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香如酥

作者:雪灵之

第1章 缘自有时

三寰五行之中,公认两处福地——灵泽山和幽河。

幽河到底算不算福地……很难说,因为掉进去的没一个能回得来。河水灵气四溢引得天界魔界无数自信的仙魔前往试探,结果潜入后全没了踪影。渐渐的,幽河又被叫成“死河”,听上去宛如幽冥鬼地一般令人生畏。

灵泽山就讨人喜欢多了,数千年间飞升出不少光彩照人的仙家,八百年前还出了司掌三寰木灵的青岁帝君,更是声名大振。三寰传言:灵泽的一草一木都不可小觑,谁知道几百年后会修成什么惊世耀眼的仙人。

作为“不可小觑”的灵泽山脚下的栀子树,小栀子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与她同龄的水仙已经快要幻为人形了。

水仙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金盏,是他自己想的。听百知草说,但凡水仙幻化的仙人,都有点儿那个那个……比如说很挑剔,把容貌风度看得很重,在乎一些别人不在乎的东西,总之事多。

小栀子深以为然,水仙就很在乎名字,早早就为自己想好了,不像她,有灵识三百年了,还叫小栀子。

至于很看重风度——小栀子一向对百知草的话深信不疑,但这点就有点儿信不及了。所有没成形的精怪们常用灵识聊天,水仙话不多,但嘴巴很毒,大家看在青岁帝君的面子上,都不与他计较,他就越来越过分了,总挤兑她。真不知道,生在山顶灵泉源头边的水仙与长在山脚的她有什么过节,只要他开口,无论说什么都要捎带着讥笑一下她。

被欺负得忍无可忍,小栀子也反唇相讥过,怎奈生在灵泽风水最好之地的水仙,灵识比她强,声音都比她响,还有很多马屁树精花仙附和他,她的反击常常一败涂地,没办法,作为未来的君夫,忍无可忍——也得继续再忍。

说到水仙和青岁帝君之间的故事,是整个灵泽山公开的秘密,小栀子虽然很不喜欢水仙,但对这段姐弟恋情还是心向往之的。

青岁帝君的真身是棵松树,生长在山顶灵泉源头——也就是说,与水仙同地而生。松树幻化成女身的很少,君上姐姐就是个异类,听百知草说,君上姐姐没幻化成人形时,也和她一样话多,整天就听见君上姐姐用灵识叽叽喳喳,谁都没想到这位呱噪的松树将来成了司木帝君。

得知君上姐姐也是个爱说话的神仙,小栀子就对她有说不清的亲切感,所有关于君上姐姐的事情都要百知草一说再说,所以对君上姐姐和水仙的故事比其他花精树怪要了解得更加通透。

三百年前,水仙刚有灵识,君上姐姐帮助司水的清泽帝君在天之西渊种植一种神秘的树木,结果不小心弄坏了司金的胜寰帝君镇压比炼的封印,比炼撞翻了乌浮塔跑了,胜寰帝君大怒。

三寰四方里谁敢惹怒胜寰帝君?

小栀子还记得百知草说起这位帝君的神情,脸色发红五官狰狞,最要命的还把口水喷在她的树枝上,让她盼了几天下雨,能把他的口水冲刷干净。

胜寰帝君了不起到小山神百知草都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据说他的真身是盘古大神寂灭时陨落的一块小指骨,历经千万年的岁月化为一块灵石。灵石刚幻成人形就被天帝封绶为司金帝君,掌风雷,特意加封“胜寰”二字,还授予他天族的神物崆峒印。百知草用很夸张的语气说,这位胜寰帝君的灵力在三寰内无人能敌,天帝这么优待他,也是为了招抚。崆峒印虽说是天族宝物,在历代天帝手中都只是个花哨的法器,具体有什么威力无人见识过。但胜寰帝君得了它,轻松地就把为祸西渊数百年的比炼镇在乌浮塔下了,三寰的神魔得知此役,对胜寰帝君更多了几分敬畏。

