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下，司正霆就开口了，“是找了一名中医，一直在吃着那位中医的药丸来调理身体。”
那医生听到这话，恍然大悟，“怪不得会这样。”
庄奈奈却根本不去管他们再说什么，只关心一个问题，“那我妈妈，能活多长时间？”
1175.第1175章 妈妈，你怎么了？（3）
医生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萧小姐，这个问题，我已经无法回答。萧夫人的肿瘤似乎得到了控制，但是你知道，在脑子里的东西，大家都说不准。当初我们判断萧夫人活不过半年，现在都过了一年了，才突然爆发，只能说，让她继续吃那位中医的药，能多活一天，就是跟老天爷在争命。”
多活一天，都是跟老天爷在争命。
庄奈奈觉得喉咙被哽住，鼻子酸涩的厉害。
她正在发呆的时候，就听到萧启的询问声，他的声音带着颤意：“这个病，难受吗？”
这个病，难受吗？
庄奈奈听到这话，也看向了医生。
医生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很难受，脑瘤的症状是头疼，时常伴随着恶心呕吐。会让人有一种无力的感觉，这个病主要是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人，严重时会影响视线。”
头疼，恶心呕吐…
庄奈奈忽然想到经常看到妈妈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到那个晚上听到妈妈房间里的异样的声音，想到那天崔星爵给她做的面条，她吐出来…
她忽然就紧紧捂住了嘴巴，咬住了拳头，低低的哭了出来。
原来，在她开心，在她跟小懒懒玩的时候，妈妈还在经历着这样的痛苦。
她还记得当初丁梦亚与李管家有事儿的时候，自己还给妈妈打电话，让她去劝慰对方，当时妈妈说会给丁梦亚打电话，那时候自己还在想，妈妈忙什么，为什么不去见自己最好的闺蜜，是不是那个时候，妈妈其实最难受的时候？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夜夜，妈妈一个人在默默承受着痛苦。
她呕吐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会不会想要吃个药，还要自己慢慢挪到药瓶边上？
会不会在某个深夜，妈妈头疼的睡不着，抱着头在床上默默的打滚忍受？
会不会在她撒娇的某一时刻，其实妈妈正迎接着一拨疼痛的高峰？
她的眼泪，缓缓落下，她的身体因为憋着哭泣，而微微颤抖着。
而萧启，更是整个人苍老了那么多。
他想到，是不是在自己某个怨念她的时刻，训斥她的时刻，其实她是在承受着痛苦？
这一年里，她一直默默陪伴着他们，陪伴着家人，表现的那么平和，压抑着自己的痛苦，该是多么的心性和隐忍力度，才可以让一个人承受住这些？
萧启的眼眶终于红了，一滴浑浊的泪水，瞬间眼角，缓缓落下。
整个VIP病房中，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坐在客厅里，不发一言。庄奈奈站在病房门口处，看着房间内妈妈的头发被踢出了，带了一个帽子，她闭着眼睛，皱紧了眉头，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连睡觉，都在无时无刻不疼痛，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庄奈奈低下了头。
过了半响，才听到萧启的声音，“你，早就知道？”
庄奈奈扭过头来，就看到司正霆低着头，站在萧启面前，听到萧启的询问，他点了点头，“是的。”
1176.第1176章 妈妈，你怎么了（4）
萧启听到这话，抿紧了嘴唇，“她不让说？”
司正霆再次点头，看向病房中，“伯母特意要求的。”
这话落下，萧启的拐杖就直接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
司正霆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了他几下。
丁梦亚与司静钰站在旁边，看到这幅情况，两个人都是侧过了头，虽然心疼，却不言不语。
萧启打了几下，都打累了，这才停下来，可自始始终，司正霆哼都没有哼一声。
等到萧启累的抬不起拐杖的时候，司正霆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爷爷，您别累着。”
萧启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跌坐在了沙发上。
隔了半响，才终于听到他的一声浓重的叹息，“我老头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这道声音，带着一种让人觉得格外心酸的意味。
他萧启驰骋商界，当年就是一个土皇帝，可是他却没有一个儿子，他对自己的妻子非常忠诚，哪怕妻子生不出儿子，后来甚至主动提出来找个代孕，他都没有同意。
他此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年就亲自经历了一场女儿的离世，而如今，失而复得以后，又要再经历一次吗？
房门被叩响，萧家的保姆送来了晚餐。
从昨天半夜萧慕青被送到医院到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谁都没吃过一口热饭。
等到饭菜被送进来，丁梦亚就率先准备好一碗粥，递给萧启。
萧启想要拒绝，丁梦亚就开口，“萧叔，慕青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一定，您吃点东西，免得她还没有醒过来，您就倒下来。”
萧启满脸倔强，没有动作。
