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的时候，已经夜幕彻底降临，夏季的夜风，在楼顶上徐徐的吹过，低头望去是满城的灯光璀璨，抬起头是满天星光。
顾倾城好心情的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摸了摸大大的肚皮，盯着坐在自己对面，优雅的喝着汤的唐时，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的开口，问了一句：“唐时，听说，你昨晚上和程写意一起吃的晚饭？”
唐时喝汤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起头，望了一眼顾倾城：“怎么突然间想起来问她了？”
“没什么啊，只是听人说，你跟她昨晚一起吃晚饭了，所以就随口问问咯。”
唐时一脸坦然的说：“如果说，昨晚上的饭局，十八个人，有我，也有她，算是一起吃晚饭的话，那就是真的一起吃了个晚饭。”
原来是参加饭局啊…顾倾城瞬间觉得自己心情舒坦了许多，她眉眼弯弯的抬起手，撑着下巴，盯着唐时又看了一会儿，然后脑袋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说：“唐时，我还听说了一个八卦呢？”
“什么八卦？”唐时垂着眉，喝了两口汤，随口接话。
“我听说，你跟程写意好事将近了…”
“我听说，你跟程写意好事将近了…”
顾倾城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她对面的唐时，突然间将喝进去的汤，猛地一口喷了出来。
还好唐时反应的快，侧了头，将嘴里的汤，吐在了地上。
顾倾城看着喷汤的唐时，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挥着手说：“唐时，你恶不恶心啊！”
唐时抬起头，望着顾倾城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因为刚刚吐得有些猛，被汤呛到了鼻子，所以下一秒便伸出手半掩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顾倾城嘴里骂着恶心，人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将小脸往前凑的更近了一些，望着因为不断咳嗽，涨红了脸的唐时，语气里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唐时，提起程写意，你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唐时好不容易稍微缓解了咳嗽，刚想拿着水杯，漱口，突然间听到顾倾城继续抛出来的一句话，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手指猛地一抖，杯中的水一下子就飞溅了出来，尽数洒到了脸上。
唐时快速的放下水杯，低下头，水顺着他线条完美的脸部轮廓，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唐时急急忙忙的从一旁抽了纸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猛地咳嗽了两声，顺好了气，然后才抬起头，望了一眼顾倾城：“倾倾，你说什么？有人传闻，我跟程写意好事将近？”
虽然她是从程写意的口中会意出来的这个意思，但是也算是有人传闻，顾倾城对着唐时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是啊。”
唐时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在顾倾城口中“是啊”这两个字落定的时候，就猛地勾着唇“呵”的轻笑了一声：“倾倾，你确定你不是在说饭后笑话？”
顾倾城撇了撇嘴：“唐时，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有闲功夫将饭后笑话的人吗？”
唐时继续轻笑了一声，语气懒洋洋的：“就算是你没有闲功夫讲饭后笑话，只是心血来潮跟我聊聊八卦，但是，倾倾，你能给我一只好一点的绯闻对象吗？”
“程写意怎么了？程写意漂亮，上进，温柔，大方，有能力…”虽然顾倾城一点也不想夸赞程写意，但是却还是掰着手指，细数了一下程写意的优点，然后发觉自己还真是数出来了不少程写意的优点，于是撇了撇嘴，拿着自己的毛病和程写意做了一个对比：“不像是我，只会无理取闹，小题大做，任性耍赖，碌碌无为…”
顾倾城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还真的是挺惨的，然后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支撑着下巴，冲着唐时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所以，这么综合对比起来，程写意除了出身一般之外，其他的都挺好的啊，而且唐时，你出身已经够好了，没必要这么挑剔吧。”
唐时倒是在听完顾倾城口中拿着自己和程写意做的对比之后，语气都跟着染上了一层笑意：
唐时倒是在听完顾倾城口中拿着自己和程写意做的对比之后，语气都跟着染上了一层笑意：“无理取闹，小题大做，自私任性，碌碌无为？”
唐时将顾倾城形容自己的那些词语重复了一遍，然后轻笑着说：“形容的还挺贴切的。”
女人嘛…总是这样，在自己心动的男人面前，说尽了自己的缺点，无非是想要换来否认和夸赞，然后心底就会像是吃了蜜一样，格外的甜蜜欢喜。
顾倾城也不例外。
可是，她没想到，唐时竟然肯定了她的缺点。
有些缺点，是自己可以说的，却是别人说不得的。
顾倾城表情一瞬间变得低沉了起来，她怒瞪着唐时，表情变得有些恼火。
