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淡淡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我们带着这些古卷离开。只要这些古卷还在我们手里,你们就还有机会。不然真要让我一把火烧个干净,大家一拍两散,倒也痛快。”见萨尔科托还在犹豫,任天翔淡淡道,“别以为我这是怕了你们,我只是不想有人再为这些古卷送命。墨子生平崇尚兼爱、非攻,若知道后人为争夺他的遗作而相互争夺杀伐,他必定会非常懊悔留下这些遗作。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来将它们通通烧毁,祖师爷在天有灵,也必定会赞同我的决定。”

见任天翔又抽出一卷古卷想要点燃,萨尔科托终于屈服,他真怕这些珍贵无匹的墨家瑰宝,就这样毁在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赖小子手里。他急忙摆手道:“别烧了,你们可以带着墨家古卷离开,没人再会为它送命!”说着他转过身,无可奈何地向摩门弟子下令:“让路,让他们走!”

他身后的四明使应声往两边让开,在他们身盾,无数严阵以待的摩门武士也都纷纷往两旁让开:就见前方峡谷尽头已隐然在望,只要出得峡谷,外面便是广袤的丛林和山峦,摩门要想再追上他们,那就千难万难。只要借助丛林山峦的掩护抵达泰安,让泰安官府派兵护送,摩门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们,除非摩门敢公然造反,向官兵发起进攻。若真如此,摩门必为朝廷严禁,反而得不偿失。

回头看看众人,任天翔轻声道:“带上洪帮主的遗骸,我们走!”

洪邪在众人的帮助下,草草绑扎了个担架,与任天琪抬上洪景走在最前面。众墨士将任天翔围在中间,全神戒备地穿过摩门武士让出的道路,缓缓走向前方已然在望的峡口。见摩门武士果然没再阻拦,任天翔绷紧的神经总算稍稍松弛了一点,方才他貌似轻松,心中实则异常紧张。要是萨尔科托不受威胁,难道真要烧毁所有墨家古卷?虽然这些古卷已经被司马瑜默记下一遍,但谁能保证司马瑜能全部记住?就算他能全部记住,想要让他写出来与自己盼辜,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而且他要故意写漏或写错一部分,自已也全然不知。所以方才任天翔才特意挑了一卷世上已有流传的《墨经》烧毁,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奇效。

众人已走出摩门武士的包围,峡口已然在望,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就在即将走出峡口的时刻,突听见身后传来萨尔科托得意洋洋的声音:“等待!”任天翔回过头就见萨尔科托灰褐色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喜色。见众人全神戒备地盯着自己,萨尔科托悠然笑道:“别误会,我并不是要违背方才的诺言,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这里还有两个活着的家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带走?”

萨尔科托说着往旁让开一步,就见两个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人被拖了过来。二人浑身瘫软,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不过从二人残破的衣衫,任天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姜伯!任天翔心在抽紧,人也如高空失足般一阵眩晕,姜伯与两位阻敌的墨士终于没坚持到最后,两人重伤被俘,另一个想必已是凶多吉少。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区区三人竟射杀我二十九名摩门武士,挡住我近百名武士三轮强攻。”萨尔科托说着缓缓拔出了背后那柄弯如弦月的波斯刀,将闪烁着粼粼波光的刀锋缓缓搁到姜振山脖子上,喟然叹道,“只有这样的勇士,才赔死在我这柄‘冰泉’之下。”

刀面莹白如冰,却又闪烁着粼粼波光,宛若一汨被冰雪覆盖的泉水,透出深入骨髓的寒意,刀锋慢慢扬起来,对准了下方血肉模糊的脖子…

“等等!”任天翔急忙嘶声喝道,“快放了他!”

刀停留在半空,萨尔科托冷笑道:“他杀我无数武士,,你们汉人最讲血债血偿吗?我为什么要放了他?”话音刚落,刀锋急斩直下,在众人惊呼声中,刀锋稳稳停在了脖子上,却并没有再进。萨尔科托哈哈大笑:“这刀只是瞄准,下一刀会不会劈落,我可不敢保证。”

任天翔方寸大乱,急忙喝问:“你要怎样才肯放他?”

萨尔科托嘿嘿冷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任天翔无助地望向众人,希望从别人那里找到办法,就见众人皆黯然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最后望向季如风,就见这个义门智者也无奈道:“你是钜子,你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绝无异议。”

任天翔渐渐平静下来,默默解下背上的包袱搁到地上,对萨尔科托无奈道:“你放了他俩,我将墨家古卷,全部留给你们。”萨尔科托眼中闪过得意的笑意,淡淡问:“你小子诡计多端,我凭什么信你?”

任天翔示意大家退开几步,然后指着地上的包袱道:“古卷就在这里,你可以用他们交换。”萨尔科托向身后略一示意,大般与净风立刻应声而出,小心戒备地向任天翔走进。就在这时,原本卧倒在地、不知生死的姜振山,突然一把抓住了萨尔科托的弯刀,拼尽全力往自己胸膛插入,跟着声嘶力竭地向任天翔大叫:“别管我,快走!走啊!”几乎同时,另一名重伤倒地的墨士也飞身而起,张开双臂向萨尔科托扑去。萨尔科托刀被姜振山紧紧夹住,急忙抬腿踢开姜振山,跟着横刀一扫,刀锋犹如一弯弦月从那墨士项间扫过,一股热血顿时激将而出,喷了他满头满脸。

这一下变故突然,所有人都是一愣就,就在这时,大般与净风突然发力向任天翔飞奔,想要抢先夺得他面前的墨家古卷。谁知二人刚冲到近前,就见一左一右分别刺过来一剑,刚好拦住二人的必经之路。二人连忙侧身变招,就这一阻诸刚与小川也已上前抢过墨家古卷挡在任天翔面前。大般与净风见先机已失,只得飞身后退,躲开了任侠和顾心远的三柄快剑。虽然二人一击即退,但能在众墨士面前来去自如,毫发无损,也令人暗自佩服,不敢再追。

“走啊!”姜振山伤上加伤,犹在拼尽最后一丝余力高呼,跟着他突然软到,再无声息。任天翔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季如风拉住了胳膊,就听他压着嗓子涩声道:“莫让姜兄弟死不瞑目!”

任天翔一连深吸了几口长气,强压愤怒对众人轻喝:“走!”

