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陆游《卜算子·咏梅》

有一些人离去,有一些故事结束,生活总是重复着得与失。

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活下去。

幸而有一些东西不会随时间流逝,比如每年八月的桂花香,比如卡布基诺永远的醇香……

【正文】

Chapter1卖咖啡的男人(1)

我只能有一个选择:遗忘或者继续怀念。

——简眉

二零零三年九月初,简眉处于崩溃边缘。抑郁症是人类的第四大杀手,全中国每年死于这一心理疾病的人数据统计有二十五万。她差点成为二十五万分之一。

那天简眉如往常一样坐轻轨下班回家。列车驶近,她无意识得往前跨了一大步。就在她一脚悬空的紧要关头,保安将她一把拽了回来,而此时急刹车的列车险险停下,带起的劲风甚至刮痛了她的脸。

她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耳朵里塞满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是失恋吧?如今自杀的人不要太多哦。”“也可能是失业。”

简眉垂下头,一言不发。她并不想自杀,只是想确切感觉一下死亡临近时的滋味。她的小说写到了最后一幕,女主角从高高的楼宇纵身投入大地无私的怀抱。她一了百了,却留给写文人莫大的困扰:在她决定结束一切的时刻,会想些什么?

思考,就会产生犹豫,犹豫便会带来恐惧。对死亡恐惧,才会感到生尤可恋。

在列车接近的瞬间,简眉想:就这样坠落吧,什么都不用再考虑了。

整整两个月,她都在疯狂赶稿。出版社催着要小说稿,杂志社催着要漫画稿,而公司老板也催着审稿的进度。简眉忙得天昏地暗,加上七、八两个月上海罕见的高温,她每天睡不到五小时。

神经像紧绷的细细一条线,稍加一点外力就能迸断。偏就在这种时候,保险代理也过来凑热闹。

事情的起因是同事张丽萍退休的母亲大人在公园早锻炼,碰巧遇到了做保险的中年妇女徐露。嫁女心切的张妈妈听到徐露说能帮忙解决客户的终身大事,忙不迭答应让女儿去听一堂保险讲座。

张丽萍死拽活拉将忙得不可开交的简眉拖去听讲座。两人心不在焉听着,只求能应付过去了事。万料不到谈完保险事宜后,徐露的助手摸出了一本通讯录。

“两位小姐都还没有朋友吧?”徐露尽管笑得和颜悦色,但给简眉的感觉与狐狸一般无二。“我做保险一方面是为客户送保障,另一方面也要想办法帮忙客户的终身大事。两位小姐,正好我手上有两个很不错的男士,可以考虑见个面?当然了,两位也要配合我们的工作,是吧?”

张丽萍与简眉面面相觑,如今的保险代理还兼职婚姻介绍所?不管她们乐意与否,买保险就这样和终身大事搭上了关系,颇有买一送一的味道。

简眉相当郁闷,比每天被编辑催稿更痛苦。她有时候会怨恨自己,如果有了男朋友或者老公,看人家还敢不敢用这种私人问题来威胁她做不愿意的事情。

买一份保险一年也不过两千多元钱,她讨厌的是对方迫不及待用介绍男友作为交换条件。她简眉虽说年方二十五仍待字闺中,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接受这种强迫中奖。

几件事情交杂在一起,让她好几周闷闷不乐。若照以往,也许冲别人发几句牢骚就没事了,偏偏买保险这事还牵扯到同事的母亲,她总不能直言不讳伯母大人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徐露倒也不是随口承诺,第二天就给简眉打来电话,问她周日有没有时间和某位青年才俊见面。电话里徐露把对方夸成人间少有的绝种好男人。好男人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老婆。

简眉每次提了话头要拒绝,就被徐露匆匆打断。她糊里糊涂不清楚事态如何发展到那一步,反正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答应去相亲了。

相亲那天下午先是刮了阵台风,接着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然后一场暴雨当头淋下,给酷暑难消的上海稍稍降了温。

