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语音语调里透着十足的“孺子不可教”…

小数医成绩不差,数学不好。也许与公办小学的同龄人比勉强中等,但放在经历多遍面试才得以进入的私立名校,那就是接近垫底的角色。

她的数学老师头痛地扶额:“数医啊你也三年级了,你知道现在最难的不是高考,是中考这关吧?要稳稳地进个好高中,就必须先读个有名的私立初中。还有两年,你考得上么?”

见岳值悄悄潜入,手一指,又道:“你么,达到岳值一半的水平就成。”

小数医猛地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

然后她的小脸憋得通红…

当然他的小脸也憋得通红…

只不过她把眼睛也憋红了,顺带着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瞪得他的害羞劲儿瞬间灰飞烟灭——他哪里惹到小美女了?

岳值同学的情商果然深得家传,完全没领会到自己误打误撞做了扒人伤疤揭人短处的事。

负责辅导的老师还没出现,岳值缩在角落里某张办公桌后头,隔个几秒偷看一眼。

这小鹿乱撞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他爸爸为了某件事情罚他数糖果,拖了张小桌子置于大书桌一旁,把无数包糖倒于其上,儿子就在爸爸的眼皮底下默默地数,数错重数,数错重数…某位不讲道理的爸爸美其名曰“练定力”。

小岳值渐渐失去耐心,不断偷瞄爸爸,趁着他专注查文献没空监督他,他便抓一把糖往嘴里塞…

小数医比爸爸机灵,似乎察觉到某人在“偷窥”自己,便死死盯着视线方向看。

岳值被“热忱的注视”逼到无路可走,待辅导老师回来时,看到他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天,他还见到了被老师传唤的数医爸爸。

哇靠!惊为天人!

虽然自家爸爸气场强大有目共睹,但在他眼中那是一种黑帮毒枭似的压迫感,或者说,是胜过南极大陆的冰冻感?

但是数医爸爸不一样,不光五官清秀无比,周身更仿佛有一层温暖色调笼罩,把岳值感动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嘛感动…

他只见过路阿姨,也许小时候也见过小数医,但的确没见过数医爸爸。

晚上一家三口在外头下馆子,岳值迫不及待地在饭桌上对妈妈说:“妈妈,我见到数医爸爸了。”

妈妈一愣:“你们进展好神速…”

“不是…”岳值抹汗,“是老师把她爸爸叫到学校里的,因为数医数学太差了…”

“额,没事,肯定比她妈强。反正沈老师一个是补,两个也是补,就算转了行,本职难辞…”说到一半,对上岳值兴奋的眸子,诧异:“你这么兴奋为哪般?”

“羡慕数医有这样一个爸爸…”

岳值的童言无忌被爸爸一个麻栗子敲结束。

妈妈一边心疼地揉他的额头,一边拧爸爸:“你干嘛啊?怪不得你儿子嫌弃你,我也嫌弃你…”

爸爸忽然探过身,扯出个笑容,问妈妈:“真的?”

“求你,别笑了,好难看…”

一心为儿子的妈妈开始策划“亲家会谈”。最后发现就属自己最有空,无论是爸爸,还有身为C大医学院另一所三甲附属医院的医生路阿姨,以及路氏集团掌门人的数医爸爸,平时都忙得没个影儿,只得放弃。

“儿啊,妈妈对不住你…”转而又灵机一动,“但是可以替你出谋划策。”

“算了,你还是管好你的老头老太吧。”岳值表示她妈妈的脑子会间歇性抽搐,不可放松警惕。

历来优秀学生的日常生活都是比较轻松的,作业随手搞定,补课多此一举,上课睡觉没人管,即使为竞赛开设的强化集训也只是填补一下饥渴的求知欲罢了。

岳值横扫各大理科类科技类竞赛,在学校里不缺爱慕者,可惜他中意的小美女正眼不瞧他。

小数医有她的强项——文科,作文、英语、朗诵、演讲全能。尤其是需要抛头露面的场合,不说她实力的确不俗,单靠她人见人爱的外形就可以拿下高分。

还有一点,小数医是学校大小活动的御用女主持,搭档的男主持走马灯似的在换,就她拥有铁打的地位。

不过这活儿也不好干,尤其是大冬天的,岳值看到她穿着裙子在后台边背台词边做跳跃运动,于心不忍。

妈妈叮嘱他:“你别跟你爸那样,要喜欢就说出来,不说出来人家怎么知道。现在的小孩普遍早熟,别输在起跑线上。”

好吧,机会还真就来了。

六一节,学校停课一天,举办各式各样的活动。

估计大人们无法想象,这活动怎么就变成了小小情人节?谁让你们异性手拉手去看文艺演出了?谁让你们为给某位同学买义卖的娃娃打开头了?谁让你表演唱歌最后当众表白了?这这这世界怎么了?