纵然刚走出数步,就听萨尔科托在身后不屑地冷笑:“我以前听说义安堂威名震天下,没想到原来都是一群孬种。亲眼看着我手刃两个兄弟,却也不敢出头为兄弟报仇。义安堂,我看改名叫乌龟堂算了,哈哈…”

虽然明知道萨尔科托是在用激将法,但义安堂众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他们皆以赤红的眼眸望着任天翔,意思再明显不过。任天翔咬着牙凝立半响,不过季如风微微摇头的暗示,将所有墨家古卷搁在洪景的担架上,对洪邪正色道:“这古卷是墨家遗宝,洪帮主已为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我将它托付给你,你和天琪带着它先走,去泰安城等我两天,两天之内我没有赶到,就请护送它们到长安,交给义安堂厉长老。”他转向诸刚和小川流云:“麻烦二位替我护送少帮主和天琪,拜托了!”

二人齐声道:“公子不走,我们怎么能走?”

任天翔正色道:“这是义门与摩门的恩怨,与外人无涉,还请二位谅解。而且少帮主和天琪也需要人护送,拜托了!”

二人对望一眼,不再多言。诸刚上前抬起担架,与洪邪率先而行。小川对任天翔一鞠躬,然后紧随着依依不舍的任天琪,追在诸刚和洪邪身后大步而去。

任天翔向连连回首的任天琪最后挥了挥手,然后回身盯着萨尔科托,以异常平静的口吻一字一顿道:“今日若不杀你,我们这些人宁愿全部葬身于此!”虽然任天翔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仅剩下寥寥数人,而且大多有伤在身,但他那凛然决绝的眼神,令萨尔科托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恐惧。他以大笑将心底的恐惧掩饰起来,貌似随意笑道:“我对墨家的武功一直心怀敬仰,很想有机会向墨家传人讨教。听说义安堂就是源自墨家嫡传,在下便以墨门左护法身份,向义安堂高手讨教。”

显然萨尔科托已看出,义安堂众人虽经连番恶战,依然有着令人恐惧的实力。摩门人数虽众,但面对几个满怀复仇之志的绝顶高手,依然毫无胜算,所以他想将战斗变成一对一的决斗,他自信凭手中杀人过万的“冰泉”,面对任何一个精疲力竭的义安堂对手,都将稳操胜券。

任天翔当然明白萨尔科托的意图,他冷笑道:“现在我们是要为姜伯和马兄弟报仇,只要能杀你,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萨尔科托大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弟子?竟然没有人敢与我单挑,原来墨家武功也不过如此,我真后悔为了你们那些破烂,牺牲这么多摩门武士。”

“你可以侮辱我们,但你不能羞辱我墨家武功!”一个瘦弱矮小的中年男子,从任天翔身后缓步而出,他转身对任天翔一拜:“请钜子准许我顾心远,单独向杀害我义门的凶手挑战。”

任天翔有点意外,他一向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墨士没什么印象,也没特别留意过他的武功,只知道他使一对长不及一尺的短剑,双手连环使将开来,虽然极快,但也不及任侠的剑。任天翔自忖他未必有洪景强,洪景在萨尔科托面前仅一个照面就重伤而亡,这顾心远凭什么向萨尔科托挑战?莫非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任天翔还在犹豫,就见顾心远突然拜倒在地,决然道:“弟子顾心远,恳请钜子允许我向对手挑战!”他消瘦沧桑的脸上有种从未见过的骄傲和决绝,让任天翔已到嘴边的拒绝,又生生咽了回去。墨家弟子从无跪礼,如今他却跪倒在任天翔面前,,其出战的决心和愿望,可见一斑。任天翔不忍拒绝,只能将目光转向季如风,希望他能开口拿个主意,谁知这位一向以冷静多智著称的智者,此刻却哆嗦着嘴唇微微颔首,竟是要任天翔点头同意。

任天翔无奈,只得亲手扶起顾心远,低声道:“他的速度,力量,技巧已臻完美,正面相博几乎无懈可击,也许两肋是他唯一的弱点,顾兄若十招之内不能取胜,务必认输后退。”

顾心远微微点头道:“多谢钜子指点,弟子去了。”说着对所有人躬身一拜,然后倒提双剑,缓缓走向十多丈外的萨尔科托。

见有对手走向自己,萨尔科托眼中先是有些凝重,但渐渐就变成了不屑之色。在绝顶高手眼里,对手的身形步伐、呼吸的节奏以及眼神的强弱,无不能窥探到他的实力。顾心远虽然不弱,但比起洪景却还有不如,加上又刚经过连番恶战,萨尔科托自信十招之内,必能将他斩于刀下。

“‘冰泉’之下,不死无名之辈,报上名来。”萨尔科托屈指轻弹刀刃,刀锋上的血珠应声而落。

顾心远没有回答,而是来到倒毙于地的姜振山和另一名墨士面前,先对二人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蘸起二人身上尚未冷却的鲜血,仔细地抹到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最后低声祷告:“二位兄弟在天之灵,请助我诛杀此獠。”说完他长身而起,昂然面向萨尔科托,朗声高呼:“墨士顾心远,暂为同门讨还血债!”这一瞬间,他的整个气质彻底变了,就如同真有鬼神附体,那种激越昂扬的熊熊战意,令他浑身焕发出一种战神般的光芒。萨尔科托暗自心惊,不明白何以转瞬之间,对手身上竟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他缓缓横刀于胸,取了个守势。以便重新判断对方的实力。

“杀——”顾心远一声低喝,突然屈身向对手扑去。萨尔科托本能滑步后撤,同时以“冰泉”平刺,直指顾心远心脏。“冰泉”比对手的双剑长出一大截,对手若想近身,必须先将胸膛送到“冰泉”之下。这是攻敌之必救的妙招,只要阻他一阻,就可避其锋芒,击其暮归。

萨尔科托脑海中已经在想象着后续的诸多变化,只等对手稍一减速,他的后招就源源而出,转守为攻。谁知道,对手不仅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来,以胸膛迎上了“冰泉”。萨尔科托只感觉握刀的手略略一紧,“冰泉”已准确地刺入了对手的心脏。

几乎同时,顾心远也冲到了萨尔科托面前,二人的脸几乎碰在了一起。

萨尔科托大惊,想要拔刀变招,但“冰泉”却被对手收紧的肋骨死死卡住,他赶忙曲肘横击,想要将对手身体震开,但双肋突如其来的剧痛,顿令他浑身劲力消失,这一肘也变得轻飘飘毫无力道。

萨尔科托清晰感觉到两柄冰冷短剑已交叉刺入自己两肋,剑锋上透出的寒意转眼弥漫全身,令人连连寒战,簌簌发抖。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几乎与自己脸贴脸的对手,哑然问:“这…这是什么剑法?”“这就是你看不起的墨家武功。”顾心远眼中闪烁着墨者的骄傲,“它叫死剑!”

