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幸穿过人头熙攘的大堂,拿了一碟小蛋糕和一杯红酒,在角落里找到位置坐下。

她吃了一口蛋糕,一脸凝重地放下叉子,认真回忆这是不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蛋糕。

在这里供职的厨师保不齐是哪位经理的表兄弟,靠着裙带关系进来混个饭碗。做厨师之前兴许是个补车胎的,不然怎么能把蛋糕的口感做得这么像橡胶?能干到今天还不被撤职,估计是因为像她这样来这种地方还认真吃喝的人实在太少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娇嗔的笑声。

浓妆艳抹的女人和一个长相形似郑源的男人在调笑,她的笑声吸引了周遭人的注意,更多人朝着郑源先生聚拢过去。

“金总监,我敬您一杯。”

“金总监,我帮您倒酒。”

郑源先生名叫金勇。他是梦想音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艺人经纪部总监,也是《超级声音》明星导师郭辉的表哥。

郭辉是在娱乐圈里很有地位的老牌歌手,也是《超级声音》的明星导师。这年头文艺产业越来越吸金,像《超级声音》这么一档子大型选秀节目,背后其实是一场人脉和资本的游戏。有的明星导师参加节目要收取高昂的出场费,有的明星导师却一分钱不收,甚至自己还贴上一大笔钱,兑换股份成为新公司的股东。

新成立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不光需要资金,更需要人脉和人才。而人脉和人才,投资人没有,明星导师们却有,这也是节目为什么要请圈内的老牌歌手来当明星导师的原因之一。新公司需要经纪人、要宣发、要公关,明星导师们就把自己身边的人往公司里塞,既能做人情,又能加强自己对新公司的掌控。

金勇以前给郭辉做过一阵经纪人,表兄弟要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郭辉肯做《超级声音》的梦想导师,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新公司的艺人经纪部总监这个位置给他的表哥。

因此这位郑源先生既是梦想音乐公司的高管,也是公司里的王牌经纪人。如果他愿意带哪个艺人,就意味着谁会成为公司力捧的对象。

数分钟后,一只肥厚油腻的手搭在了正在与硬得像橡胶似的牛排较劲的李希幸的大腿上。

李希幸猛地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堆小艺人中杀出重围的金勇坐在她的边上,酷似郑源的脸红润异常,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他拍着李希幸的大腿,亲切地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大才女?”

李希幸侧过身子,把腿转到另一面,淡淡地答道:“啊,我饿了。”

“这里的东西不好吃,等会儿晚会结束了,我带你去吃好的。”他凑上来,胳膊有意无意地贴在李希幸的背上,“你知道今年比赛的选手里我最欣赏的人是谁吗?”

周遭的人们似乎都在聊着自己的话题,可李希幸却感受到了很多目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厌恶的,有幸灾乐祸的。

“总监,您喝醉了。”

“我没喝多少。”金勇拿起她用过的酒杯,喝了口她喝剩下的酒,“实话告诉你,今年这些新人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虽然你比赛的成绩不是很好,但你未来是很有发展潜力的。你不要把比赛的名次放在心上,以后谁混得好还不一定。”

李希幸是今年选秀比赛的第五,连前三都没有进。不过金勇这番话并不是瞎说的,李希幸的潜力的确很大,她是创作型歌手,自己会写曲写词,会演奏多种乐器,唱功也不错。她之所以名次不高,更多原因在于她的风格。

阳春白雪的民谣小调,没有竞技性,比不得那些愤怒嘶吼的摇滚和那些炫技似的高音来得热闹刺激。

“谢谢。”李希幸说。

金勇把手撑在她坐的椅子上,随着他身体的不断倾斜,他的手几乎已经挪到了她的臀部。

李希幸端着盘子站起来。

“你知道以后混得好不好,什么是关键吗?”金勇开口。

李希幸已经准备走了,然而餐盘太滑,叉子掉到了地上,她不得不弯腰去捡。这一下耽误的时间,让她不情不愿地听到了金勇的自问自答。

“做人知趣才是关键。”

李希幸捡起叉子,放回餐盘上,重新站起来。不知道是金勇真的喝醉了,还是她的这个小小的失误给了金勇她在欲擒故纵的错觉,她刚一站直,那只肥厚油腻的手已经搂在了她的腰上。

