都不嫉妒吗?他可是会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生子哦,他们会拥抱,接吻,做爱…”

“够了,苒苒。”林向安的脸色很难看,绷紧了嘴角,不悦的看着她。

苒苒却忍不住又笑了,“看看,我只是说一说你都受不了,他们可是要这么做的啊。难不成你只是想用这个来打动苏陌,叫她真正发现你的好,然后再转身回到你的怀抱?那机会可实在是太小了。我告诉你啊,邵明泽床上的技术很好的,是个女人都会沉沦的哦。你看看苏陌,和他分手那么久了依然在想着他。你再瞧瞧我,以前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都分手好几年了还忘不掉,可自从和他上过床,我眼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她的言辞实在难听,林向安的脸色越发铁青。他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启动了车子,车子急速的朝着小区外开了出去。

苒苒也沉下了脸,冷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向安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平静的回答她:“我带你去看邵明泽,看看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答应我的条件。”

苒苒怔了一怔,大声叫道:“我不去,我用不着去!”

是的,她用不着去,她知道邵明泽现在在哪里,也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现在正在医院,在陪着他和苏陌的女儿。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她虽然从来没去看过,但是知道。这又能怎么样呢?邵明泽没有瞒着她,他一直是两边跑着。他回去医院照顾女儿,他也尽力的帮他找人托关系以保住韩女士的性命。

林向安瞥她一眼,问她:“你在怕什么?”

苒苒不语,忽地转身去拉身侧的车门。

林向安一时大骇,忙伸手死死的拽住了他,惊道:“你要做什么?”

苒苒的手放在车门上,转过头看他,厉声说:“你停车,不然我就跳下去。”

车门已被她打开了一个缝,林向安虽拽着她一条胳膊,但若是她发狠往下跳也会出事的。林向安到底是怕了,只得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车还没停稳,苒苒就冲了下去,林向安紧跟着她下了车,绕过去想要拉她的手。

苒苒背着手向后躲了好几步,像是炸了毛的野猫,警惕而又恐惧的瞪着他,尖声叫道:“你别碰我!”

林向安脸上现出受伤之色,隔了几步看向苒苒,哑声问她:“你就真的这么爱邵明泽?”

苒苒的胸口急速的起伏着,脸色却更加苍白,慢慢的,她眼中不受控制的蕴上了泪水,声音里带着哭墙问他:“林向安,我也想问你,你就真的这么爱苏陌吗?爱到连男人都要为她抢?”

林向安的咽喉里像是堵了东西,整个胸腔闷的隐隐作痛。他上前一步,低下头问她:“苒苒,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好吗?我会爱你,好好的爱你。”

苒苒抬头看他:“要是我说不好呢?”

林向安抿了抿唇,深深的吸了口气,硬下心来答道:“那韩阿姨那里该判什么罪就判什么罪。”

苒苒冷笑:“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找人盯着这个案子,我就能找人来保我妈的命!”

林向安微微叹息:“苒苒,有些时候并不是有钱就能买来关系的。而且,你真的要那韩阿姨的命来冒险吗?要知道,一旦初判了死刑,就算你们在上诉,这样的案子能改判的概率也很小。”

苒苒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恨过一个人。她直直的看着林向安,好一会儿才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好,我和邵明泽分手。“

林向安仍然是看着她不动,眼中丝毫不见喜悦之色,反而有着浓浓的忧愁,轻声叫她:“苒苒。”

苒苒已明白,眼前的男人心中只有苏陌一个女神,无论她是怒是悲皆不会在意,所以也就不再故作姿态,只挑着眉峰看他,冷声道:“林公子还有什么交代?是不是要眼看着我给邵明泽打电话说分手才能放心?”