萨尔科托涕泗而下,心中感觉异常冤枉,他竟被一个武功比自己低得多的对手所杀,只因对手出战之时就抱定必死的信念,以身体为武器,用骨肉夹住自己的兵刃,然后贴身发出致命一击。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武功!萨尔科托意识渐渐模糊,人也缓缓软到在地。

“死剑?这就是墨门死剑?”任天翔脑海中不断重复方才看到的惊人一幕,心中从未有过的震撼。这哪里是剑法,简直就是一种疯狂。是不是每个墨士,都抱有这种必死的信念?是什么在支撑着这种信念?

“没错,这就是墨门死剑!”季如风眼含热泪,望着被同伴抬下战场的顾心远,只见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柄波斯刀,正随着呼吸在微微颤动。季如风不禁对任天翔哽咽道,“墨子祖师发现人在临死之时,会爆发出生命中最大的潜能,于是创下墨门死剑。由于太过酷烈,祖师严令非墨士不能修习,非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每一个使出这剑法的墨士,都是因对手太强,实在无法取胜,这才抱定必死之心,与敌人以命换命。”

任天翔怔怔落下泪来,跪倒在顾心远面前,哽咽问:“顾兄,你、你这是何苦?”顾心远眼中满含愧疚,勉力道:“是我害死了姜长老,害死了马兄弟和武兄弟。我轻信了萧堂主的话,在沿途留下暗记,原以为萧堂主会带人接应我们。谁知没见到萧堂主和义安堂兄弟,却中了摩门的埋伏…”众人十分意外,没想到出卖众人行踪的居然是顾心远,就见他脸色渐渐灰败,眼中渐渐泛起死亡的颜色,却犹在深深自责:“出卖同门,害死兄弟,按墨门戒律理应剖腹谢罪。只是战事激烈,顾某这条贱命还有点用处,所以顾某将罪责隐瞒了下来。如今总算是为同门报得大仇,顾某死而无憾…”

众人这才明白,顾心远为何一直冲锋在前,原来他是要为自己赎罪。任天翔不禁垂泪拜道:“顾兄无心之错,何必要以命相殉?众兄弟的死跟你没任何关系,你不必自责。”顾心远听到这话,嘴边渐渐泛起一丝宽慰的微笑,缓缓合上了双眼。众人围着他肃然而立,不知是谁开头,轻轻哼起了墨门祭拜同门的葬歌,众人不禁轻声附和,如诉如泣。

摩门四明使在左护法萨尔科托被杀后,自忖未必有必胜把握,墨家古卷已被人带走,所以没有必要再发起进攻,而是带着萨尔科托的遗体悄悄离去。峡谷中只剩下温煦的和风、明媚的朝阳,以及满地的鲜血。

众人将所有同门的尸骸找齐,包括战死的洪胜帮弟子,一起安葬在一片向阳的高坡。面对十余堆新垒的坟茔,任天翔不禁含泪自责道:“都是我狂妄无知,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开启墨陵,结果引来无数敌人,给义门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我实在不是个合格的钜子。”

季如风扶起泪流满面的任天翔,黯然叹道:“你也不必太自责,这是你成长道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代价实在太沉重,我怕我自己再也负担不起。”任天翔满脸愧疚,第一次为自己的轻狂率性而后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钜子的才能?

季如风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你不用太过自责,我们相信你。”这充满信任的声音让任天翔心中感到一丝暖意,他抬起头望向季如风,就见对方在微微颔首,再转望幸存的八名墨士,就见众人皆以信任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约而同地道:“我们信任你。”

有什么比同伴的信任更宝贵?任天翔心中不在彷徨,他抹去泪水,抬首遥望远方,轻声道:“好!我们去追天琪谈他们,希望他们没遇到什么意外。”

就在顾心远与萨尔科托激战时,洪邪与诸刚已抬着洪景出了峡谷,小川与任天琪则紧随其后,随时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埋伏,四人一路往西直奔泰安方向。只要赶到人烟稠密的城市,就不怕摩门再出手强夺。

四人转过一个山坳,突听前方传来隐约的人声,走在前面的小川忙示意隐蔽,而他已拔刀在手,做好了应付突发事变的准备。

就见前方树林走出几个手执兵刃的黑衣汉子,领头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花甲老者。洪邪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从藏身处跳将出来,激动地哽咽道:“段长老,你、你们没是吧?”

原来这银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洪胜帮的智囊,绰号“银狐”的段天舒。双方说起各自情形,才知昨夜段天舒与洪邪各带一路人马,先在回龙谷外缠住墨门十三士,想为潜入回龙谷的洪景赢得时间,强夺墨家遗宝。谁知却突然遭到萨满教的毒虫毒蛇袭击,洪邪失手被擒,段天舒则被毒蛇毒虫追得慌不择路,在黑暗中完全迷失了方向,直到天明才发现早已远离回龙谷,正准备回去找洪帮主,谁知刚好与洪邪迎头碰上。

待见到担架中洪景的尸骸,段天舒不禁呆了一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捶胸痛哭:“帮主,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在山中迷路,你怎么会因势单力薄力战而亡?”洪邪赶忙扶起段天舒,垂泪道:“父亲已经惨死,再哭也无益。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得赶紧赶往泰安。”

段天舒立刻招呼两个洪胜帮弟子,抬起洪景的尸骸往泰安方向疾行,众人则沿途护送,一路穿山越岭。正午时分众人已出得山区,见泰安城遥遥在望,众人心情才稍稍放松,在管道旁的树林中打尖休息。洪邪等人从昨夜到现在还没合过眼,早已又困又乏,如今终于出得山区,免不了让人买来酒菜,开怀畅饮。谁知几杯酒下肚,众人先后软到,眼睁睁看着段天舒将藏在洪景担架上的墨家古卷,全部驮上了自己的坐骑。洪邪不禁愤然喝问:“段天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段天舒得意洋洋地道:“我要拿走墨家古卷,难道少帮主你看不出来?”

洪邪气得浑身哆嗦,只可惜喝了段天舒的药酒,浑身瘫软难以动弹,只能高声喝骂:“好你个反贼,我爹爹尸骨未寒,你就敢公然背叛!”