君上姐姐闯了大祸,不知道是被比炼打的,还是被胜寰帝君“教训”了,反正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回生身之地修养,于是有了与小水仙的旖旎传闻。据说当年,周围的花精树怪常常听见君上姐姐与水仙彻夜密谈,嘈嘈切切说了什么听不清,总归是非常投契。她的邻居迎春花就很小声地对她说过,如果将来水仙幻成的模样好,直接就可以被君上姐姐收了,成为木灵界的“君夫”,可谓一步登天。

月圆之夜,不少勤奋的精灵忙着吸收月华,身处山脚背阴之地的小栀子睡得挺香。突然周围炸了窝,吓得她猛然惊醒,掉了一地的花瓣,正要抱怨,听见旁边的迎春花喊得格外激动:“君上姐姐万福!”

小栀子这才看见天空中比月华更耀眼的瑞气,一位绿衣女仙缓缓收住云头,恰巧在她面前的灵池边落下。

小栀子瞪大眼,细细看这位仪态万方的女仙,虽是松树幻化,青岁帝君的样貌很是风流美艳,一袭华丽的绿裳,即便没有仙侍围随,照样令人心生崇敬之意。面对满山精灵的高声祝祷,青岁帝君红唇微启,抬手轻轻做了个抚慰的姿势,“孩儿们,最近可有努力修炼?”

小栀子痴迷地看着她,觉得她比想象出的司木大神更令人膜拜神往。

一众精怪纷纷答她,场面更是嘈杂,青岁帝君从容微笑,再次抬手,“各归本位吧,夜已深沉,莫要惊扰附近生灵。”她这么一说,周围很快又恢复安静,小栀子被吵得发懵的脑袋也跟着清明起来,天哪,她见到司木帝君啦!要不是生在灵泽山,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到帝君级别的神仙!

百知草匆匆赶来,惊喜地叫了声:“君上姐姐!”

三寰内,能叫青岁帝君一声姐姐,就知道是灵泽山出身的,很有面子,所以灵泽山成形的没成形的,无不以叫一声“君上姐姐”为荣。

青岁帝君没有理会百知草,优雅缓步走到由灵泉汇集成的灵池边,看月亮又大又圆的倒影,“灵泽山果然处处沾染了我的灵气,看这池水,一如既往的清澈。”

小栀子浑身一抖,飘了一地花瓣,这位帝君姐姐果然和水仙是邻居……刚才在她心里留下的光华万丈的形象有了一丝裂痕。

百知草倒是见怪不怪,平静地问她:“君上姐姐几百年没回灵泽山了,此番可是为金盏而来?”

青岁帝君回头,皱眉,“金盏?谁是金盏?小水仙?”随即又笑嘻嘻,“这名儿很富贵嘛,不错,我本来想叫他小白子。咦,小栀子,你总抖什么抖啊?那么香的花瓣掉在土里真可惜。”

小栀子说不出话,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位真是刚才徐徐从云端落下的仙女吗?小白子……她都想替水仙哭了。

青岁帝君又瞧了她两眼,“小栀子,作为君上,我可要说你几句了。差不多的灵识,你看水仙都要成形啦。”

小栀子觉得她有报复她发抖的嫌疑,平时也说惯了,很自然地溜达出一句:“那是他风水好。”

“这倒是。”青岁帝君眯眼点头,做无奈承认状,“连我都选在那里修炼呢。”

小栀子话多,一开头就难收住,继续讲:“我是棵很随缘的树,该什么时候成形,该什么时候寂灭,都是定数,强求不得。”

青岁帝君听了,欢喜地看着她:“说的好啊,小栀子,这就是我常说的‘缘自有时’。快快修炼,将来成形了就给我做小仙侍吧。”

