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无需顾虑。”司马瑜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能在阵前杀他最好,若是不敌尽可速速逃命。我并不望你能胜,只是希望你败得光彩一点。”崔乾佑自舒了口气,豪迈大笑道:“既然如此,末将去也!”

纵马来到两军阵前,崔乾佑放声高呼:“哥舒老儿,听闻你浪得虚名久已,崔乾佑早已不服,可敢与我单打独斗酣战一场?”

话音刚落,就见唐军阵中一将纵马而出,愤然高呼:“无名之辈,哪配死在哥舒将军枪下?我吴天福杀你已经绰绰有余!”说话间就见吴天福纵马如飞,双手舞动砍刀来到近前。崔乾佑勒马不动,但见两刀相碰溅出无数火星,跟着是一声刺耳的脆响,吴天福手中的砍刀已应声折断。不仅如此,锯齿刀巨大的力量甚至贯穿了甲胄,生生将他斩为两段!

原本还在高声为己方将领呐喊助威的唐军兵卒,突然间静了下来,他们从未见过战场上如此血腥暴烈的厮杀,而且崔乾佑战马未动,仅凭单手之力就将一名猛将斩成两段,那他的臂力将是多么的惊人 ?所有人都暗自胆寒,甚至有稚嫩的新兵开始弯腰呕吐起来,他们从未想到过,战场上的厮杀会如此血腥,一个照面就决定了一个将领的生死。

“枪来!”唐军帅旗之下,哥舒翰平静地伸出了手。就见那名追随他多年的随卒左车,立刻将他那支白蜡杆大枪扛了过来。哥舒翰抄枪在手,正待纵马而出,一旁的几名将领急忙阻拦道:“将军为全军统帅,怎能亲自冒险?冲锋陷阵的事自该由我等代劳。”

“你们没人是他对手。”哥舒翰淡淡道,“所以必须老夫亲自出战。”

“面对这等粗人,我们挥军掩杀过去便是,何须跟他单挑?”一个将领急道。哥舒翰摇摇头,指向身后兵卒:“他们大多是没上过战阵的新兵,本对战争充满了恐惧,更对我这个主帅没有多少了解。我得用实际行动帮他们树立信心,让他们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

众将还想再劝,就见挑战多时的崔乾佑已逼近到唐军阵前,高声对唐军士兵道:“看到了吧,你们主帅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出战,只会教自己手下来送死,自己却做缩头乌龟。跟着这样的懦夫能有什么出息?你们不如跟了本将军,我保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胜利。”

听到这样的挑衅,哥舒翰便知在不出战,己方士兵的信息将被敌将摧毁殆尽。他示意众将让开,然后挺枪缓缓而出,慢慢来到两军阵前。唐军众兵将见主帅孤身应战,不禁齐声高呼,为主将呐喊助威,士气随之大振。

崔乾佑见一名须发皆白、神情威严的老将孤身而出,虽不认识,却也猜到必是哥舒翰无疑。他收起几分狂傲,拱手拜道:“末将早已久仰哥舒将军威名,今日得见将军威仪,实乃平生之幸。”“既敢向老夫挑战,也算有点胆色,那就放马过来,就是死在老夫枪下,也是你的荣幸。”哥舒翰说着轻轻一抖长枪,就见那支白蜡杆大枪犹如活物般颤动起来,犹如吞吐着红信的毒蛇跃跃欲出,似要择人而噬。

崔乾佑心知哥舒翰威震陇右多年,绝不会浪得虚名,不过看他已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力量必定不如壮年。想到这崔乾佑一磕马腹,纵马疾驰上前,人未至,手中锯齿战刀已借战马的冲力凌空挥出,这一刀之力比平地上大了一倍不止。

哥舒翰横枪于胸,以枪杆架住了崔乾佑奋力一刀。但见白蜡杆长枪在锯齿刀巨大的冲力下完成了弓形,几乎就要折断,不过巨大的弹性也因此卸掉了刀上的力道。崔乾佑只觉自己这一刀就像是砍在了弹性十足的棉花上,软软地毫不受力。跟着那反弹之力就如浪涛汹涌而来,生生将自己的刀震开一旁。几乎同时,哥舒翰已抖出一朵枪花,直奔自己咽喉。

崔乾佑急忙贴于马背,狼狈地躲过了对方致命一枪。二人身形刚交错而过,哥舒翰就已经折回马头,挺枪向崔乾佑后心扎来。原来他早已算好后招,刀枪相接的同时就已经在掉转马头,追向崔乾佑身后。崔乾佑不及控马转身,只得纵马前冲,同时挥刀挡开刺向自己后心的一枪。但见二人在场中一追一逃,越来越快,崔乾佑始终无法掉转马首正面对敌,而哥舒翰也总是差了一个马身,无法将崔乾佑刺于马下。

唐军士兵见哥舒翰占了上风,杀得敌将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禁爆出震天欢呼。方才被崔乾佑那一刀之威打掉的信心,又重新找了回来。

战不到二十合,崔乾佑已是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哥舒翰刺于马下。想起司马瑜的叮嘱,他不敢再硬拼,急忙打马往己方阵地落荒而逃。唐军众兵将见状齐声欢呼,情不自禁地往敌阵掩杀过去。

“停,快回来!”哥舒翰在马背上高声呼喊,也仅制止了身旁数千部卒的冲锋,更远的唐军在数十万人的呐喊助威声中,根本听不到他的喊话,更忘了跟随旌旗的指挥。冲锋一旦发动,就再也停不下来。后面的士兵推挤着前面的兵将,乱哄哄地向叛军的阵营掩杀过去。

眼看唐军战线前锋渐渐逼近,司马瑜示意兵马先让过败退而回的崔乾佑,然后下令全线撤退。就见范阳骑兵立刻转身而逃,虽逃的迅速,却依然保持着基本队形,并没有因之混乱和惊慌。