简眉最不喜欢雨天出门。她穿着新买的凉鞋,好不容易顶风冒雨走进港汇广场,赶紧拿出纸巾擦干净脚趾。

薄薄的衬衣被雨淋湿了,再被商厦内强力的冷气一吹,简眉打了个寒战。对于相亲这档子事更加意兴阑珊,还不如在家赶稿呢。

远远看到徐露向约好的接头大门走来,她懒洋洋从雅芳专柜内的座椅起身,迎了上去。

徐露身边跟着一个一米七一左右的男人。电话里说是年龄三十有三,想不到看上去更老。简眉无所谓得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她早就有觉悟,需要相亲的男人多半外表不佳。

那么需要相亲的女人呢?记得张丽萍听了她的论断后,如是发问。

她当时看了看自己和对方,苦笑着回答:“是公司缺少适龄男人,而生活又是两点一线的女人。”

徐露将简眉拉到一边,在她耳边絮絮道:“小简,男人呢,外表其实没什么重要的。关键是有实力。”

她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理解,肚子里笑翻了天。这个青年“财”俊,看来对自己的保障极为周到,难怪徐露如此积极推销。

徐露走后,青年“财”俊提出去KFC坐下聊天。她不置可否,跟着走进港汇下面的肯德基。

周日徐家汇本就人山人海,何况一场大暴雨让路人纷纷躲入商铺。他们进去时已坐满了人,店堂内的饶舌歌曲,嗡嗡的说话声吵得简眉头痛。她皱着眉,希望对方能识相得提议走人。

“那边有位子。”见有人起身离座,他赶忙加快脚步过去,抢在一个高中生打扮的男孩之前落座。她觉得挺丢脸,磨磨蹭蹭走过去。坐下前看了看一脸不甘的小男生。呀,还是个小帅哥呢,她真想建议青年“财”俊和帅哥交换一下。

事后回想,简眉压根记不得他究竟长什么模样,直至最后告别她都没听清楚他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大家互相看不上眼,叫她气闷不已的是对方居然抢先一步对徐露说他们不合适。

这件事让简眉本就不爽的心情雪上加霜。

看看这个想自杀的女子情绪稳定了,围观的人群散去。简眉瞧一眼守着自己的保安,淡淡问道:“我能上车吗?我想回家了。”

保安不放心得监视她上了列车。车门关上,透过玻璃窗她看出对方明显松了口气。她背靠着门,微微叹口气。

简眉的精神恍惚不止一两天了。她经常把同事说的话张冠李戴,甚至出现了将好几个月前的对话当作眼下刚发生的事情。她的反常甚至引起了老板的注意,极力要求她去休一个长假。

她想,的确需要休息一阵。从去年八月开始,她就一直在不停得写作。文字已将她逼入死角,她害怕继续下去会被故事中的人物左右,比如方才刹那间她想放弃生就死。她会脱不了身,幻想着自己创造的男人真的出现在生命中——那些英俊的、痴情的、不曾存在于这世界的男人。

简眉望了望血红色西沉的太阳,神情惘然。她的旁边是一个看报的中年男子,右手横亘在简眉身前抓着扶手,这个姿势让她很不好受。她往后退了一步和中年男子站在一个平面,以免和对方有身体上的接触。

她瞥到男人翻过的报纸广告,是关于九寨沟旅游特价。九寨沟,久远记忆中的一个名字。

那里的水,蓝得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曾经有个人在QQ上对她说了这句话。他后来说下一站要去虎跳峡,以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简眉咬了咬嘴唇,蔓延的痛让她暂时顾不上心里那根刺。我要去那里。去看看一生都忘不掉的水,然后把你忘记。

二零零三年九月四日,简眉背上行囊去了九寨沟。她的电脑桌面有很长一段日子是五彩池的风景照,池水清澈透明,蓝得让人心碎。

她在诺日朗瀑布那里换上往则查洼沟去的环保车,先去了五彩池。从栈道往下走,简眉隐隐听到前方不断响起的惊叹声。

当Photoshop打开照片的那一刻,她被眼前妖娆的蓝色夺去了魂魄。好美!她在QQ上对摄影师说,没有文字能够形容。

“一生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他回复道。

下一站,我去虎跳峡。等我回来,再传给你照片。他轻轻松松得承诺,却从此不见。

简眉走下台阶,一步步接近心中最美的蓝色。她站在栏杆边,出神得凝望底下宝蓝色的池水。从科学角度来说,五彩池是钙化作用形成的滩流。但想必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情愿相信,这是自然创造的伟大奇迹。

