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许瞳想,有些话不用说得太多,她懂。

“头儿,来了?小眼睛怎么样?”

许瞳一进来就遭到不少人的“围攻”,众目睽睽之下有种被剥光的局促感。江源忙端了凳子:“怎么不回去休息啊,人已经抓到了,基本没什么事了。”

刘哥点头,凑过来苦口婆心:“你啊你,身没几两肉去拉人多危险知道吗?这种事儿我们大老爷们儿都有点吃不消,需要技巧的!来,你看我给你示范啊——”

许瞳安静懂事地坐在凳子上,看刘哥在前边上蹦下跳。

正巧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邢峰把资料啪地摔在桌子上:“嘿我这暴脾气!”

“怎么了?”

大伙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开,邢峰喝了口热水:“全程只说了两句话,她要打电话,然后就是要律师。”

刘川摸了把光头:“现在的小娃娃怎么一个个都贼精呢?”

“她想打给谁?”

“她父亲。”

荣佳的个人资料显示尚未满18岁,程序上确实需要监护人的到场。邢峰动了点小心思,却没想到碰上了硬骨头。

“让她打。”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荣佳的电话刚落,霍廷琛的手机就响了。

男人看了眼号码,耐人询问地挑了下眉却没有接。紧接着,座机响了。

江源刚想拿,霍廷琛抬手制止:“不用搭理,继续。”

这下都明白,电话有可能是来“好商量”的。

荣佳的父母都在外地,等赶来怎么也得好长一段时间。霍廷琛进了审讯室,头儿亲自出马,一群人二话不说冲向“观摩区”。

所谓的“观摩区”,并不是各类电视里的单向玻璃房,而是一台连接里边监控的电脑。

大家细心地给许瞳留了个位置,里边的对话和景象传了出来。

荣佳双手贴在小腹处,低头似乎在闭目养神。霍廷琛拉开凳子,直接开门见山:“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

女孩没有动。

“你可以不说话,不过还是那句,你说,或者不说,处于劣势的依旧是你自己。”

荣佳食指微不可闻地动了动。

“我们先不说案发时候怎样,说说你之前。”霍廷琛翻开资料,外边的江源瞪眼:“头儿拿着一叠白纸进去做什么?”

白纸。

看来他想在试探中进行直接的推理,没有掌控性和强大的逻辑分析判断,很难做到的。

“学校对你的评价,好学生,有前途。”

“班上的女生呢?似乎有些人对你敢怒不敢言。荣佳,你没有做班委并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清楚,自己压根得不到有力的支持。因为有些亲和的伪装做的再好,也压不住隐藏在内心的天性。”

“你自以为是,争强好胜,甚至有着很强的嫉妒心。”

荣佳开始咬下唇,表情隐忍。

“你让自己变得优秀,好不容易让一个人注意到你,但是那个人身边的女孩太多太多,甚至有不少在你眼里,是十足的威胁。”

“她们对他示好,触碰了你的所有权。所以你一个个地反击,这让警方不得不怀疑,荣佳,”霍廷琛身体前倾,眼眸锐利:“你手里,可能不止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荣佳猛地抬眼,语气委屈:“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霍廷琛步步紧逼:“没有只来一条人命,还是没有仅仅只杀了刘蓓丽?”

“我要我的爸爸,我要律师,你这是在威胁我逼供!”

霍廷琛笑了下,笑意却并没到达眼底:“哦,你要是知道真正的逼供是什么滋味,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逼供…

许瞳慢慢捏紧拳头。

那是48小时无眠无休的盘问,那是强光射眼的催人意志,在人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意识在抽离,最终如危楼爆破般的土崩瓦解。

“你和温宇在一起多久了?”