“少帮主说话最好客气一点,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手里,千万莫要激怒了我。”段天舒说着凑到洪邪跟前,“哦,忘了告诉你。我并没有背叛洪帮主,因为我的真实身份是摩门长老。你可以骂我是奸细,但请不要说我是叛徒。”见洪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段天舒撩起衣衫,露出胸前火焰形的纹身,“这是摩门长老才有的标志,不是每个摩门弟子都有资格拥有。”说着他望向洪景尸骸,有些遗憾地叹道,“洪帮主待我不薄,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将他领入本门,他就英年早逝。看在洪帮主的面上我不为难你,希望下次再见面我们还是朋友。”

见管道上有人来往,段天舒不敢久留,匆匆对洪景的尸骸拜了一拜,然后翻身上马,带着所有墨门古卷,纵马疾驰而去。诸刚与小川原本也是老江湖,但怎么也没想到洪胜帮的人会暗算自己的少帮主,一时大意中了这等勾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人一骑飘然远去,转眼消失在管道尽头。

“什么?所有墨家古卷俱已落入墨门之手?”黄昏时分,当任天翔带着众人追上洪邪,才得知历尽千辛万苦,牺牲了无数人性命才得到手的墨家古卷,竟被段天舒轻易拿走,他不禁气得满脸煞白。任天琪见状不由小声劝道:“哥你别怪洪邪,他爹爹刚刚过世,他心中悲恸,难免心神恍惚,才着了段天舒那老贼的道。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也有责任。”

看看诸刚和小川两个老江湖也着了道,任天翔倒也不好再责怪洪邪,只能无奈苦笑道:“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吧,想我们费尽如此心机,牺牲如此多的兄弟,最终竟然是为人做嫁衣,实在令人感慨世事无常。要怪就只能怪我盲目冲动,贸然开启墨子墓。”

“我去将他追回来!”小川流云一咬牙,转身就要出门。任天翔忙阻拦道:“段天舒已经走了大半天,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而且以摩门的实力,就算找到又如何?难道再赔上几条性命抢回来?墨家古卷再宝贵,又怎及得上你们的性命?我宁愿不要古卷,也不想再失去你们中如何一个。”

小川默默低下头,不敢面对任天翔。他怕对方发现自己眼中盈满的泪水。男人流泪是很丢脸的事情,可他偏偏感觉鼻子发酸,恨不能内疚地痛哭一场。他知道墨家古卷对义门的重要,但它却偏偏在自己手中丢失,这如何向死难的义门中人交代?

见小川满脸愧疚,任天翔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别难过,我们好歹坚持到了最后,哪像司马瑜那小子,早早就被淘汰出局。这小子一向算无遗策,不知这回怎么漏算了摩门这么大个的对手。”说到这他突然愣在当场。他这换原本是想提醒小川,司马瑜已记下墨家古卷,实在不行还可以向他要。只因季如风等人在旁,而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与司马瑜的特殊关系,所以才故意这样说。但话一出口,任天翔突然意识到,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却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不对。

皱眉瞑目半响,任天翔心中那种疑惑渐渐清晰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司马瑜,会错得如此离谱,竟然不知道,摩门这个对手的存在,最终让墨家古卷落入了摩门之手!司马瑜也许会犯错,但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被自己大意忽视。以司马瑜的为人,就算肯与自己分享墨家古卷,也决不会冒着被他人抢走的危险!除非…

任天翔心中渐渐亮堂起来,隐约猜到关键所在。他突然转向诸刚道:“拜托诸兄护送洪帮主的遗体,与我妹妹和妹夫先回长安。”

诸刚有些意外:“你不与我们一起回长安?”

任天翔点点头:“我还有一个谜团没解开,要亲自去证实!”见众人都疑惑地望着自己,任天翔若无其事地道,“大家现在抓紧时间休息,今天夜里赶回回龙谷,也许我们会有意外之喜!”

月色如银,将回龙谷照得如同白昼。昨夜的一场大火,几乎烧光了谷中所有树木荒草,令整个山谷一览无余。任天翔与季如风等人,悄然伏在离墨陵入口十余丈的隐蔽处,悄然无声地等待。墨陵入口那个岩洞,黑黢黢毫无声息,想来摩门弟子已搬空了墨陵中的珠宝玉器、上古礼器,所以将之彻底废弃。

天快亮时,山谷外隐约飘来一盏昏黄幽暗的气死风灯(气死风灯就是古时点的一种灯笼,很不容易被风刮灭,所以叫气死风灯),紧随那盏孤灯传过来的,还有偶尔一两声虚弱的咳嗽。灯光渐渐来到山谷,众人这才看清,灯光下是两个健步如飞的汉子,抬着一乘铺着虎皮的软椅,一个人懒懒地躺在软椅中,不是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咳嗽。那盏昏黄的风灯则挑在软椅之上,刚好能照亮脚下的路。

一个脚步轻若狸猫的少年,悄然走在软椅的前方,他脖子上系着红巾,即使在黑夜中也十分显眼。几个人来到岩洞前,那少年回过头低声道:“公子,到了。”软椅中的男子“唔”了一声,边咳边喘道:“扶我起来。”

少年犹豫了一下,柔声道:“公子伤重,交给我来办吧。”软椅中国的男子摆摆手道:“我也未必能找到真正的入口,何况是你?扶我起来。”

少年忙扶起那男子,然后示意两个轿夫挑灯走在前面,几个人渐渐进入山洞深处,灯光也慢慢消失在山洞尽头,天地间又恢复了幽暗和宁静。

隐藏在岩洞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齐声轻呼:“是马师爷!”

任天翔两眼熠熠闪光,嘴边泛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众人一挥手:“我们过去等他们,将真正的墨家古卷给我们送到手中来。”

几个墨士立刻悄然潜行过去,先将留在洞口守望的一个轿夫悄然打晕,然后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屏息守在那块青石墓碑的入口。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墓碑往旁移开,辛乙提着灯笼率先出来。不等他站稳,几柄刀剑已从黑暗中袭来。辛乙心知有异急忙拔刀,谁知刀刚拔出鞘一半就感到脖子上一丝冰冷,一柄长剑已稳稳停在脖子上。

“别动!”任侠的剑锋准确地抵在辛乙脖子右侧,哪里正是血管所在,只须轻轻一划必死无疑。辛乙慢慢放开了刀柄,举手示意自己不会冒险。

紧随辛乙而出的,正是由另一个轿夫搀扶的司马瑜,见到好整以暇、面带微笑的任天翔,他似乎没太惊讶,只轻轻一声叹息:“大意了!”