“和自然相比,人类无比渺小。而渺小的人却以为自己才是地球的主人,无情摧毁伟大。”是很久以前的对话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群山碧水,没有现代文明的污染,这里的空气远比城市纯净。

海阔天空,你是不是在最美的天堂?我站在你说一定要去的地方,我终于可以把你忘记!

简眉的眼睛酸涩,她抬手一揉,手背上湿了一片。

这段旅程是为了告别。海阔天空是简眉的网友,第一次聊天就传了一张照片给她。她以为是他的个人照,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一汪蓝得勾魂摄魄的水。

简眉觉得他特别,于是渐渐熟悉。他们每次都聊想要去的地方,看着别人拍摄的风景照幻想。以至于当他从网络消失后,她打开聊天纪录发现满屏的文字都是关于旅行。

他们用语言走遍了世界,即使素未谋面。

她不知道这个如流星般划过自己生命的男人有何意义,抑或他只是为了将她带来这里。

九寨沟黄龙之行结束后,简眉去了重庆。她的姨妈在重庆定居,知道简眉要来四川,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让她去做客。

重庆是山城,嘉陵江在这个城市汇入长江,一路浩浩荡荡奔腾而下,终点就是上海的黄浦江。

简眉的妈妈叫琼英,这位姨妈的大名和台湾知名女作家琼瑶一样。六六年李琼瑶大学二年级,碰上了席卷全中国的红色浪潮。她的命运被学校搞上山下乡运动的老师随手一划,从此改变。

李琼英一直对女儿叹息,说自己的姐姐隔了千山万水回不了家,就算在重庆做了一个小小的官也不值得。

简眉每次左耳进右耳出,把老妈的感慨归咎于酸葡萄心理。在参观了姨妈家四房两厅外加超级无敌水景房之后,她更加相信李琼瑶当年为了爱情留在重庆奋斗是英明决定。

瞧瞧这一家,过得多滋润。她从十八层高楼望着湖对面的欧式别墅群。敢情这一块还全是有钱人哪!

门口有换鞋的声音,简眉转身走进客厅,和抬起头的人打了个照面。

“云姐姐好。”是她的表姐方云下班回来了。

方云含笑回礼,漂亮的丹凤眼将简眉从头看到脚。末了开口说道:“小眉,你的发型太糟糕了。”

我的发型糟糕?简眉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偶尔会想想这个问题。她留着清汤挂面的直发,一月份为了参加同学婚礼而去挑染的颜色退去了大半,只在密密的黑发丛中隐约可见几缕泛黄的发丝。不能怪她懒惰,她的大半时间都在赶稿状态,根本不敢浪费生命去美发店坐几个小时烫发染发。

简眉的重庆之行让她的姨妈姨夫高兴万分,从确定她到重庆的行程后就开始准备。不仅烧了一桌子好菜好饭等着填饱她被九寨沟糟糕的伙食折腾的肠胃,还为她特意打扫了客房,使得简眉特别过意不去。按照她的计划,她在重庆还有两个地方要去游览,留在那房间的时间不会太长。

接风洗尘宴上李琼瑶问简眉想去哪里玩,她回答想去看看大足石刻。姨夫方重生赞同得不住点头,连声说值得去看。

“大足石刻上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她秀气得剥着方重生炒得油爆虾,充满向往语气。

方云和自己的男友互相看一眼,异口同声评价:“文化人!”

