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饼和小米粥,再炒一个青菜。”许瞳看了眼含笑的苟云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记着呢,吃了就去。”

“跑来跑去也挺累的,”程野靠在水池边抱胳膊:“要不我们请医生回来输?”

许瞳诧异地抬头,男人的视线却有些闪烁。她想了想,很干脆地给了答复:“好。”

程野觉得自己简直败给了这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省总院有家庭医生的合作项目,预约没多久,许瞳的输液瓶就挂上了。她搬了个榻榻米坐在窗边,晒着阳光能驱散很多输液带来的疲乏。

程野送完医生回来,手里跟变戏法似的拿着几支非洲菊。火红和橙黄交至的色泽给房间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隔壁邻居买了一大捧,正巧遇上分了几支。”

许瞳眼睛一眨都不眨。

程野看着手里的花笑了下,找了个透明玻璃杯插上,而后走到许瞳身边:“好好,我跟你说秦鹰。”

对于那个人,好几年程野都不敢去想。可时间真的是最好的治愈药,他回忆起那段过去,甚至想起那段苦中作乐的日子还会笑。

那时候20出头吧?仗着一腔热血和本事,喜欢挑战极限,惹了不少事出来。后来被调到缉毒队,本以为会在交界区那种全是深山老林和长河的地方喂蚊子。

却没想到队长是秦鹰,按照队里的话说,那是蚊子都不敢靠近的存在。

程野身上的锋锐棱角几乎是被这家伙给磨没的。秦鹰欣赏程野,于是换着法子训他,挖掘出他最大的潜力。

程野和他干架无数,可扪心自问,一直把他当成亦师亦友的存在。后来也是实践证明,那些地狱式的训练,有朝一日会成为保命的钥匙。

“你们知道的那起案子决定收网的契机很突然,我们这边有人走漏了风声,那边的交易全部切断,大大小小的中间人开始撤离。”

“本来是还要养一段时间的线被惊了,那之前秦鹰的妻子查出怀孕但有小产的预兆,他刚请假回去陪老婆,知道消息后直接赶了回来。”

“然后就是收网,目标外圈的人太多了,我们决定擒贼先擒王,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确定到温作新的大概位置。”

“这年头只要用智能设备,跟互联网沾边的动静都能在我们的掌控中。温作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所有的交易和交流方式都是人为,字条,所以获取他具体方位确实很难。那天…”

那天。

程野眯起了眼睛,逆光下只能看见他的短发,他的耳朵轮廓,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抓阄之后秦鹰就走了,没有人带任何人去,因为这一去就意味着牺牲。

可是还有几个人义无反顾地跟着去,都是平时在队里被他“折磨”得大哭和抓狂过的年轻人。

秦鹰出动,引发一大部分火力去追捕,而最没动静的那一处,很有可能就是被层层保护的温作新的地点。

程野眼里充血,手指紧紧地抠进了土地里,起身要起的瞬间被身边一人紧紧按住。

“没有你我们这趟行动就完了!你想让秦队白牺牲吗?还有追去的杨力,张旭松,邱鸿?!”

程野的牙齿都快要出血。

随后冲进去捉温作新的时候,程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整个人如同沐浴在鲜血里的暴戾鬼。他怀着必死的心冲在最前边,那些打进身体里的子弹像没带来任何的痛感。

在最后一道关卡时,程野一脚踹开洞窟前的门后侧身,狙击子弹直接擦着他的鬓角过,留下了至今都在的一道疤。而温作新身边有7个亲信,都是日常里心狠手辣的角色,在上边要求抓活的基础上,程野被打退了回去。

支援的人到,又几名同志牺牲的代价才换来把这些人全部活捉。在收网后大部队清理人数时,医务人员却发现车里只有染了血的白毛巾。

止痛针和绷带不见了,受伤很重的程野也不见了。

程野在丛林间跌跌撞撞,之前冲锋受的伤在战斗结束后终于带来了感觉。他在丛林里脚步虚浮地走,一边走一边喊。

最后滚下一道坡,仿佛冥冥注定般找到了河水边趴着的男人。

秦鹰,以及那一群年轻的队友们已经牺牲了。

这个社会上有很多无知的人选择了毒。品。

为逃避现实,为寻求刺激,甚至为了它倾家荡产,伤人伤己。可是这个社会上也有很多人为了营造好的环境,在默默流血甚至牺牲。

他们傻吗?