荣佳没说话,脸庞却明媚了不少,似乎提起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对她而言都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你们原本约一起出国,而离开这个你讳莫如深的学校,何尝不也是你一心向往的?但是有个人打乱了你的计划。”

霍廷琛点点桌子:“这个人就是刘蓓丽。”

仿佛点中了什么,荣佳指头抽了下。

男人观察到这个,了然地顺着往下推测:“然而刘蓓丽并不像你之前对付的那些女人一样好对付,她比你能打,也不在乎名誉和成绩,更可恨的是也爱上了和你同样在乎的人,给他点一些暗示的歌曲,所以你觉得最好的消除,就是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她那天撞你,并不是她故意,而是你在挑衅让她,那时候一个计划已经在你脑海里成型。”霍廷琛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荣佳,你知道吗,越是看似‘完美’的案件,留下的线索就越多。”

“引起我们怀疑的第一点,就是这次的冲突。你说你只伤了手,为何要在那里躺着?是想在人少的午后等一个证人。”

“恰好单纯的周露到了,她听了你的所有说辞,绘声绘色地在警方面前给了你最完美的证明。”

“荣佳,你敢把你的手腕亮出来吗?”

荣佳看着霍廷琛,慢慢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乱说,我是受害者啊警察叔叔!难道就因为刘蓓丽害了我?我躺在地上是因为脑袋晕,我怕自己被摔出了脑震荡所以我不敢动。她让我失去考试的机会,让我没法出国,还妄想我的男朋友,你们就觉得凶手是我?”

刘哥低语:“妈的,要不是我全程参与破案,差点就被这小百花的表情给骗过去了。女人啊女人,可怕!”

“你当初只是想找茬让刘蓓丽犯错,想让她被开除。可是没想到手确实伤到了。其实那点伤完全不影响你考试发挥,可是你没考上,就把所有的过失归集到了刘蓓丽的身上。”

“恨,偏执,让你更坚定了杀心。”

荣佳下意识按着手肘:“我没有。”

“你敢把手肘亮出来吗?”

女孩咬牙,慢慢撸起袖子,上边一圈淤青:“我没说谎。”

青紫交加的淤痕,在白皙的胳膊上十分惹眼。

真伤。

霍廷琛笑:“谢谢你的配合,又给我们提供了一项证据。”

荣佳定在那里:“什么意思?”

“这明显不是摔出来的,而是捏。”男人盯着她一字一句:“这是你在制服刘蓓丽的时候,死者用力握出的痕迹。”

仿佛触电般,荣佳飞快想放下袖子,霍廷琛及时握住:“江源!”

江源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不巧,我们这里恰好有仪器测得出。”

江源像模像样地把灯关了,荣佳不停挣扎,他固定好紫外线,像模像样地拍了两张。

等灯光再度亮起,江源对着霍廷琛:“嚯,好明显的手指印!”

荣佳双手和双腿不住往后缩,眼底的神色和才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伪装的面具在皲裂。

“9号晚上,你在哪?”

“卧室学习。”

“哦,用手机复读学习?”

女孩嘴巴微张。如果说刚才的举动宛如当头棒喝,摧毁了她最坚硬的外部防备,那么这一次毫不留情的揭露,已经戳到了她的肉里。

“你放手!放开我!”荣佳喊:“这是人抓的,但不是刘蓓丽!”

“是不是刘蓓丽,和她的掌部对比一下就清楚。”霍廷琛松开手,眼神莫测:“可能刑侦剧里并没有告诉你我们全部的技术手法,相信我,验出来是刘蓓丽的话,你是跑不掉的。”

汗滴从女孩的鬓角里滑落,她的表情有些木。

江源出门后看见许瞳,掰掰胳膊:“哎,兵不厌诈。”

队里压根没有这项技术。

荣佳张嘴:“我想起来了,是她抓的我。”

“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霍廷琛语气冰冷:“我帮你回忆。你将刘蓓丽带到茶馆,将她打晕后绑在凳子上。然后你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奚落她,嘲讽她,甚至让她打电话求助,期间刘蓓丽挣脱后抓着你,但是受伤的她压根抵不住,对不对?”

“你怕她逃走坏事,继续猛击她的头部,直至被害人死亡,她死的时候还抓着你对不对?”

“所以哪怕手部有被捆的痕迹,右手是张开半握住的,要不要我带你去比一比,看看到底有多吻合?!”