混乱了一天,晚上篝火晚会照常举行。

晚会的最后,是集体舞表演。每个年级围成两圈,外圈小男生,内圈小女生,随着一遍动作结束,男生向前移动,和下一位女生再舞一遍…

小大人岳值觉得够傻,但是队伍中有小数医,那就不一样了。

他战战兢兢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卡片,结果一紧张,错拿了别的小女生塞给他的卡片交给小数医…自己还没发现…

小数医无语地把卡片砸回他身上,落下他们之间第一句正式交谈:“你神经病啊!”

第二次正式交谈没比第一次好多少。

升到四年级后,女生们纷纷开始长个,但没发生在她身上。不过岳值倒觉得这样的她更显小巧可爱。

开学初有次大型考试,小数医的数学成绩想必再次不忍直视。这不,轻轻松松年级第一的岳值同学又在放学后的办公室目睹了一场痛心疾首的训话,小美女被训得悲惨无比。

其实她又不是不想学好数学,大概真的像她妈妈说的,是一种“缺了根筋”的无力感。小数医出了办公室后,一直蹲在地上,瞅着卷子掉眼泪。

岳值这天的强化完全强化去了天上,他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盯着门口露出的半截书包,猜测此时墙壁之后的她的神情。

最终忍不了,拿出一包纸巾,偷偷地放在她的书包边。

第二天,他们在走廊偶遇,并没打招呼。

擦肩而过后,小数医先叫住了他:“那个,你的纸巾。”

岳值不由自主地脸红,也不敢看她:“不用,送你吧。”

她收回手,没好气地问道:“为什么我每次被训你都在场?”

“我不是故意的…”

“你昨天有没有听到什么?”

“什么?”

“就是,额,老师让我改名之类的…”

改名?哦,对了,岳值记起来,数学老师为了凸显她的偏科优势,建议她改名叫“沈文英”得了。

阿婆气息扑面而来…

见他不吱声,小数医转身离开,不料身后某人突然哈哈大笑。

“沈文英,哈哈哈,沈文英…”

说时迟那时快,她回头,结结实实地赏了他一颗麻栗子。

于是,沈数医光荣成为了继他爸之后第二位对他施暴的人,也是此生中唯一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追看番外和扔武器的各位~~~

还有最后一篇番外了哦~

茁壮成长(3)

告白受挫,还被敲打,岳值的心情有些低落,低落的时候需要妈妈温暖的怀抱。

“妈妈,晚上陪我到睡着。”小岳值千年难得撒一次娇。

“儿子,要不要和妈妈睡一张床啊?”妈妈一口答应,顺势掀起被子硬是挤上要他的单人小床。

岳值不情愿地躲闪:“不要不要,我已经长大了。”

“切,你小时候只要妈妈抱着睡呢。”妈妈佯作生气状,揶揄道:“我家老大果然长大了,算你有了心仪的女生了不起…”

原本温馨的母子聊天被深夜下班的爸爸打断。

爸爸一把捞起妈妈,甩头凶狠地警告儿子:“要倾诉别找我老婆,有本事自己找一个去。”

额,他真心觉得,他那人到中年的爸爸有时远比十岁的自己还幼稚…

这么说来,怪不得爸爸老是对他恶狠狠的,原来是视儿子为情敌?

以防情敌数量增长,即便曾爷爷三番两次明里暗里希望他们再为岳家添丁,每次都被爸爸一口否决:“不要。”

“老大你呢?”曾爷爷叹气,问岳值。

“我也不要。”

废话,要再多个跟屁虫他就彻底没妈妈了。

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岳值迎来了和小数医近一步接触的绝好机会。

一年一度的市级英语演讲比赛,之前都与岳值无关,因为他比较像爸爸,不善言辞。本来这活儿的确不干他事,但老师们一致认为在女生扎堆的选手中若是有个出挑的男生,胜算会更大。

小数医的地位不可撼动,岳值被逼上梁山。

他写的稿子无可挑剔,但台风和举手投足实在是…

“那个,数医,我把岳值交给你调|教了…”老师缴械投降。

小数医被某位同学雷得外焦里嫩的,还没答应下嘱托,就觉老师沉重地拍上她的肩膀。回头,对上老师的眼神,那其中分明刻着四个字:任重道远。

比赛迫在眉睫,两位小朋友抓紧分分秒秒练习。

每天中午,他们聚在学校偏僻的花园,小数医于亭下手把手地交岳值怎样摆动作、怎样表达感情。

“手!手举这么高干嘛!示威游行啊!”

