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声音再响的时候,常悠悠已经找到冰袋敷在腮帮上,她原以为是有信息进来。

是何子衿。

“喂。”她闷闷的问。

“怎么才接电话?”他问,听上去似乎略微有些不悦。

“没什么。”她疼的厉害,没耐心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说完以后,电话的那头很久都没有回音。沉默的时间如此之长,几乎让常悠悠以为是何子衿的,或是自己的手机没了信号。

直到那边隐隐的传来叹息声,常悠悠才确定,他是真的在故意没有说话。

“厨房的柜子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药箱,去找点药吃。要是没有,就出门,小区有医务室……”

他的语气虽是缓和了许多,常悠悠却仍是能想象,他此时定是拧着眉头。当然了,现在不论换做谁,手里明明有重要的事情,却还被人用牙疼这样的小事折腾,心里都不会写意的。

常悠悠想到这里,心里头拧的厉害,一手用冰袋捂住那疼得厉害的腮帮子,一手捏着手机,鼻子一酸,眼泪就陡然止不住了。

她一边哭,一边想,今天自己怎么这么矫情呢。原来,疼痛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的。

手机里没有声响,常悠悠猜着,何子衿定是嫌弃她闹腾的慌,已经挂了电话。她便把手机摔到一边,一边捂着脸,一边继续哭。

何子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这是有多疼,有多委屈?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蹭在他沙发的米色坐垫上。

许是哭累了,声音也小了,眯着眼睛,伸手去摸纸巾来擦眼泪、鼻涕。

“哪!”何子衿把纸巾盒递给她。常悠悠抬头,不知道是他步子太轻,还是她哭的太过忘我,他什么时候进屋的,她竟都没发觉。

他站在她跟前,身影高大修长。

简直跟做梦一样,他居然就这样……神奇的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常悠悠第一次那么主动地去抱何子衿。

何子衿的身子一滞,顿觉心旷神怡,唇角溢着笑,任她跟无尾熊一样,吊着他的脖子。

他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在沙发上坐在,随即一低头,就堵上了她的唇。

常悠悠迷迷糊糊的,眼睛也是一片朦胧。

她被他突来的亲吻闹的心慌意乱,红着脸趴在他怀里。

“还疼么?”

他垂头盯住她,轻轻的问。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他一说话,她就能听见那里闷闷地震动声。

“疼死了。”她抽噎着,带着不自觉的娇嗔。

【08】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5

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何子衿轻笑,手臂稍稍用力,又把她给搂紧了些。

他捏起她的下巴,说:“嘴巴张开,我瞧瞧。”

“啊……”

常悠悠口齿不清的指着腮帮子,“这里,这里……”

原来是长智齿了,难怪会疼的在这儿哭鼻子,耍脾气。何子衿又看了看,盯着她委屈的小模样,忍俊不禁。

她贴在他的心口,牙本就疼的厉害,又突然觉得酸涩,又仿佛还有点儿甜。眼里有水汽,缓慢的,却一点一滴的凝上来。她固执的不想让他看见,只是下意识的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咸咸的眼泪便浸湿了他熨帖整齐的衬衫。

她哭的安静,何子衿也蓦然的觉得安定下来。要是……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

也不知是谁的呼吸,渐渐的开始紊乱。

何子衿扼住了她的下巴,常悠悠甚至还来不及躲开,他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便紧跟着落了下来。

比刚刚的亲吻更柔,更轻,周遭却满满的溢出一股暧昧的味道。

他渐渐用力,紧紧的压着她的唇瓣,常悠悠这才真切的体会到,她跟他之间,似乎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怎么这样爱亲吻她呢……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胡乱飞着的小虫子,他是守着大网的蜘蛛。她就这样轻易的落进他的网里,挣不开,也不想挣。

她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她的手心里,剧烈的起伏着。他那样不厌其烦的一点一点去啄吻她的脸,她的颈子,她的耳朵,甚至,连她的手都被他握起,送到唇边,一寸肌肤都不愿放过。何子衿这样密密的亲吻让她困惑,他怎么就亲不累呢……

正情动的时候,常悠悠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眼中雾气蒙蒙,捂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的说:“疼。”

何子衿叹气,按捺住心里的那点儿小小的悸动,吸了口气,说:“走,现在去看医生。”

常悠悠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牙医,去的是本市最好的牙科诊所,已经晚上了,诊所里还有很多人。里面的灯很亮,从廊子,到屋子里,都被照的亮堂堂的。有不少小孩子都在看牙医,哭着闹着的,拽着各自妈妈的手不放。耳边萦绕的,都是小孩子哭哭闹闹的声音。