这时候，任何人都没有胃口。
丁梦亚就看了一眼庄奈奈，“奈奈已经伤心透了，儿子心脏病危机，妈妈脑瘤，如果爷爷再倒下，恐怕她也要倒下了。”
这话落下，萧启看了一眼就站在病房门口处，一步也不离开的庄奈奈一眼，这才垂下了头，拿出勺子，喝了几口。
见他吃了，丁梦亚这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司静钰也端了一碗鸡丝粥走到庄奈奈面前，“奈奈，无论如何，吃点东西。”
庄奈奈木然的看了司静钰一眼，已经哭了一整个晚上，她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她张了张嘴吧，声音沙哑的开口：“我没有胃口。”
司静钰叹了口气，“小懒懒还在家里等着妈妈回去，你爷爷年纪到了，身体不好，你妈妈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也会希望能够看到你。你…”
这话还没有说完，庄奈奈就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对！
她不能懦弱，现在整个家里，只有她最年轻体壮。
庄奈奈咬住了嘴唇，拿起鸡丝粥，一口气将整碗粥喝下去，然后就放到司静钰的手里，接着站起来，人像是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气，一点也不颓废了。
然后她就看向房间内，开始安排，“爷爷，旁边休息室，您一会儿去休息一下。”
“丁伯母和静钰姐，你们有事就先离开吧，我妈妈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用这么多人耗着。”
1177.第1177章 妈妈，你怎么了？（5）
她最后看向司正霆，“司正霆，你…”
“我陪着你。”司正霆坚决的开口。
庄奈奈见他态度坚决，点了点头。
丁梦亚看着房间里的人，叹了口气，“我没事儿，静钰你先去帝豪盯着吧。”
司静钰点了点头，离开。
萧启被丁梦亚扶着去旁边的休息室休息，庄奈奈就跟司正霆坐在沙发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还是没有醒过来，庄奈奈有点疲惫，头一侧，靠在了司正霆的肩膀上，这么靠过去以后，就感觉到司正霆的身体整个蹦起来。
她不解的扭头，就见司正霆笑着询问，“累吗？”
庄奈奈点头，然后咬住了嘴唇，“我妈妈…真的不行了吗？”
司正霆抿了抿嘴唇，缓缓开口，“奈奈，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是常事啊，可是她就是没办法接受。
她咬住了嘴唇，眼泪又想要流。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就感觉他的肌肉又紧绷了一下。
两个人这么相依相偎着靠了一会儿，庄奈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接着就去拨司正霆的西装。
司正霆非常严肃的推开她，“奈奈，别闹，这里是医院。”
庄奈奈却二话不说，也不理会他故意说出来的轻松语气，强制性的将他的外套剥了下来！
外套脱下来，庄奈奈再次去解开他的衬衫，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任由她肆意妄为，而衬衫被拔下来的那一瞬间，庄奈奈就看到了他后背上好几道被打的痕迹，都已经肿了起来。
有些还露出了红血丝，交叉着看着让人觉得分外的恐怖。
庄奈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你怎么就这么傻，任由他打你？”
司正霆摇头，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伯母让我隐瞒病情，我没告诉你们，对不起。”
庄奈奈的手一顿，然后就垂下了头来，又有点想哭，她咬着嘴唇，“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她红了眼圈，“如果我是妈妈，我也会这么选择。”
她咬了咬嘴唇，“你不用愧疚，真的。”
司正霆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其实这段时间，萧慕青不好受，他又何尝好受过？
他千里迢迢帮她找寻治病的办法，却又要隐瞒着奈奈，还在紧张着，事情爆发出来的那一天，奈奈怪他会怎么办？
可是，他怎么能拒绝？
当萧慕青醒过来的那一刻，被查出来脑瘤的那一刻，她握着他的手，逼着他必须答应她。
之后，他活在愧疚中，多次想要对奈奈和萧启吐露真情，却又不敢说，不能说。
而当事情爆发的时候，老爷子情绪激动，他能理解，他希望承受着这些责罚，来缓解内心的愧疚。
他更担心，庄奈奈会因此不原谅他，可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到底还是…长大了。
他的心里忽然更酸，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一直是那个天真纯情的小女孩。
他突然就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庄奈奈，他也是怕的，怕事情爆发的那一刻，她会离开他。
1178.第1178章 其实，真的挺辛苦的
庄奈奈跟护士要了消毒药，给司正霆背后抹上。
然后他穿上衣服，两个人静静的待着。
折腾了这么久，而且又哭又闹的，庄奈奈非常疲惫，这么坐在沙发上，她渐渐的支撑不住，靠在司正霆的肩膀上，就睡着了。
睡梦中，忽然被司正霆推醒。
她一愣，猛地惊醒过来，扭过头就看到司正霆欣喜的对她开口，“奈奈，伯母醒了！”
伯母醒了？
