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弄丢了,昨天喝酒的时候。”

“怎么可能?弄丢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是你指使的对不对!你找的人!既然已经弄丢了,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住在城南的家伙,你倒是说清楚啊!”我语气咄咄逼人,排山倒海般逼问着,如果声音能杀人,她早已被我杀了不下一百次,那女人卡了壳,可这时,另外一个可能是她朋友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抢着替她回答,说话真是亲切啊!

“你想被赶出水原吗?嗯?”破锣般的嗓子,恶狠狠地威胁。

“让崔宝蓝和我说话。”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都听你们学校的家伙说了,现在学校没人理你,你是人见人躲,哈哈!我没说错吧?”可恶的声音。

“让崔宝蓝和我说话。”

“你想在学校安安乐乐、顺顺利利读到毕业,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再欺负宝蓝了,知道吗?有时间的话你还不如多去做两笔援助交际的生意,嘻嘻嘻嘻!”电话那头的声音简直太侮辱人了。

“…”

“世上居然有你这种女人。”声音依旧挑衅十足。

嘟嘟~嘟嘟~嘟嘟!电话挂断了,我钉在原地堪比千年化石,爸爸啊,妈妈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既然有了崔宝蓝,我为什么还有出生在这个时代。我那乐天派的父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高高兴兴地在一旁讨论爸爸新交的朋友,姐姐忙着给她跆拳道会馆的师姐师妹打电话,手舞足蹈,不可开交,家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我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铭牌碎片,扔进废纸篓,开始拨着澄弦那个仿佛永远也无法接通的手机号。

35

62

今天澄弦的位置依然是空荡荡的,我两眼无光呆呆地盯着他的椅子。他病得很严重吗?该不是连床也下不了,身体也动弹不得了吧,今天一定要去看他,一定要去医院找澄弦。

“各位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从现在开始准备也是很有必要的,我们这种复习手册最大的特点就是分门别类,每科每目都有特别详细的分析,复习提纲,重要考点,得分点。”一位大叔拿着一大箱复习手册在我们教室里做复习资料宣传,讲得眉飞色舞,口吐白沫,可大部分同学漠不关心,在教室里追追打打,嬉闹疯跑,吵得要死。美英看了澄弦空空的位置一眼,又拧头看向面无表情双眼发直的我,哧地笑着问道,

“大叔,你有钱吗?”她问的对象是那个卖复习资料的大叔,声音异常轻浮。

大叔愣了愣,可能没想到这女同学会问这种问题,不过他立马温和地笑答道:“这个嘛…做这种工作其实是挣不了多少钱的。”

“哎哟,江纯可不行了。”

“什么?”大叔又是一愣,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子的,我们班有个女生啊,最喜欢钱多的大叔了,她只要见到有钱的大叔,脚都挪不开呢。”说完,美英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样子说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我避开自己的视线,努力让自己不要看她,可是那边花真忍不住了,她两眼瞪得圆圆的,扯开嗓子毫不客气地喊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这种幼稚无聊的事情!”

“我说错了吗?喂,怎么又是你出头啊!”

“你亲眼看见江纯做了吗?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没弄清楚你就没有资格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你以为全校的学生都是白痴啊,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又不是一两个人知道。你凭什么只冲我一个人嚷嚷。”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办?如果我们能证明这不是事实,你该怎么办,嗯?”

“哈,如果你们能证明,好啊,那我就输钱给你,多少?五万元够不够?哎呀呀,我怎么忘了,五万元对你来说怎么叫钱哪,你说要我给你多少,嗯?”

“喂,你!”

我意识到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还没等我来得及阻止,花真已经一抖手腕,率性地将自己手上的笔筒扔了出去…目标正中美英的脑袋,美英抓狂了,嚯地从自己位置上跳起来,双手扯住花真的头发,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卖复习资料的大叔慌慌张张地逃出了教室。

除了我以外,班上所有的人都在声援美英,我是惟一站在花真这一边的人。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所以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挡在跌倒在地的花真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是愤怒的美英一把推开我,完全无视我,继续扯着已经躺倒在地的花真的头发。

“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班们,滚出我们学校,听到没有!”