任天翔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匆匆拆开一角,果然是十几卷包扎严实的羊皮古卷。任天翔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对司马瑜点点头:“多谢!你的伤不要紧吧?”司马瑜轻咳了两声,揉着胸口道:“伤了肺脏,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了。”

任天翔关切道:“我让人送你出山吧,山里夜寒露重,对伤势不利。”司马瑜摆摆手:“不用,我有轿夫。”

几个墨士见二人即像兄弟,又像朋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司马瑜在轿夫搀扶下重新躺回暖椅,这才淡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意

任天翔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只能怪你太聪明,聪明到令我无法相信你在这场墨子遗宝的争夺战中,早早就被淘汰出局。所以我开始琢磨这中间必定出了什么差错,要么你犯错,要么就是我。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犯错的可能比你要大的多,所以我就从这上面去回想没一个细节,于是就发现了疑点。"

司马瑜摇头轻叹道:“看来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想到你竟是从这点发现了墨子墓的奥秘。”“没错!”任天翔点头笑道,“墨子生前虽最敬鬼神,但却一直提倡简葬,节用,与‘不语怪力乱神’,却偏偏讲究厚葬,祭祀的儒家先圣孔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墨子生前布衣陋食,很少有奢侈享受,更别说什么金玉礼器。但是这处墨子墓却有大量金银珠宝和精美礼器,如果这是墨家弟子所建,那简直是对墨子的背叛和侮辱,除非…”见众人都似有所悟地望着自己,任天翔悠然道,“它并非真正的墨陵,而只是掩饰真墓陵的假墓。”

此言一出,众人皆恍然,季如风手粘髯须颔首道:“墓中墓?”

任天翔点头笑道:“没错,虽然墨子的遗体已经烧成灰烬撒遍整个泰山,但他留下的巨著,在墨子弟子眼里依旧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圣物,决不能让他们落到盗墓者手里。所以他们埋藏圣物的地点,建造了一座有金银珠宝和精美礼器的假墓,以骗过盗墓者,他们甚至还伪造了墨子的著作。这些著作我想跟真正的墨子著作差别应该不大,只是在最关键的地方留有不太明显的区别。”当真正的墨家弟子拿到这么假作,迟早会发现它与墨家传承相x(这个字一个竖心旁,一个脖子的脖半个),并由此想到墓中藏墓这机关,最终找到真正的墨家古卷。而对墨家传承一无所知或知之不详的外人,自然不会想到那些用香料严密保护的羊皮古卷,竟然是伪作。"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不等任天翔吩咐,便有两个墨士打开墓碑进入墓中,没多久便回来禀报:“在最深那个岩洞的下方,果然还有一处人工修筑的暗室,若非机关已经破坏,还真不容易发现。不过现在它已经空了,里面没留下任何东西。”

任天翔望着司马瑜,好奇道:“我虽然读过不少墨家典藏,但也是在事后才无意间从那些珠宝礼器上,想到这可能是个掩饰真墓的假墓。你是如何得知那是座假墓,并且知道那些羊皮古卷俱是伪作?”

司马瑜看了看周围同样充满好奇的墓门众人,突然道:“这个问题你若有兴趣,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探讨。现在我得回去了,我这伤语需要休息。”说着他招招手,示意辛乙上路。辛乙忙对两个轿夫一挥手,二人犹犹豫豫上前抬起软倚要走,突见一个身材魁梧,手执战斧的黑脸大汉闪身拦住去路,声如洪钟地喝道:“不说清楚就想走?莫非视我们这些人如无物?”

辛乙正欲拔刀戒备,却被司马瑜按住了胳臂,就见他对那大汉淡淡问道:“墨家古卷我已全部留下,莫非你还想留下我们的性命?”

那黑大汉一怔,喝道:“那你得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墓中藏什么墓的事?”司马瑜淡淡问:“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要一斧劈了我?或者严刑逼供?如果这样,这世上早就没什么墨家弟子了”黑大汉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季如风沉声道:“黑熊,让他走。他早就吃定了我们这些人不能拿他怎样。”

众人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让开一条路。他们是墨家弟子,不是恃强凌弱之辈,既然司马瑜已经留下了所有古卷,他们也就没有再流难的理由目送那盏照路得孤灯渐渐消失在山谷外,任天翔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小子一向算无遗策,没想到这回却莫名其妙”就载在本公子手里,这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是祖师爷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

众人也都转怒为喜,纷纷对着墓碑大礼拜谢。唯有季如风望着司马瑜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自语:“我改按你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败也败得如此从容潇洒,心神不乱”任天翔不以为然道:“败就是败,败的再有风度也于事无补”季如风望着任天翔淡淡道:“一个人在大败或大胜之时,最容易兴奋或沮丧,难免得意忘行,或垂头丧气,唯有真正心静如水的智枭,才能坐到视胜败得失如浮云(ps:只有真正的大仙级别的人才能视挂课如浮云)这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真正做到心神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这样的人今天之前我改从未见过”任天翔收起得意色,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季长老教训的是,看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说着他拍拍怀中的包袱,“不过幸好祖师爷的遗作最终还是在我们手中,我们赶紧回长安,再慢慢学习研究不迟”昏黄的灯笼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渐渐出得山谷,司马瑜舒服地躺在暖椅中,似乎并不为方才的失算懊恼或难过。辛乙见他若无其事地闭目养神,忍不住问:“眼看那些墨家典籍已经到手,谁知却被姓任那小子横刀夺爱,公子难道一点不难受?”

司马瑜闭着眼淡淡道:“如果难受可以改变结果,那我倒要好好大哭一场。可惜任何不良的情绪除了让自己心情变糟,根本于事无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失败的心情丢开一旁,调整心态坦然面对呢?”(这话说的对啊,好好学习之^。^)说到这他略顿了顿,缓缓睁开双眼,“再说我们这次,也并非一无所获。”见辛乙不解,司马瑜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微微笑道,“先前在那新发现的暗室中,除了那些羊皮古卷我还发现了这个,就顺手塞入袖中。方才任天翔只要羊皮古卷,我也就没必要将它也拿出来。”

辛乙接过盒子,就见它不过三寸多长,一寸多宽,如此小巧藏在袖中还真不易发现。他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只见盒内是两颗墨玉做成的珠子,比鸽子蛋略大,中间有个小孔。辛乙小心翼翼拿出来,翻来覆去他看了半天,实在没看明白这两颗珠子有什么稀奇,便问:“这是什么?”(这珠子到底是嘛啊,我估计跟小孔成像有关,嘿嘿)“我也不知道。”司马瑜两眼熠熠闪过,目视虚空肃然自语道,“不过我想既然它是跟墨子遗作放在一起,就必定非常重要。我迟早会找出它的奥秘,我相信它的价值当不在那些墨家古卷之下!”

“公子,洛阳到了!”

