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这才注意到韩国夫人,忙令宫女看座,笑问:"姐姐怎么有空一大早就来看我?

韩国夫人压低声音问:“娘娘在宫中研琴习舞,可曾留意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杨玉环皱眉道:“本宫最烦凡尘俗事。除非圣上主动说起,本宫从来不问,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姐姐如此挂怀?”

韩国夫人看看左右,却不开口。杨玉环醒悟,忙吩咐道:“侍儿,快请夫人屋里看茶。”侍儿连忙答应,将韩国夫人领进屋里。那舞姬转身要走,却被杨玉环叫住:“阿蛮别走,待会儿我还要向你学那个下腰转身的舞姿呢。”

谢阿蛮连忙答应,便在庭前歇息等候。却说杨玉环进的屋里,屏退左右,这才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韩国夫人小声问:“不知妹妹跟御前侍卫副总管任天翔可还相熟?”

杨玉环莞尔道:“他是我干弟弟,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当然熟悉了。他怎么了?我好想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听说他外出公干,难道一直都还没回来?”韩国夫人见杨玉环这样说,才将任天翔那封手帕信拿出来,压着嗓子低声道:“他下狱了,已经在大理寺被关了快两个月。”

“什么?”杨玉环十分惊讶,急忙追问,“为何下狱?遭何人弹劾?”“还不是我们那个贪财的大哥。”韩国夫人连忙添油加醋,将杨国中借高仙芝告状的机会,欲将任天翔置于死地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最后她将那封手帕信递到杨玉环手中,“任副总管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你也许可以救他。”

杨玉环接过手帕,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当初为任天翔包扎伤口的旧物。她不由想起与那个少年在骊山太真观外的偶遇,以及后来他舍命挡刀的情形,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待看清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由分说拉起韩国夫人就总:“走!快随我去见圣上!”

在庭中等候的谢阿蛮见杨玉环神情焦急的开门而出,正要上前请安,杨玉环已经拉着韩国夫人急冲冲而去。谢阿蛮从未见过贵妃娘娘如此失态,正在奇怪,突见地上掉落一块手帕,似乎是从贵妃娘娘袖中掉出,她捡起手帕正要追出去,却见贵妃娘娘已经走远。

见手帕上有未洗净的血迹。她好奇地将之展开,看到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立刻就认出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顿时浑身如遭雷击,心中那尘封已久的感情,犹如潮水般喷薄而出,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她身形摇摇欲倒,以至于一旁的侍儿连忙搀扶着她问道:“阿蛮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谢阿蛮强自镇定下来,貌似随意的问:“娘娘这是怎么啦?”侍儿方才送茶进去,无意间听到了只言片语,忙压低声音道:“好像是任大人被下了大狱,就要被圣上处斩。外面都传遍了,就宫里还不知道。”

谢阿蛮“啊”了一声,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忙问:“他犯了何事?”侍儿皱眉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勾结外邦还有叛乱。”说到这她压低声音凑到谢阿蛮耳边,“听说是杨相国要杀他。唉,这么机灵的人,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当朝最有权势的国舅爷,这回恐怕连娘娘也未必救得了他了。”

谢阿蛮脸色越发苍白,像逃一般夺门而出,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所居的内教坊,回到自己的住处,“砰”一声关上房门,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失魂落魄的来到铜镜前,她打量着镜中那张依然还有些陌生的脸,轻抚着这张美艳的有些不真实的面庞。那感觉就像是在抚摸着另一个人。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儒雅俊美的近乎妖异的男子,果然有着通神的能力,他那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像是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从今天起,云依人将不再存在,你现在叫谢阿蛮。”他的声音犹如梦呓般在她的耳边回响,“如果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那就干脆嫁给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人。”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耳根和脸颊后方刺入穴道深处的银针也慢慢被拔了出来。云依人睁开几乎被蒙蔽了一个月的眼眸,然后就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美的惊人的面庞。

“你看,我没有骗你。”那神秘的男子俯身在她耳边悄然低语,“我给了你一张全新的面容,也给了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这一切皆是源自一个古老门派的秘书之恩赐,现在,该是你履行诺言回报的时候了。”

“你要我做什么?”云依人魂不守舍得问。“你要努力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那男子嘴边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将教会你如何察言观色,如何从别人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我还将教会你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让你在任何险恶的环境下游刃有余。”他顿了顿,眼中突然焕发出一种神圣而殷切的光芒,“我要让你成为一朵最耀眼的千门之花!”

他没有夸夸其谈,接下来的一个多余,云依人进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神秘世界,那是一个以阴谋诡计为荣,以尔虞我诈违拗的世界,各种心计手段层出不穷,各种花招智谋令人防不胜防。在接受了一个多月的言传身教后,他将她带回了长安,然后一切就像是自然而然的巧合和命运的安排,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甚至不用试出任何小手段,就已经让那个男人为自己动心,但在最后那一刻她犹豫了。不仅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抗拒,也是因为她本该视为情敌的女人,竟将她当成了知音和最信任的姐妹,令她无法做出背叛之举,只能在那个最有权势的男人和最有权势的女人之间,小心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现在这个平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她第一次感觉心烦意乱。那个已经死去的身份,在她心中又活了过来。

你叫谢阿蛮,不叫云依人,跟那小混蛋再没任何瓜葛。那个叫云依人的傻姑娘早已经死了,那小混蛋现在是生是死,跟你再没任何关系!谢阿蛮不断的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但看到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听到那小混蛋是在向自己求助。虽然明知这手帕是送给贵妃娘娘而不是送给自己,但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她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那根心弦,被这四个字轻轻拨动,令她又是酸楚,又是心痛。

在房中茫然地徘徊了几个来回后,她终于一咬牙,在心中无奈哀叹:最后一次,你最后再做一次云依人。

毅然开门而出,谢阿蛮轻声招呼:“迎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立刻应声来到跟前,屈膝拜道:“师傅有何吩咐?”