庄奈奈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还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可原来，都是真的。
她噌的站起来，呆愣愣的就往病房里冲。
护士拦在门口处，“病人现在非常虚弱，不要跟她说太多的话，大家最好一个个的来。”
庄奈奈紧张的看向里面，就见萧慕青已经睁开了眼睛，此刻正往门口处看着，看到她以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庄奈奈站在了旁边。
她鼻子发酸，很想要第一时间冲进去陪一陪妈妈，可是她知道，她不行。
她扭头，就看到丁梦亚和崔星爵搀扶着萧启走了过来。
萧启咽了口口水，拄着拐杖走进去。
病房门被关上，庄奈奈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处往里面凝望。
病房中，萧慕青已经被搀扶着坐起来，她做了人生的第一次化疗，此刻难受的全身无力。
但是这一年以来，这种痛苦，她已经经受过无数次了。
所以她没有那么难以适应，她喝了两口水，这才看向萧启，旋即露出一抹孱弱的笑，“爸爸。”
萧启顿了顿，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剃了光头，带着帽子。平时长发遮掩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此刻，她整个人消瘦的不像样子。
萧启的喉咙一下子就哽住了，半响，他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记得你年轻的时候，我对你说一句话，你不是一个优秀合格的继承人。”
萧慕青听到这里，笑着点了点头，“对不起，爸爸，让你失望了。”
萧启却摇头，“不，爸爸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在爸爸的心目中，你很优秀。你是最优秀的。爸爸因为有你而自豪。”
一年的病痛，默默的抵抗，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萧慕青心性之强大，常人根本就比不上。
萧慕青听到这话，眼眶忽然一红，她笑了起来，“爸爸，这是我此生收到的最好的赞美。”
萧启眼眶一红，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慕青，如果可以活着，那就活着，如果实在是太难受…就不要坚持了。”
这句话，是他这辈子说出来的最痛苦的一句话。
萧慕青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女儿如果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受罪，那么为什么要让她如此痛苦？
萧慕青听到这话，眼眶再次红了，有眼泪落下来，她笑着开口，“谢谢爸，其实，真的挺辛苦的。”
一句话落下，萧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是他的女儿，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1179.第1179章 妈妈，你是不是很疼？
萧启看着她，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紧紧抿住嘴唇。
萧慕青从小就倔强，因为他严格要求，经常骂她，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示弱过。
当年就算是跟顾德寿在一起，也是采用了极端的办法，想要逼他就范。
可现在，她对他示弱，却是为了不再活着。
他必须紧紧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
他看着萧慕青，能够让她轻描淡写的说出真的挺辛苦的，那女儿每天过的日子，都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他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萧慕青看着他，“爸，我到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你为我完成。”
萧启张口：“你说，只要爸爸能做到的，什么都给你。”
就算是你让我摘天上的星星，爸爸也要给你摘下来！
萧慕青对他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
病房的隔音非常好，里面的声音都穿不出来。
庄奈奈在门口处使劲往里面看，却看不到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只是过了十分钟，萧启这才站起来，慢慢的在护工的搀扶下，走出来。
庄奈奈根本就没有看他的反应，已经冲进了病房中。
庄奈奈看着床上的萧慕青，她的眼眶有点红，庄奈奈咬住了嘴唇，“妈！”
萧慕青依旧在笑，她指着自己的身边，庄奈奈坐过去，她就伸出了手，摸上了她的头。
“奈奈，不要难过。”
一句话，让庄奈奈鼻子发酸，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她闷闷的嗯了一声，就趴在了妈妈的身上。
她伸出手，搂住了萧慕青的腰，然后手指放在她的身上，“妈妈，你是不是很疼？”
萧慕青笑，“不疼，真的不疼。”
庄奈奈咬着嘴唇，“你骗人。”
萧慕青就继续笑，“奈奈，其实你不知道，妈妈生下来就体弱，当初医生判定我活不过二十岁。可是后来，我活下来了，我今年五十三了，这三十三年，都白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