“晚上结束以后你跟我走,我带你吃顿饱的。”郑源似的脸上露出恶心的笑容,“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用心开发你的潜力。”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是具有诱惑力的。换作刚才那些围着给他敬酒添酒的家伙,指不准还真愿意把身上各种的潜力都交给他开发。

李希幸再一次避让,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腰上甩了下去。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

“会唱歌的人多了去了。”金勇在她背后冷冷说道,”小姑娘,你很快就会明白,就靠你玩的那点破音乐,什么你都得不到。”

李希幸的脚步停下了。

三秒后,她转身又朝着金勇走了回来。

金勇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女人看起来是个死脑筋,不吃点苦头就不懂事,不像简单两句话就能把她脑筋说活络的啊?

下一秒,李希幸抄起桌上的玻璃杯。

“啪!”的一声脆响,玻璃杯四分五裂,红色的混合液体顺着金勇的脑门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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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筱桐对着又一封退稿邮件发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篇了。长篇被腰斩,短篇被退稿。这大概是她写作几年来最糟糕的状态。失恋,并且可能面临着失业。

“当你遇到了一件坏事,就像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蟑螂,接下来还有成千上万只蟑螂等着你。你以为这已经是最坏了,但是不要灰心,一定还有更坏的事在等着你。”——水逆定律。

她关掉邮箱,打开一个空白文档,然后……开始发呆。

创作是一件有技巧的事情,譬如一篇两万字的短篇小说,开头布置悬念,中间应有几处转折,结尾制造反转。一旦掌握了技巧,即使没有灵感的时候,也还是可以靠技巧硬着头皮编出点什么来。

然而创作激情这个东西,跟技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论如何努力也强求不来。

每当有创作激情的时候,她的胸口会有一股气鼓噪不安地窜来窜去,四肢百骸充满力量。即使她的脑海里没有成形的故事,却有一个个灵动的人物,一幕幕鲜活的场景,让她恨不得立刻以笔畅达。

而失去激情的时候,即使她能中规中矩地构建出整个故事,可她的头脑里却是空白的,她想象不出自己要写的角色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想象不出角色们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之中,无血无肉,只有一堆字符。因此即使硬着头皮去写,写出来的东西也只是流水账,如同煮老的鸡肉,又干又柴,食之无味。

发了一阵呆后,她把电脑推到一边,开始玩手机。

QQ、微博、微信……几个APP十分钟内她来回切换了三四次,刷新,草草浏览,继续刷新。

丧是一种很古怪的状态。她并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做,反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她有稿子要写,她有追了一半就搁置的剧还没看完,她的书柜里堆满了还没拆封过的新书……

最糟糕的绝不是没事可做。而是什么事都不想做。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转眼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干成。

——如果一个人没有工作的动力,就登陆银行账号看看卡里的余额,现实会教你做人。

朱筱桐看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余额,倒吸一口冷气。

几分钟后,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扬扬,你们公司还招人吗?我想找份工作。”

第四章

晚上朱筱桐来到一家装修风格新颖的火锅店。火锅店门口排队领号等位的人黑压压一大片,足见火锅店生意之红火。火锅店的名字也很有趣,叫做“左先生很爱吃”。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简单直白的店名了,越酷炫越吊人胃口就越容易营销。当然,如果等哪一天路上的店名全变成了“鲍师傅手艺很好”、“张阿姨丝袜奶茶”,那时候或许“香辣火锅店”这样清新单纯不做作的名字又能重新杀出一条血路来。

朱筱桐径直进了店,她是这家店的常客,店里的领班都认得她,一见面就跟她打招呼:“朱小姐好,老板已经在楼上包间等你了。”

朱筱桐点头,熟门熟路地朝着楼上走去,找到包厢。

包厢里,一个身穿亮蓝色T恤的年轻男人已经等着了。

年轻男人长得很漂亮,用漂亮形容他比英俊更合适。他染了一头拉风的银发,皮肤白皙如奶油,眼睛大而圆,鼻梁高巧精致,唇色殷红。他有一种中性的美感,是最讨年轻少女们喜欢的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形象。

他的右耳上还戴着一枚很小但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右耳戴一枚耳钉的是gay,在左耳戴一枚耳钉的是les。这个莫名其妙的规矩害得那些凭着喜好随便佩戴耳钉的人莫名其妙遭遇很多误会。

不过在左天扬身上不存在这样的误会。他的性取向确实不能比一盘蚊香更直。

“你搞什么?”她一进门左天扬就问道,“你怎么突然要找工作?你不写小说了?”