与此相反,唐兵追兵很快就不成队形,乱哄哄的向敌人追去。哥舒翰几次想要喝住大军,奈何己方人数实在太众,未经训练的新兵又根本没有听令而行的习惯。眼看敌人败退,众人立功心切,便乱纷纷追了上去,生怕落在人后。

哥舒翰拦了几次都没有拦住兴奋狂热的唐军,只得向崔乾佑的叛军追了上去。两支人马一追一逃,转眼便在数十里开外。不知不觉间,唐军尾随叛军进入了一条南面靠山,北临黄河,中间为七十里长的狭窄通道。哥舒翰大半生都在陇右驻守,根本不熟悉灵宝一带的地形,待发现眼前的地形对大军极为不利时,二十万大军已大半进入了隘口,拥挤在七十里长的狭长山道中。

“退!快退!”哥舒翰急忙喝令退兵,但此刻已经晚了。就见南面山坡上,数十辆装满草料的马车,带着滚滚浓烟顺坡冲下,转眼就将山道彻底阻断。车上满载的草料转眼便燃成一座火山,将二十万唐军彻底堵在了七十里长的狭窄通道中,而山道的另一头,也早已被叛军用燃烧的草木扎断。跟着就见南面山上出现无数埋伏的叛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乱石推了下来,唐军人仰马翻哭爹叫娘,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风势将草车的浓烟灌入隘口,众将士被呛的不辨东西,纷纷跳入滔滔黄河,有精明的士兵将长枪扎成木排顺江而下,却刚好成为等在下游的叛军弓箭手的活靶子。混乱中二十万大军早已失去统一的指挥,混乱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只知各自逃命,再无半分战意。

哥舒翰见机得早,总算没有被堵在隘口内,眼看混乱之势已成,自己的将令除了身边的亲兵,根本没有人再听。他无奈一声长叹,率身边的亲兵转身冲出乱军包围,一路逃往潼关。谁知刚冲出数里,就见一彪两千人的精兵拦住了去路,看他们的打扮和气势,显然不是崔乾佑手下的那些兵马。

“老将军别来无恙?”拦路的将令高声问候,声音依稀有些熟悉。高声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失声轻呼:“突力!”

就见这身材魁梧、目光锐利如狼的突骑施猛将,缓缓控马来到哥舒翰近前,拱手拜道:“末将突力,见过哥舒将军!”

哥舒翰见他身披叛军甲胄,不禁瞠目怒道:“好你个叛臣贼子,老夫待你也算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投靠了安禄山!”突力举起腰间佩刀,轻叹道:“将军这柄哥舒刀,末将一直待在身边,将军对末将的恩情,突力一直没忘。只可惜大唐皇帝不是突力的恩人,而是害我国破人亡的大仇人,无论谁要造他的反,我都会舍命相随。将军骂我乱臣贼子,不错,我就是药做个乱臣贼子,为自己,也为石国百姓讨还个公道。”

哥舒翰看着突力身后那彪精锐之师,再看看自己身后不足千人,无奈叹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怪你。望将军看在老夫过去待你不薄的份儿上,让我过去。”突力叹道:“正因为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末将绝不能放将军回去。你想想高仙芝和封常清,他们不过丢了几座城池,折损了几千人马。就被玄宗那昏君赐死,将军将二十万人马葬送在这里,你以为回去还能活命?”

哥舒翰眉梢一挑,冷冷问:“这么说,你是要将我留下了?”

突力拱手拜道:“不敢,末将只是想救将军一命。”

哥舒翰缓缓抬起手中长枪,一声冷哼:“将军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老夫一生忠于大唐,从未有过异心。而且老夫现在身为大唐副元帅,兼领宰相之职,为圣上这份恩宠,决无背叛之理。你若还念老夫过往恩情,就请让路。不然老夫只好以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突力略一沉吟,缓缓道:“既然将军执意要走,突力不敢强留。不过突力受命在此拦住将军,总不能空手而回。将军要走可以,不过得将其他人留下。”

哥舒翰哈哈大笑:“老夫身为他们的统帅,岂能弃他们而去。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我们,老夫只好舍命闯关!”话音刚落,已纵马挺枪,当先直扑敌阵。突力急忙拔刀相迎,与哥舒翰战在一处。他的力量或许比崔乾佑稍弱,而刀法却比之高出何止一筹,哥舒翰数度冲杀,却始终突不破他的阻拦。而唐军众将士早已是疲敝之师,惊弓之鸟,哪里还是叛军精锐的对手,一连数度冲针,皆被叛军挡了回来,死伤惨重。

哥舒翰眼看身边将士越来越少,不禁双目赤红奋勇高呼:“随我冲!”说着再次率军冲向敌阵,长枪只攻不守,俨然是搏命之势。突力面对状如怒狮的哥舒翰,终于手软,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道路。哥舒翰率十几名亲兵,留下一路血污和残尸,终于冲破阻拦夺路而去。

突力没有追赶,只在身后遥遥呼道:“有位故人在前方等着候将军,将军见到他后,或能改变主意。”

哥舒翰没有停留,一路落荒而逃,他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随,几乎人人带伤,个个人疲马乏,再经不起任何恶战。就在这时,突听一声号炮响,数百名骑兵从埋伏处一涌而出,拦住了哥舒翰的去路。哥舒翰勒马横枪,想略作歇息再闯敌阵,却听敌阵中领头那文士打扮的青年人遥遥拜道:“哥舒将军,晚辈在此等候多时。”

哥舒翰定睛一看,惊得差点从马鞍上摔下来,他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年轻人,神情如见鬼魅,结结巴巴的喝问道:“是你?你、你竟然投了安禄山?”年轻人坦然点头:“不错,晚辈现在是大将军的军师。”