她说着就从衣兜里掏了手机出来,作势要给邵明泽拨电话。林向安忙伸手阻止拉住了她,阻止道:“不要,苒苒。”

苒苒忍不住冷笑,慢条斯理的收了电话:“也是,我和邵明泽好歹也是订过婚的,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一个电话就分手,免不得还要纠缠一番的。”

林向安却突然说:“你现在和我去医院。”

苒苒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说:“你不能让邵明泽知道是我逼你分手的。”

苒苒一愣,随即冷笑道:“怎么,林公子敢做不敢当?还是怕邵明泽知道后会让你的女神受委屈。”

林向安不理会她的讽刺,慢慢说:“去医院吧,去看看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情形,到时候你也许就会觉得分手是个明智的选择,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的。你、我,我们两个其实都是外人。”

这个“一家人”刺得苒苒心口一疼,她怔怔的站了片刻,才听着林向安的招呼上了车。

医院病房里,邵明泽正倚坐在床头给女儿念故事书,苏陌则坐在床的另一侧的方凳上,低着头默默地削着一个苹果。苹果个头极大,红扑扑的果皮随着苏陌手中的小刀一圈圈地剥落下来,露出里面透着蜜色的果肉,看着煞是喜人,片刻之后,苏陌削完了苹果,先切了一小块果肉递给女儿,剩下的带着果核的大半个则递给了一边的邵明泽。

小姑娘的手上还打着点滴,脸上瘦瘦的,还带着青白之色,接过苹果后嘟着嘴喊道:“妈妈偏心,什么都向着爸爸。”

苏陌的面色有些窘,正要张口呵斥女儿,邵明泽却摸了女儿的头,笑着说:“小丫头真没良心,爸爸给你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多吃你口苹果都不行。行了,快别挑理了,咱们换过来就是了。”

小姑娘听了这个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样,急忙说:“爸爸快吃吧,吃了接着给我讲故事:”

邵明泽和苏陌都不觉笑了,小姑娘又拍了拍自己身边:“妈妈,你也过来,我们一起听爸爸讲故事。”

苏陌不忍拒绝女儿的要求,便也侧身在女儿另一边坐下,与邵明泽一左一右地陪在女儿身边。

苒苒在门口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邵明泽倚在一边低声给女儿讲着故事书,苏陌则安静地坐在另一侧,微笑着看着这父女俩,不时瞄一眼床边吊瓶里的液体。这样温馨而又亲密的一家三口,就像是一幅静谧的图画。他们在画内,她在画外,插不进、融不入,只能在一旁静静地欣赏。

其实,这样的情景是她早就想到了的,所以她从不来医院找邵明泽,仿佛只要不来,她就可以装作这画面从不曾存在过,从而也可以忽略邵明泽得另一个身份——他不只是她的未婚夫,他还是这个小姑娘的父亲。

苏陌一次无意间抬头,看到门口伫立的苒苒,顿时一愣,赶紧从床边站了起来。

邵明泽被她的动作惊动,疑惑地看向门口,正好与苒苒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知怎的,苒苒忽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邵明泽却是面色微变,嘴里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小姑娘听故事正听得入神,见父亲突然不读故事了,忙伸手去找父亲,口中不满地叫道:“爸爸,爸爸,快点读啊!”

“丫丫!不要闹爸爸!”苏陌出声低喝女儿,俯下身去帮女儿盖毯子,“时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邵明泽已站起身来,将故事书随手放在一边,迎着苒苒走了过去。

苒苒又笑笑,不等他开口就先讲:“从附近路过,顺道就过来看看孩子,怎么样,孩子的病情稳定了吗?”

邵明泽没说话,拉着苒苒的手就向外走身后的丫丫却突然出声叫道:“爸爸,你去哪里?”

邵明泽的身形顿了顿,回头对女儿说:“爸爸有事,明天再过来陪你,你听妈妈的话。”

小姑娘已经五六岁了,显不是那么好骗,她看着邵明泽与苒苒,又转头看了看妈妈,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却对着苒苒问:“阿姨,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找我爸爸的?”

苒苒慢慢地从邵明泽那里抽回了手,转过身看着叫做“丫丫”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很漂亮,五官大部分都随了苏陌,只眉宇之间有些像邵家人:眉毛漆黑修长,自带一种飞扬的劲头。她笑了笑,正要说话时林向安拎着果篮从门外进来,对小姑娘说:“是的,这位阿姨是来看你的。”

小姑娘看到林向安时眼中一亮,很欢快的叫道:“林叔叔!”