“没状态,写不出东西,钱也快花完了,想先找个工作应付一下。”她当然不是打算就此放弃写作,但继续宅下去,也榨不出东西来。倒不如先出来找一份工作,改变一下生活的状态,或许创作的状态也能够随之改变。

左天扬秀气眉宇拧出一个川字。

火锅已经开始加热了,左天扬也已经点了一些菜。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朱筱桐坐过去。

“你想找什么工作?”

“文案啊运营啊之类的,我应该能做吧。”她虽然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还是做过类似的工作的。她笑了笑,“说不定做HR我也很在行。”

“小意思。”左天扬把推车上的菜盘端上桌,不以为意,“我现在这么混得那么好,养你一个肯定养得起嘛。”

“……左爸爸!”

左天扬翻她一个白眼。

朱筱桐赶紧狗腿地给他倒饮料。

左天扬问她:“不过你有兴趣重操老本行吗?”

朱筱桐不禁一愣:“嗯?怎么,你打算复出娱乐圈吗?”

左天扬布菜的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中。

数秒后,他没好气地把菜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可怜的日本豆腐差点被他震到地上。

“复出个屁啦!老子现在开火锅店开得风生水起,分店都到开第六家了,手底下千把号人,每天数钱数到手软,忙得要死好不好?!”

“……喔。”

左天扬这家“左先生很爱吃”能做得那么顺利,两三年的时间就在上海开了六家分店,有赖于他之前的经历。

八年前左天扬参加了月亮台办的一档很火的选秀节目,并且拿下了当年的第二名。那年头正是选秀节目刚刚开始并且办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其程度之火爆,可谓万人空巷。多少草根凭借着一场比赛拔地而起,红遍全国,让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传统艺人哭塌无数厕所。

左天扬最火的时候,也曾被冠之以各种“国民弟弟”“国民校草”一类的称号。那会儿从选秀节目里走红的明星,还真担得起“国民”这个称号。

可惜水无常势,人无常态。左天扬的确是“国民”过,却最终没在娱乐圈里混下去,或者说——混不下去了。

混不下去原因有二。其一在他自身条件,其二在时局所限。

左天扬其实挺喜欢唱歌,但喜欢唱不代表唱得好。当年的选秀比赛虽然都以比唱歌作为赛制,实际上说白了还是个选脸的比赛,长得好看,或是有舞台魅力,唱成车祸现场都能脱颖而出。左天扬就属于这一类。他靠脸吃饭能吃成大胖子,靠才华吃饭基本等于慢性自杀。

除了他自身条件不够优异之外,大势所趋也是无可奈何。当年红遍全国却只是昙花一现就黯然失色的选秀艺人多了去了,比左天扬红得不少,比左天扬混得惨得更不少。这原因真要具体分析起来,方方面面的,谁都脱不开关系。

那会儿选秀比赛虽然火爆,但也很混乱。电视台有自己的造星平台,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想把所有的环节和好处全抓在自己手里,于是电视台里的领导跟人合伙开公司,把自家节目捧出来的选秀艺人都签下来,还一签就是好几年的卖身契。

从前负责艺人经纪事务的公司就叫经纪公司,做唱片的公司就叫唱片公司,各有各的专长。可打从那时候开始,新开的公司都统一叫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了。名字还叫有限公司,业务却很不有限,涵盖了节目制作、经营演出及经济业务、还有数字出版及各种实物贩售等等,几乎把整个明星产业全一把抓手里了。

能自产自销、自给自足的向来都是小农经济,小农经济又有何格局可谈?

显而易见,没有金刚钻还非揽瓷器活儿的后果就是,公司大包大揽签了一箩筐的艺人,却压根没有充足的资源,也不懂得管理运营,最后好好的一手牌打得稀烂。节目里本来就人气不足的选手,比完赛就进入了失业的状态,从此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节目里人气爆棚的选手,老本吃完,一样原形毕露。

左天扬最红的时候上街,头发都不敢露一根,怕被人认出来就走不掉了;过几年他再上街,帽子都不用戴一个,倒不是没人认得他了,只是就算认出来了,没几个人有没兴趣来跟他搭讪合影。过了气的草根明星有什么可稀罕的呢!