“不…不!她没有!”荣佳很确定,刘蓓丽的手明明——

那些她费尽心思隐瞒的真相被自白地拆穿,荣佳越来越不淡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

说道这里,她忽然说不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对面面冷的警官脸上,仿佛带着最终的审判。

“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们说?如果不行,我想何玥或者更多的人,愿意到这里来证明点什么。”

到这里,许瞳感觉已经差不多了。她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的时候,有人进来。

却是温宇。

男孩脸色发白,似乎极度地不可置信。许瞳看向监控里,原来霍廷琛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步。

她怎么瓦解刘蓓丽,大家就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

温宇进去,荣佳猛地站起来,脸色比他还惨白:“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在这里?他们跟你说什么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温宇,你别听他们的!”

温宇看着她,不住摇头:“佳佳,你让我觉得恶心。”

荣佳顿在那里。

女孩慢慢低下头,披散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隔了几秒,诡异的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让人毛骨悚然。

荣佳抬头。

“我让你恶心?我让你恶心?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就换来一句恶心?温宇,哪个女孩会为了一个人在一两年内堕胎6次?医生都说我以后不能生了,要是结婚我没孩子,我拿什么来拴住你?”

“你又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惹人注意,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如果死的是你该多好,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咯咯咯咯——”

荣佳的眼神和表情是绝望的诡异,用刻意压低放柔的语气说这句话,温宇后退几步,转身夺门而出。

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许瞳叹了口气,离开了监控。

荣佳招供了。

警方根据地点很快在城东另一个地点找到了凶器,可笑的是,它竟然是她获得的演讲比赛的奖杯。

同时挖掘出来的,还有一具金毛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恩…

程野:我呢?

落:你出来了啊。

程野:人呢?

落:作者有话里。

程野:别拦我,我想正面怼你。

哈哈哈哈,开玩笑,下章这个故事收尾,男主真的就开始正式登场了!!!

刚才改了文,砍了一部分不好意思,放下下章胶带详细点。

还有明天要去成都,回家很晚,不知道能不能有~

第15章 边缘者的悲歌(终章)

荣佳认罪,真相大白。

她指认了现场,同时交代了犯罪过程。

9号中午,杀死金毛小江练手,顺带刺激刘蓓丽,约定见面地点。

9号晚上,给杨文珍和顾梦婷的牛奶里下药,将受伤囚禁的刘蓓丽虐杀,装进行李箱后到达G3路段右侧后抛尸。后把行李箱埋在垃圾焚烧厂。

只不过当天晚上她想装作无事,却没想到杨文珍先醒来,不得不伪造金毛丢失,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里出现了致命裂缝。

同样铁证如山的,是在龙道浴室下水道里发现大量堵塞管道的头发,以及指纹没处理干净的剪刀。

荣佳说,她从小到大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争强,做最好,不认输。

直到今日,她依旧没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错。

这起案件果真在承诺的24小时内完美破获,大功告成后,人来人往的会议室瞬间空旷了下来。

许瞳在一张张地清理桌子上的文件,正收拾到一半就听见外面的闹嚷。她透过门缝能看见两个穿着比较老旧的人正不管不顾往里边冲,警卫拦了几次都拦不住,大家表情都有点憋火。

江源捂额头:“怎么又是他们?”

许瞳猜:“是不是刘蓓丽的父母?”

还真是,只是却没想到他们两个是闹着想要撤销这起案件的立案。

荒诞的要求肯定不予理睬,后来才知道,荣佳的父母想拿一百万来私了,正中了对方的心思。

然而犯罪铁证在那里,应受到的惩罚也摆在面前,法不容私。

许瞳听了之后,对着满桌子的文件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今儿大家就爱咋咋地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再整装待发!”

天光破晓,案子破了,疲惫席卷而来。

“这真是!”

江源忽然一声大吼,刘哥摸脑袋:“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刘蓓丽的30万去向查到了,经侦那边说是直接丢给一家希望小学。校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做的。说那天打开大门发现一口袋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也挺像刘蓓丽的风格,总共三字,随便花。”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优等”,也没有彻底的“差等”。学生眼里的小太妹,老师眼里的差等生,看来并不是所有行为都是反面的。

至少,刘蓓丽生在一个残缺的家庭,对那些残缺家庭的儿童们,深有共鸣。

“手上没事的今天都可以回去休息,报告和一些文字材料,等盛浅予回来她来处理,到时候江源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