唐时望着怒气腾腾的顾倾城，倒是好心情的低笑了两声，然后不紧不慢的继续开口：“倾倾，你难道不知道，无理取闹，小题大做，自私任性，碌碌无为…这些都是一个女人必备的优点吗？”
她从自己身上挑出来的缺点，竟然绕过唐时的口，全部变成了可爱的优点…顾倾城的脸，像是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瞬间洋溢满了喜滋滋的笑容，心底明明受用的要死，却偏偏还是嘴硬的说了一句：“唐时，你嘴巴吃了蜜吗？竟然这么会哄女人！”
“倾倾，我可没有哄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唐时一本正经的对着顾倾城说。
她不是他梦想中的人，但是却是他喜欢的人。
既然喜欢了，他就从未想过后悔。
或许顾倾城身上的毛病真不少，但是，那些任性，那些懒惰，那些无理取闹，也不过是曾经年少的时候，他惯出来的。
若是当初的他，没有帮她写作业，她又怎么可能会懒惰？
若是当初的他，没有在她惹了麻烦之后，站出来替她担着，她又怎么可能会任性，怎么会无理取闹？
什么是爱情，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有一种爱情，是顾倾城捅出来的篓子，唐时来圆。
唐时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闪了两下，然后言归正传：“不过，倾倾，你确定你用，漂亮，上进，温柔，大方，有能力，这些词形容程写意，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还有，你说，我跟程写意好事将近，你确定，你不是嫌弃我今晚吃得多，纯粹来恶心我，让我把吃的东西吐出来的？”
唐时的语调，说的很舒展，可是，顾倾城却从里面听出来了一丝嘲弄，像是不屑于程写意一样。
坦白而讲，顾倾城真心挺喜欢唐时这种嘲弄的不屑于，她原本紧绷着的心，跟着舒缓了许多，望着唐时歪了歪脑袋，但笑不语，让人有点看不懂，顾倾城纯粹只是顺口一提这个八卦，还是真的介意这个八卦。
不过，对于唐时来说，不管顾倾城是真心介意，还是随口一问，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坚贞不渝、守身如玉、情深不移，因为程写意而玷污半分、丝毫。
唐时将把脸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的纸巾放在了一旁的桌角，然后招呼了服务员将地上他吐出的汤清理干净，这才懒懒的靠着椅背，盯着一直保持着很好的耐心望着他浅笑的顾倾城，忽的一笑，然后收敛起了有些懒散的神情。
顾倾城看着唐时神情变得严肃，隐约的感觉到唐时要说些什么，她整个人也跟着变得紧张了起来，手心都跟着悄无声息的握成了拳。
过了片刻，唐时坐直了身体，他的表情严肃到了极点，他盯着顾倾城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慢慢的开口，说：“倾倾，暂且抛开我对婚姻的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到底有没有要求这个说法不说，就算是我对婚姻的门当户对没有要求，我也不会饥不择食到要程写意这样的女人。”
“换句简单干脆的话来说，就算是全世界上只剩下程写意一个女人，我也不会碰她一眼，如果可以，我是真心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所以，那些…我和她好事将近的绯闻八卦，简直就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的扯淡！”
顾倾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过唐时一脸阴沉，怒气腾腾的说话神情了。
以往的时候，她总是一不小心就惹恼了他，然后他这样的神情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经常被她看见。
此时再见这样的神情，她心底竟然没有以前有的那些恐惧感，反而心底却弥漫起了一层说不出来的欣喜。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程写意的一场一厢情愿啊！
其实她在唐时的心底，连冯依依都还比不上，最起码唐时是不喜欢冯依依，可是却没到这样厌恶的地步。
可是程写意呢？
看起来被唐时厌恶，甚至恶心到了极点。
只是顾倾城欣喜地心底，还是扎了一根刺，带着细细的疼，尤其是在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时，她发现自己更加介意那根刺了。
顾倾城心底的喜悦，一点一点的开始流逝，到了最后，残留在心底的是说不出来的沉重，顾倾城垂下眼帘，吞咽了两口唾沫，然后始终保持着低着头的姿态，对着唐时开口，说：“唐时，在你心底，我是不是那种，只会死缠烂打，倒贴给男人的女人？”
唐时是在顾倾城垂下眼帘的时候，发现女子有些不高兴的，可是他却又想不出来她究竟因为什么不高兴。
正在他寻思着自己如何开口去问她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先说了出来。
唐时，在你心底，我是不是那种，只会死缠烂打，倒贴给男人的女人？
顾倾城怎么会突然间，无缘无故的问他这个问题？
唐时眉心蹙了蹙，盯着顾倾城的神情，逐渐变得冷凝了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下午自己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等到他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