谢阿蛮捋捋腮边鬓发,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异动缓缓道:“你让内侍去禀报皇上,就说为师新编了一曲飞天舞,敬请圣上亲临指导。”

迎娘是谢阿蛮最宠爱的弟子,深得她的舞技真传,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师傅跳过什么飞天舞,不过她也没有多问,立刻领令而去,让内侍去请皇上。

谢阿蛮到房中找出一匹彩缎,将之缝制成两条长长的彩带,然后令内侍搭起梯子挂到房梁之上。当她将彩带缠到手臂之上时,一种熟悉感觉油然而生,令她有种翩然飞天的冲动,她强压下这种冲动,试了试彩带的结实程度,然后回到房中,开始对镜梳妆。

在忐忑中等待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听到外面传来高力士公鸭般沙哑的声音:“圣上驾到!”谢阿蛮起身出门相迎,就见玄宗皇帝满脸阴霾负手而来,不等众人请安便摆手道:“平身,让朕看看你新编的飞天之舞。”

“遵旨!”谢阿蛮应声而起,缓步来到大厅中央,将两根彩带缠在手臂之上,音乐缓缓而起,她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盈地助跑两步,赤足在地毯上一点,身体立刻飘然离地,犹如御风飞翔的仙子凌空而起。

一旁伺候的内侍和众多教坊弟子,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飘然出尘的舞姿,就连玄宗皇帝的目光也为之吸引,一颗心不由自主的随那翩然如仙的舞姬向上飞升,就见那个空中的舞姬犹如飞天的精灵,随着音律在空中翩然起舞,时而彩带飘飘御风飞行,时而如展翅飞鸟般掠过众人头顶。众人既目醉神迷又心悬一线,生怕她在彩带上换手腾空之时,失手摔落下来。

直到一曲终了,她如飞鸟归巢般翩然落地,众人悬着的心也才随之落地,情不自禁的爆出热烈的掌声,玄宗皇帝脸上阴霾也是一扫而光,击掌赞叹:“好!果然不愧是飞天之舞,堪称天下无双。”

“多谢圣上夸奖!”谢阿蛮连忙拜倒。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容谢恩。

“阿蛮快快请起!”玄宗皇帝亲手搀扶,当握住那双既纤秀又结实的手时,感觉对方稍稍缩了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毅然抽回。玄宗皇帝有点意外,抬眼望向谢阿蛮眼眸,就见对方也没像往日那样低头躲闪,而是大胆的迎上自己火辣辣的目光,眼中饱含期待。

玄宗皇帝愣在当场,直到身后高力士小声呼唤,他才恍然醒悟,忙在谢阿蛮手心轻轻一捏,这还依依不舍的放开道:“啊,阿蛮这一曲飞天舞,令朕叹为观止,该怎样赏你才能表达朕内心的激动呢?”

谢阿蛮嫣然一笑:“圣上的夸奖就是最好的赏赐。”

玄宗皇帝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道:“朕一定要给你一个特别的赏赐,足以令全天下所有女人都嫉妒。”

谢阿蛮腮边飞起两朵醉人的红晕,屈膝拜倒:“谢圣上隆恩!”

今晚的夜色似乎来得有些早,初更刚过,谢阿蛮正在自己房中忐忑不安、对镜梳妆,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跟着是迎娘在门外小声禀报:“师父,高公公…来了。”高公公就是高力士,是玄宗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所有重要或隐秘之事皆由他操办。

谢阿蛮心如鹿撞,整了整鬓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门。就见高力士在门外小声道:“圣上日间看了谢大家飞天之舞,叹为观止,回去后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如今新曲已成,圣上特差老奴前来请谢大家先听为快。”

虽然以前玄宗皇帝心血来潮,也曾召内教坊乐师舞姬深夜饮宴伴舞,但像这样只传自己一人,而且派心腹高力士亲自相请,却是极其罕见。以前偶尔遇到这种情况,谢阿蛮总是托病推辞,或令贵妃娘娘同往,令玄宗皇帝十分尴尬,两三次后玄宗皇帝也不好意思再来相邀,不过今日他从谢阿蛮眼中看到了希望,所以再次差高力士前来。这次谢阿蛮没有再犹豫,只道:“请高公公带路。”

小轿在宫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座僻静雅致的偏殿。随着高力士进得殿门,就见殿中设有两桌雅致酒菜,玄宗皇帝正独坐等候。见她进来,连忙招手道:“阿蛮免礼,朕早已等候多时。”“谢圣上赐宴。”谢阿蛮谢恩后跪坐到席前,二人虽各坐一席,却相隔不到一丈,这个距离已经逾越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规矩,令谢阿蛮颇有些不自在。

“今日看来阿蛮飞天之舞,朕心旌摇曳,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特请阿蛮先听为快。”玄宗皇帝顾不得喝酒,向高力士略一示意。高力士连忙将一具瑶琴奉到他的面前,就见他双手抚琴略一调息,便信手而弹。就听舒缓的琴声像清泉般在殿中徐徐流淌,犹如天籁之音。

琴声令谢阿蛮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渐渐沉浸其中,直到忘乎所以。从琴声中她似乎看到有仙子凌空御风飞行,时而轻盈如风,时而婉约如云,在广袤无垠的天籁深处,留下了一抹曼妙多姿的身影。