方云的男友比她小了三岁,简眉没仔细问他的出生年月,生怕认真算下来对方还是自己的弟弟。她含混得跟着姨妈姨夫叫他“Willis”。

Willis对简眉很好奇的样子。简眉出版过一本言情小说,是写姐弟恋的。李琼瑶六月到上海出差,她送了一本。方云对Willis介绍简眉时,说的就是“你佩服的作家来了。”或许在他看来,能写出姐弟恋的简眉必定也会在现实中支持他和方云这一对。

简眉不想表态,根本她的意见也无关紧要。她看得出姨妈姨夫对Willis表面客气实则生疏,上海人的精明世故尽显无遗。就算她表明立场站在方云这边,她在这个城市最多逗留到后天晚上。

中秋月夜,阖家团圆的时刻,她将踏上开往三峡的游船。挥挥手,细雨连绵的山城不过是简眉旅途的一站。

假如她的意见能算数,她倒是挺赞同Willis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做到洋酒代理,前途不可限量。再说了,以她对方云的了解程度,这位表姐才不是会被激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她选中的男人,一定有独到的地方。

反而是简眉,写了很多很多的爱情,却还是看不真切。

中秋节前一天,李琼瑶带简眉去渣滓洞、白公馆接受革命教育。方重生一定要简眉去,说到了重庆无论多忙都要去一次歌乐山。方云嫌他观念落伍,不料简眉也说想去。

她对人类文明、历史有一种狂热的爱好。只有那些见证岁月的遗迹才是唯一的永恒。如果说在大足石刻,简眉拜倒在艺术的脚下,那么在歌乐山,她则被一种信仰征服。

跟着李琼瑶回到家,才下午三点半方云就回来了。

“小眉,我带你做头发去。”方云不由分说将半蹲在门口换鞋的简眉拖走。“妈,我带她去外面吃饭。”她匆匆交待一声。

简眉在车上好奇得东张西望,出租车驶过渝澳大桥,她看到下面黄黄的江水。这就是长江吗?它的尽头就在她的故乡。

方云带简眉到常去的美发店做头发。老板是熟人,看了一眼就说短发更适合她。简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咬咬牙决心剪掉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

这一坐,她们在美发店耗去了四个小时。简眉饿得不行,方云则用著名的重庆火锅鼓励她坚持下去。

“好了我们就去吃火锅。”方云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她说的是重庆话,简眉听不太懂,但抓住了几句重点,看样子方云是在向对方通报她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让他们先去吃吧。”自己正饿着肚子,简眉很同情那些在等待她做完头发可以去吃饭的人。

“没事,都是一些朋友。”方云对着镜子补妆。刚到重庆那天,她就教育简眉“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简眉垂头看看自己当作外套穿的宽松衬衣,牛仔裤运动鞋,和千娇百媚的方云简直天上地下。

那又怎么样?她自嘲得笑笑,漂亮的女人离不开丑女人得衬托。

方云带简眉到达解放碑那一片商业区时,已经八点半了。方云带着她径直往前走,绕过王府井百货停运的自动扶梯,一块木制招牌出现在她们面前。

褐色的木板,SPR三个英文字母闪着绿色的荧光,字母下面是一片嫩叶标志。继续往前走,同样三个字母出现在一个大提琴雕塑上。

简眉暂时忘了饥饿,望着大提琴雕塑后面的咖啡店。温暖的桔色灯光,空气中浮动的微微咖啡香,明亮的落地玻璃窗。这一切,仿佛似曾相识。

方云的两个朋友在店堂外的长椅上坐着,面前各摆了一杯冰水。看到她们过来,两人笑着投诉饿得快挂掉了。

方云把简眉介绍给他们后,一溜烟进了店内。简眉面对两个陌生的男人不知所措得站着,不停抱歉。

“我在看你的头发。”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简眉转了二百七十度,陷落一双懒洋洋的眼睛。 Chapter1卖咖啡的男人(2)

简眉跟着方云和她的朋友吃火锅。中国人聚在一起吃饭总是热闹加豪爽,没动筷子之前先举起酒杯。她也倒了一满杯啤酒,和大家干杯。

“这是我表妹,大作家。”方云不忘在朋友面前吹捧自家亲戚。“你们这些粗人,别吓坏了我妹。”