她有点儿脸红,想松开何子衿的手,谁知他那手跟把大铁钳一样,把她的手握着,握的紧紧的。

没需要排队,护士安排她进了一个独立的小间,让她躺着,何子衿就安静的坐在一边。

常悠悠躺在那里,不时的按着医生的吩咐,张开嘴……漱口……吐水……

旁边的托盘里放着银色的钳子,小小的钻子,明晃晃的各种工具。

咐动作。

何子衿却在一边,心高高的吊起来,一听医生说要拔牙,脸色都变了。

他过去拦住医生,问:“一定要拔么,能不能不拔?”

医生放下工具,耐心的跟他解释:“如果现在不拔,要是发炎,这位小姐会疼的更加厉害,到时候,还会有其他的症状……”

“何子衿,你干什么?”常悠悠奇怪,躺在那里问。

何子衿握了握拳,点头:“拔,你,你轻点儿。”

他怕她听见,于是压低了声音,死死的盯着那医生,眼底仿佛要喷出火来。

拔就拔了……什么叫“轻点儿”?

那医生一时无语,额上往外渗汗,被何子衿盯的浑身起栗,呐呐的问他:“何先生,要不,你先去外面等着?”

“不了。”何子衿摆手,手心里都是汗,嘴角直往下沉。

当常悠悠看着医生手拿起一把钉锤的时候,被唬了一跳,直接从躺椅上跳起来。

“何子衿!”她口里有麻药,吱吱呜呜的说不清楚。

何子衿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她说什么。

常悠悠问他:“这个人他要用这个锤子来给我拔牙吗?”

她瞪着他,眼睛睁的圆圆大大的,眼底满是震惊和恐惧。

何子衿当然知道拔掉智齿有多疼,他也有拔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差点没跳起来……何况,她还跟孩子一样。

何子衿忍住,不让自己去看那黑葡萄似地眼珠子,说:“医生说的对,现在不拔,以后得更疼。”

常悠悠不依,废话!锤子钻子刀子齐齐上阵了,这是拔牙呢,还是剜骨呢?

“乖!”何子衿拍她的脸,“这不是上麻药了么,很快就好。”

医生在一边帮腔,说:“小姐,何先生说的对,现在要是不拔掉,等以后要是怀孕,药也不能乱吃,牙疼的时候,比现在折腾人多了。”

常悠悠一愣,这怎么就扯到怀孕了?

何子衿一听,却笑了,把椅子拉近了些,握着她的手,坐在一旁,对医生说:“开始吧。”

常悠悠仍在回味怀孕这两个字,医生一下一下在她口里戳着,试着麻药,她都毫无反应。

怀孕嘛……这个词用在她身上,真是……神奇的很。假如有一天,她怀孕了,也该是她跟……他的吧。常悠悠这才发现,这样的可能性,她竟第一时间想到了何子衿。

她又想,她自己都还不能照顾自己呢,要是再来个孩子……该怎么办呐?

拔牙的时候,何子衿的手机响了,叮叮咚咚的,一下一下在兜里震动。

何子衿一手伸进兜里,没耐心的直接将电话摁掉,眼睛却盯着医生的动作,一眨不眨。

医生正用镊子夹着棉球,拭她口里渗出的血水。没有人看到,何子衿的另一只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手指因为用力,泛出浅浅的白色。

他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真恨不得把她从躺椅上抱下来,好好的,带她来看什么牙医……他看着那牙医手握钳子的凶狠样,心疼到想夺过那钳子,直接扔到窗外去。

牙齿拔完后,常悠悠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她抚了抚腮帮子,心里还挺高兴,拔了牙果然舒服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她这才注意到,何子衿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拖着她的手,直往外面走。

她扁嘴巴,他这又是哪一出?

上了车,何子衿给她系好安全带,也不开车,只是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许久才说:“悠悠,你以后多注意着点儿,吃完东西得漱口,别让自己长蛀牙,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刷牙,以后那些甜的都给我少吃点儿……”

“何子衿,你好啰嗦啊。”常悠悠现在牙不疼了,又来了精神,早忘记自己刚刚疼的狼狈样儿,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

何子衿也不生气,只是扶着她的肩膀,静静的望着她,半晌才轻轻问:“还疼么?”