少时琴声渐袅,犹如仙子入云海深处,渐渐不知所踪。谢阿蛮不禁屏息凝神,似不忍打破这天籁深处的宁静。直到玄宗推开瑶琴,她才恍然回神,就听玄宗皇帝喟然轻叹:“这曲草草而就的《飞天曲》,实不足以表现阿蛮飞天之舞的曼妙神奇。”

谢阿蛮不得不承认,玄宗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风流皇帝,即兴之曲也能演绎得如此动人心弦。她连忙赞道:“圣上实在太过谦虚,阿蛮从没见过一个乐师能达到圣上的境界。”玄宗呵呵笑道:“你若喜欢,明日就让教坊乐师练习,以配爱卿妙绝天下之飞天舞。”

“多谢圣上!”谢阿蛮连忙大礼拜谢。

玄宗上前扶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眼眸柔声道:“爱卿之舞,与朕之曲乃世间绝配,这莫非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谢阿蛮满脸红晕,心中大窘,偷眼打量左右,才发现高力士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殿中就只剩下自己与皇帝二人。她缓缓闭上双眼,耳边隐约响起那个亦师亦友的儒雅男子那似有魔力的声音——若不能嫁给所爱的人,那就嫁给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感觉皇帝的气息扑面而来,跟着一张毛茸茸的嘴凑上了自己的双唇。谢阿蛮强令自己放松,不闪不躲,任由那张嘴在自己脸上吻了个遍。

“蛮儿,你简直是云中的仙子,能遇见你,实在是朕三生有幸。”玄宗皇帝如梦呓般在谢阿蛮耳边呢喃,轻轻将她抱起。他的胳膊已不如年轻人强壮,但依然勉力将她抱向后堂。

躺在铺着厚厚锦被的绣榻上,谢阿蛮放松全身,闭上双眼,任由那个老人喘着粗气在自己脸上狂吻。她努力想要忘掉自己的身体,忘掉一切不舒服的感觉,但委屈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老人突然停了下来,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他翻身离开绣榻索然无味地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衣袍。谢阿蛮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急忙翻身拜倒:“圣上息怒,恕阿蛮不知如何应对,令圣上扫兴。”

玄宗皇帝哼了一声,淡淡问:“你为何要勉强自己?”

谢阿蛮无言以对。玄宗缓缓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你曾拒绝过朕三次,是什么原因令你突然改变,主动挑逗朕?”见谢阿蛮僵在当场,玄宗冷哼道,“不要当朕是傻瓜,欺君可是杀头的罪名。”谢阿蛮踌躇良久,声如蚊蚋道:“阿蛮听说任天翔大人被下了狱,他对阿蛮有恩,所以…”

“所以你就不惜以身相报,为他求情?”玄宗勃然大怒,“为何你们这些女人都要为他求情?玉环这样,玉真也这样。玉环为他求情还情有可原,毕竟那小子救过玉环性命。你又是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谢阿蛮迟疑良久,方讷讷道:“阿蛮能入宫侍奉皇上和娘娘,全拜任大人所赐,阿蛮感念他的恩情,不忍他英年早逝,所以才大胆向圣上求情。”

玄宗皇帝深盯了跪在面前的谢阿蛮半响,淡淡道:“好,朕答应你,不杀任天翔,你起来吧。”“真的?”谢阿蛮有些将信将疑。玄宗皇帝怫然不悦道:“君无戏言,难道你还不信?”(玄宗吃醋了,(^o^)/~)

“阿蛮不敢!”谢阿蛮急忙拜倒,“圣上金口玉言,阿蛮岂敢怀疑。”

玄宗悻悻地轻哼一声,丢下满脸惶恐的谢阿蛮拂袖而去。直到他离去了很久,谢阿蛮才慢慢站起身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圣上的许诺是否真能兑现。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更恍然是在梦中。

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之后,任天翔终于被玄宗召见。他稀里糊涂地被几名内侍带出牢门。坐轿来到宫中,接着沐浴更衣,换上朝服,焕然一新后终于被内侍带进玄武门,最后来到皇帝时常召见朝臣的勤政殿。但见殿中仅有玄宗皇帝居高而坐,再无旁人。

任天翔连忙上前拜倒,高呼:“待罪之臣任天翔,叩见吾皇。”玄宗皇帝冷眼上下将他打量半响,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开口问道:“真不知你这小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这么有女人缘,能令这么多女人为你求情。”(赤裸裸的嫉妒)任天翔一听这话,再看玄宗皇帝眼中神情,便知自己已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立刻又恢复本来的面目,嘻嘻一笑:“微臣并无半点特别之处,只是比较忠厚老实而已。”

“你忠厚老实?”玄宗皇帝哑然失笑,“这是朕听到过的最大笑话。”

见玄宗皇帝一扫满脸阴霾,任天翔越发放心,赔笑凑趣道:“多谢圣上赞赏,只要圣上开心,微臣愿每天都给圣上说上一段笑话。”

玄宗皇帝好奇地打量着任天翔,见他虽然被关了近两个月,朝中沸沸扬扬要杀他的头,他却一点不见颓废,精神面貌似乎比以前更加有神采。却不知这是任天翔在狱中修心练性,初入《心术》门庭后的自然表现。玄宗奇道:“在牢中关了两个月,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担心的?”任天翔笑道,“圣上的英明微臣早有领教,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冤枉。”

“冤枉?盗窃皇陵是冤枉?私通石国太子是冤枉?护送安禄山出城也是冤枉?”玄宗一声冷哼,“这任何一桩罪,都足以将你脑袋砍三回。要不是有玉真、玉环还有谢阿蛮为你求情,你这脑袋早就不稳当了。”任天翔连忙分辨:“我跟石国太子结交时,他还没有叛唐,我哪知他后来会与大唐为敌?我送安禄山出城,那是因为 圣上已经许他离京,我才…”

“行了,你不用再狡辩。”玄宗皇帝打断任天翔的话,悠然问,“你被关了两个月,朕一直没治你的罪,你知道为什么?”