哥舒翰一声长叹:“我早该想到,以崔乾佑的脑子,怎能想到这种巧妙利用地形之利,破我二十万大军的狠招。原来是你在暗处筹划。老夫这一仗败的不冤。”司马瑜谈谈笑道:“老将军过奖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哥舒翰摇头叹道:“公子人中龙凤,为哥舒翰一生最为敬佩之人,没想到你不为大唐建功立业,竟为叛将安禄山所用。将绝顶的聪明才智,用到了祸国殃民的邪道上,实在令老夫惋惜。”

司马瑜微微笑道:“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物,而天子之位,也唯有德才皆备者方可居之。大唐自天宝以来,日渐颓废,为上者骄奢淫逸,只知奢侈享受,不管民间疾苦;为下者只知媚上争宠,刚直正气荡然无存。尤其是圣上年迈昏聩,内宠宦官国戚,外用虎狼之将,终使内外失和,埋下亡国的祸根。而我所做的不过是为这祸根浇水施肥,让它早一天发展壮大,动摇这个帝国腐朽的根基,让天下在打乱中实现大治,最终为这天下找到一个真正的圣明天子。”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我劝公子尽早迷途知返,不然一世的聪明将反而害你终身。”见司马瑜不为所动,哥舒翰不禁仰天叹道:“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勉强。今日老夫兵败,公子若还念着过去的情分,就请让一条道放我过去,不然老夫只好以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

“我正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才不能放你回去送死。”司马瑜叹道:“有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前车之鉴,哥舒将军难道对那昏君还不死心?就算他不杀你,难道与你势同水火的杨国忠会放过你?”

哥舒翰冷哼道:“为将者不是死在沙场,就是死在法场,断无投降之理。你不必再多言,只安心守好阵脚,老夫就要提枪闯阵。”

哥舒翰说着慢慢举起手中长枪,仅余的十几名亲兵聚拢到他身后,就见哥舒翰以枪柄猛拍马屁,一声大吼:“杀!”

十余名亲兵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跟随哥舒翰的身后,向严阵以待的范阳精锐骑兵冲去。哥舒翰长枪遥指司马瑜,他知道这年轻人那可怕的才能,若为善则天下大幸,若为恶则是天下大祸。若能在阵前将之刺杀,即便力战身死,也死得其所。

两名范阳骑兵挺枪迎了上来,哥舒翰长枪挽起两朵枪花,将两人闪电般刺于马下。跟着马不停蹄直冲司马瑜。更多的骑兵冲上阻拦,却哪能挡住视死如归的一代名将。二人的距离已不足十丈,就见司马瑜依然稳稳立在原地,面对哥舒翰咄咄逼人的目光和锐不可当的气势,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胆怯和惊慌,只有一种对英雄末路的惋惜和同情。

哥舒翰终于冲到了司马瑜面前,长枪如电暴然刺出。眼见寒光闪闪的枪锋就要洞穿司马瑜咽喉,就见一柄弯刀从旁飞来,电光石火间撩开了哥舒翰的枪锋,跟着一名契丹少年从马鞍上一跃而起,凌空一刀直劈哥舒翰头顶。哥舒翰虽举枪挡住了当头一刀,却没能躲过他随之而来的一脚,胸口被一记重击,身不由己翻身落马。无数范阳骑兵立刻围了上来,混乱中就听司马瑜轻声道:“刀下留人。”

范阳骑兵收起刀锋,改用钩镰枪将哥舒翰拖到在地,哥舒翰连番恶战,早已精疲力竭,身不由己被众人绑了起来,由那名契丹少年亲自押到司马瑜面前。司马瑜翻身下来,示意随从为哥舒翰松绑,然后躬身拜道:“晚辈实不忍将军回去送命,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将军谅解。”

“少废话!”哥舒翰瞠目结舌怒道:“哥舒翰既已战败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司马瑜摇头叹道:"将军与我有故人之情,我岂会杀害将军?将军既然抱定为大唐殉葬之志,我也不强人所难。只要你帮我做一件小事,我立刻就放了你和你那些亲兵。

哥舒翰转头望去,就见几名追随自己多年的亲兵俱已被俘,其中也包括力大如牛、忠心耿耿的左车。看到他们大多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哥舒翰无奈一声长叹,默默垂下了头。司马瑜见状嘴边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指向潼关道:“我想请将军为我打开潼关。”哥舒翰神情一震,断然摇头:“你休想!哥舒翰死则死矣,断不会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

司马瑜不以为然地笑道:“将军对我最为了解,当初沃罗西人固若金汤的石堡城也被我轻易拿下,小小潼关又怎能挡住我司马瑜的步伐?我求将军为我打开潼关,只是不想守城将士做无谓的牺牲。”哥舒翰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微笑,摇头叹道:“这一次不同,你攻不下潼关。”

司马瑜有些意外:“将军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哥舒翰呵呵笑道:“老夫没有怀疑你的能力,但是这次守卫潼关的是任天翔。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是你的克星,那一定就是这小子。”

司马瑜原本得意的微笑渐渐僵硬,回首眺望潼关方向,他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潼关城头,任天翔也在焦急地眺望着地平线尽头。溃败的兵马已经陆续来到城楼前,哭喊声、叫骂声、受伤兵将的哀号声不绝于耳,但是没有看到哥舒翰,任天翔不敢开关放他们进来。

“开门!开门!开门”城楼下的溃兵齐声呐喊,声震旷野,边令诚高声喝骂道:“叫什么叫?哥舒将军有令,他没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关放人。”