“嘴巴!嘴歪什么歪!中风啊!”

“脚!别内八!也不能外八啊…”

小数医算沉得住气,几分钟下来却对他束手无策,累得瘫坐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丢了一句:“猪脑子。”

岳值倒完全没在意,呵呵笑着抱歉:“不好意思,没这方面的基因。”

见她气鼓鼓地不理他,又说道:“你应该懂的,就像你学不会数学一样…”

为了最后那句天杀的添油加醋,小数医整整两天没有睬他。

第三天,岳值战战兢兢爬下楼,哆哆嗦嗦摸到她们班级门口,小小心心探头张望,然后被相熟的男生逮了个正着。

“老大,你怎么来了?”

“我找沈数医…”

“呦——”

小朋友们集体起哄,完全盖过了岳值的后半句话:“…练演讲。”

小数医红了脸,拽着他的袖管就往外拖。

尽管过程曲折,目的总算达到了。

虽然之后的练习中,小数医对岳值的态度持续处于低温状态,但好歹两人中午和放学后都腻在一起。时间久了,生份自然就少了,甚至岳值脑子抽筋时冒出的“要我教你做数学吗”,她也没生气。

把作业本向他那儿推推,吩咐道:“别告诉我答案,告诉我思路。”

“哦,”他看了眼题目,担忧地说:“可我怕告诉你思路你还是做不来…”

“…”

“其实这题不难的,只涵盖了三个知识点…”

“…”

“领会了知识点,连草稿都不用打…”

小数医果断打断了他的嘀咕,夺回自己的本子,无语:“岳值,你知不知道过分的忘我加直白等于自傲加毒舌?”

“不知道。”

他居然还能淡定地回答上…

小数医哭笑不得,操起本子欲敲他的木鱼脑袋。手下一顿,念在爱惜他的智商,便把作业本卷成喇叭状,冲他的右耳狂喊:“岳值你个猪脑子!”

纸喇叭很好地起到了扩音效果,惹得路人纷纷往此处张望,眺望到的是岳值愣愣的笑容。

众人表情渐渐由惊转喜,由神奇转了然:居然有人敢骂我校理科竞赛全能选手年级第一猪脑子?他可是平日里被众老师领导捧在手心的大人物啊。除非,嗯,除非发生了不一般的事态,比如英雄难过美人关之类。

次日,沈数医便多了个闪亮的名号——“老大的女人”。

更令她意外的是,此名号跟随了她一辈子之久。

伯伯曾对岳值讲过他爸爸小时候的窘事。

故事是这样的。说有次学校活动上,校方要求爸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事先没吭声,老师就当他默许了。他确实正常地上了场,可上场后,爸爸就像根柱子似的杵在舞台中央,纹丝不动…

老师们焦急地在台下打着手势,学生们在座位上面面相觑。他爸爸倒不慌不忙,以一挡百,和底下一双双莫名的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默默转身下了台…

本故事的亮点在于,其实那是次与外校的交流活动。他校老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向校长感叹道:“贵校历史渊远流长,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毕业生,不过倒是头一次知道贵校招收聋哑儿童,还如此重视,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岳值对此故事抱有怀疑,尤其在妈妈带他远远围观了一次优秀论文展示汇报。

爸爸哪有像柱子,明明口齿清晰地在讲话好不好?

不过妈妈似乎对爸爸的表现挺不满:“他讲起自己的专业,又回到自己的世界中,一点互动都没有。”

说完还颇忧心忡忡地打量岳值:“儿啊,你除了脸像我其他就是你爸的翻版,千万小心别人也把你当聋哑儿童…”

事实再次证明,妈妈的话总是对的。

岳值从帘幕中探头,望向礼堂中满满当当的观众,稿子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这,这么多人。”由衷地,结巴起来…

久经沙场的小数医不以为然:“还好吧。怎么?你怕了?”

他缓缓移动视线,对上她的,重重点头:“怕。”

小数医身形一歪,皱眉:“可下一个轮到你了…”

岳值忧伤地瞅瞅她,又无奈地闭上眼,双拳捏地咯咯作响,仿佛在垂死挣扎地拼命回忆着什么。

手背的温度来自手心。

小数医还没有长个,手也没有长开,随身高,双手袖珍得如同来自于一只娃娃。

望进他诧异的眼底,灰色的眸子,晶晶亮着。

“这是我和爸爸之间的特殊仪式。每当我惊慌失措的时候,爸爸会用他的大手包住我的手,轻念十遍咒语,再难的事情也会挺过来。”

“什么咒语?”

“勇敢去尝试,失败了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

她的嗓音很有特色,柔柔的温婉夹带着丝丝娃娃音,纯真甘甜,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