听到车窗外任侠欣喜的欢呼,任天翔霍然从沉迷中惊觉。撩开窗帘往外望去,就见前方官道尽头,一座依稀熟悉的城郭渐渐露出了它巍峨的身影,虽然不及长安浩大宏伟,但古朴熊奇却更胜一筹。

任天翔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羊皮古卷仔细包裹起来。从泰安到洛阳这十多天时间,他一直在车中仔细研究这些古卷,只可惜古卷上都是先秦的钟鼎文,笔画繁杂扭曲,让人犹看天书。虽然他已经将十多卷古卷反复研读了不下十边,但依然一多半的字不认识,对其中的意思更是一知半解。不过就算这样,他依然为墨子留下的著作感到震惊,他发现这些古卷中不仅记载有墨家的主要思想和学说,还有多种武功兵法,甚至还有各种守城器具的制造详图。让任天翔最为意外的是,其中甚至有一部专写各种进攻方法的《九攻》。世人只知墨子善守,却不知他对进攻也有专门的研究,只因为墨家崇尚非攻,所以墨子才将进攻作为防守的最后手段,因此这些专门研究进攻的著作并没流传下来。

除了这些著作,还记载墨子各种制造和研究的心得,既有实例又有感悟,只可惜其中内容深奥晦涩,任天翔完全看不懂。他不禁对墨子的渊博完全折服,想不通这上千年的墨家祖师,为何有着如此超凡入胜的智慧。

借着御前侍卫总管的身份,任天翔令泰安官府派遣兵将一路护送。虽然这些兵将武功在众墨士年前根本不值一提,但他们代表着管家的权威,因此这一路上众人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就连摩门中人也没在出现,不知是不是因为左护法萨尔科托的死,对他们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从洛阳一路往西直到长安,俱是人烟繁盛的中原腹地,也不怕摩门再敢兴风作浪,所以任天翔将护送的官兵打发回去,这才与众人以普通人的身份入城。他知道如果以御前侍卫副总管的身份出现在洛阳,免不了会有官面上的应酬交际,定会耽误行程。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回长安,好找摩门算算总账。他记得摩门在长安的首座大云光明寺,在开寺之初就发生过离奇惨案,正好让刑部和大理寺的兄弟仔细去查一查,虽然未必能让大云光明寺就此关门,但找找他们麻烦,也可以了解心头之恨!

洛阳是任天翔的福地,他不仅在这里结识了陶玉,而且还成为名瓷陶玉的最大的东家,除此之外他还结识了李白,杜甫,孟浩然等风流文人,更结交了歧王,元丹丘,商门郑渊等实力派人士,除此之外,还有他努力想要忘记,却怎么也忘不了的那个舞中精灵。

依人,你究竟去了嘟里?任天翔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不由想起在洛阳的点滴。正好马车从离梦不远的街失经过。他忙道:“等等!”

众人停了下来,都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任夭翔恍然醒悟,想起自己现在身份不同不好再去梦香楼那样的地方。在半条街外驻足半响,见梦香楼似乎热闹喧嚣一如往昔,他这才对赶车的任侠摆手道:“去景德陶庄。”

梦香楼可以不去,景德陶庄却一定要去看看。自从任天翔上次离开洛阳,他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景德陶庄的生意:小泽已经多日不见,也不知道又长高了多少?祁山五虎是否已脱去匪气,适应了城市的生活?

马车再次在街边停了下来,任天翔探头一看。景德陶庄就在眼前。他正待下车,却又突然愣在当场。原本该门庭若市的陶庄,此刻却是是窗门紧,不见半个人影,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看印鉴竟是被洛阳府尹所封。

莫非是商门这个竟争对手干的好事?任天翔心中嘀站,略一沉吟、忙对任侠吩咐:“去洪胜帮,洪邪他们早我我们一步,想必已经回了洛阳。”

洛阳是洪胜帮总舵所在,洪邪要为父亲搭灵堂做法事,应该就在洪胜帮总舵。谁知众人来到离洪胜帮半条街之外。却发现门前车马寥落、人烟冷清,全然没有祭奥洪景的热闹景象。

任天翔心知有异,跳下马车想要上前向洪胜邦弟子打探,谁知刚走出两步,就见斜巷里跌跌撞撞走过来一个潦倒的醉汉,刚好往自己怀中跌倒。任天翔连忙伸手扶住她,正待将他推开一旁,却听他在低声嘟囔:“你小子,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任天翔仔细一看,醉汉虽然胡须凌乱满脸污秽,但模样却再熟悉不过,他不禁一声轻呼:“是太白兄?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醉汉不是别人,正是名扬天下的诗仙李白。天下皆知李白诗文豪放张狂,却不知他为人也是放浪形骸,不拘礼数,昨日还是王侯府中风度翩翩的贵客,今日可能就是跟乞丐在一起的醉汉。所以任天翔对他的潦倒落魄倒是不怎么奇怪,只是奇怪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上。

李自没有理会任天翔的惊讶。拉起他就走:“走。清我喝酒。酒虫挠心,再不喝我会疯的。”任天翔无奈,只得随他一路前行,任侠等人见状便远远跟在后面。就见二人来到一家装修奢华的酒店,李白进门后就对酒保吩咐:“将你们最好的酒先上两坛。今天他付账。”

“李大诗人又找到付账的冤大头了?”酒保开着玩笑将二人领到一个角落,听他这口气,显然是李白是这家酒楼的常客,不过却是不怎么受欢迎的常客。李白也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禁怪眼一翻:“怎么说话呢?要不是你这破酒楼有洛阳最好的女儿红,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也懒得来你这唯利是图的洛阳郑家开的酒楼。”

“洛阳郑家?”任天翔奇道,“莫非就是商门郑家开的酒楼?”

“可不是!”酒保隐然有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豪,“我们家大公子正在里间宴请宾朋,贵客要不要进去拜望一下?”

“郑渊在里面雅厅?”任天翔又惊又喜,忙对酒保道,“你速去告诉郑渊大公子一声,就说一位姓任的朋友向他问好。”酒保将任天翔上下打量,见他虽风尘仆仆,但眉宇间那种颐指气使的气派,却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酒保也是见多识广之辈,不敢怠慢,就连忙进去通报,没多会儿就见到郑渊匆匆出来,来不及与任天翔见礼,拉起她就进了一间没人的雅间,这才小声问:“你小子好大胆,竟还敢在这里来喝酒?”“怎么了?”任天翔奇道,“出了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郑渊盯着任天翔问,建任天翔一副茫然,他这才小声道:“现在官府正满世界在找你,朝廷的令谕已经送达到洛阳,你的景德陶庄也已经被查封。只要你一露面,就将被理科押解进京。”

“抓我?为什么?”任天翔越发奇怪。

郑渊叹了口气,低声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因恒罗斯大败,虽竭力掩饰,依然为朝廷所觉,因而被朝廷撤了节度使回京任金吾大将军。他在圣上面前参了你一本,说你与石国太子私交甚笃,为了私利出卖军情,致使安西军大败。”

任天翔笑道:“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再说高仙芝也没证据,朝廷总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就处罚我吧?”