任天翔飞快地扫了玄宗一眼,就这一眼对方所有眼神、神态、习惯性动作等等全都印在任天翔心中,然后进行快速的分析和归纳,心术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从这些信息中寻找表象之下的规矩,并依照这些规矩做出准确的判断。

“圣上…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杀我,将我问罪其实是另有深意?”任天翔大胆说出了心中的推断。“你果然有点小聪明。”玄宗皇帝有些惊讶,“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他长身而起,缓步来到任天翔面前,“朕不久前下旨召安禄山进京,他借口边关战事紧迫,公然抗旨,朝中震动。现在不光有相国为首的朝臣认为安禄山欲反,就连边关也有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密奏安禄山正厉兵秣马,令人不安。”

玄宗略顿了顿,轻叹道:“朕原来也对安禄山起了疑心,但近日他却献上了叛乱造反的契丹众匪酋的头颅,以表忠心。现在朕心中颇为为难,既担心安禄山本无反意,却被朝中重臣的怀疑吓得不敢来京,最终被逼造反;又怕他真有反心,朕却毫无准备。”任天翔见玄宗皇帝忧心忡忡地望向自己,他只得硬着头皮表态:“圣上有何差遣,微臣必竭尽全力,为圣上分忧。”

“你有这心,朕很高兴。”玄宗皇帝说着拍了拍任天翔肩头,“现在朕要交给你一个秘密使命,希望你不辜负朕之重托。”

任天翔忙道:“多谢圣上信任,不知是何使命?”“你以个人身份去范阳,无论用什么办法,将安禄山带回长安。”玄宗说到这略顿了顿,“若不能带来京城,或发现他有反意,可秘密处决。”

任天翔闻言不禁愣在当场,刹那间便明白了自己被通缉,被抄家,亲人朋友被下狱的真正原因。圣上要故意让天下人以为自己因被朝廷问罪而心生怨恨,然后顺理成章地投奔安禄山,借机抓捕甚至刺杀安禄山。圣上将自己所有亲朋好友皆抓起来,显然是有以他们为人质。但是范阳是安禄山的老巢,他在哪里不啻就是皇帝,想要抓捕或刺杀他,恐怕是难如登天。

“朕知道这事有点困难,”玄宗皇帝像是看透了任天翔心思,语气稍软道,“不过朕知道你身边有不少有能耐的江湖朋友,义安堂跟你也是渊源深厚,有他们帮助,你并不是没有机会。事成之后,你不仅可以官复原职,朕还将封你爵位,子孙世袭。”“臣…臣遵旨!”看到玄宗皇帝坚定的眼神,便知这命令已不可更改,任天翔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朕不会给你任何官方凭据,而且还会削去你一切职位。”玄宗皇帝淡淡道,“你若是失手,那只是你个人行为,跟朝廷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密令,你可明白?”任天翔点点头道:“我懂!”

“很好!你尽快去准备,朕会让严总管暗中为你提供方便。”玄宗皇帝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茶杯道,“朕在这里等候你的佳音。”

任天翔迟疑道:“我的家人和朋友,不知圣上打算怎样处理?”

玄宗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尽心为朕办事,朕就不会为难他们。只是你得保证他们不会离开长安。你可以将这当成是交易,在你回来之前,朕还会让人暗中照顾他们,决不让他们受到半点委屈。”

任天翔知道,这就相当于是作为人质软禁在长安,自己若不去范阳,朝廷便要将他们当疑犯审讯,届时不光强盗出身的祁山五虎等人不能幸免,就是义安堂和洪胜帮恐怕也有大批人入狱。虽然他对这种交易心有不满,但也只能谢恩而退。

离开大明宫后,任天翔依旧被送回大理寺。然后在第二天就被大理寺审讯,并因私通敌国和办事不利而被抄家撤职,从此削职为民。由于有圣上的授意,审讯只是一个程序,三天后,任天翔离开大理寺监狱来到外面长街,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恍然有种隔世之感。

“公子!”早已等在外面的小薇,立刻扑了上来,却又在任天翔跟前刹住,眼里饱含泪珠打量着他,哽咽道,“你…瘦了!”“我又不是猪,瘦点胖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哭鼻子?”任天翔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小薇破涕为笑,嗔道:“我看公子还没被关够还这么满不在乎。”

见季如风等人等在一旁,任天翔不好再跟小薇多玩笑,忙过去登上马车,吩咐道:“先回去好好洗个澡,我都快让虱子将血吸干了。”

任天翔自己的宅子已经被抄,只能去义安堂落脚。还好自己当年的房间还在,稍稍整理下就能住人。一个时辰后任天翔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新的锦袍,就见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却是多是不见的小泽、祁山五虎和诸刚等人,其中也有自己妹妹和妹夫。见他出来,众人纷纷上前问候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堂中早已排下酒席,以庆祝任天翔平安出狱。在众人看来,任天翔虽然被削去官爵,但好歹保住性命恢复了自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家多日未见,自然是开怀畅饮,没多久便大半醉倒。不过任天翔心中有事,因而努力克制,这才一直保持清醒。季如风看出他一直心事重重,便早早令人结束酒宴,然后跟他来到后堂,这才开口问:“我看公子眉目中有愁云,想必这次牢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任天翔点点头,将玄宗皇帝的密令以及自己被下狱的前因后果草草说了一遍,最后问:“先生怎么看?”