他就这样在娱乐圈里半死不活地耗了几年,好容易耗到老东家的合约结束,新东家却迟迟没有找上门。

可日子总得往下过呀!

于是他索性退出了娱乐圈,开始做生意。

他祖籍四川,家里有做餐饮的经验,他那“国民”性放在娱乐圈已经不顶事儿了,用来做生意倒是能赚个噱头。于是就靠着这些资源把火锅店给开起来了。没想到他歌唱得不好,做生意倒是挺有一套,没几年就在北京和上海开了六家分店,最近准备把生意往更多地方扩展了。还因为火锅店生意好、口味好,给他那公众人物的身份又续了半口气。如今外面提起左天扬,有些人不知道他曾经做过艺人,却知道他开了家很有人气的火锅店。

这也算是东边不亮西边亮,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条康庄大道。

就在这时候,包厢的门被人敲响了。

朱筱桐看了左天扬一眼:“谁啊?服务员吗?”

“我叫了另外一个朋友。”

朱筱桐略略诧异。来之前左天扬没有跟她提过还有别人。

“去开门。”

左爸爸的话不敢不听,朱筱桐乖乖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纤细、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姑娘。

这姑娘身高超过一米七,腰细腿长,活生生一个大长腿御姐。她近乎素颜,只画了眉毛和唇膏。她的眼睛是细长型的,睫毛长且浓密,眉骨和鼻梁又高又直,皮肤是天生的奶白色,有一些淡淡的小雀斑。雀斑并不难看,反倒增添了几分灵气和活力。妆容如此清淡,她却抹了个红唇。好在她的五官天生的明艳,完全撑得起明媚的唇色。

她的身上有一种张扬并且很有活力的美。

朱筱桐愣了。眼前的这个小姐姐她看见过,不过是在电视里。

小姐姐扯下连帽衫的大帽子,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李希幸。”

朱筱桐怔怔地和她握手。

李希幸进入包厢,和左天扬打招呼,脱下外套,落座。

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有点出乎朱筱桐的意料,她茫然地回到座位上。就算她不是第一次私下里见明星,可是一个电视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也是一件让人很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李希幸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做我的职业粉丝。”

朱筱桐猛地抬起头:“哎?”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之前的版本节奏太慢而且人物太多有点混乱,所以重写写了一版。

把小朱同学改成了全职作者。第一第二章 改动不大,求看过的同学从第三章重看_(:з」∠)_

对不起大家!

朱筱桐并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班。在成为一个全职作者之前,她曾经做过几年左天扬的职业粉丝。

职业粉丝这个职业还挺神秘的,神秘在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职业。而区别普通粉丝和职业粉丝两者最大的不同就是——普通粉丝追星花钱,职业粉丝追星赚钱。

这个工作如果追溯历史的话,原型约莫是早些年电视台或经纪公司雇来的“临时观众”。“临时观众”这个说法比较好听,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托儿”。

明星参加活动,台下观众寥寥无几,镜头拍出来不好看,赞助的商家也不满意。所以电视台或经纪公司就只能花钱雇人来看演出,帮忙吆喝两声,以显得很有人气。这事儿以前常有。当追星成为一件时髦的事情之后,电视台和经纪公司就不用再做这样的事了。非但不用花钱雇托儿,还可以高价贩卖活动的门票,反正大有人来抢。

虽然职业粉丝诞生的思路源于临时观众,但远比临时观众要高级得多。首先,临时观众是临时工,是一锤子买卖,而职业粉丝是长期合同工;其次,临时观众的工作就只是帮忙捧个人场,而职业粉丝的工作非常复杂,最主要的职责是管理庞大的粉丝群体,配合经纪公司控制粉丝群内的舆论风向。

这个比“托儿”更高级的“托儿”其实是随着选秀节目的兴起而诞生的。在选秀比赛大热之前,内地的偶像一直是缺位的。人气火爆的明星要么是港台的,要么是日韩的,内地似乎只有“演员”和“歌手”这种靠技能(脸)吃饭的职业,却没有靠人气吃饭的偶像,也鲜有疯狂的追星族。是选秀比赛制造出了内地第一批影响力巨大的偶像。

