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一手撑着扶手,捏了捏下巴,心底窜着小小的火苗……这丫头,故意不回他短信!

她敢不回他短信,何子衿想着,总归是来日方长……这样一想,他立刻觉得心底某个角落,痒痒儿的。

然而,当意外发生的时候,谁也不曾预料到。

第二天,常悠悠接到紧急消息,凌晨四点就匆匆往电视台赶。就在半个小时之前,S市邻近的L市,许多地区都发生了特大水灾。各家媒体都委派了记者去现场采访,发回第一手消息的报道。

新闻部主任让所有的在职记者都自愿报名,然后他们在从中挑选。

待新闻部的领导拿着名单送去台长办公室,紧急商榷决定去现场的人员时,台长赫然在一堆名单里看见了常悠悠的名字。

五大卫视这次总共要挑选二十位记者去现场,而BCV去了一个女记者,因为一个女记者会很不方便,所以广电总局要求最邻近的S卫视也要去一个女记者。

时间太过紧急,偏偏名单里只有两位女性报了名,另一位女记者是台里的老人,身体也不如从前。论条件适合的,也只有常悠悠了。台长把名单又扔给总编辑,半天不吭声。

新闻部的栏目主任“外面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台长从总编辑手里接过名单,一言不发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子衿得知常悠悠去了灾区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助理柳云蕾还硬着卡着这个点儿,才给他打电话通报。

待何子衿听清楚情况,一瞬间惊醒,拨通了台里的电话:“台里那么缺人,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一边捏着手机大叫,一边混乱的套裤子,浑然不觉失了往日的风度。

台长无奈的与总编辑对视一眼,捏着眉心:“情况太紧急了,报名的两位女性记者里,她的条件最合适。我有心不让她去,可那个情景,也没法子啊。”

台长还想继续说,电话却被切断了。他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何子衿的电话又打过来:“我打她电话,没有人接,你怎么联系他们的?”

台长只好耐心安抚道:“刚刚已经收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现场。电话信号不好,我们的卫星信号也断了很多次。但是我已经让人帮人照应着她了,不会让她去太危险的地方,子衿,你不要太担心嘛。”

何子衿没耐心听这些安慰的话。是,不会让她去太危险的地方……问题是,那丫头她有那么让人省心吗?

他搭了件外套,打电话给老高,让他开一辆越野车过来。

随着车子的前进,雨越下越大,通讯信号也越来越差。

瓢泼大雨有如瀑布般,啪啪的打在车窗上,前方的路雾气正浓,根本看不清路况,老高不得不放缓速度,小心翼翼的慢慢行驶。

何子衿的意思本来是一个人开车过去,老高一听他要去灾区,执拗的要跟着过去。他想了想,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得先找到悠悠再说。

路上,何子衿试着打了几次常悠悠的手机,均是无法接通。他想不出,情况究竟会差成什么样,为什么手机信号那么差?

何子衿只能持续的跟电视台联系,借此了解,常悠悠现在到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事情,有没有碰上麻烦。

此时的常悠悠被困在L市一家小旅馆里,因为雨势太大,高速被封道,无法再前行,她跟另一位女记者被安顿在小旅馆里,其他人则分道徒步去各个现场进行采访。

常悠悠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距离太远,她的体力根本不允许她徒步去现场。

眼看着天色渐晚,她帮着剪辑前方传回来的带子,雨倒是渐渐有了停的趋势,只是天空低沉,依旧阴霾的厉害。

她掏出手机,试图拨打电话,却是一点信号都没有。外面安静的很,留守在小旅馆的只有几个人。

这个时候,她便想起何子衿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担心她。她翻出信箱里保存好的信息,一条一条都是从前何子衿发来的,强势的,也自大的语气,还带着点儿命令式的口吻。

外面有人敲门:“常记者,有人找。”

常悠悠放下手机,应了一声,批了件衣服,心中疑惑,这里会有谁找她呢。

她开门出去,走到木头廊子上,却是一惊。

何子衿浑身湿的透透的,乌黑的发丝直往下滴水。

他就那样沉静地站在她面前,目光紧紧的锁住她。接着,他牵了牵唇角,朝她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

常悠悠简直是震惊,她下意识的朝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去。

这里的水灾的确非常严重,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是水茫茫的一片,隐隐的还有几根烂木浮在水面。污浊混沌的水洼与灰白色的天空连成一线,雨势虽渐渐停止,上空却依然乌压压地覆盖着一层层厚厚的云

何子衿朝她走近,伸手轻轻拧她的脸颊,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让我省心点儿,嗯?”