季如风皱眉道:“若安禄山真有反心,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只是范阳乃安禄山老巢,公子要在哪里抓捕或刺杀安禄山,只怕难如登天。”

任天翔重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但现在我已别无他途,唯有硬着头皮去范阳。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季如风捻须沉吟道:“我们应作好两手准备,公子一面带人去范阳,相机行事,另一方面留心腹在长安暗中策划。若是范阳顺利也还罢了,若没有机会,公子也不要勉强,还可以另想法将你的朋友弄出长安,免得受到牵连。”

任天翔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我想留季先生在长安,万一我范阳失手,你就想法将他们带到安全之处,他们就拜托先生了。”

季如风忙道:“公子放心去吧,我会倾义安堂之力,保护好你的朋友。”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的那个东瀛朋友小川,还有你的好兄弟诸刚,因为参与过我们的行动,知道我们是墨门中人,所以也想加入本门。”任天翔沉吟道:“他们都值得信赖,如果能接受墨者戒律,可以考虑。”

季如风欣然道:“那好,我就向厉长老建言,收下他们这两个墨生。”任天翔点点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光:“在去范阳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姜伯和顾心远他们不能白死,我要先为义安堂清理门户。”见季如风有些犹豫,任天翔自信地笑道,“季叔不用担心,现在圣上要用我,所以就算我搞出点什么事,他也不会干涉。明天我们就开义堂,拜祖师,追查墨门奸细。”

季如风见任天翔心意已定,只好道:“明日一早我就通知所有长老和墨士,定为姜兄弟他们讨个公道。”

义堂不常开,所以当几位长老接到开义堂、拜祖师的通知时,皆有些惊讶,不过几名幸存的墨士却是心知肚明。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早就想弄清楚顾心远给义安堂留下的暗记,为何领来的却是众多摩门高手。

肃穆幽暗的义堂中,四名义安堂长老——萧傲、厉不凡、季如风、欧阳显,已及幸存的八名墨士,加上两名新入门的墨者小川流云和诸刚。众人在钜子任天翔的率领下,拜过祖师墨子,然后分两列跪坐两旁。任天翔作为钜子率先道:“今天开义堂拜祖师,主要有两件事,一件事两位新入门的墨者小川流云和诸刚,拜祖师举行入门仪式。”

厉不凡作为执法长老,立刻按仪式向二人宣读墨者戒律,然后让二人给祖师上香,从此便算是墨门弟子。二人因为参与过墨门的行动,且表现出色,众墨士对他们的加入皆无异议,所以他们的入门比较顺利。

待入门仪式举行完毕,任天翔这才继续道:“这第二件事,是要请厉长老主持,追查本门中的奸细。”厉不凡十分意外,皱眉道:“在这里的都是本门最信得过的兄弟,哪来的奸细?”

任天翔微微叹道:“我也希望我们中没有奸细,但这次寻找墨家古卷的行动,有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让人不得不将之弄明白,不然众多不幸身死的兄弟,尤其是顾心远兄弟,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厉不凡悚然动容:“究竟有何事实,令钜子如此郑重?”

任天翔望向有些局促不安的萧傲,淡淡道:“顾兄弟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萧堂主暗中让他沿路留下路标,以便义安堂弟子可以随后接应。但我们没见到义安堂弟兄,却陷入了摩门高手的重重包围,姜长老和顾兄弟等人先后战死,不知萧堂主对此作何解释?”厉不凡十分惊讶,却还有些将信将疑,就听众墨士 纷纷作证,都说听到了顾心远临死前指证萧堂主的话。厉不凡只得将目光转向萧傲,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萧傲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似乎下定决心不开口。厉不凡只得亲自问道:“不知顾心远这话可曾属实?还请萧堂主给予证实。”萧傲默默半响,终于涩声道:“我没什么课交代,只有一句话,我决没将你们的行踪泄露给摩门。我好歹也是墨家弟子,怎么可能勾结摩门?”

“但你还是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了别人。”任天翔从萧傲局促的表情,以及他的话中猜到了他想要掩饰的事实。他盯着萧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这人是谁?”萧傲默然无语,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自己的脚,跟着又飞快地转开。不过这已落入任天翔眼中,他立刻发现萧傲脚上是双薄地快靴,虽然已经很旧,但从上面绣着的花纹上,依然可以看出它曾经非常精美。那是一种世面上决没有见过的花纹,说明这双靴子决不是从店铺里买来的大路货。

是个女人!任天翔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并从那些针法精美多变上,想到那是一个精于女红的女人。跟着他发现那些花纹样式依稀有些熟悉,顿时面色大变,涩声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谁?”众人齐声问。任天翔没有回答,突然直奔门外。季如风忙示意两名墨士随他而去,而他自己则与厉不凡等人留在厅中,监视着一言不发的萧傲。

任天翔径直来到后院一座绣楼,那是妹妹任天琪出嫁前所住的房间。他示意跟来的墨士砸开锁,然后径直闯了进去。天琪虽已出嫁,但绣房还是原来的样子,房中还保留着她一些旧衣物鞋帽。任天翔将一个衣柜推到在地,然后从一堆旧衣衫中翻出一双旧鞋,那是妹妹几年前穿的绣花鞋,上面的花纹针法证实了他的推测,鞋上的花纹针法跟萧傲脚上那双鞋一模一样!