有了偶像,就有粉丝经济;有了粉丝经济,就得有人来管理。

刚开始的时候,粉丝群都是自发成立的。一些入坑早、积极活跃的人很容易混成粉头。一个有手段有能力的大粉头在粉丝群里影响力之大仅次于偶像本人。为了能经营好粉丝群体,经纪公司往往会对粉头进行拉拢甚至收买,以期在粉头带领下的粉丝团体能够乖乖听话。

然而这种拉拢和收买往往已经属于亡羊补牢的行为,难以力挽狂澜。自发成长茁壮的粉丝群体很多根本不会买经纪公司的帐。甚至有些自我意识太强的粉头非但不肯听公司的指令,还会煽动粉丝团跟经纪公司唱反调,煽动偶像跟公司闹解约。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经纪公司终于意识到了粉丝经济的可观性。与其被动讨好,不如主动扶植自己的势力。这才有了职业粉丝的出现。

朱筱桐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挑上的。

那时候她的表姐就在某经纪公司上班,某天表姐找到她,提出:“听说你追星。我们公司正好在招职业粉丝,不如你来试试?”

那会儿朱筱桐还是个大学生,听了这个提议都懵了:“职业粉丝是什么?我从来没做过啊。”

“没做过怕什么。”表姐说,“我们公司的经纪人以前没做过经纪人,就是个卖保险的;我们公司的老板也是头一回开公司,咱们公司业务范围是啥他都不知道;你看我,我以前是个银行柜员,现在不也当上运营了?”

——那会儿一切都是新兴的。就像乱世里打江山,大家都白手起家,做将军的从前是个农民,做军师的以前是个渔夫。反正看着像那么回事儿的就先顶上,总会有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你知道追星是怎么回事,愿意听公司的话,肯干活。有这几点就够了。工资一个月给你这个数!”表姐问她,“怎么样,干不干?”

“……干!”

那会儿二十出头的朱筱桐还是很有激情的,她一个大学生,有活干有钱拿,干的活还很有趣。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于是她就这么着成了那一年参加比赛的左天扬的职业粉丝。

按理说,她虽然是左天扬的职业粉丝,实际上聘用她的是经纪公司,平时应该是左天扬的经纪人给她提供左天扬的活动行程和布置任务,然后让她去组织策划相关的应援活动。但左天扬自己是个事儿精,经常越过经纪人直接跟朱筱桐联系。

朱筱桐还记得自己刚当上职业粉丝没多久,某天半夜她都已经睡下了,左天扬一个电话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我问你啊,周五虹桥机场,有多少人来接我的机?”

“周五……接机……”朱筱桐困得头昏脑涨,想了半天才答道,“好像统计下来有一百出头吧。”

“才一百出头?不行,人太少了!这是我比完赛以后第一次跟乔木晨一起参加活动,从接机开始我就不能输给他!你至少给我叫两百个人来!”——那一届选秀比赛,左天扬是亚军,乔木晨是冠军。

“想来的都已经报名了。”她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就剩两三天了,我去哪里再组织这么多人?接机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后续活动有三百多人来参加。你放心,我安排了人去乔木晨的粉群当卧底,都打听好了,这次乔木晨家的粉比我们还少十几个人呢。”

“就少十几个能看得出什么区别?”左天扬胡搅蛮缠,“我不管,你们说好的要让我当无冕之王呢!不是说好输了比赛,别的什么都不会再让我输吗?!我给你两百五十张签名照,或者你自己去挑点小礼物,来接机的都送一份!花多少钱找我报销!”

朱筱桐抓着手机直翻白眼:“……好吧。”

“我下飞机前你带他们练练口号,喊响点,整齐点!不许输给乔木晨的粉丝!”

“……我尽力。”

这样的事情隔三岔五就会发生一次。左天扬爱面子、爱攀比,经常给朱筱桐布置一堆让她头大的任务。一开始朱筱桐还忍着,后来忍不了了,撸起袖子就跟他开撕,在撕逼的过程中连口才都大有长进。

“大哥,你以为你是迪士尼的小公主吗?就算你把自己当灰姑娘,我也不是仙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