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

医英教研室在阅览室楼上,正巧主任下楼来串门,原大上司立马对着主任耳语了一通。

主任恍然大悟后,忽的肃然起敬:“岳芪洋敢把自家老婆与其同学的课挂得如此惨烈,实在是太爱岗敬业了!”

大窘…

对话完全朝着八卦的方向不可控制地驶去。

突然想到了一个成语:狐假虎威。

她便是那只“狐”,啼笑皆非欲哭无泪的“狐”。

她又安心养了个把月,身体已无大恙,只是元气大伤,比常人更容易得病。

他的离职申请至今未正式批准,但梁主任自行放了他长假。自回到一附院工作后,他没拿过一天假期,这次东拼西凑,算来竟有两个月之多。

岳芪洋在家里埋头钻研他的程序,空下来和她亲昵亲昵,其乐无穷。可健康一恢复,黎糯就滑了脚,缠着他带她出去旅游。

他欣然同意:“跟我回美国吧。”

于是,在家过完春节后,他们踏上了美帝的领土。

出发前一夜,她异常兴奋,就如因为秋游整夜闹腾的小孩子,捧着旅游攻略,在他耳边叫嚷:“我要去看自由女神!”

“还有金门大桥!”

“据说黄石公园很漂亮!”

“对了!迪斯尼!迪斯尼!”

他无语地瞅瞅她:“美国大着呢,请不要把东西南北全扯在一块儿,更不要把封山封路的景区列在里头…”

其实他只想带她回到新罕布什尔州位于达特茅斯学院附近的那座简陋的小房子。

立于街区一角,泛着岁月留下的米黄,一上一下两间并不宽敞的卧室,袖珍的庭院,还有二楼的一扇落地玻璃窗。

十多年异乡生活的归所,他为她打开的是通往他青春时代的时光通道。

二月的汉诺威,比上海更冷,远处的山顶上白雪皑皑。

他们坐在高处俯瞰校园,有一种沉淀的底蕴之美。

母校是令他自豪的,他介绍道:“这儿可是Basic语言的发祥地。”

她木木地“哦”一声,表示大一时对C++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以至于所有计算机语言对她来说皆为噩梦。

不过看他兴致昂扬地讲着往事,她不想打断,歪头靠上胳膊肘,笑眯眯地望着他。

过了半晌,他愣了愣:“怎么了?”

黎糯摇摇头,起身眺望着冬意正浓的校园中行走着的学生们。

“我想认识那时候的你。我想在那时候认识你。”她突然对着山下喊道。

从硬木林中传来空荡的回音,她却兀自笑得阳光灿烂。

想知道十四岁的小男生是如何在大洋彼岸生活学习的,想知道他那时候在苦恼着什么,又为了什么满心欢喜。

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又或者有没有在仰头看星星的时候念起过父母大殓时睡在他臂弯里的小妹妹。

她多想参与进他全部的人生,过去、现在、将来。

晚上去岳芪洋旧识的家里做客。他的旧识是他的学长,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

这个州人口不多,华人更少,见到久未谋面的学弟,主人很是激动,特意去淘了火锅材料款待他们。

学长夫妇都是上海出身,遇上老乡,自然家乡话流利地开起来。

黎糯这才发现,她从未听过他讲上海话,甚至跟家人交流也不用。而一旦说起来,能将他的冰冷气场掩盖一半,带着种别样的韵味。

学长跟她讲了许多他当年的情景。

“别看小岳现在长成男人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个没长胡子的娃娃。他跟在我后头,别的同学都误以为我带了个弟弟。”

岳芪洋不服:“我哪有这么小。”

“有,”学长指指自己五岁的儿子,笑道:“在我眼里,你当时就这么小。”

这家的小孩自他们到访就躲得远远的,一问,才得知他看到岳芪洋就觉得害怕。

黎糯哑然失笑,又联想到梁主任的儿子,不禁乐得前俯后仰。

“原来你还是儿童杀手啊。”回到家,她还在嘲笑他。

“我是无辜的。”他皱眉。

“别以后我们儿子看见你也会逃。”

话一出口,她追悔已来不及。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几秒,便一把抱起她向楼上的主卧走去。

“想不想给我生个儿子?”一边摸索着解开她的层层装束,他问她。

“不想…”

“不想?”