任天翔拿着绣鞋冲出绣楼,直奔内堂。几个丫环想要阻拦,却都被他推开,他径直来到内堂一座绣楼前,抓住一个丫环问:“夫人在哪里?”

“我说谁这么大胆,敢擅闯女眷所居的内堂,原来是任天翔啊!”随着一声软腻腻的喝问,就见萧倩玉款款迎了出来。任天翔第一次发现,虽然她的年纪已经过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但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然光彩照人,甚至比少女多了一层成熟的风韵。

“我在天琪房间找到了这个。”任天翔盯着她的眼睛,举起手中那双旧鞋,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这双鞋是否出自萧姨之手?”萧倩玉接过鞋子看了看,有些伤感道:“这还是天琪十二岁那年我亲手缝制,只是我不做女红好多年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任天翔貌似随意道:“因为今天我在另一个人的鞋上,发现了类似的花纹和针法,我想知道,那是不是出自萧姨之手?”

萧倩玉碧绿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跟着若无其事道:“天翔这样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任天翔逼近一步,淡淡道:“我想知道萧堂主脚上那双鞋,是否也是出自萧姨之手?”

萧倩玉凤目一瞪,喝道:“萧堂主是我堂兄,就算我送他一双亲手缝制的鞋子,那又有什么稀奇?你这样步步追问,究竟是何居心?”

任天翔淡淡笑道:“堂妹送堂兄亲手缝制的靴子,本就有些不同寻常,而且那双靴子已经很旧很破,明显是多年前的旧物,萧堂主却还不舍得扔掉,更让人感觉奇怪。最重要的是,萧堂主已承认,我们泰山之行顾心远沿途留下的标记,他只告诉过萧姨,不知萧姨还有没有印象?”

任天翔这话半真半假,尤其是萧傲供出萧倩玉的话,全是源自他从萧傲眼神、他脚上的鞋、任天琪的旧鞋以及萧倩玉眼神中那一丝慌乱等线索,得出的一个大胆推测。就见萧倩玉目光开始游离不定,据《心术》记载,那是人在心中秘密被揭穿时的本能反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倩玉的目光不自觉地偏向右方,这个细节立刻落入任天翔眼中,《心术》中记载,那是普通人说谎时的自然反应,“什么泰山之行?什么路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跟你确实没多大关系,”任天翔淡淡道,“它只是跟摩门有点关系。顾心远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萧堂主,萧堂主再通过你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摩门,现在萧堂主已向厉长老认罪,只是他宁肯伏罪受死,也不愿供出你。如果你不承认,那他只好被当成摩门奸细处死。”看到萧倩玉眼珠在疾速转动,那是心中惶然无助的表现,任天翔再逼近一步,继续施加压力,“萧姨你要想清楚,再晚一点,萧堂主就将身首异处。”

话音刚落,就见萧倩玉身形一晃,一把扣住了任天翔咽喉。由于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两名墨士已拔出兵刃指向萧倩玉要害,但任天翔已先一步落入了她的掌握。就见她拔出匕首抵在任天翔咽喉,犹如困兽般喝道:“快带我去找萧傲,不然我就杀了他!”

两名墨士只得收起兵刃,将萧倩玉带到义堂,墨门众人一见之下都吃了一惊。萧傲失声问:“倩玉,你…你这是做什么?”

萧倩玉在众人环伺下凛然不惧,嫣然笑道:“既然事情败露,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不错,我是摩门弟子,从接近萧傲到嫁给任重远都是肩负着秘密的使命——希望能将义安堂这股江湖势力收归光明神旗下。我不是萧傲的堂妹,而是他的情人,虽然我接近他是另有所图,但我这辈子真正爱过的人却只有他一个,我要带他走!如果你们还想要这小子活着,就让我们走,不然我就拼个鱼死网破,用你们的钜子陪葬。”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没有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们就算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也决计想不到萧傲竟会将自己的情人当成堂妹介绍给老堂主,而这个女人竟然又是肩负秘密使命的摩门弟子。

“这么说来任重远的死,以及萧傲坐上堂主之位,都不是偶然了?”寂静中突听有人悠然问,却是萧倩玉匕首下的任天翔。

“是又怎样?”萧倩玉一付豁出去的架势,咯咯笑道,“任重远即已娶我,却有背着我与别的女人幽会。谁知那女人对他也是心怀叵测,竟然要在他就中下药,但却又在最后关头下不了手。正好我跟踪任重远暗中看到了这一切,于是将计就计,在那酒中另外加了点东西。任重远以为是他心爱的女人要杀他,却不知是背叛他的妻子。”

“于是你假传任堂主的遗言,又拿出摩门秘存的义字壁残片为信物,将萧傲扶上了堂主之位?”季如风恍然追问。“是又怎样?”萧倩玉哈哈大笑,“你这老狐狸自诩义安堂智囊,还不是被老娘玩弄于股掌。若非萧傲将我十多年前送他的靴子还穿在脚上,你又怎会发现我跟他的真正关系?”

众人即震惊又意外,一时无言以对。寂静中就听任天翔含泪涩声道:“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用谢我,现在我要谢谢你。”萧倩玉说着将任天翔推到众人面前,环顾众人呵呵冷笑,“现在我就等你们一句话,是将我和萧傲留下,还是让我们走?”