郑渊叹道:“如果仅仅是高仙芝也许还没这么严重,但听说现在杨国忠也在向圣上进言,说你私通石国叛将突力,并仗势御前侍卫副总管的身份在京中作威作福。除此之外,你还亲自送走了安禄山,而现在范阳有消息传来,说安禄山正招兵买马,已显露叛相,而你就是其内应,所以朝廷下令查封你所有的产业,并严令地方官吏将你立刻押解进京。”

任天翔面色大变,没想到问题会如此严重。他呆呆地愣了半响,这才对郑渊抱拳道:“多谢郑兄如实相告,不然我早已糊里糊涂被押解进京》”他顿了顿,忍不住问:“我妹妹和我妹夫先我一步回来,不知郑兄有没有他们的消息?还有我景德陶庄的人呢?他们有没有事?”

郑渊叹道:“他们前几日已经被押解进京,圣上亲自交代下来的事,谁敢怠慢?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全都要压到京城受审。”

任天翔心情越发沉重,他知道唯有涉及谋反或叛乱等十恶不赦的罪行,朝廷才会大肆株连,而自己不仅涉及通叛敌国,还涉及可能的叛乱,着两条罪任意沾上一条,都是必死无疑。而且现在安禄山已经离开长安,自己这个国舅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在皇帝眼里显然已经毫无价值,就算没有这些罪名,一个既无背景又无才干的弄臣,迟早也不会有好下场。

想通这点,他心中稍稍好受了一点,不由对郑渊勉强笑道:“多谢郑兄实言相告,不然我稀里糊涂进了大牢也不知道原因。”

郑渊摆手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气,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任天翔想了想道:“我要立刻进京,不能让别人为我白白送命。”

郑渊点点头:"兄弟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二人正在客气,就见厅门被人撞开,李白醉醺醺地提着酒壶进来道:“我一壶酒已经喝了大半,你们还没有说完?两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多华?是不是不想配老李喝酒啊?”任天翔赔笑道:“李兄见谅,我今天恐怕没时间陪你喝酒了。我有及时地立刻赶回长安,不过李兄放心,我给你留一个月酒钱在柜台上,你以后可以天天来喝。”

匆匆离开酒楼,任天翔登上马车立刻吩咐:“走!去长安!”

季如风见他神情有异,忙问:“是不是有事发生?”

任天翔点点头:“我们路上再说。”一行人马不停蹄出了洛阳直奔长安,途中任天翔将发生的变故简单地向季如风说了。季如风闻言面色微变,忙问:“你可有应变之策?”

任天翔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

季如风闻言急道:“那我们这样匆匆赶往长安,岂不是自投罗网?”

任天翔苦笑道:“所以我才与季叔商量,希望你能想个万全之策?”

季如风沉默良久,摇头叹道:“江湖上的事也许我还能帮你拿个主意,涉及朝廷的事季某也是一知半解,实在不敢胡乱开口。不过我觉得你无论如何不能回长安,现在不光高仙芝,就连杨国忠都想要你的命,朝中只怕没有谁还能帮得到你。”

任天翔黯然叹道:“要是我不会长安,天琪怎么办?还有小泽。祁山五虎,洪邪等所有与我关系密切的朋友,难道我能让他们为我顶罪?”

季如风无言以对,一时一筹莫展。任天翔将目光指向窗外,见远方地平线尽头显露出一座熟悉的山峦,他神情微动,摇手一指:“我们先去王屋山。”

“去王屋山干什么?”季如风有些莫名其妙。

任天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说王屋山中有神仙,我们去拜拜,也许会得到神灵的帮助。”见季如风有些将信将疑,任天翔正色道,“祖师爷最敬鬼神,你不会怀疑鬼神的作用吧?”

季如风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怀着满腹狐疑,示意众人赶往王屋山。众人快马加鞭,黄昏时分便来到山下,任天翔让所有的人都留在山下宿营等候,仅带小川流云随自己上山。他先来到后山的白云庵,自从上次让褚刚送了两个姑子过来照顾母亲后,他就因诸事繁忙再没来过,他不知道这次回了长安,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来探望母亲。

上前敲响庵门,少时就见一个骨子开门相询:“公子何事?”任天翔忙道:“我是静娴师太的家人,今日路过王屋山,特来拜望。”

那姑子满是遗憾地道“静娴师太外出云游,并不在庵中。”

任天翔有些意外,忙问:“小师太可知他去了哪里?”

那姑子摇摇头:“师父只说要是有人老找她,就说他既已出家,就跟尘世再无干系,望不要再来来打搅他的清修。”任天翔闻言心中刺痛,不禁怔怔地落下泪来,在心中暗叹:娘,你出了家就连孩儿也不要了么?

满怀失落的心情离开白云庵,任天翔又来到阳台观。他在这了住过三个多月,守门的道童早已认识,开门见他来求见观主,便笑道:“任公子来得不巧,观主外出云游未归,只怕要让公子失望了。”任天翔忙问道:“道兄可知观主去了哪里?”小道童遗憾的摇头道:“观主在嵩山,泰山,终南山等处皆有道观,每年皆是不定期在各处导管巡视讲学,弟子实在不知观主会在哪里。”

任天翔想了想,无奈道:“那我在藏经阁中查阅下估计资料,可否?”小道童笑道:“这倒是没问题,观主早就说过,只要是任公子前来结束或读书,我们一律为你提供方便。”

二人随着小道童来到藏经阁,小川流云正待随任天翔进门,却被小道童拦住道:“观主虽说任公子可以自由进出藏经阁,却没有说他可以带人去,所以还请这位公子留步。”

任天翔无奈,只得将小川留在门外,然后拿出一锭银子塞入小道童手中道:“我可能要在这儿滞留几日,饮食起居恐怕还得麻烦道兄照顾。”小道童也没有推迟,将银子收入袖中点头笑道:“公子尽管安心读书,我保证决不会有人来打搅你。”

送走小道童后,任天翔仔细关上房门,将装有墨家古卷的包袱搁到书桌上,然后再藏经阁中寻找各种有关钟鼎文的资料。藏经阁中的书记果然非常齐全,没多会他就找到两本专门研究钟鼎文的古籍。他对照着古籍上的文字,开始逐字翻译墨家古卷上的钟鼎文,并将译文用小楷记载下来,这样便可得到翻译后的墨家古卷。