他的手指带着雨后的冰凉,湿湿的也轻轻的触着她的肌肤。

常悠悠只觉得眼底一热,低下头去,看见他的裤腿卷起,鞋底下面还拖着一圈水渍。

“你……何子衿,你是走过来的?”常悠悠指着他的小腿,惊呼出声。

何子衿笑,一手将常悠悠带到自己怀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身潮湿,会不会冷着她,轻声说:“还有闲工夫管那么多……房间在哪儿?我有点儿累了。”

【07】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5

原先跟常悠悠合住的女记者,贴心的搬去了别的房间,笑嘻嘻的,说是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小两口,走的时候还冲着常悠悠挤眉弄眼的,替他们把门给带上。

房间本就简陋窄小,门一关上,屋子里顿时沉静下来,只听得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常悠悠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一颗心砰砰砰的,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气氛一下子有些怪异,常悠悠感觉不适应,刚要转头看何子衿,就觉眼前的光线暗了暗,温热柔软的唇覆盖上了她的嘴唇。

囤常悠悠顿时觉得一股血液往上涌,伸出手想要去推开他,手及之处,却是湿冷的衬衫,手心底下他的皮肤微微发烫。心里顿时一软,双手便保持着推拒的姿势,软软的贴在他胸前。

何子衿慢慢停止亲吻,却依然抱住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他深深沉沉地呼吸着,他和她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他温柔的亲吻着她的头发,低声警告似地说:“常悠悠,以后没我的同意,不许来这种没手机信号的地方。”

亨来这里的路上,车子越开越慢,前方的路越走越堵。他不知道自己抽掉了多少根烟,脑子里浮起她俏皮羞涩的笑容,心里似是被一根线牵扯着,绕进一个无底的黑洞,却怎么也绕不出来,密密麻麻的扯得心隐隐地疼。

五大卫视有那么多的记者,她偏偏是被选中的二十名志愿者之一。她才刚去,他已经开始在担心。

这种牵挂的感觉让他惶然,痛苦却又夹着丝丝的甜蜜。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他却依然沉溺其中,却又无法挣扎。

他知道,她喜欢曼哈顿的第五大街,尤其夏天,总是温和而亮丽。整条街道蜿蜒的穿过摩登大厦,一景一色浑然天成,犹如一幅再动人不过的现代诗卷。

她喜欢逛街,却没有特定的目的地,途中看见乞讨者,她会从兜里掏出硬币,弯下腰放到对方的高礼帽里。广场上有一群一群的白鸽,她每次走到那里,都喜欢从一个卖土司的黑人那里,买几片土司,撕的碎碎的,扔到地上。每到这时,她的周围便绕着一圈一圈的白鸽,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愉悦的吃她带来的土司片。

他喜欢找借口出差,然后顺道看看她,隔着不远的距离,跟着她,在第五大道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足印。

他想过要放她离开,不要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里面,他已经不可自拔,她却是那样的无辜。

他送她上飞机的那天,一颗心被揪的紧紧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警告她,常悠悠,你最好别再回来了……

她若再回来,他便再也不能允许自己放掉她了。

这两年,他看着她,她越发沉静,原先清亮的眼眸,越发空灵,清如静水。

但是,愈发汹涌的情-潮让他知道,他不但不能放掉她,甚至,那份隐匿的情愫汹涌翻腾出来的时候,比从前更狂烈,也更加无法自控。

她有那么吸引人嘛……他问自己。

一边问自己,一边还要腾出手来,解决那些不开眼的家伙们。好不容易把吕墨打发掉了,又怎么能让其他男人靠近她?