所以，她刚刚问的那句话，其实就是和她的委屈有关？
下午的时候，他是看着她高兴，所以没有去问，怕一问，掀起了她心底的伤心，现在她都自己主动说了出来，唐时停顿了一会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倾倾，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顾倾城仍是垂着脑袋。
唐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看着她这样的小模样，心底就跟着翻滚起了一阵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心疼。
唐时没有出声，耐心的等着顾倾城。
楼顶的花园餐厅很多的人，可是顾倾城却在这一刻，这里只有她和唐时两个人一样。
她能感觉到男子在望着她，等着她。
他这样的耐心，让她终于软化，她抬起头，望着唐时：“下午，我在商场里，碰见了程写意。”
唐时眉心蹙了一下，却没有出声打断顾倾城接下去要说的话。
可能是顾倾城自己都觉得程写意说的那一句话，是有理的，所以她开口的语气，有些没有底气，声音细细的，格外惹人怜惜：“她跟她一个朋友一起逛街，我在更衣室里，无意之间，偷听到了她和她朋友的对话。”
顾倾城没说一段话，就会停顿一下，唐时虽然着急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表情却始终是那种很温和的耐心。
“那个，你跟程写意昨晚上一起吃的饭，还有你两的好事将近…其实我都是从程写意和她朋友的对话里，听到的。”顾倾城对着唐时说了实话，可是想到自己刚刚那样撒着谎的套唐时的话，略微有些不安的抬起眼，望了一下唐时，看到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和低沉，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他们在谈话的时候，还谈到了我。”
小的时候，顾倾城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总是会跑到他面前来告状，来寻求安慰的，可是后来…后来她就再也没有了，现如今，她终于肯对着他开口了。
其实顾倾城说到这里的时候，唐时大概也能联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也知道顾倾城大致会说些什么，但是他仍是沉默的望着顾倾城，眼底那样接近于温暖的色彩，鼓励着顾倾城继续说下去。
“她说，她大学的时候，就很讨厌我了，她还说，我除了死皮赖脸的会倒贴给你之外，一无是处…”
唐时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杀意，程写意竟然说的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毒，难怪下午他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那么委屈，那么伤心。
“我当时很气愤，然后我就一时没有控制住，给你发了私信，你就打来了电话，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顾倾城想到自己下午在唐时不知道的情况下，利用着他和程写意赌气，她略微有些不安用力的抓着手指拧巴了两下，在心底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告诉唐时真相，可是却又怕唐时知道自己对他的利用不高兴，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坦诚：“其实下午的时候，我对你撒了谎，我最初试穿的衣服，是我身后的日系服装店，不是那个欧美服装店。”
“我是看到程写意进了那个欧美店铺里，我想着让她看看，我有你陪着一起逛街，然后我才撒谎，说…”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顾倾城说着说着，脑袋跟着垂了下去，她压根不敢去看唐时，声音小的可怜：“还有，后来我在服装店里，突然间喊你的名字，是因为程写意没有看到我们在一起逛街，我才故意那么大声音喊的。”
顾倾城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间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她用力的抓着自己的手指，都抓的自己感觉到一丝狠狠地疼痛，她才有些破釜沉舟的继续说：“然后她就看见了我跟你在一起，后来我们逛街，她一直都在跟着，我…”
“我…我…”顾倾城支支吾吾了虚假，才闭着眼睛，一咬牙，把后面的话，一口气全部说完：“我对你的那些笑和亲近，都是，都是摆给她看的，我虽然是想要气她，但是，但是我，我，当时也很开心，我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利用你，我…”
顾倾城有些替自己解释不下去了，索性就干脆直接闭上了嘴巴，脑袋垂的仿佛快要贴上自己的胸，她有些后悔告诉唐时这些了，甚至她觉得，唐时肯定会不高兴的。
顾倾城屏住呼吸，等着唐时的愤怒，唐时的不悦，唐时的骂声，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任何自己想象的场景。
她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望了一眼自己面前坐着的唐时。
她发现，男子俊美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的怒意，反而是笑意深深。