简眉最怕别人会接着问自己写什么东西,每次回答“言情小说”,她都觉得对方会把自己联想到“美女作家”。如今这年头,美女作家总让人想到用身体写作。

她客套得表现谦逊,就怕在座有人好奇心一起。写一个姐弟恋的故事,有什么好炫耀?又不是写出了《红楼梦》。放下酒杯,她顺势打量同桌进餐的人。

方云叫来了四个朋友。在长椅上坐着的两个男人,酷一点的那个叫金旭,而看上去容易让人亲近的一个叫Gorden。坐在金旭右手边的人简眉是坐进火锅店才注意到他,听方云介绍是SPR的另一位老板,叫罗西。

罗西?简眉只知道中国有一个著名的球迷叫这个名字。罗西看上去挺憨厚的模样,她怎么都没办法与风驰电掣的赛车手联系在一起。

“别发呆了,姑娘。”低沉的声音又一次让她留意到他,“我们可不会客气。”

简眉看他一眼,他是SPR咖啡店的合伙人之一,叫石磊。她转眼愣愣瞧着翻滚着的一锅红油,嘟哝了一句“太恐怖了”。

以前李琼瑶曾给他们带过重庆火锅调料,一包方形的冷冻调料块。简眉的爸爸简行知去过重庆,指点妻女重庆火锅的特别之处在于调味料全在汤锅里,而吃的人面前只有一碗麻油。那次他们掰了大拇指大小的调料块,结果吃了第一口就不得不把整锅汤换掉。

她唉声叹气得伸筷子进麻油碗中,虽然知道这是当地风味,但她真的很想要沙茶酱。正不知接下来该把筷子伸向被不锈钢网格分成七块的汤锅中哪一个角落,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一长串鸭肠跳进她的碗中。她抬头看看,是石磊。

“再不动筷子什么都没有了。”他微笑着警告。带血丝的眼睛迷蒙倦怠,有意无意释放着忧伤气息。

她明白为何会似曾相识。曾经有位朋友写过一个卖咖啡的男人,忧郁深情,是她梦想中的男人。

今夜,她真的同一个卖咖啡的男人相遇在现实。

简眉忽然暗自庆幸,幸好她先花了四个小时做了头发。至于为什么要感到庆幸,她说不清了。

罗西和金旭话不多,简眉猜测他们是那种除非和对方知交,否则情愿冷场的人。不过也可能是饿昏了,只顾着先填饱肚子。

让人一看就乐意接近的Gorden果然是交际高手,他筷子不停嘴巴也没闲着,东拉西扯和简眉谈得投机。

“在重庆玩了什么地方?”

“大足石刻。”简眉顿了一下,“今天去了渣滓洞,白公馆。”

前一个地方倒还好,一听她今天的行程,在座的人都露出了“那有什么好玩”的表情。方云举起了酒杯招呼大家干杯,同时数落简眉两句:“我都说没意思了,你偏要去。和我爸一样古板。”

她站了起来,在一片碰杯声中清晰得说道:“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所以我才要去看看单纯的信仰究竟是什么。”

“你看到了?”石磊的手停在她面前。

“是。”简眉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一饮而尽。

火锅才吃了一半,简眉便有些头晕。干杯不断,她只能一次次举起酒杯。一瓶啤酒喝下去,她再不能奉陪了。

简眉拿着刚才做头发时方云买给她的矿泉水,大大方方倒入自己的杯子。“不好意思,我喝这个。”

刚下班过来的Willis直嚷着不行,让小姐再替简眉开啤酒。

“小子,当心你老婆给你脸色。”石磊懒洋洋得说了一句,Willis立刻偃旗息鼓,转而讨好得瞧着方云。

“老婆,我不是欺负表妹。”他隔着方云伸手摸了摸简眉的头发,“这个发型挺适合你。老婆,我明天也做个这样的发型好不好?”

简眉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听了后一句倒笑了起来。方云扳着的脸也绽开微笑,半嗔得推了他一下,问他的板寸头哪里来的头发烫?

这边他们在打情骂俏,那边罗西举起了杯子。“我不用看人脸色,是不是啊?丫头,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