由于找到了合适的工具书,那些钟鼎文也就不再是难题,任天翔用了三天时间,便将十多卷墨家古卷翻译成了一本小巧的册子,为防止这册子落到别人手中,他又将这册子上的文字编成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文字,然后将旧本烧毁。这样出了原来的羊皮古卷,他得到了一本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墨家古卷译本。他将译本贴身藏好,对如何处理那些墨家古卷却有些作难。按说既然已经有了译本,似乎应该将原本烧毁才最妥当,但一来这些古卷不少是墨子亲手所著,二来古卷上那些机械制造或武技的示意图,以任天翔的绘画功底,毕竟不能全部临摹描绘,就这样烧毁实在有些可惜。任天翔犹豫半饷,见藏经阁中也有不少羊皮古卷,他灵机一动,将古卷分散藏在不同的书柜隐秘处,混杂在众多的羊皮古卷中。看那些古卷均布满厚厚的灰尘,想必三年五载也不会有人来翻看。

藏好墨家古卷,任天翔又拿了十几卷藏经阁中的羊皮古卷,依旧裹成一包,想起跟随自己前来的小川,他特意留下了一卷《忍剑》,然后背上包袱开门而出,向阳台观的道士告辞。离开阳台观后,任天翔将《忍剑》递给小川:“这是那些古卷中专讲剑法的一卷,你看可否高明?”

小川满怀好奇的展开看了片刻,申请渐渐从惊讶变成了震撼,半响后方从古卷上抬起头来,迟疑道:这不光是讲剑法的文字,似乎还讲了一种特殊的训练法法,以训练一中专实行行刺和暗杀的苦忍之士,简称忍是士。只可惜这上面的文字我一多半不认识,只能猜个大概,不过从上面的示意图来看,这种练剑的方法小川实在是闻所未闻。"

见小川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渴望,任天翔笑道:“既然你如此喜欢,那折卷册子就先借你,希望你能根据他练出与众不同的剑法。”

小川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地哽咽拜道:“多谢仁兄弟如此厚礼,小川…小川以后必图厚报!”任天翔扶起小川笑道:“自家兄弟,何必这般客气?再说这次能得到这些墨家古卷,小川君出力不小,任某再怎么不济,也知道要与人分享?”

见小川感动得两眼含泪,任天翔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他知道小川虽是司马瑜的人,但内心深处依然是个对大唐文化充满敬仰的东瀛武士,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才,要想真正赢得这个东瀛武士的忠诚,必须要舍得下血本,至少不能输给司马瑜。(任和司马以前斗,任是只输不赢,这次算是平手了,以后估计,嘿嘿…)

二人下得王屋山,就见季如风等人早已在山下等得不耐烦,任天翔没有对众人多做解释,只道:“启程,回长安!”长安城喧嚣一如往昔,城门大开任由各族商贾往来,城门守卫的兵丁只是象征性地立在两旁,甚至懒得多看过客一眼,所以扮成商队的任天翔等人进城之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与任天翔同车的季如风在问,虽然任天翔现在已是义门钜子,但那只是特殊场合的秘密称谓,更多时候大家还是习惯称他为任公子。任天翔想了想,道:“先回我总管府看看。”

马车来到当初安禄山所赠送的府邸外,就见大门紧闭,门上还贴着大理寺的封条。曾经车水马龙的副总管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就连街上的行人也不由自主避开十几步,似乎生怕沾上那里的晦气。虽然这早在任天翔预料之中,但真见到自己府邸被封,心情还是十分难受,回想过去的种种风光,恍然有种隔世之感。

任天翔正在车中临窗发楞,突见一个乞丐凑到近前,举着个破碗小声乞讨:“公子,赏两文小钱吧,好心会有好报的。”

听声音依稀有些熟悉,任天翔定睛一看,但见这乞丐虽然满脸污秽,但那两只古灵精怪的眸子,不是小薇是谁?他又惊又喜,连忙拉开车门小声招呼:“上车!”扮成乞丐的小薇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留意自己,这才一猫身跳上马车,轻呼:“快走!”

不等任天翔下令,任侠已驱车疾行,直走出两个街区,小薇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连连喘息:“公子好大胆,居然还敢在那里逗留,你知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官府的眼线密探,就等着你回来好将你抓去请赏呢!”

“这是怎么回事?”任天翔忙问。“我哪里知道?”小薇嗔道,“我一个乡下丫头,哪知道你们官场上的险恶?只知道就在几天前,一大帮御林军包围了副总管府,不仅所有人都被带去大理寺审讯,就连大门也被官府封了。我是刚好外出,没有被御林军抓住,怕你回来糊里糊涂落入罗网,所以假扮乞丐等在附近。公子你究竟犯了什么事?皇上竟然令御林军统领陈玄礼亲自来抓你。”

任天翔闻言心情越发沉重。陈玄礼乃是当年追随皇帝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心腹将领,时任御林军龙武大将军,一直宿卫禁宫,还从来没听说他亲自出马抓捕过谁。这次皇帝竟然令他亲自来抄家抓捕自己,可见对自己的重视。不过见小薇正担心地望着自己,任天翔不好流露出任何不安,便不以为意地笑道:“也许是我外出太久,惹皇上不高兴吧,所以派人吓我一下。别担心,没多大事,别忘了我可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就算犯了错最多被他教训一顿,难不成还会被杀头不成?”

“公子千万别大意!”小薇急道,“我看着阵式,只怕皇上真想要砍你的脑袋。公子还是赶紧离开长安,待风头过去再回来,实在不行这官也不要做了,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买卖,还不如做强盗划算。”

任天翔哑然失笑,掏出身上所有钱,又让季如风等人也掏出所有银钱,凑成一包递到小薇面前,柔声道:“小薇姑娘,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在下无以为报。这里有百十两银子,你拿上它回家吧。”

小薇有些意外:“公子你…呢你要赶我走?”任天翔无奈叹道:“我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跟着我恐怕会受到连累。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找个朴实人家嫁了,我们主仆缘分已尽,就在这里分手吧。”

小薇清亮的眼眸中渐渐蓄满泪水,望着任天翔涩声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一直只是一个丫环,你现在遇到麻烦,就想花点钱将我打发走,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主子啊!”

任天翔有点尴尬,正待解释,就见小薇抬手打断道:“你别解释,我有自知之明。你放心,我会走,不过不是现在。就算你坐牢甚至杀头,也需要有人给你送饭吧?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平安,或者被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