“哥舒将军早已兵败被俘,再不会回来了!”有兵卒在城楼下高喊。

“放屁!谁再敢扰乱军心,杀无赦!”边令诚气急败坏地喝道。不过越来越多的兵卒都在说哥舒翰兵败被俘,他只得发狠道,“若哥舒翰不能回来,你们便自寻生路吧,潼关决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进来。”

眼看溃败的兵卒越来越多,而范阳叛军的前锋已渐渐迫近,潼关城下哭喊声,叫骂声震天。

任天翔心中终有不忍,对守军将领道:“开关,放人!”“不行!”边令诚急忙喝道,“谁知道这些败军中有没有混入范阳叛军的精锐。要是他们进城后趁机作乱,潼关便危险了。”

任天翔心知边令诚的顾虑不无道理,当初哥舒翰下令任何情况下也不能开启城门,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但是面对无数饥寒交迫、急需救助的伤兵,他又怎么忍心任由他们在野外等死。但是败兵如此之众,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对他们一一进行甄别,若其中混有范阳精锐,放他们进来就是极大的冒险。任天翔踌躇再三,最终无奈叹道:“都是长安儿郎,我们怎忍心见死不救?开关,放人!”

任天翔的命令得到大多数守城兵将的拥护,纷纷争相开关。边令诚阻拦不及,只得对任天翔恨恨道:“任天翔,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潼关万一有失,你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任天翔无心理会边令诚的威胁,急忙将几名守将召集起来,秘密交代他们如何防止奸细作乱以及如何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在离潼关城楼一箭之遥,司马瑜看到城门缓缓打开,溃败的兵卒蜂拥进城。他的嘴边泛起微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就是胜利的微笑。

“军师,下令攻城吧!”崔乾佑看到机会难得,忍不住就要率军发动冲锋。谁知司马瑜却摇头道:“现在进攻,守军必定强行关闭城门拒敌。虽然我们能杀掉城外的败军,却也攻不进固若金汤的潼关。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眼看着那些败军陆续逃入城中,崔乾佑心有不甘地问:“那要等多久?”司马瑜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地道:“等天黑。”

天色终于彻底黑尽,大战的喧嚣也早已平息。两万范阳铁骑在潼关郊外枕戈待旦,静静等待着总攻的时刻。就见司马瑜独自伫立于最高处,默默地眺望这夜幕下的潼关城楼,不断在心中计算着时辰。

终于潼关城中出现了隐约的火光,随风传来隐隐的呐喊和呼叫。司马瑜微微一笑,向崔乾佑一挥手。这员虎将立刻一跃而起,举刀轻呼:“攻城!”

上万范阳精锐直扑城下,果然看到城门正缓缓打开,日间扮成败兵的先头部队收到奇效,趁夜夺得了城门。

范阳骑兵立刻蜂拥进城,谁知冲入城门才发现,城内除了第一道城楼,里面还有一道更为坚固的瓮城,就见瓮城下大门紧闭,城楼上投下了无数火把,引燃了地上堆积的柴草,城楼与瓮城间那不足十丈方圆的空地上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退!快退!”崔乾佑虽然头脑简单,但也是久经战阵,发现势头不对,立刻挥刀冲出城门。就见沉重的城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闭,将上千名最精锐的先锋勇士,关在了城门与瓮城之间的狭窄地段。

看到城门内那冲天的火光,听到那状若来自地狱的惨叫和呼号,司马瑜立刻意识到守军早有防备,自己派人假扮败兵混入城中,趁夜夺取城门的计划宣告失败。那些驾着云梯想要强行攻城的范阳将士,也先后被城上守军射了下来。

瓮城与城楼之间的那狭小地段,此刻已经变成了地狱。就见地上火光熊熊,四周城楼上箭羽乱飞,冲入城楼的叛军顿成了火光下的活靶子。不过盏茶功夫,上千名冲入城中叛军就成了箭下之鬼,侥幸未死的也纷纷跪地投降,不敢再作抵抗。

守军初战告捷,纷纷向徐徐退去的叛军高呼:“潼关固若金汤,欢迎再来送死!”

侥幸逃回的崔乾佑气得破口大骂,众将也为那些不幸失陷在城中的同伴悲愤不已。只有司马瑜神情平静,似乎对这样的损失并不在意。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黑黢黢的潼关城楼,心中已在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阿乙,你大哥有消息吗?”司马瑜望着身后的契丹少年。

辛乙忙纵马趋近两步,低声禀报:“我大哥带着先生的亲笔书信和厚礼去了近一个月,按说也该回来了。不知这公输公子是何许人,竟敢让先生三番五次去请?若依着辛乙的脾气,还不如一根绳索给先生绑了来。”

司马瑜哑然一笑,淡淡道:“这位公输公子是世所罕见的奇才,必须以礼相待,谁敢冒犯公输公子,便如冒犯我一般。”

辛乙神色一震,忙道:“先生放心,辛乙已牢记在心。”

潼关城头,众将纷纷向任天翔道贺。在哥舒翰大败的危急时刻,这一场胜利无疑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只是众将始终不明白,任天翔是如何从众军之中,一眼就认出混在其中的范阳奸细,虽然他也遗漏了少数奸细,但他仅凭肉眼就认出大半奸细的本事,依然令众将啧啧称奇。

任天翔无法向众人解释《心术》的神奇,因为一眼就看到比别人更多的细节,这种天赋并不是人人都有,再加上从细节中发现表象下的规矩,并依照规矩进行推理,从败兵中分辨出奸细对他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他相信墨子也正是运用这种《心术》,从碌碌大众中找到了无数义烈忠勇之士,所以他率领的墨家弟子才能做到舍身为义,英勇无畏。