“不想…”

他的吻和手逐渐下移,于敏感地带来来回回了几下,激得她无端难受。

“真的不想?”

“我想得了吧,你能不能别磨蹭了…”

最后又是她败下阵来。

当然,如果黎糯能预见未来岳家父子的相处模式,她一定会后悔怎么没生个女儿。

半夜,身边的位置空荡荡,她迷迷糊糊起身,看到他穿着居家服伫立在落地窗前。

于是卷过被子,从身后拥住他的腰身。

“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呐?”过了片刻,她觉得姿势别扭,挪至他的怀里。

“睡不着。”他将下颌抵上她的头顶,用被子把两人包裹住,“忽然想到,如果我在一附院,现在会在做什么?”

她脱口而出:“还能干嘛?正台、加台、连台、急诊,永远都以C24为家。”

“嗯。”他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在两台手术间的空当,我也会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世界。可惜能看到的只有外走廊,以及再远处的一片漆黑,和现在一样。”

“黄芪,你舍不得医院了吗?”她抬头问他。

“不知道。只是觉得属于自己的某件东西掉在了那里,心里没了底。”他凝思,答道。

“那就是留恋吧。”

“也许是拜习惯所赐。”

用力抱紧他,她拍拍他的后背:“如果舍不得,你就回去吧。你的选择总是对的,我无条件支持。”

白天她打开电脑登陆邮箱,被收件箱里的一封封邮件吓了一跳。

统共有四份,分别来自王主任、梁主任、岳归洋和田佳酿。除了当归,她都不知道其他几位是从何得知她的邮箱地址的。

而四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黎糯,好好劝劝他,然后让他回来吧。

她写了相同的回信寄还给他们:放心,定不负众望。

不是不尊重他的决定,只因清晨的一件小事改变了她的主意。

黎糯强烈要求出去走个几圈浏览风景加健身,走了没多久,鞋带松了,便大脚一伸,撒娇,要他帮忙重系。

他没异议,处在半梦游的状态,打着哈欠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毕。

她低头一看,哭笑不得。

他系的是一串标准无比的外科结,好似仍在台上缝皮一般。

56、下卷--15

如果她以后老了要写回忆录,在美国的这个月绝对是整本书中最轻松愉悦甜蜜快乐的章节。

虽然很累…

推推趴在她身上辛勤耕耘的某位先生,抗议道:“你节制点行不行?”

他抬头,仔细询问:“夫人是要让我哪方面节制?深度?力度?强度?还是…”

“我是说频度!”岳夫人怒了,使劲掐他的肩胛肌。

“哦,”他点点头,含住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问:“哪种频度比较令夫人满意?”

她综合考虑了一下:“qod?”

“逢单?还是逢双?”

“随你…”

“算日子太麻烦,还是qd吧。”

说着唇游移至胸前,进行下一波攻势。

经不住他舌尖的戏弄,她不住发颤,想环紧他,却欲迎还拒似的故意隔开一拳距离。

趁意识还没被撩拨干净,她再次抗议:“总之不能q8h…”

不满的言语被他吞没,化作阵阵娇喘,欲罢不能。

事后她软软地缩在他怀中,他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脊,所及之处火热、安心,又不乏欲望。他吃饱喝足般满意地叹了口气,说:“要不改q6h?干脆qh得了。”

黎糯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

某人就如尝到了禁果的甜味,憋了几十年的“激情”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引爆,还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

他估计是被SCI逼成了仙,找新方法新点子找惯了,内啥的地点都喜欢不走寻常路。秉承了知识分子的优良传统,她发现他最喜欢楼下的书房,以书桌为床,然后么,捂脸…

把她吃干抹净完,他去弄些下午茶喂她。

被挤到桌边的电脑忽然接到视频请求,一看,是岳归洋。

“糯米,美国的二月很热么?”他劈头盖脸地问她。

“额?”她不解,“很冷啊。”

“那你的脸干嘛红成这副模样?难道…”对方非常不善意地嘿嘿笑了起来,“亏我还算了半天时差,不敢在火热的夜晚打搅你们,看来,哎,在你们眼里就没有时间地点之分啊。”

黎糯喝了一小口水,硬是被呛了好几分钟。

“怎么样?外科医生是不是用着忒顺手啊?”岳归洋继续掉节操。

“咳咳,这和职业有关系么…”

“当然有啊,高强度工作打磨出来的优良品质嘛!你想想,站台全靠腰力,手指又需要灵活,时而快狠准,时而讲究慢工出细活…”

“停!”