季如风与厉不凡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对几名守住大门的墨士摆手道:“让他们走。”众人依言退开,为他们让出一条去路。几名监视萧傲的墨士,也无奈收起兵刃让开。萧倩玉嘴边泛起胜利的微笑,放开任天翔道:“我知道墨者都是重然诺、轻生死的汉子,既然说让我们走,就决不会再出尔反尔。”她得意地对萧傲招招手:“还不快跟我走?”

萧傲却没有动,只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萧倩玉,涩声问:“当年你说自己爱上了任堂主,要我将你介绍给他,原来并不是真心话,而是另有所图?”萧倩玉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喟然叹道:“我当初接近你,只是为了圣教的使命,正如我后来嫁给任重远一样。但后来我却真正爱上了你,只是我个人的感情打不过圣教的使命,所以我才狠心对你说我爱的是任重远,要你将我作为你的表妹介绍给他。我没想到你竟会为我十年不娶,甚至还保留着十多年前我送你的旧靴。”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起来,“萧郎,前半生我辜负了你,但愿我可以用后半生来补偿。”

萧傲深邃的眼窝中,两串泪珠滚滚而下,他仰天一声长叹:“太晚了!我对你的感情虽至今未变,但我是一个墨者,岂能再跟一个杀害墨门兄弟的凶手在一起?你走吧,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萧倩玉闻言身形一晃摇摇欲倒,她凄然笑问:“萧郎,你真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萧傲背转身去,喟然叹道:“自从你嫁给任重远后,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你走吧,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萧倩玉泪水夺眶而出,一咬牙:“好!我走!”说完夺门而去,再不回头。

厅中寂静一片,众人的目光俱转向了萧傲。就见他转向厉不凡,涩声问:“背叛大义,杀害同门,按墨者戒律当如何处置?”

厅中寂静一片,众人的目光俱转向了萧傲。就见他转向厉不凡,涩声问:“背叛大义,杀害同门,按墨者戒律当如何处置?”

厉不凡略一迟疑,一字一顿道:“剖腹谢罪!”萧傲点点头,在众人注视下向墨子遗像拜倒。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解开衣衫,裸露上身,跟着拔刀在手,对冥冥中的祖师叩首一拜,最后倒转刀柄,双手紧握插入自己腹部。

众墨士肃然拔刀相敬,只有任天翔和刚入门的褚刚、小川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就见萧傲佝偻着腰身,抬起头吃力问道:“我一生为义,舍生忘死,没想到最终却为权势犯了墨者大戒,害死无数同门,不知现在我还算不算墨者?”厉不凡冷厉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不忍,颔首道:“你既已剖腹,一切罪行便都一笔勾销!你依旧是墨者!”

萧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微笑,颔首道:“有厉长老这话,我就放心了。”话音刚落,就见他毅然将刀往下一拉,彻底剖开了自己肚子…

众人纷纷拜倒,不知是由谁先开始,众人低声相和,轻轻唱起了墨者的葬歌:世有墨者兮,简衣陋食;

行走天下兮,扶危济困;

路见不平兮,拔刀相助;

一诺千金兮,忠诚无二;

英勇赴义兮,不畏生死;

命归黄泉兮,魂归天地;

身死百年兮,义存千古。

墨兮墨兮墨兮,天地之心;

魂兮魂兮魂兮,永世长存。

59抓捕

“呜-------呜-------”浑厚的号角在郊外的旷野回荡,数百名白衣白袜的汉子紧随号角之后,缓缓走向长安郊外的目的,这是义安堂堂主萧傲的葬礼,吸引了无数长安人的目光。

义安堂堂主暂由长老季如风代理,但此刻他沧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初登高位的踌躇和欣喜,反而有一丝不该有的隐约忧色。在目送萧堂主的灵柩入土为安,义安堂众人烧香叩头敬拜之后,他转向身旁的任天翔低声道:“钜子此去范阳,一切以谨慎为要,若无机会,万万不可勉强。”任天翔点点头:“我省得。义安堂就拜托季叔了。”

朔风从旷野刮过,令人越感萧瑟,任天翔裹紧衣衫,纵马来到任天琪和洪邪面前,见妹妹两眼红肿,他心中略感歉疚,柔声道:“你舅舅的事…我很抱歉。”任天琪摆摆头:“三哥你别说了,这不怪你。”

任天翔漠然片刻,低声道:“你娘…还没有消息?”

任天琪含泪点点头:“洪胜帮上下都找遍了,一直都没找到她。”

任天翔叹了口气,转向洪邪道:“洪胜帮既已认祖归宗回归墨门,以后与义安堂就是同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找季叔帮忙,我希望洪胜帮与义安堂能精诚合作,重塑墨门辉煌。”洪邪毅然点头:“三哥放心,我已将洪胜帮改名洪胜堂,与义安堂一样同为墨门分堂,而且将这消息通知了洪胜帮几名长老,他们已经知道你就是千年之后新任墨门钜子。”

洪邪说着向身后几名洪胜帮长老招了招手。洪胜帮原有七名长老,除“银狐”段天舒叛帮,另一名长老随洪景(武侠又打错了写成洪锦了)战死泰山,还剩下无名长老,就见五人遥遥对任天翔抱拳为礼。任天翔忙还礼一拜,颔首对洪邪道:“天琪就拜托你了,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白头偕老。”

洪邪连忙点头,任天琪则红着脸白了夫君一眼,面含羞涩对任天翔道:“他要再欺负我,我就拿他的孩子出气。”“别别别!”洪邪赶紧求饶,“我以后要有什么不对,你尽管打我骂我甚至杀我都成,千万别拿我们孩子撒气。”

孩子?任天翔先是一愣,跟着恍然大悟,惊喜的问妹妹:“你…有喜了?”任天琪红着脸点点头:“已经三个多月了,你就要当舅舅了,高不高兴?”