他跟老高才到L市,路已经被堵了,车子进不来。他看看时间,总觉得她似乎消失了很久,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可是他不安。两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要她脱离他的视线,还有,他的心。

他让老高在车子里等着,来的匆忙,没有带雨衣,只好拿了把伞,简单收拾了下,朝着市里走。他虽不是养尊处优,这样恶劣的环境走路,却还是头一次。

“我也不知道这里信号会那么差,他们说,已经在抢修了。”常悠悠扁了扁嘴巴,轻声回答。

何子衿沉默,却稍稍用力,顺势将她按在门上,脑袋埋进她脖颈间,紧紧搂她。

“你……你要做什么?”常悠悠心里突突的跳着,瞬间涨红了脸,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何子衿低低的笑,“嗯”了一声,松开她,问:“就是想抱抱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常悠悠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是可想而知,定是红了白,白了又红。好吧……她想歪了还不成么?

何子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搂着她往床边走:“我先睡一会,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他径自脱掉身上的湿衣服,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干净的衣服换上,口里轻轻说了句,幸好是干的。

常悠悠愣了有那么两秒钟,才蓦地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儿换衣服!

她窘红了脸,慌乱的转过身子,轻轻跺脚:“何子衿,你疯了!”

她长这么大,何时见过男性在她面前如此坦荡荡的。

何子衿轻轻的笑,把湿衣服换下来,把常悠悠的身子扳过来,自己往床上一躺,又把她拉进怀里。

“陪我……”

两个人都是侧卧的姿势,何子衿几乎整个人都贴着常悠悠,像哄小孩般紧紧把她拥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其实让常悠悠被抱的并不舒服,更多的是紧张和窘羞,还有一丝茫然。但是何子衿的身上带着强烈的被需气息,让她不忍拒绝。

房间里昏暗宁静,厚重的窗帘遮去一切光亮,安静的空间让她可以清晰的听见何子衿的呼吸声。

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常悠悠却哪里能睡着?

“何子衿,你不能睡这儿,我去帮你要个房间吧……我们……”

她自说自话了半天,却是得不到回应,又不敢大声吵他。她窝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刚想动一动身子,却听见何子衿轻轻嘟哝的声音:“乖,别动,让我睡一会儿。”

常悠悠轻咬着嘴唇,只好乖乖的枕着他的手臂,继续安静的躺着。

何子衿睡的很沉,常悠悠见他是真的睡了,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被他抱着,两个人贴的那样近,他深深沉沉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她悄悄的伸出手,去碰他那长长浓浓的睫毛,居然会有男人的睫毛好看成这样子。她笑着,手指慢慢的循着他脸部的轮廓滑下去。她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被一群人簇拥着,目光锐利冰冷。现在的他闭着眼睛,表情却放松的像个孩子。而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他的那一面。

她突然觉得安宁,撅了撅嘴巴,自言自语的喊他的名字:“何子衿……何子衿……”

她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渐渐的阖了眼。

等她再次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常悠悠揉了揉太阳穴,床头柜上的旧式闹钟显示着时间,八点半。她努力的看着窗外,拉着窗帘,看不出是早上还是晚上。许是睡的时间太久,她晃了晃脑袋,感觉还还有些晕。

她起身去外面,小旅馆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水池洗漱。这时雨已经停了,只是天气依旧阴霾,道路也泥泞,水泥台上摆放白色的瓷盆,里面整齐的放着她的毛巾,旁边的漱口杯已经接满了水,就连牙膏都已经挤好了。

她有些头晕,混沌的开始弯腰刷牙。

“早。”

何子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神清气爽的模样,唇角噙着笑意,温柔的亲了亲她的侧脸。

常悠悠睁着眼睛,口里叼着牙刷,满嘴泡沫的看着他,迷蒙的眼睛越瞪越大。

何子衿看着她的神情,一副刚刚睡醒,慵懒迷糊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笑,扬起下巴:“该不是刷牙还要人帮吧?”

常悠悠抿了唇,扭过头去,吐掉满嘴的泡沫,似是愣了两秒,陡然的又扭头看何子衿:“你怎么还在这儿?”

何子衿伸手去敲她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却是十足的亲昵。

“怎么说话呢,才睡一晚上,就糊涂了?”