百知草暗暗撇了下嘴,她喜欢小栀子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倒不是小栀子胡诌这番鬼话,谁都听得出这纯属为自己懒散找借口,小栀子这话唠的毛病真是投了君上姐姐所好。

正说着,山顶一道青光直冲霄汉,青岁帝君和百知草都凝神遥望。

百知草低呼了一声:“成了。”

青岁倒若有所思地没有说话。

小栀子还是很羡慕水仙的,晚上成形,仙气冲天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华丽,就是不知道能生为何等模样?虽然花精树怪什么的,基本样貌都不差,但也有很失败的例子。一百年前成形的槐树就很悲情,皮肤粗得能直接当搓衣板,他成形后基本没干别的,就三寰各处去找灵泉泡,结果前几年回山时看见他,还是那么坑坑巴巴的,她都替他绝望。

别人不要紧,水仙的样子却格外重要,这关系到他能不能“一步登天”哪!小栀子紧张地望着,很期待看见水仙的人身。

月色里,一道清丽的白影不疾不徐地从山间小路里走下来,小栀子很奇怪为什么他不是飞下来?后来他走出树木的阴影,走到月光中来,她才明白,他这娉娉婷婷的步态比驾云飞下来还好看。

水仙不愧是水仙,他就这么风流婀娜地走着——与青岁帝君和百知草擦肩而过,直奔灵池边,然后开始细细端详自己水中的倒影。

后来青岁姐姐问她为什么没喜欢上金盏,小栀子想都不想地回答:看过金盏照镜子的人,都没法喜欢上他。青岁帝君点头,深有同感,小栀子觉得金盏没有成为君夫,这也是很大的原因。

“小水仙,来来来,让我好好再看看你!”青岁帝君一高兴,越发眉飞色舞,小栀子彻底幻灭了。

小水仙很有气度,徐徐站起身,背对着司木帝君,说:“以后叫我金盏。”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青岁帝君快步上前,很不见外地用双手掐住他的双肩,扭过来细看,啧啧说:“模样不错,不愧是我脚丫子边上长的。”

“脚丫子”三个字深深伤害了感情脆弱的小水仙,白嫩的额头爆出青筋,很有气派地一拂左袖,把笑得色迷迷的青岁帝君扇开两步,正色道:“帝君请自重。”

“哎——别这么见外嘛,本君自重什么?又没调戏你。”青岁帝君很不自重地勾住小水仙肩膀,眼神猥琐地继续细看人家,继续勾人家肩膀,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笑眯眯,“送你一件法器当祝贺啊?你想要什么?”

小栀子已经能和百知草一样镇定地看着他们了。

金盏:“镜子。”

大家都沉默了一小会儿。

青岁帝君放开金盏,拍手哈哈笑:“镜子配水仙,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真是绝配!拿着,我正好从元厚那儿顺了面云机镜。”

青岁帝君授完法器,回头看了眼小栀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幽幽有光的玉梳,“小栀子,你也快点儿,看,连璧梳和云机镜本是一对儿,送你和小水仙多好,活生生被你拆散了。”

小栀子闷声不说话,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用梳子当法器,不好看也不气派。

“走,走,本君带你见见世面去。”青岁帝君又勾金盏肩膀,“咱们树木花草没成形前总扎在空谷深渊,基本都是土包子,小水仙,外头的世界太热闹啦。”

“对了,小栀子,你叫什么名字?”青岁帝君临走问了一句。

小栀子有点儿不好意思,金盏曾经问她给自己起了什么名字,她可是偷偷想了好久:“酥饼。”

面对青岁帝君都很镇静的百知草听了这个名字后都露出惊骇的表情,金盏更是一脸不屑。

只有青岁帝君很认真地问:“有什么典故吗?”