林向安上前轻轻拍了拍苒苒的肩,推着她走到病床前,给小姑娘介绍到:“这位是苒苒阿姨。丫丫,叫阿姨。”

小姑娘显然和林向安极为熟稔,甜甜地叫了苒苒一声“阿姨”,然后又兴奋地看向林向安,叫道:“林叔叔快过来,我找到爸爸妈妈的结婚照了,很漂亮的,我爸爸比林叔叔帅多了!”

“丫丫!”苏陌出声低喝,似是有些慌乱地看了苒苒一眼,然后便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只低声教训女儿,“不要胡说!医生交代了的,你要早点睡觉,这样明天才可以去花园玩。”

小姑娘被妈妈教训,委屈地撇了撇嘴,拉着林向安的手说:“我没胡说,照片就在那个抽屉里,林叔叔帮我拿过来。”

林向安其实早就知道相册在那里,闻声转身就去拿,苏陌却紧走两步拦住了他,压低声音说:“向安,你做什么?”

林向安抬眼看了眼面带微笑的苒苒,又看看一直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邵明泽,伸手推开了面前的苏陌,不顾她的阻拦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大相册来,笑着问病床上的小姑娘:“丫丫,是这个吗?”

“是,就是这个。”丫丫苍白的脸上笑容璀璨,用没有插着针头的那只手朝林向安招手。“林叔叔快拿过来,苒苒阿姨也过来看,我爸爸妈妈的婚纱照可漂亮呢!”

小姑娘语气天真,就是一个向着外人显摆好东西的小孩子。苒苒脚下像是灌了铅块,抬一步都困难无比。

邵明泽突然说:“苒苒,我先送你回去。”

苒苒回头看了看他,又看看病床上那个瘦弱苍白的小姑娘,竟轻轻地弯了弯嘴角,朝着病床走了过去:“是婚纱照吗?让我看看照的怎么样。”

小姑娘微微坐起来,指挥着林向安拿着那相册,一页页的翻开来给苒苒看,笑嘻嘻的问苒苒:“阿姨,你看我妈妈漂亮吗?”

“漂亮。”苒苒轻声感叹,仔细的看着那照片里的每一对男女。她没说假话,这真是男的帅气、女的娇美。邵明泽脸上的笑容很少,一如他平常的模样,那样板正的礼服穿在身上,却衬得他凛冽英挺。苏陌也很美,虽是短发,却有着难言的俏丽和秀美。

苒苒细细的欣赏完了相册,才温声对小姑娘说:“照片我看完了,你是不是也要睡觉了?”

小丫头这才点了点头,偷偷地打量着苒苒的面色。

苒苒故作不察,起身从床边离开,把地方让给苏陌。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就听得苏陌极小声地说:“对不起。”

苒苒微微一顿,抬眼看着她。

苏陌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又低声说:“这照片是前几天为了哄丫丫才照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苒苒没有说话却微笑着朝苏陌摇了摇头。她又回身对小姑娘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便目不斜视的从邵明泽身边走了过去。

邵明泽面色沉沉的看了病房里的林向安一眼,转身跟在苒苒后面出了房门。

苒苒的脚步不紧不慢,走到走廊尽头时停了下来,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出神。窗外小街的对面是半亩荷塘,嫩绿的荷叶尚未长成,犹带一丝怯意,趁着夜色静悄悄的伸展在水面上,稀稀拉拉的遮着塘边窄窄的一条水面。

邵明泽追过来后一直没有出声,只斜靠着窗侧的墙壁,陪着她沉默。

“明泽…”苒苒突然开口,轻声道,“我们分手吧。”

邵明泽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问:“理由呢?”