不傻。

他们也有家,也有自己的人生。可是为了这份责任,为了让大家有一个健康的生活环境,他们在攻破一道有一道利益下的链条。

而金钱面前,总有人泯灭人性。哪怕牺牲再多,换不来良知,换来的依旧是长期的砥砺血路。

程野在说找到秦鹰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许瞳心底震惊得厉害,微凉的指尖收拢,虽然包裹不住,却依旧尝试想将他的手用力紧握。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鼻端嗅到了女人发丝间熟悉的清香,以及淡淡的药膏味道。

像是带魔力的安抚。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那天在地铁上的话,她原封不动地拿来安慰他,程野眼眶一热,紧紧将许瞳抱在怀里。

拥抱对于两个都背负着沉重过去的人如同冬日的炭火,慢慢地,心尖都暖了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如同上瘾一般烙在了脑海里。

程野深吸一口气,声音喑哑:“难怪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原来我们是一类人。”

许瞳没输液的手轻抚他的脸颊轮廓,黑白分明的眼里透着细致的光:“你那句话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就想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一定会很真诚地感谢他。”

程野按着她的手,侧头亲了下,眼里的暗瞬间消散,熟悉的笑又回到了里边。

带着暖意和些许不羁的笑透着阳光的味道,许瞳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程野,就是从迷恋这一抹笑开始。

很生动,很有感染力。无论是邪气的笑,了然的笑,还是是透着一股子坏笑的味道,都让她挪不开眼睛。

原来只要他笑,她也会很开心。

“怎么感谢?”

许瞳仰头在他的眼睛那里亲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程野顿了顿,一手拿起她的输液瓶,一手紧紧搂着纤细的腰,侧头寻上了她的唇。

爱一个人会上。瘾。

越沉溺,越戒不掉。

他想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给她,可偏偏有人却盯上了许瞳。

一吻结束,轻抚着许瞳微凉的发,感受她温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的宁静,程野眼底暗聚了一场将来的暴风雨。

谁也别想伤她。

留置针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用把手背穿得千疮百孔。在许瞳输完今天的液后,程野直接帮她拔了管。

差不多晚上9点多,简单地吃了饭后到楼下小区走了一圈消食,程野把许瞳送回家里。

可之后他却没有回去,黑色的牧马人停在许瞳小区楼下,一整夜他都待在车里。

困的时候抽两支烟提神,电脑放在车前,里边是物业那边的监控画面。3203的柜子前一直没动静,而就在两天前,一个小孩蹦蹦跳跳将那封熟悉的信件塞了进来。

程野锁定这个孩子,查看一路的监控信息。

查到了一辆无牌照的黑色轿车,以及下轿车和孩子沟通的背影。那人穿着一身黑,在低头和孩子说话后把信封递出去,那只手是带了手套的。

而后他躬身回到车里,墨镜下的脸不太好辨认。而程野也在回忆,但这张脸对于他确实陌生。

但那人进的是副驾驶位,驾驶位的黑玻璃始终没开过。他停下画面,将截图放在分析软件里。

折光反光处理之后,手停在了键盘上。

驾驶位男人的手隐约可以看见一枚戒指。

熟悉的龙盘戒指,当年那起案件中的4号人物,裘韧白。

裘韧白当初带着一笔钱去外地交易,接到风声后躲在了四川色达,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出现了。

而4号人物竟然是个司机。

猩红的烟头亮了又暗,接着被捏紧。

那副驾驶的人,很有可能是毒王温作新的弟弟,温作恒。

他来复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埋了那么多伏笔,终于可以一个一个地填满了。

虽然写的是小言情,但估计年龄大了,偶尔絮絮叨叨想带点儿感悟进去。

但是大家毕竟看文是放松的,希望下本书能让你们笑成狗。

戳老落作者专栏能收藏哦~《你讨厌的样子我都有》:冤家衣解不宜结。

破百了才敢开…

第61章 只有他知道(3)

当年温作新被捕之后, 大家顺着他的家庭关系才发现有温作恒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但因为这个男人6岁随养父出国, 随后销声匿迹,他的户籍资料就永远停在了出国那一年, 其余的信息一片空白。

仅有6岁前的信息,仿佛只剩下“温作恒”三个字。至于他现在在哪个国家,在做什么, 又叫什么,毫无头绪。

这两兄弟看似没有任何的交集, 所以警方的注意力全在和温作新有交易往来的对象上。而程野却和所有人意见相反。

他对温作恒的存在十分敏感。

一个让警方都查不出水深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那一个。所以这些年他花了不少的心思去查,查到了他在美国迈阿密, 改名顾恒,从事金融行业。

程野双手按着笔记本面,头后仰靠在驾驶椅上, 眼眸复杂。

温作恒能把自己隐匿得很深, 那么这点小小的事情上绝对不会败露踪迹。但他却堂而皇之地亲手来送信,露脸, 无异是最直观的挑衅。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点回来?