另一个女记者刚好出来拿早餐,碰到常悠悠跟何子衿站在水池边,表情怪异。

她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常悠悠,常悠悠的脑子从来没这么灵光过,立刻意会。先是一愣,接着,脸唰地一下红了,连耳根都开始发热。

她慌忙解释:“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倒头就睡了,后来我也睡了。”

那位女记者顿时笑岔了气,胡乱的摆摆手:“我先去吃早饭。”

何子衿有些无奈,却又觉好笑,他将手伸到她的颈项处,轻轻揉捏了一下。眼神温柔,唇角却溢出一股戏谑的笑意。

“看样子,你对我昨天先睡觉……表示很不满意?”

“……哪……哪有不满意……”常悠悠咕噜咕噜的往口里灌水,又弯腰吐进池子里。

何子衿已经替她拧好了毛巾,拉住她的手,温柔的替她拭去嘴角的泡沫。

常悠悠觉得自己跟石化了一样,何子衿看她僵硬的表情,松开手笑道:“那就是很满意了。”

很满意……

满意……

意……

【07】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维修德,只为投下你心湖的石子6

中午的时候,老高终于也赶到了。常悠悠过去跟他打招呼,老高性子忠厚,人也沉默寡言,看见常悠悠对他微笑,忙起身让座。

常悠悠很不好意思,笑着做到他旁边,微微尴尬:“不好意思,高师傅,让你大老远的过来……辛苦了。”

老高也比何子衿大不得几岁,见常悠悠这样客气,连连摆手:“应该的,我还没见过老板这样在乎哪一个女人。车子开到镇口的时候,路就已经被堵了,他等不得,说担心你,非得一个人走过来……”

何子衿正好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盘子,老高看见他,忙站起来,说了声抱歉,回自己房间,把地方给两个人腾出来。

常悠悠知道他是尴尬,也就没有阻拦。何子衿看了老高一眼,笑一下,转向常悠悠:“尝尝看。”

囤常悠悠瞄了一眼盘子里,极普通的煎蛋,金黄金黄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她夹了一筷往口里送,又听见何子衿问:“刚刚说什么呢。”

“没有。”她笑了笑,咬着唇,抬头,“何子衿,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如果,如果是为了常有良,真的不必的。”

“我在这里还有工作……你可不可以别再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待下去,我把房间让给你。”

常悠悠说完,便倔强的让自己盯着何子衿的眼睛。

她以为他会很生气。

亨何子衿却只是轻叹了一声,放下盘子,大手搁在她的脑袋上:“常悠悠,是我做的太过急切,还是你……”

他看着她,眼神直接而明朗,好像从前一直隐藏的东西全部显露了出来。

“悠悠,现在的我,很贪心。”他笑了笑,唇角逸出的苦涩竟让她心底一动。

L市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气,气温比平时低很多,每天的采访任务完成后,便格外无聊。

看得出何子衿很忙,手机信号不好,便借用台里的卫星信号跟手底下的人联系,每天都似是有忙不完的工作。

自然,那天之后,他也没有再住她的房间。

几天过后,常悠悠随着大部队,离开L市。走的时候也只是尴尬的跟何子衿打了声招呼,何子衿点点头,上了自己的车。

何子衿透过车窗,一眼在众人里看见常悠悠,从曼哈顿回来后,她整个人就清瘦了不少,看着柔弱无比,眼睛亮亮的,却很有神。

早有工作人员在电视台门口,打着红色的横幅,来接他们。

台长和总编辑,一一跟志愿者握手,到常悠悠这里的时候,台长微笑,说:“小常,辛苦了。”

常悠悠不好意思,大家都很照顾她,她并没有遇上什么困难,基本上就是在旅馆待了几天。

应俊早已开着车在电视台外面等着她,等她上车了,应俊看她似乎精神比去的时候还好,不知心里不知该疼惜,还是宽慰。

“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可把常先生急坏了。”应俊笑了笑,透过后视镜看她。

常悠悠一想,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在L市的时候,一直没有信号,后来她索性关了机。

等手机刚刚结束开机,突然好几个短消息还有未接来电提示,连着进来,她赶紧打开,一一查看。

除了常有良跟应俊的几条,剩下来的,都是何子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