周围的灯光，天边的星光，洒在他的身上，衬托的他整个人格外的俊逸迷人。
顾倾城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此刻所看到的画面，她呆怔了许久，然后才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才傻傻的出声，问了一句：“唐时，你没有不高兴吗？”
唐时按着顾倾城这样小心翼翼出声询问的模样，突然间心底泛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曾经的他，是介意啊…可是因为他的太过于介意，反而把她介意离了自己的身边。
更何况，这一次，她的利用，是因为她跟程写意因为他一较高低，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介意？
唐时摇了摇头：“我挺高兴的。”
可能因为他这句话说的太过于干脆，顾倾城的眼底，泛起了一丝似信非信的情绪。
唐时想了下，认认真真的继续说了一句：“倾倾，我真的挺高兴的。”
唐时不是那种善于花言巧语的人，对于他来说，让他做事，他却可以顺理成章的做了出来，但是让他用语言阐述出来，他宁可藏在心底，也不会开口说，但是这一次，他看着顾倾城眼底的纯纯不安，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倾倾，比起来你的高兴，我的高兴微不足道。”
比起来你的高兴，我的高兴微不足道。
比起来你的高兴，我的高兴微不足道。
顾倾城的心底，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左胸膛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缓缓地包裹住。
唐时说完那句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白皙的脸上，浮现了一层暗红，幸好周身光线昏黄，让他不似那么尴尬，但是他却还是很快的转移了话题：“不过，倾倾，你对程写意也太温柔了一些。”
听到这句话，顾倾城倒是一瞬间来了兴致：“唐时，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那就是，我在你结账的时候，去洗手间，跟程写意打了一架！”
唐时的身体，猛地前倾，隔着餐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顾倾城，然后看到顾倾城大肚子的时候，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担心过度了，他便收回了身子，一边往回懒洋洋的靠，一边用完全不相信的语气说：“倾倾…就你，大着肚子…你确定你不是站着被程写意打？”
顾倾城被唐时的话，一瞬间刺激的有些不高兴了起来，虽然下午真真正正让程写意难受的是唐时，但是她还是好不羞愧的说：“唐时，你少瞧不起人了，我跟你说，我下午在洗手间里，堵住程写意，骂了她好多，我还给了她两巴掌，当时她都被我骂傻了，我打她，她都没有还手，当时那是你没在旁边，如果你在旁边，你肯定会夸我有范儿的！”
唐时盯着顾倾城的神情，看了一会儿，发觉她不是在吹牛，神情这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呢？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没有，而且我还彻底解了气呢！”
难怪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好，原来如此啊…
唐时哭笑不得，最后说了一句：“倾倾，注意胎教。”
顾倾城被唐时这么一提醒，随后才猛地想起胎教的问题，然后她就扮出了一个苦脸，不过那哭脸只不过维持了五秒钟，她就抿了抿唇，望着唐时，说了一句：“唐时，以前那么费尽心思的缠着你，想要嫁给你，真的很对不起啊。”
顾倾城突然间冒出的这样一句话，让气氛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有些事情，顾倾城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四月在内。
例如，四月知道她一心为了顾家要嫁给唐时，却并不知道她为了嫁给唐时，从小到大，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熏陶和教育。
其实这些事情，她从未想过要告诉唐时的，只是在她今天听到程写意把她说的那么难堪，她心底有些害怕，在唐时的心底，他也是那么认为她的。
“唐时，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很招人烦？”过去的那些事情，是她心底最酸软的痛，如今再次提起，顾倾城依旧觉得心如刀绞，可是她却拼命地挤出了一抹笑，语调轻松地说：“其实不用你说，我现在想一想以前的我，我也觉得很烦。”
顾倾城唇角依旧保持着上扬，语调很轻柔：“可是，唐时，我也不想那样的。”
“如果，我一出生，我就有思想，有选择的权利，我肯定不会那样的。”
唐时只是觉得顾倾城这句话，说的有些古怪，关于顾倾城曾经拼命要嫁给他，然后带着他们顾家飞黄腾达的事情，他最初也并不知道的，只是有那么一次，四月说话口无遮拦，不小心说漏了半句，让他心底留意了起来，然后才慢慢的察觉着顾倾城的改变，明白过来四月那半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时，你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顾家的人就给我灌输了一种思想，那个思想只有三条：”
那三条，是印刻在她骨血里的三条，直到现在，她都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背诵了下来。