眼看岳归洋同志越讲越少儿不宜,她及时悬崖勒马,打断他的话:“请问,有何贵干?”

“哦,”他敛了敛神情,答:“找黄芪有事。他人呢?”

黎糯抱起笔记本电脑,其上还装着个摄像头,慢悠悠晃到厨房。

她说:“哝,洗手作羹汤中。”

岳芪洋听到动静转过身,手里还抓着鸡蛋壳:“什么事?”

倒是岳归洋失笑了,感叹道:“我弟弟从医生身份中抽离得真是快啊,一转眼变贤惠煮夫了。”

他一愣。

“不过我得拜托你再次变回岳主任的状态,替我解决些问题。”

他显然再次一愣,而后点头:“好。”

北京时间已是凌晨,岳归洋刚回家,继续搞他的杰出青年基金。课题才进入起步阶段,高要求及校方和院方的重视程度导致他根本无法睡觉,不是有做不完的工作,就是彻夜彻夜失眠。

有些文献在美国查更方便,但同样耗时耗精力。岳芪洋一屁股坐下后,对着电脑研究到半夜。

她坐在一边看他做事,蓦地感觉,此时此景,倍感亲切。

就像回到了以前,他忙临床、做科研、应付教学和考试,挑灯夜战至天色渐亮。

几乎日日如此,他在书桌前埋头苦干,她则趴在一旁的茶几上背她的书写她的病史。

他们家的浴室里一向放着各大品牌含防脱发强劲发根作用的洗发露,轮流上阵,从不间断。岳芪洋本没在意,后来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无语地问她:“是怕我秃顶吗?”

“可是你已经有好多白头发了额。”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们医院那些主任们,各个鹤发童颜,看着就心酸。”

“以现在的强度,就算泡在这些东西里也没用。”他说。

“那怎么办?来日方长呢…”转念一想,又笑道:“可是,如果哪天你真的不忙了,我大概会不习惯的吧。”

是的,这段时间,他不再为工作愁煞白头,可同时再也找不到了手术台上作为主刀时眼眸中的那份自信有余、从容淡定,那种难以言喻却震慑人心的魅力。

这边岳芪洋终于结束了任务,那边岳归洋让他们“蜜月快乐”,祝福话尚未说话,就被他合上了电脑。

见她怔怔地望着地板,他以为她哪里不适,走到她身边,蹲下,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体温正常。

“怎么了?突然失落起来。”他关切地问道。

黎糯缓过神,忽的环住他的脖子,牢牢抱住。

“黄芪,我一直认为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嗯。”

“相同的血型,相同的星座,相同的遭遇,相同的职业,还有相似的童年和相似的生长背景。所以你的无奈和苦恼,我都懂。”

岳芪洋扶正她的脸,柔声地说:“我知道。”

“我们回去吧。无论是上海还是医院,我们都回去吧。”她说。

岳芪洋没有明确表态是否会回医院,只是订好了第二天直飞浦东的机票。

天气很好,见他没有外出的闲情逸致,黎糯便独自搬了个电脑在网上瞎晃。盘里存着以前下的《007皇家赌场》,反正也无聊,那就看看吧。

两小时以后,他就看到某人热泪盈眶地原地发杵着。

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看007还能哭成这样?”

黎糯幽幽转头,万分委屈地望向他:“你知道吗,邦德要救她的,结果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党和国家,然后就沉到海底,死了…”

他哭笑不得,搂她入怀:“我见过的能把007当爱情电影看的人,你是第一个。”

于是他把她拉出家门,换成在大街上瞎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