“你,你,你换个立场想想!如果换做你是江纯,你会怎么想!被别人孤立的滋味有多难受!每天在学校该是如何的担惊受怕!每天早上睁开眼该是多么恐惧的事情!”即使是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把,花真依旧紧闭着双眼,喊声中夹杂着呜咽,顽强不屈地吼着。我的眼泪默默往外流,无力地看着满地乱滚的拐杖,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只有这样才能不让我放声大哭出来。美英他们一伙儿一时呆住了,来回地看着我和花真。这时,哐啷啷!前门猛地被推开,惟一能阻止这场混乱的人出现了,我们班主任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你们都疯了?”

放学之后,美英被班主任提着耳朵去办公室写检讨了,我和花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在放学路上。

“哎哟哟!我的头,我的头!啊啊!”花真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谢谢你,花真,还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感到一阵阵的愧疚。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呜呜呜呜!我都快成没毛的秃鹫了。金东英那家伙见到我不知又该说什么了。”花真想得够远的。

“要我送你瓶生发剂吗?”我打趣道。

“你在拿我寻开心吗?”花真噘起了嘴。

“对不起。”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花真抚摸着自己的头,大步向坡下走去,我立刻多挥舞了几下拐杖,总算刚刚好扯住了她的胳膊。

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

沉寂了好几天的手机,终于如天籁般响了起来,难道是…

“澄弦!”我脱口而出。

“对不起。”略显低沉的声音。

“你在哪儿?没事吧你?病得很严重吗?你嗓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我连珠炮似的抛出一串问题。

“今天的事我听民盛说了,很难受吧,她们是不是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澄弦丝毫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没有,我没事!你怎么样!我现在就去你那儿,好吗?”我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澄弦。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那种时候我却什么都不能帮你做,真的非常对不起。”听得出那边澄弦沙哑的嗓音。

“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澄弦!嗯?”

“不要来江纯,你来了,我会觉得双倍的痛苦的,江纯。”

“那好吧。”我感到一阵失落。

“我还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澄弦缓缓地接着说道。我淌下了眼泪,忘了花真的存在,停下脚步,任泪水在我脸上蜿蜒。

“当然了,这还用问。”

“好,我明天一定会努力去学校的,小心你的脚,还有,接下来我要说什么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好,我挂电话了。”

即使是到最后也不放弃微笑的澄弦,为了不使我伤心,再困难他也会笑出来。结束了短暂的通话,我站在路中间,豆大的泪珠砰砰往下掉,花真着急了,睁大了兔子眼,紧紧扶住我的双肩。

“是澄弦吗?看吧,他说让你不要过去吧,我就说他不会想见你!你干吗还要死死缠着他呢!忘了吧,你就忘了他吧!”

“花真…”话语哽在我的喉咙。

“嗯?在这呢。”花真安慰地轻抚着我的脑袋。

“澄弦他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我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真的是一个傻瓜。”我不禁自责起来。

“死?你说谁要死?朴澄弦?他怎么会死?”花真满脸的惊异。

当下,我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花真,事无巨细,包括崔宝蓝,包括澄弦的病情,一直到我说完,花真都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地听着。转眼五辆巴士过去了,当第六辆来到的时候,我缓缓挪动着拐杖向它走去。

“崔宝蓝去死吧!朴澄弦不会死的!他一年级的时候每次体育考试都是第一名,身体那么好!年纪轻轻的哪有什么得肺癌的!我说他不会死就不会死,知道吗?所以,你绝对不要担心!”