虽然仓促之间任天翔不可能认出所有的奸细,但少数漏网之鱼已掀不起大浪。所以他才能将计就计,将范阳叛军的先锋引入瓮城,来了个关门捉鳖,总算为守军重塑信心。

接下来的几天叛军没有再攻城,双方依然遥遥对峙。在长安得到消息的诸刚等人也都纷纷赶来助阵,与他们同来的自然还有丑丫头小薇。他们虽然支持任天翔为妹妹报仇,但也更支持他放下个人恩怨,为长安百姓守潼关的壮举。

众兄弟的到来,给了任天翔无穷的信心。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都以一当十,尤其是在收到宦官边令诚的掣肘下,有这样一帮兄弟,无疑会让边令诚有所顾虑,不敢再独断专行。

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不到十天,就有兵卒飞速来报,说叛军又要发起进攻了,这次他们好像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即便征战多年的老兵,也从来没有见过。

任天翔与诸刚等人说说笑笑地登上城楼,他们并没有将叛军的进攻放在心上。潼关是天下第一雄关,而守军的人更是攻城叛军的两倍有余,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担心。不过当任天翔看到叛军阵中缓缓逼近的攻城武器时,笑容陡然凝固。

他一眼就认出了在墨子遗作中曾经提过的攻城器具,他甚至立刻就想起了它的名字——云霄战车!

(22完)

下期预告:司马瑜:没想到你居然在潼关,小翔,我还是小看你了!

任天翔:那当然,放马过来吧。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了!

小流:吼吼!两位天之骄子真正的pk马上就要到来了!司马瑜踌躇满志,任天翔义守潼关,究竟谁胜谁负?风雨欲来,大boss们纷纷出马。大厦将倾,风雨满楼,就走下一卷《马嵬惊变之卷》

智枭23 马嵬惊变之卷

65杀相

“那是什么玩意儿?”潼关城头,众将纷纷在问。即便是镇边多年的老兵,也从来没有见过那几个看起来如此蠢笨的木制机械。它们三丈见方,高不到两丈,像带着八个巨轮的木头堡垒,由藏在里面的牲口和健卒推动,缓缓向潼关城楼逼近。无数范阳兵卒躲在它后面,尾随着它一步步靠近。

在离城楼一箭之地,那些战车停了下来。众人惊讶地看到它从中央一节节地升高,藏在其中的工匠摇动机栝,渐渐让它们升高成为一座座高高矗立的木制城楼,它们从原来不到两丈,升高到六七丈出头,超过了潼关城楼一丈有余。整个潼关城楼,便完全暴露在它的威胁之下。

“不好!他们要放箭!”守军中有人在惊呼,话音刚落,就见那些木制城楼最高的箭垛之后,探出了无数范阳弓箭手的箭锋。此刻他们居高临下,城楼上的守军全部暴露在了范阳弓箭手的箭羽之下。

不等守军完全明白过来,云霄战车上就射下了第一轮箭雨,守军惊慌失措,纷纷伏地躲避。虽然杜刚、任侠等人急忙组织弓箭手还击,奈何云霄战车比潼关城高出一大截,范阳弓箭手又躲在箭垛之后,守军弓箭手再多,对他们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虽然十几具战车上的弓箭手对守军的杀伤力有限,但其威慑力却十分巨大,尤其守军中许多人还是未经战阵的新兵,在如雨而下的箭羽面前,早已肝胆俱裂,甚至慌不择路地逃下城楼。几轮箭雨过后,城上的守军除了少部分老兵还在手执盾牌坚持,大多数新兵已经逃得不知所踪。趁着城上混乱的当口,范阳精锐开始发起了总攻,他们架起云梯向城上攀爬。面对上下两路的进攻,守军开始混乱起来。

“公子,快想办法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任天翔。任天翔心思急转,急忙向任侠等人示意:“火油,用火油烧毁它们。”

城头上有对付敌军进攻的火油,在任天翔指点下,众人将火油灌满装水的皮囊,待云霄战车接近到更近的距离,杜刚等臂力超群的勇士,立刻将灌满火油的皮囊投了出去。皮囊在云霄战车上爆裂开,火油立刻四处流溢,弓箭手随之射出带着火种的火箭,点燃了云霄战车上的火油。

火焰熊熊腾起,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欢呼。但是欢呼声响过没多会儿,他们又全都沉默了。火油很快燃过,只是将云霄战车烧出一块块黑色的印迹,制造云霄战车的木料不知经过怎样的处理,竟不能用火油点燃。

潼关城下,司马瑜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转向身旁那个坐在轮椅之中、腿有残疾的冷面男子恭维道:“公输公子果然不愧为名匠公输般之后,云霄战车虽然早已绝迹中原,但古籍中也还有零星的记载,唯有这种不惧火攻的战车,却是瑜平生仅见!”

公输白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兴奋的红晕,他对司马瑜的赞誉似乎并不在意,只以期待的目光望向潼关城楼,涩声道:“当年先祖助楚王伐宋,所有攻城手段皆被墨子一一破解。这云霄战车便是被墨子火攻所破,虽然那一仗只是先祖与墨子沙盘推演,但先祖依然认为那是他一生中的奇耻大辱。先祖后来潜心研究多年,总算设计出了这种不惧火攻的云霄战车,只可惜那时墨子已死,再没有机会一雪前耻。”

说到这公输白目光炯炯地转向了司马瑜,缓缓道:“我是听司马兄说守城的是墨家千年之后第一位钜子,是从我手中盗去义字璧残片的任天翔,这才答应来帮你。我要向世人证明,先祖公输般才是天下第一匠,这世上决没有他攻不下的城池!”