“第一条：唐时喜欢的，我也要去喜欢。”
唐时的眉心，微微蹙起。
顾倾城保持着浅笑，神态平静的继续说：“第二条：想尽一切办法的让唐时高兴。”
唐时的眉心，狠狠地蹙起。
顾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用很轻的声调说了出来：“第三条：我必须要嫁给唐时。”
唐时的神情，有些定格。
“所以，那个时候，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却已经知道，我是你的。”
重新翻阅自己曾经度过的那些难受过往，真的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顾倾城想，这绝对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去回顾自己曾经不知道，如今却觉得荒唐的过往。
“然后，你知道吗？唐时，我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真心喜欢的是什么。”
“甚至，有那么十多年的时光，我看着别的女孩子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尝试着各种味道的香水，绞尽脑汁的做各式各样的发型…”顾倾城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可是我呢？我只能选蓝色的衣服，用香奈儿5号的香水，留着垂直的长发，我没有选择，因为我要讨你的喜欢，你都不知道，我甚至有一段时间，看到蓝色想吐，闻到香奈儿5号的香水想吐，恨不得拿着剪刀将头发剪没，更甚至，我还深更半夜爬起床，偷偷地试穿着其他颜色的衣服，然后让自己心底舒服，高兴一些。”
顾倾城只是用了寥寥数语，轻描淡写的将她所有的过往，呈现在了唐时的面前。
他虽然知道顾倾城是因为他身后的盛唐才要嫁给他，但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顾倾城从小到大，竟然是受了这样的熏陶。
两家虽然是邻居，但是教育方式，他却也是无权干涉的。
以前她那些让他气愤，让他恼火的做法，原来不过都是她心地一个一个的痛，而他呢？当时却以为她是故意为了讨好他而讨好他，然后那么残忍的待她。
唐时的面色，变得有些泛白，他觉得像是有一只手，穿过了自己的胸膛，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他有些想要开口，阻止顾倾城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却只是张了张口，最后根本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那些不是让我觉得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每一次，我跟你闹一点不愉快，顾家的人都会指责我，没有对和错，也没用原因，有的只是，我不能惹你生气，你出身唐家，从小被大家捧在手心里，你有大少爷脾气很正常，我要让着你，我要迁就着你…唐时，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恨你，又羡慕你，为什么我爸爸妈妈也要偏袒着你，甚至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顾倾城其实是想哭的，可是她却拼命地往上扬着唇角，她的眼底很澄澈，也很干净，没有丝毫的湿意，她的语气，仍是那种很平稳的声调：“而且，你都不知道吧，我妈妈因为你，没少打我，就是那种真打，直接冲着我脸上打的那种打…”
顾倾城说着，还做出了一个比划的动作，然后指着自己的左脸，说：“就打的这张脸啊。”
顾倾城的脸，白皙细致，在灯光和星光的映射下，看起来细腻的没有丝毫的毛孔。
可是，唐时却隐约的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道一道鲜红的手指印。
他感觉攥住自己心脏的那只手，开始用力的握着他柔软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加大了力气，有着鲜血缓缓的流出，疼的他无法呼吸。
他一直觉得，在他和顾倾城这样不算是爱情的爱情里，他是爱得最深，痛的最深的那一个。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的那些痛苦和难过，和她相比起来，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他以前还在想，顾倾城好能装啊，装的跟傀儡一样，原来那不是装啊，那是真的，她真的就是一个傀儡啊。
唐时努力地稳着自己的身体，他盯着顾倾城，半天，才动了动干涩的唇，然后出声，问了一句话，不知道是在问他自己，还是在问她。
他说：“从小到大，你就被教育，是为我而存在的？”
顾倾城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地弯了起来，握成了拳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是生平第一次，唐时竟然有了无言以对的感觉。
他视线沉沉的盯着顾倾城，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抬起了头，伸出手，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从小为他的存在而存在的。
顾倾城是从小为他的存在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