对于花真来说,体育考试能得第一名是很不得了的事。我注视着车窗外的她,疲惫地冲她挥挥手,仿佛为了鼓励我,花真朝气蓬勃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在她的眼中看来,我此刻眼里已经饱蘸着泪水。巴士缓缓出发,花真不再在我的眼中,我全身的力气都松懈下来,软绵绵地靠在车窗上,心中反复咀嚼着澄弦刚才所说的话。

我原以为这一切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相爱的人却要被死亡分离,爱人就要在眼前离去,我以为这一切只会出现在悲情电视剧里…我原以为自己知道得已经很多很多了,看到的也已经很多很多了,这时的女主角会如何如何行事,如何如何安慰男主角,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很多很多了…

下了车,从车站到家,往常只需要五分钟的距离,今天却无比漫长得需要三十分钟。我一边哭一边往家走,抽泣让我喘不过气来,泪水让我全身酸软,双脚几乎无法向前迈进,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啊…

咔嚓!吃力地推开家门,里面房间传出爸妈欢快的笑声,我不想让他们看见这样的我,于是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扔掉书包,重重地跌倒在自己的床上。

“呼~!”我松开自己的校服领带,长叹了口气。

“江纯!”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

“嗯。”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削个苹果过来。”

“要吃妈妈你自己去削。”

“是家里来客人了!快去削一个来!”妈妈催促道。

“呼~!”我踉踉跄跄地走进厨房,掏出几个苹果,无可奈何地削了起来。一个,两个,我也不知道它们的果皮是怎么在我手中去掉的,最后切好、盛盘。

笃笃~!

房里传出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我轻轻敲响了里面房间的门。

“哎呀,我女儿送苹果来了,这种事咱们就留着以后说吧。”

笃笃~!

“嗯,进来,我的乖女儿!”爸爸拉开了房门,声音兴致勃勃,可见聊得正欢。我端着盘子走进去,看向端坐在房中,满脸堆笑的爸爸的新朋友,等等!这不是,这不是…

“啊啊!我的老天!”

我高亢的快要裂掉的尖叫声差点没把老爸、老妈的耳膜撕破,他俩惊恐地捂住耳朵。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那个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的恶心男人,他会笑嘻嘻地端坐在我家凳子上啊!

36

64

“你怎么了你,你认识老爸的朋友吗?”爸爸比我还要吃惊,瞪大着双眼。

这时,那个崔宝蓝的帮凶,爸爸新交的朋友,正狗急跳墙地想要从我们家房里冲出去。

“一会儿再说!”我扔下一句话,急匆匆地追了出去,这个可恶的帮凶,今天老天总算有眼,我着急得连拐杖都忘了拄出去。

“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站住!你给我站住!”我忍痛一瘸一拐地跑着,拼上这条命也没法追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该死的帮凶离我越来越远。老天依旧还是站在崔宝蓝那边么!

“你不是我爸爸的朋友吗?那就应该把误会解开啊!否则我就算告到警局也会查出你这个人。还有啊,我爸爸应该知道你的名字和住址,我回家一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你跑有什么用!真的要我告你吗?”这番话果然威力十足,就像是童话一样,刚才还和河马似的使劲扭着屁股向前冲的大叔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我走来,一边走一边掏出口袋里的手绢不停擦着汗。那天可怕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对他怒目而视,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地向我作揖道歉。

“这不是说几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不是崔宝蓝指使你的,是不是?”我大声质问着。

“…”

我家旁边的小公园里,大叔坐在长凳上,吞吞吐吐地把事情一一道来,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惭愧,到最后简直羞愧地无法抬起头来看我。事情还得从拍照的前一天说起,那天大叔领了一个月薪水,高兴之余就和一帮朋友出去喝酒,谁知道居然把一个月的薪水全丢了,当下他想回家又不敢回,想到平常暴力十足的妻子,只能恐惧地在家门口徘徊了又徘徊,终于还是没进去,找了几张报纸,准备在游乐场的长凳上熬过一夜,问题就出现在崔宝蓝那女人这时出现了。

“大叔,你是不是没钱啊?”

“你是谁?”