遥见范阳精锐已经开始登上潼关城楼,司马瑜呵呵笑道:“公输公子已经证明,公输世家的战车远胜墨家的守城之术。什么《墨家九御》,在公输世家强大的攻城器械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

“不!”公输白连连摇头,“这不是墨家的真正实力,我还有无数攻城战术和器具没有用上呢,我希望这个墨家千年来第一位钜子,不要被我几具云霄战车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潼关城头的任天翔当然记得墨子留下的典籍中,还有一种破云霄战车的利器——石炮,以巨型强弩将十多斤重的石头弹射出去,能将云霄战车击毁。但是他根本就没想到,范阳军能制造出这种古籍中才有记载的攻城战车。大唐自开国以来,天下承平已久,许多大型攻城武器早已经荒废甚至失传,因此根本没人想到需要防备叛军的大型攻城器械。

说完任天翔调转马头就走,以免让不愿追随的将士尴尬。他听到身后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虽不能细数,却也知道绝大部分将士都留了下来。一小队叛军追在败兵和百姓之后,虎入羊群般一路斩杀过来。虽然他们人数仅有寥寥数十人,但败兵早已经失去斗志,除了没命地逃跑,根本无人抵抗。转眼间便有上百败兵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任天翔率众人迎了上去,以杜刚、任侠、洪邪等人为首的义门高手,加上乌元陀所率哥舒翰亲兵,立刻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逃兵中还有一支近百人的精锐之师,尤其领头几人武功之高,令人不可想象,转眼间这一小队叛军就折损大半,剩下几人急忙落荒而逃。

“痛快痛快,老子总算出了口恶气!”焦猛连斩数人,忍不住欣然高叫,“咱们干脆再杀回城去,多宰几个叛贼再走。”

他的兄弟朱宝立刻举刀附和:“对!杀回潼关去,为兄弟们报仇!”

褚刚忙道:“不可,这几个叛军已逃回去报信,叛军大队人马立刻就会杀到,咱们得赶紧走,不然被他们缠上可就不容易脱身了。”

众人纷纷点头,望向任天翔。就见他遥望西方,沉吟道:“咱们若就这么走,根本没起到阻敌的作用,反而会引来大股追兵。”

“那公子的意思是…”褚刚忙问。任天翔看看左右,发现前方道路两旁树林茂密,他心中一动,对众人一招手:“跟我来!”

崔乾佑得到前哨的急报,说西门外有唐军近百名精锐,武功之高出乎意料。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必定是守城主将的亲卫部队,只有这样的亲兵和精锐,才能在溃败之中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战斗力。他急忙率自己的虎贲营追了上去,刚出西门数里,就见前方密林中有尘土弥漫天际,在落日的余晖下十分显眼。他急忙勒住奔马,示意众将士停步,一名虎贲营将佐不解问道:“将军为何不追了?”

崔乾佑遥指前方的密林,得意洋洋地笑道:“密林中有伏兵,人数只怕还不少。也许是来自长安的援军,想打老子一个埋伏。”

见那将佐有些不解,崔乾佑不禁骂道:“那么明显的扬尘你看不出来?看尘土的宽度和广度,伏兵只怕不下万人。速去禀报军师,让他率主力前来增援,务必将这股援军干净、彻底地消灭。”

那将佐闻言如飞而去,没多久司马瑜便率大队人马赶到。崔乾佑迎上前,得意洋洋地禀报:“前方有唐军埋伏,已被本将军一眼看穿。军师来得正好,咱们各率五千人马从两侧迂回包抄过去,务必将这股唐军全部歼灭。”司马瑜目视远方,冷着脸没有说话。一旁的辛乙低声道:“给我两百精锐,我去将任天翔给公子抓来。”

司马瑜默然片刻,道:“不,命令大军原地休整,两天后再向长安进发。”

“休整两天?”崔乾佑不解,“为何不尽快攻取长安?”

司马瑜嘴边泛起一丝揶揄的微笑,淡淡道:“崔将军既然知道前方有唐军埋伏,在没有摸清唐军实力和企图之前,咱们当然不能轻举妄动。”崔乾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再问,却见司马瑜已转身回城,他只得对副将摆摆手:“传令下去,休整两天,后天一早向长安进发!”

副将高声答应,立刻令令兵吹响号令,晓喻全军,原地休整待命。

“看!叛军停止追击了!”密林之中,在树上嘹望的小泽压着嗓子兴奋地轻呼。乌元陀等人应声勒马停了下来,他们的坐骑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尤其马尾上还拖着长长的树枝,对马力的消耗更的迅速。听到叛军停止追击的消息,便都趁机停下来喘口气。

任天翔在任侠的帮助下爬上树端,举目向潼关方向张望,但见叛军已经收兵回城。小泽在一旁赞道:“古有诸葛亮空城计吓倒司马懿三十万大军,今有任天翔疑兵计惊退司马瑜数万精兵,公子比那诸葛亮一点不差。”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司马懿被空城计吓退,那是因为诸葛亮对他还有用处。司马瑜被疑兵计所阻,显然也是因为自己对他还有用。这疑兵计也就只能吓吓有勇无谋之辈,骗不了精明过人的司马瑜。不过他也没有说破,只对在另一棵树上嘹望的任侠摆摆手:“收兵!”