苒苒弯起唇,淡淡一笑,转过身看他:“你既然可以为丫丫去和苏陌拍结婚照,难道就不能为她和苏陌破镜重圆吗?你、苏陌、丫丫,你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一个外人。”

邵明泽眉心微敛,打断了她的话:“苒苒,丫丫是我的责任,却不是我的人生。我会为了哄她高兴去找一套莫名其妙的照片,却不会为了她去凑合过一辈子。她现在虽然还是个孩子,一个生了重病的孩子,但她总会康复,总会长大,总会懂事。”

“可是我受不了。”苒苒伸出手去慢慢抚摸他的脸庞,微凉的指尖从他浓烈的眉峰上划过,“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的血肉和另外一个女人融合在一起,我受不了在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的脸上看到你的影子。我妒忌,我妒忌的要死。她叫你爸爸,却叫另外一个女人妈妈,她会让你一辈子都和苏陌扯不清。”

邵明泽握住苒苒的手,紧紧的禁锢在自己的掌心:“苒苒,你太偏执,太不讲道理。孩子已经存在,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不是都讲好了吗?这件事情不用你管,我会处理好。”

“明泽——”她突然打断他,“我爱你。”

邵明泽怔了一怔,心中的喜悦刚刚冒头,她下面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忍受不了。我以前不在乎,只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可以不爱你。”

邵明泽僵在那里,没了反应。

林向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轻声叫苒苒的名字:“走吧,探视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苒苒微微低下头,转身从邵明泽身边走开。

邵明泽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跟在林向安身后离开。

出了医院大门,苒苒没有跟着林向安上车,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林向安叫住她,几步追过去,低声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苒苒瞥了他一眼,反问他:“怎么,还不满意吗?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提你的要挟。”

林向安微微抿唇:“你真的爱上邵明泽了?”

苒苒想不到他还会问这个,不由得冷笑:“我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吗?只要苏陌爱他不就够了吗?”

林向安却突然倔强起来,坚持问:“可你说爱他。”

苒苒讥诮的笑了笑,嘲讽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只要我和他分手,又没说要我和他做仇人。南郊项目还要和邵氏合作,我把他彻底得罪了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我。”

林向安轻轻张开了口,一脸惊讶的模样。

苒苒偏着头打量了他片刻,问:“想不到?那今天就好好上一课吧。女人最会演戏了,我是这样,苏陌也亦如此。不然,你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林向安仍然是一副吃惊的模样,苒苒嗤笑一声,再不理会他,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陈洛来看苒苒,听她说了此事问:“林向安拿案子来要挟你?”

从医院回来后,苒苒就直接来到韩家的老房子住了,也再没接过邵明泽的电话。听陈洛问起,她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刘庭长先给我通的消息,说是有领导在盯着这个案子,我只是想不到林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林向安不过只是院长的秘书,竟然也能如此。”

陈洛看了看她,说:“林向安的父亲和法院的高院长是老同学,两家算是故交,关系自然不一般。不过关键还不在这里,而是林向安还有别的关系。他父亲虽然是个局长,但母亲那边的背景却很深,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是干政法的出身,就连高院长都十分小心的奉承着,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把林向安一个刚回国的带在身边?”

苒苒垂头楞了一会儿,说:“我只知道林向安家里的背景,却不知道这背景竟是这样大。”

陈洛叹道:“南郊项目投标的时候,夏总专门叫我查过林家。若是他有心盯这个案子,我们还真没有办法翻案。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钱财实在算不上什么。”

苒苒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陈洛停了停,又问她:“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就这样和邵明泽分手了?”

苒苒苦笑,反问他:“不然还能怎么办?真的那我妈的命去赌气吗?”

陈洛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说:“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就算是迫不得已和邵明泽分手,怎么也要闹一闹。”

苒苒抬眼看他:“你倒是了解我。”

“怎么,真的要闹?”陈洛问。

“闹,一定要闹!”苒苒重重点头,手上无意识地抠着抱枕上的线头,低声说:“我先忍着,等这案子判了,过了上诉期,一切都落了定,我会好好闹一场。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却不能由着人从我手里夺去。邵明泽我可以不要,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落在苏陌手里。”

陈洛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她,忽地问了一个和林向安一样的问题:“你真的爱上邵明泽了?”