任天翔一愣,忍不住嘿嘿一笑:“高兴,当然高兴,没想到昨天还少不更事的妹子,今天就要当妈了,我这当哥的当然高兴。”

任天琪听出了兄长心中那一丝伤感,不由问道:“三哥呢?好像你身边也不缺女孩子,为啥就没个上心的?抓紧时间早点给我找个嫂子,我也好有个闺中密友。”“哥一定抓紧,不过一个怎么成?起码得七八个。”任天翔玩笑道,“到时候你也可以多几个嫂子疼,好不好?”

“不好!”任天琪嗔道:“你要敢多找,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免得你将邪哥带坏了。”“我带坏他?他带坏我还差不多。”任天翔开了句玩笑,见洪邪暗使眼色,显然是怕刺激到怀孕的妻子,赶紧转开话题。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见野外寒风萧瑟,他忙对洪邪道:“带天琪早些回去吧,外面风大,千万别伤了风。”

目送洪邪带着任天琪登上马车,随送葬的队伍缓缓而回后,任天翔转向季如风拜道:“我妹妹和朋友,就拜托季叔照顾了。”

季如风点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会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任天翔恭敬一拜,正准备带着褚刚等人与义安堂众人告别,就见女扮男装的小薇纵马过来,急切的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任天翔皱眉道:“我们不是去玩,你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小薇争辩道:“当年武后都能当皇帝,令天下所有男人心甘情愿屈膝跪拜,那时候怎么没人充男子汉?”

任天翔哑然,苦笑道:“我此去凶险异常,不想让你跟着我冒这无谓的风险。”小薇嗔道:“你都不怕冒险,我一个丫鬟有何惧?你别再推搪,要不我们赌一把运气。”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铜钱,“我们就以铜钱为赌,正面你赢反面我赢,我要赢了你就得带上我,敢不敢赌?”

任天翔莞尔道:“好!我跟你赌、”

小薇将铜钱翻滚着抛上半空,跟着用右手将铜钱拍在左手背上,然后缓缓移开右手就见她手背上的铜钱正是正面,按约定任天翔输了 。

“小薇,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任天翔忙劝道:“范阳可不像长安这样繁华,没什么好玩的。”小薇慨然道:“你别再相劝!你不带上我,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义安堂少堂主任公子,是个出尔反尔,愿赌不服输的无赖小人。”

任天翔无奈,只得道:“怕了你了,我们走!”

与季如风等人拱手道别后,任天翔带着几个同伴毅然纵马向北,直奔幽燕,就在众人离去的同时,只见一双美丽的碧眼饱含深深的怨毒,正隐在萧傲新坟后方舒张外的灌木丛中,默默注视着离去的任天翔、那是满脸悲愤的萧倩玉,一直藏身暗处注视着义安堂众人为萧傲下葬。直到众人离去后,她才步履蹒跚的从藏身处出来,扑倒在萧傲的墓碑前,扶着墓碑上那冰凉的文字哽咽道:“萧郎,你…你死得好惨,是我害了你!”哭了多时,她渐渐止住悲声,遥望北方切齿道,“萧郎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我不仅要让那个害死你的小子付出血的代价,还要将逼死你的墨门,从精神上彻底摧毁!让自诩精神高贵的墨者,成为供人驱使奴役的走狗!”

萧倩玉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两只鸽子冲天而起,扑棱棱飞向远方。

鸽子展翅高飞,一路向北,越过千山万水,经历数个昼夜交替后,前方一望无际的旷野中,终于出现一座巍峨宏大的城池,城上兵甲林立,城下游商旅客往来不绝,虽不及长安金碧辉煌,却也是城高墙厚,气势恢宏。

两只鸽子从云端落下,飞入城中,落到一座僻静小院的厢房窗棂上,一双敏捷的手轻快的抓住鸽子,将它们腿上的竹筒接了下来,匆忙送到后院卧房门前。卧房中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像是撕扯着骨肉般带着微微的呻吟。

“长安,有信到!”仆人在门外小胜禀报。“送进来”卧室中话音方落,就见门扉敞开,一个少女从门里露出半个脸,接过竹筒便立刻关上房门,少女拿着竹筒来到病榻前,却不想交给床上已支起半个身子的男子,只柔声道:“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再看吧。”男子摆摆手:“没有要紧事,长安不会千里迢迢送信过来,你快给我。”

少女无奈,只得倒出竹筒中的字条,交给男子,见他缓缓展信看了两眼,眼中先是有一丝意外,跟着又释然,嘴边微微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少女忙问:“信上说什么?”男子悠然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期待的红晕:“我们的老朋友,正在来范阳的路上”(方大 你能不用一丝这个词么)。

少女一愣,跟着就恍然醒悟:“是任天翔?”男子微微颔首:“没错。”

“他来范阳做什么?”少女皱起眉头。“我不知道。”男子淡然道,“也许是为你而来,你离开长安时没看见他的眼神,显然对你念念不忘。”

少女大窘,含怒嗔道:“你又说这些浑话,看我再不搭理你了。”“对不起,小生不敢了。”男子赶忙道歉,跟着又若有所思的道:“不过说真的,现在你是他的克星,只要你肯出马,定能将这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少女双目一瞪又要发火,就听门外有人小声禀报:“公子,辛乙求见。”男子忙道:“让他进来。”

少女起身退到一旁,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双目微红的辛乙已大步进来,不急关心男子伤势,却哑着嗓子道:“先生借我的书,我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