任侠吹了声口哨,所有将士口哨相传,很快就重新聚拢过来。

任天翔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心中暗自叹息:原来这些就是墨子寻找的忠勇义烈之士,即便在败逃之中,也愿意将机会留给别人,将危险留给自己。他目视众兵将缓缓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哥舒将军是因何而败,我要去长安为哥舒将军讨个公道。愿意追随的就跟我走,另有打算的我任天翔也不勉强,以后有缘再见,咱们还是朋友。”

众兵将先是有些惊讶,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就见乌元陀越众而出,对任天翔沉声道:“公子这话是不相信咱们?当初哥舒将军令咱们追随公子,就说过要视公子如他,何况公子是要为哥舒将军讨个公道,咱们岂能弃你而去?”众亲兵纷纷点头,脸上有着同样刚毅和坚决。

任天翔不禁颔首道:“好!咱们一起去长安!”出得密林,他忍不住回首遥望潼关,并在心中默默道:潼关!我任天翔一定还要回来!想到此处,他立马扬鞭策马,一行人紧跟在他的身后,往长安方向纵马飞驰…

潼关失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令朝野震动,人心惶惶。犹豫边令诚最先率两万大军逃回长安,将潼关失守的责任推到哥舒翰和任天翔身上,因此他不仅没有因不战而逃被治罪,反而受到玄宗的赞赏和嘉许。

杨国忠对潼关失守早有所准备,趁机进言请玄宗巡狩巴蜀。那里是他的封地,整个益州的官吏几乎都是他的心腹,他可以借机挟天子李令诸侯,将玄宗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

玄宗早已没有年轻时中兴大唐的勇武和智谋,不顾太子李亨等人坚守长安、以待勤王之师的建议,仓促决定西狩巴蜀。当天夜里,玄宗留下边令诚统领两万潼关败军和部分御林军守卫长安,自己则带着部分皇亲国戚和文武官员,在三千御林军的保护下连夜出西门,向西逃往益州。

当任天翔赶到长安之时,才知玄宗已经逃离长安。由于玄宗所带的队伍庞大繁杂,根本瞒不住人,因此任天翔很容易就打听到他们逃离的方向,他想也没想,立刻带着众人追了上去。

由于逃难的队伍庞杂,其中不少是娇生惯养的妃子贵妇,哪里经受过千里跋涉之苦?所以任天翔等人虽然晚来了一天,却也在兴平县境内追上了逃难的大军。御林军见任天翔等人,立刻迎上来喝道:“什么人 ?”

任天翔对乌元陀低声了几句,乌元陀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迎上前答道:“咱们是从潼关撤回来的部队,听闻圣上巡狩益州,所以急急赶来护驾。”

那御林军将领见众人衣甲和神情,确实是潼关逃回的败军无疑,便道:“你们要随圣上去益州可以,不过咱们没有多的给养,所以你们得自己解决。”乌元陀忙陪笑道:“那是自然,末将不劳将军费心。”

那将领见乌元陀如此忠心,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便丢下一句话:“那你们便在咱们后方殿后,没我的命令不得接近圣上和诸位大臣。”

乌元陀连忙答应,众人便跟在逃难的队伍之后缓缓而行。天色将晚时,队伍在马嵬坡驿站停了下来,玄宗和少数皇室宗亲以及重臣住进了驿站,大部分大臣只能住在御林军将士的营帐之中。

御林军将士多为汉中人,对于逃离家乡去千里之外的巴蜀,将家乡亲人丢给叛军屠戮蹂躏,自然是充满了不甘和愤懑。任天翔在营中巡视一圈,便知道御林军将士积怨已久,现在只需要最后一点火星。

他回到自己营中,将乌元陀等人招来问道:“哥舒将军因何兵败?”

众人纷纷道:“都是杨忠国这奸贼,对将军心怀猜忌,鼓动圣上强令将军开关出战!”任天翔再问:“你们想不想为哥舒将军报仇?”

众人纷纷点头:“怎么不想?咱们恨不能将那奸贼斩成肉泥!”

任天翔颔首:“很好,现在咱们就去杀了那奸贼,为哥舒将今年报仇。”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哑然无语。乌元陀小声道:“御林军有三千多人,咱们要杀杨国忠,只怕力有不逮。再说这是犯上作乱的举动,就算成功也难逃株连九族的重罪。”

任天翔微微笑道:“咱们要自己去干,当然不能成功,但是现在御林军对杨贼也是怨声载道。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去拉拢、鼓动你们认识的老乡和朋友,将他们对杨贼的仇恨变成行动。”

众人开始有所醒悟,乌元陀点头道:“御林军左将军李晟,曾经与咱们在陇右一同抵御过沃罗西人,为人正直仗义,跟末将也有些交情,我悄悄去找他,或许能通过他鼓动御林军。”

“太好了!”任天翔点头笑道,“那大家就分头行动,不过为了彻底激起御林军的怒火,咱们还得演一出苦肉计,需得乌将军找个机灵的老兵,且要是这汉中土生土长的老兵。”见乌元陀有些不解,任天翔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对他耳语片刻,乌元陀恍然醒悟,连忙点头道:“公子放心,我这就照你的吩咐去办。”待众将士分头离去后,任侠忍不住问:“现在咱们做什么?”

任天翔沉吟道:“你们去打探李泌的住处,我要尽快见到他。”

虽然是逃亡途中,一切只能删繁就简,但杨国忠依然享受了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餐。他剔着牙正要将剩菜剩饭赏给吓人,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喧嚣,他不悦地问:“怎么回事?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有家丁进来禀报:“是随咱们一同逃离长安的各国使臣,他们声称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嚷嚷着要圣上给解决饭食。”

杨国忠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张罗皇上和一帮王公大臣的晚餐,忘了各国使臣。他缓步来到门外,对十几个来自世界各地的使臣道:“大家不要吵,咱们走得匆忙,所带粮食供应圣上和一帮王公大臣就已经捉襟见肘?不过考虑到你们也是大唐的客人,我杨国忠便私人提供给你一些食物,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他回头对家丁吩咐了几句,那家丁如飞而去,不一会儿就将杨国忠吃过的剩菜剩饭端了出来。众使臣饿了一天,突然见到食物,纷纷上前致谢分食,谁知混在众多使臣中一个老兵,却突然扔掉一盘分给他的剩菜高叫:“杨相国自己吃香喝辣,却将剩菜剩饭赏给咱们?当咱们是要饭的不成?”