酥饼说:“很久之前,有个人来山里采药,他坐在我的脚边,边喝灵泉水边吃一样东西。我的香味已经够浓烈了,可他吃的那的东西比我还香……我当时就下定决心,等幻为人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人界吃那样东西。后来我问过百知草,原来那样东西叫酥饼。”

金盏用眼梢瞧她:“你真丢脸。”

青岁帝君点头:“能进入灵泽山的……肯定不是普通凡人,你记住他吃的饼,也真是一种缘分。酥饼酥饼……很不错的名字。”

百知草忍不住咳了一声,还有她认为不好的名字吗?酥饼和小白子简直一路货色,当然合她心意了。

“你就叫香苏吧。”金盏冷声说,虽然他还是十四五少年稚嫩的嗓音,听起来很气派,和青岁帝君没露真相前差不多。

“你管不着!”小栀子不服气,她叫什么用这棵臭美的水仙多什么嘴?

看着青岁帝君驾云带走了水仙美少年,酥饼笑眯眯,“这一去,回来就是君夫大人了吧?”

百知草咂了几下嘴,他完全知道为什么金盏总爱和小栀子说话了,她和青岁小时候差不多一个模子出来的……

“香苏啊……”作为山神,又作为前辈,他不得不劝她几句了,万不能再随着她这样成长下去!青岁帝君虽然灵力高强,可几百年来……也没找着像样的君夫,看看,连金盏这样刚成形的都不放过了,这是何等悲哀。

“什么香苏?!叫我酥饼,君上姐姐都说好。”酥饼哼了一声,理直气壮。

百知草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爆料说:“你知道君上姐姐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吗?”

“青岁啊,很好听!”

“那是天君赐她的封号,其实……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松塔。”

“……”

“你想好了没有?”百知草悲悯地看着她。

“想好了,我看我还是叫香苏算了。”

第2章 祸从天降

香苏最近修炼得很勤奋,连她的邻居迎春花都看不过去了,安慰她说:“酥饼啊,别这么勉强自己了,水仙成形早,那是他风水好嘛。”

香苏踌躇满志,“尽树事,听天命吧,我总要搏一搏。”

她明明决定叫香苏了,可“酥饼”这个名字却在灵泽山众精怪里红起来,没事他们也要诡笑兮兮地酥饼酥饼叫她,好像是多大的乐子一样。

百知草正路过,听了香苏的话冷哼了一声,“是君上姐姐说外面很热闹把你刺激了吧?”

香苏第一次觉得百知草知道得太多,也很可恨。正要说他几句,忽然听见空中传来极其尖利的呼啸,刚听见好像还在远处,瞬间那声音就非常近了。灵泽山瑞气绕护方圆百里,一般猛兽凶禽根本接近不得,如此霸戾万钧的长啸,别说香苏没听过,连百知草都愣愣仰头看向声音来处。

黑影来势迅疾,体形巨大得如一片厚重乌云,香苏看得目瞪口呆,耳中尽是周围灵识的惊呼。黑云飞速极快,戾啸方歇又是新的一声,这一啸离灵泽山已经极近,尖利高亢的声浪如荡平周遭的劲风,让香苏和一众花精树怪险些被吹折,香苏枝桠上的花朵都被这一声尖啸全数震落。心思都停顿了,香苏只觉得自己不停地在心里重复: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那片黑云已经罩住灵泽山顶,天光尽掩,顿时进入永夜一般。她被迎春花“感染”,很没出息地吓哭了,之前有一次龙神与君上姐姐闹脾气,在灵泽山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都没现在可怕。

“黑云”是只香苏她们根本不认识的凶恶飞禽,似鹰似鹏,那双巨翅一扇便带起一阵狂风,香苏在风里前仰后合,连叶子也没剩几片了。黑云很快从山顶掠过,天又瞬间亮了,被吹得摔倒在地,滚出很远的百知草突然尖叫道:“是鲲鹏,东天云的鲲鹏!”