苒苒微微一怔,抬头看他。

他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不爱他,何必要这样闹?”

苒苒愣了一会儿,答:“我咽不下这口气。”

陈洛看了她好久,最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这又是何必呢?”

苒苒没有回答。她想,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要叹一句“何必”,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实在是无法潇洒放手。

法院定下了开庭日期,苒苒跑法院的时候又遇到了林向安。他叫住了她,等走到跟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讷讷地看着她。苒苒问他:“林秘书,怎么,还有别的吩咐?”

林向安摇摇头,轻声问她:“你还好吧?”

苒苒听了不由得笑了:“林秘书,你叫我怎么回答你?说我很好,我被逼和未婚夫分手,我把喜欢的男人拱手让给我最讨厌的女人,我高兴,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苒苒。”林向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出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苒苒讽刺的笑了笑,临走前和他说:“林向安,事情你都做了,何必还要在我面前行惺惺作态,让人觉得恶心。”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苒苒回自己的住处取换季的衣裳,出来的时候以近正午。楼外阳光灿烂,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抬头间看到邵明泽的车子正静静地停在甬道边上。

邵明泽从车里出来,浓烈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疲色,不动声色的问她:“你把我的电话都屏蔽了?”

苒苒点点头:“既然分手了,没必要再纠缠不清。”

邵明泽低下头捏了捏眉间,又问她:“林向安要挟你了,是不是?”

苒苒没回答,十分意外的挑眉看着他。

邵明泽说:“我去查了,的确是他在干涉这个案子,我已经在托人处理这件事。”

苒苒想了想,问:“你能有多少把握?”

邵明泽眸色深沉,沉声答道:“没有多少把握。林向安外祖父家的背景很大,林向安又得他舅舅的喜欢。他若是不肯放手,恐怕没人能翻了这个案子。”

苒苒心中亮起的那星点光芒也灭了,她苦涩的笑笑,说:“既然你都想到这儿了,也不用我再跟你说什么了。事情就是这样,我没办法,我没法拿我母亲的命去赌林向安的心思。”

邵明泽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我理解,所以就先这样吧,不管有什么事都等这案子了结了再说。”他说着顿了下,又习惯性的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就当林向安是在发疯吧。我跟苏陌说了这事了,她会去找林向安把事情都说清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苒苒抬眼了怔怔的看他。

邵明泽轻声说:“苒苒,我想和你在一起。”

分明就是极普通的话,苒苒却听得眼圈一热,忙掩饰的低下头去,待鼻腔里的那阵酸意过去了,才小声说:“其实我的打算也差不多,就想着先把林向安糊弄过去,等我妈的案子没事了,然后再去苏陌那里把你抢回来。”

邵明泽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不用你去抢,我一直都在这里。不过,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和我说说,我帮你去挡。如果我也挡不住,那我就陪你一起面对。只是别跟我说那些狠话,我心里难受。”

苒苒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邵明泽又问了她几句韩女士的事情,说:“这几天丫丫要办转院,我可能不能过来陪你。等到下周二开庭的时候,我陪你过去。”

苒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表现的大度一些,起码要问一问邵明泽女儿的病情,可她开不了口,只能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邵明泽太忙,只站在楼下和她说了些话,然后便开着车回了公司。此后几天,邵明泽果然忙的见不到人影,只在晚上的时候会打电话过来,问一问苒苒的情况,然后简单的交代一下自己的情况。

从电话里,苒苒知道丫丫的状况很不好,已受不得丁点颠簸,只能从外地把专家请过来,就在西平进行手术。

有一天,邵明泽在电话里突然问起宏远的财务状况,苒苒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公司了,跟他说不清楚。邵明泽倒是没有再问,可苒苒却有些不安,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邵明泽沉默了一下,只说:“没事,只是问问。”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韩女士的案子开庭的前一天晚上,苒苒又如往常一般接到了邵明泽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叮嘱她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他接她去法院。

苒苒听到他的嗓音有点不对,忍不住问他:“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