众使臣原本饿极,本无心计较食物好歹,但现在被人喝破,便都不好意思再吃。杨国忠见状不禁呵斥道:“你是何人 ?为何混在各国使臣中闹事?”

那老兵昂然道:“我是潼关前线捡了条命回来的老兵,现随御林军保护圣驾西巡,你们不给咱们食物,我只好混在各国使臣中找相国要点粮食果腹,没想到你竟然以残羹剩饭糊弄咱们!”

杨国忠见各国使臣面色不豫,不禁恼羞成怒,喝骂道:“你一个潼关败兵,圣上没有治你罪就已是天大恩惠,本相国可怜你赏你一口饭,你爱吃就吃,不吃就滚蛋,再在这里喧哗吵闹,小心军法伺候!”

那老兵闻言,猛然将剩菜扔到杨国忠身上,喝道:“留着你的剩饭喂狗吧,老子不是狗!”杨国忠位极人臣,哪被一个小兵如此羞辱过?不禁气急败坏地高喊:“来人,给我绑了狠狠地打,打到他哭喊求饶为止!”

几个家丁应声冲上前,七手八脚将那老兵绑在驿馆外的拴马桩上,抡起马鞭就是猛抽,那老兵虽劈头盖脸被抽得体无完肤,却兀自叫骂不绝:“好你个杨国贼,竟然殴打我护驾的兵卒,我就是做鬼也决不放过你…”

那部下去后没一会儿就回来禀报:“将军,杨家不放人,还说,还说…”李晟见那部下吞吞吐吐,不禁剑眉一扬:“还说什么?”

“还说将军也不掂掂自己斤两,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部下愤然道。

李晟眼中隐然闪过一丝锐光,却不动声色道:“走,咱们都去看看。”

一帮御林军兵将跟在李晟身后,循声来到驿馆大门外,就见那老兵已被杨府的家丁抽得血肉模糊,却犹在高声叫骂。御林军众兵将原本就不想离开家乡,将家中亲人留给叛军,今见一个同乡受辱,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指责那杨府的家丁,要他尽快放人。那家丁见御林军人多势众,顿时犹豫起来,一旁督刑的杨府管家忙上前喝骂道:“你们想干什么?相国处罚的人你们也敢管?还不快滚!”说着抢过家丁的马鞭,挥鞭向领头的李晟抽去。

李晟一伸手便夺过管家的马鞭,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那管家一向骄横惯了,哪里想到有人竟敢顶撞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拨出刀指着李晟,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想干什么?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李晟尚未说话,他身旁的乌元陀一脚便将管家踹翻在地,劈手夺过他的刀,厉声喝道:“老子今日便反了!咋了?”

李晟抬手夺下,递还给管家道:“我兄弟一时冲动,还望大人恕罪。”那管家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惊魂稍定,立刻色厉内荏地喝道:“说声冲动就完了?要想本管家赎罪,便将他绑了,与那顶撞相爷的老兵一同受刑!”

李晟回头看看乌元陀,对身旁的部下一摆头:“将冒犯管家大人的家伙帮了,给管家大人送去!”两个部下犹豫着没有动,就听李晟一声断喝:“还愣着干什么?要我亲自动手不成?”两个部下只得上前将乌元陀绑了起来,乌元陀没有挣扎,只望着李晟惨笑道:“李将军若要治我之罪,小人无话可说,只盼李将军以大局为重,早下决心!”

李晟没有说话,只示意部下将乌元陀绑到另一根拴马桩上。眼见相府的家丁开始鞭笞乌元陀,他却对部下一招手:“走!”

众兵将虽心有不甘,但惮于他往日威信,只得随他愤愤而去。不过众人皆是不服,正待动问,却听他平静道:“叫上所有兄弟,见龙武大将军!”

众人随着李晟来到御林军统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帐外,李晟率众跪倒在帐前,与众兵卒齐声高呼:“老将军在上,末将求见!”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是与玄宗一同起事诛杀后党,夺回李唐江山的老将,经一日奔波早已歇息,听到兵卒的叫喊披衣而起,出帐见众兵卒都跪在帐前,不禁吓了一跳,失声问:“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李晟朗声道:“请老将军力挽狂澜,诛杀祸国殃民、害圣上颠沛流离的国贼杨国忠!”陈玄礼失声道:“李晟你、你疯了?”

“我没有疯,国贼杨国忠有三罪,每一条都足够死上十回。”李晟说着环顾闻讯聚集而来的御林军将士,朗声道,“第一,因一时猜忌便唆使圣上杀高、封两元大将,害潼关守军离心离德;第二,因一己之私强令哥舒将军开关出战,终酿成灵宝大败,令潼关失守;第三,唆使圣上弃长安和关中百姓不顾,丢下江山社稷避祸巴蜀,动摇大唐根基,致使天下大乱。有此三罪,难道还不该死?”陈玄礼尚未开口,就听众兵将齐声高呼:“该死!该死!”

李晟待众人呼声稍弱,又道:“在国家如此危难之际,杨贼还作威作福,竟为一时之愤鞭笞部卒,甚至杨府一个小小管家,也敢肆意欺凌羞辱我军中将领,将他绑在驿馆外殴打,试问如此国贼,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众兵将齐声应和。李晟回首望向陈玄礼,朗声道:“若将军不为军中将士做主,不为天下百姓做主,出面诛杀这国贼,那咱们御林军不如就此散了,回家去保护老婆孩子!”

众兵将纷纷赞同,有人已开始扔下手中兵刃,相互鼓动着要脱下甲胄,留在汉中照顾家小。陈玄礼眼看群情激奋,已不是单靠言语能够说服,只得对副将一声令下:“取我朝服!待老夫去向圣上请命!”

66、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