“我有件事想拜托您,事成之后,我给你够住一个礼拜旅馆的钱。”

“你说真的?”

“事情很简单,真的很简单。”

哈~!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我更气炸了肺,更让我难以接受的就是,他和我爸爸就是在领薪水那天晚上一起喝酒认识的。我一定要全部告诉妈妈,不,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那你要替我澄清这个误会,这个你能做到吧?”我紧紧盯着他。

“因为那个学生说你非常坏,连续三次抢走了她的男朋友,还没有丝毫罪恶感,所以我,我就…”

“谁抢走了谁的男朋友!大叔你有点判断力好不好!连续三次被人家抢走了男朋友的人,能策划出这么恶毒周密的计划吗?我们一起走!”

“去哪儿?警察局吗?”那大叔惊惶失措地嚷道,差点没跳起来。

“不是,去见崔宝蓝!”

“…”

“我只是想当面和她说个清楚。”

“你不会去警察局报警对不对?”大叔依然惊魂未定。

“不报警!”我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听我这么说,那个可恶的帮凶才放了心,有些歉意地冲我嘻嘻笑着,真是!只要想到他那天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就想跑回去操起自己的拐杖狠狠扁他一顿,一下两下不解恨,打得他皮开肉绽、气孔流血。想虽这么想,我也只有忍着,因为我现在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呼!

“那个…我可以对你不用敬语吧?”

“呼!”

“你爸爸前天打纸牌输了很多钱吗?”

“呼!”

计程车内,那个该死的帮凶一路侃个不停,嘴巴没一刻安静功夫。以后一定要看管好爸爸,绝对不能让他和这种人见面,还要通知妈妈、姐姐,严加监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的冤案总算能大白于天下了,想到这,我不由舒了一口气,以后我惟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澄弦。

“现在去哪儿?崔宝蓝的家?她现在在家里吗?”他终于回到正题上来了。

“是。”

“你怎么知道那个学生家在哪儿?”

“我们曾经是朋友。”

“哦,曾经是朋友啊,那她为什么还那么对你?真是可怕啊!”

“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当初只要大叔你拒绝,不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吗?!”我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有脸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唉~!”那可恶的男人挠了挠头发,接着仿佛感到无聊一般,拼命用指甲挠着车窗。老天,我就是因为这种男人卷入了阴谋,经历了这么大的痛苦,我愈想愈郁闷,愈想愈觉得不值,干脆闭上眼,不去看那个可恨的男人。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到了崔宝蓝的家。

“到了,喂,下车吧!”我拉开车门,下了车,让那个帮凶也下。

太阳不知什么何时已西沉,天色渐渐暗了起来。我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抬头仰望崔宝蓝住的110栋,只有想到她惊惶失措的狼狈嘴脸,我急剧升高的血压才能稍稍降下来些。

“我们是不是该快点上去?或者你打电话叫她下来,否则她不开门怎么办。”大叔还是不改他唠叨不停的毛病。

“大叔,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说吧说吧。”

“你以后别和我爸爸来往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爸爸!”

没理会帮凶目瞪口呆的傻样,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眼前的110栋公寓,嘟嘟嘟嘟按下了崔宝蓝的手机号…

“咦!好像就是她啊!”突然大叔轻推了一下我。

“…”

“她在外面呢。”

“在哪儿?”我飞快地顺着该死的帮凶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恶魔。她站在一棵树后,树影绰约间露出了她的一张看似娇小怜人的脸,我小心地、缓慢地接近她,藏身在另一棵树后,在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一阵谈话声…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嗯?你告诉我啊,我一定会改的,你说了我就会改的。”

“你没有错,只是,只是现在我厌倦了有女朋友,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殷尚,我做不到。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怎么还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殷尚?他们要分手?我吃了一惊,身子贴大树贴得更紧了,她的那个帮凶站在我身边,听到这些话,他的耳朵也一下竖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着。这个男人!真是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