他想了片刻后拨通一个人的电话,很快知道了原因。

温作新宣判死刑, 被执行注射死会是近期板上钉钉的事。

原来如此。

天还没亮, 夜也很长。程野时不时抬头看向许瞳的窗户,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地方透着安宁的味道。

他眸色很暗,指尖的烟却没断过,半截烟头杂乱地扣在车载烟灰缸里。男人准备清理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样东西。

…磁带。

许瞳小时候讲故事的那盘带子, 前阵子傅叔给他,他却忘了交给许瞳。

程野调亮车里的光,在手心反复看了一阵,最后想起什么从后备箱里捣鼓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廉价收录机。

他把磁带塞进去,许瞳稚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爸爸,你又在加班呀?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累了。从前的森林里有一只小兔几…”

车门关上,环绕音开启,整个车内全是许瞳童年的声音。

带着些许的奶气,甜甜的,如同粉色的棉花糖。

声音驱散了心底的霾,连带着点上的那支烟都没抽上半口,静静在指尖燃烧。直到第六个故事开始,程野才将快燃尽的烟头压进几乎溢出的烟灰缸里。

原本的童声却戛然而止,程野的动作停在那,侧头。

哗哗,磁带发出像是被洗过的声响。

傅叔曾经说过,许瞳父亲在出事后,特地吩咐想要这一盘磁带。

程野的眼眸一凝,意识到什么之后立刻将声音调到了最大,同时开启手机录音。

许国邦和瞳瞳的父女关系那么好,在出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要求看许瞳,而是这盘磁带!这足以说明,眼前正在播放的带子绝非只有12个童话故事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在大约5分钟的哗哗声后,里边传出哒哒哒,和吱呀交错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略沧桑的男人声音传来。

“瞳瞳。”

“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爸爸也许已经不在了。”

“你不要哭,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很独立,很坚强的女孩,这点最像我,你是个好女儿,可我不是个好父亲。为了工作,我经常忽略你,对你的要求也很高很严,也从没有说一句…我很爱你。”

“我没办法再陪你在人生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嫁人,看着你生儿育女…如果人生能够重来的话,我一定在家里陪你的时间多一点,给你一个完整家庭…”

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怀念老家的红砖房啊,那里有你最爱的太阳花,有最美的夕阳,还有那只忠心耿耿的大黄。可惜…爸爸再也看不见了。”

近乎颤抖的声音消失在哗哗的读带声里。

直到许瞳讲故事的声音再度播放,直到A面的故事全部讲完,直到…启明星的光芒变得暗淡,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环卫工人扫落叶的声音簌簌响起。

程野整个人仿佛入定。

当早起打拳的老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才吐了一口气,摸了把脸强自清醒,开车离开了小区。

许瞳起得很早,可有人却比她更早。

程野的头发还带着水珠,拎着早餐在客厅里给她打招呼:“早啊。”

她抓了把浓密乱翘的头发,睡眼朦胧地站在卧室门口揉眼:“早啊。”

男人给她倒了杯牛奶,路过的时候微风拂过,许瞳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气息。

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她刷了牙后捧着小口小口的抿,眼神却一直落在程野的后背上。

男人正在给她切面包。

许瞳仰头喝完最后一口,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鼻尖小小地耸动。

程野身体顿了顿,反手握住她的:“一大早就这么热情?”

“你抽烟了。”

男人切面包的动作停了片刻,继而若无其事:“买早餐的地方有人抽烟,估计蹿了味儿。”

他早上反复洗了好几次,肥皂香皂甚至还用了沐浴露来压味道。

“我很久都没抽这玩意儿了,最近一次都是别人发用来摆造型的。”

许瞳眼眸尖尖,却没追究地哦了一声,转身快步坐回了沙发上。

程野把烤好的面包片端过来,抹上黄油后默默观察许瞳的表情。

“怎么了?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的,”他俯身摊手去试探她的额头:“脑袋还晕,还想吐?”

“我没事。”许瞳拉下他的手:“只是刚才接到队里的电话,说之前跟枪的那条线索有进展了,最近都在忙这个,而我却帮不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