鲲鹏很快变为天际的一个黑点,若非灵泽山一片草木凋零,好像它从来没出现过。

香苏抖了抖光秃秃的枝杈,恨声哭骂:“鲲鹏?哪个混蛋养的?!”听意思,居然还是有主儿的孽畜?!能养这么凶恶畜生的主人也好不到哪去,估计是个不知死的邪魔。“快去禀报君上姐姐,找他算账,让他赔!”好好的灵泽山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遍地残花败柳,满耳啼哭悲怨,哪还有半点仙山福地的样子?

百知草怔怔忡忡地从地上爬起来,“是要速速禀报君上姐姐。”找他算账和讨要赔偿……还是算了。

迎春花倒伏在地,受了不轻的伤,嘤嘤哭泣不住,幸好她还能边哭边骂,香苏放下心来,估计没有大碍。过了一会儿,迎春花问:“酥饼,你觉不觉得……东天云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不觉得!”香苏恨恨,一来她对孽畜的主人恶感很深,二来她天生不善于记名字,其他精怪们都假模假式地互相喊喊文绉绉的名字,她还总“迎春花”“茱萸草”这么叫他们,她“酥饼”的名字一夜走红,也有众人报复的嫌疑。

她们身边被吹断吹折的普通花草突然狂摆起来,一阵妖风凭空袭来。

“又来?!”香苏简直呲牙咧嘴了,东天云和他的鸟还有完没完?再这么折腾几下子,别说娇嫩的迎春花了,她这样的树精都扛不住!

迎春花也肝胆俱裂,颤抖着颓败的花枝四处看,不知道鲲鹏会从哪个方向扑过来。

天空一派静朗,流云缓动,没有一丝凶相,一山的精怪刚放下点儿心,突然像天降霹雳一样,一个响雷从九霄云天直落下来。香苏看见一股浓浊的黑气冲散白云,以骇人的速度直堕灵泽山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整座山轰的一声剧烈震动,香苏浑身剧痛,好像锯子猛地锯断她的根须,疼得锥心刺骨,连神识都飞散了。

等她再次恢复灵识,天已经黑了,周围一片死寂。烟尘还没散去,满鼻子灰味,什么都看不清。

“迎春花?迎春花?”她觉得灵识很弱,发出呼叫非常艰难。

迎春花没有回答,更可怕的是,香苏感觉不到她的灵识!对树精花仙来说,灵识消失……就等于枯死。

死?

香苏从没想到过同伴会死,花草树木,尤其是灵泽山的花草树木,长得就是寿命。“百知草!小柳!茱萸!”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了力气放声大喊,仅剩的灵识集中爆发了一般。依然一片死寂,没人应她,都死了?那些互相陪伴,如同亲人的精怪们,一瞬间……都死了?

树枝上有些凉凉的,香苏以为自己“哭”了,因为百知草说,有了人形后伤心的话,就会掉眼泪。

原来是下雨……很平淡很冷漠的雨,香苏听惯了雨敲打在周围植物枝叶上的沙沙声,如今无声融入脚下泥土,尤其觉得苍凉冷酷。

雨滴带下了烟尘,很浑浊,一点儿也不清甜。香苏习惯地去吸旁边灵池的水——池水竟然彻底失去灵气,变得寡淡微苦!

香苏在绝望中沉默……连灵泽山都已死去。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香苏觉得自己已经在魂飞魄散的边缘了,却还是模糊地看清周围,没有半点意外的侥幸,满山断树枯枝,原本萦绕山间的瑞气尽数散去,只剩一座死去的荒山。迎春花倒在她的脚下,凋敝的枝叶沾满了尘土,不仅是她,香苏能看见的同伴,都已经被一夜的尘雨打得污浊不堪……他们,都死了,化为最普通的花草树木,枯萎腐烂。

香苏久久地看着迎春花,疲惫而麻木。百知草说过,木灵界和其他灵界不同,没有弱肉强食,所有的仙灵精怪都互相依存,互相陪伴。她从来没一个人独处过,灵泽山是个热闹的地方,所以现在的荒凉,她格外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