常悠悠瞬间联想到某个场景,那会子,他也是这样温柔的问她,还疼么。

她的脸一红,身子车门那里退了退,摇头。

常悠悠发现这个晚上何子衿的脾气特别好,对她简直百依百顺。她瞧见路边有卖关东煮的,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想让他停车。她原以为何子衿这样的人,肯定不愿意坐在路边,陪她吃这种东西,谁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知道他不喜辣椒,试探着问他,能不能让师傅多放点辣椒,他也只是微笑,随她。

难得这人今天这么好说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不好好利用,简直对不起自个儿。

她也不回车里了,拖着他的手在路边逛。

苏宸整个晚上都跟其他人在为DA第二天的投标加班,八点半的时候接到DA的通知,选中入围的五家分别是子嘉国际、岚合旗下的吕墨公司,常氏企业,还有其他两家。

他们加班完了,便在附近的大排档吃宵夜,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了何子衿跟常悠悠。

常悠悠指着不远处玻璃橱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边说还边回头看何子衿。何子衿点点头,她便小心的吐吐舌,得意的模样毫不掩饰。

一个同事指着他们问,说:“那不是何总么?”

苏宸低头吃碗里的面,自然是他。他们辛苦了一晚上,入围的消息出来后,想第一时间告诉他,他的手机却一直打不通。

原来……

她这样想着,眼睛一酸,忍不住又抬头朝那两个身影看去。

何子衿走在前面,一只手牵着常悠悠。常悠悠的两只手都握着他的,脚步却很慢,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是被他拖着在走。她不时停在橱窗前,探着脑袋往里张望,每到这时,何子衿也会停下来,略微侧过头去看她。

苏宸能看到常悠悠对着橱窗努起嘴,她看着嘴型,猜测着,常悠悠说的是:我要这个……

苏宸甚至想象着,常悠悠说的时候,是不是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苏宸从没想过,有一天,何子衿的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美丽却不失可爱,聪明却又迷糊。

她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她知道自己不如徐思捷的聪明,她只能让自己努力,再努力,花费比旁人更多的心血,终于能抬头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她以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除了徐思捷,也只就有她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才短短的时间,他便开始有了让她心惊的变化。

她远远的看着他英俊的身影,忽然有点晃神。

耳边仍是同事们热络讨论有关他八卦的声音。

许多女人都迷恋他这个“优质钻石王老五”,因为常年单身,甚至有传闻说他是个gay。她知道他不是。

可是,她在他身边,和他接触的越多,相处的越久,越会忽视他出色的外表,他的性格,他的能力,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她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从他第一次把常悠悠带到她面前,她就隐隐的知道,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憧憬,都将被这个女人所终结。

她垂下眼睑,慢慢的喝了一点面汤,心中漾过微微的酸楚。

女人几乎与生俱来的直觉,在两年前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拒绝长辈的安排,她只当他不愿受人摆布。可他若是将那枚翡翠坠子拿去送给常悠悠,她便再也不能假装平静了。

那次拍卖会她与他一同前往,质地一般的翡翠,他几乎为之一掷千金。买回来以后,便一直小心翼翼的放在绒布锦盒里,不许旁人再碰。

她也是极偶然的,才听到梁阿姨说,那翡翠是他父亲的遗物。她一直当他为了徐思捷,才收集玉器,听了梁阿姨的话,她才知道,他跟他的父亲一样,喜欢摆弄些那些东西。没人知道,她听到这些,心里像是藏着巨大的秘密,兴奋、幸福。

那天,她在他的办公室,看他小心的收好锦盒。她随口问了一句,子衿,怎么收起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颇好,双手交叠着,牵起嘴角说,送人。她顿时如置冰窖,呆呆的看着他口吐三个字。

常悠悠。

为什么是常悠悠?

若是输给了徐思捷,她心甘情愿。徐思捷比她聪明,比她优秀,更比她漂亮。

可那常悠悠呢?

那常悠悠根本就还是个孩子模样,论长相,她苏宸也不比常悠悠差到哪儿去啊!

再者,那常悠悠能帮他什么呢?只会扯后腿,让他分心,无暇顾及工作。

她哭了,没有皮没有脸的哭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输给了一个小丫头。她冲动的上前去环住他的腰,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对着她的心,视若无睹。

他却重重的掰开她的手指,静默几秒,这才说,苏宸,如果你要继续下去,我这里,怕是容不下你了。

这是他第二次流露出要赶她走的意思。

第一次,是当着所有长辈的面。第二次,是为了常悠悠。

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忽视守候他十几年的她,眼底却只容得下另一个女人。

【08】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6

夜慢慢深了,常悠悠又去KFC店,心满意足地看着何子衿一边排队,一边从钱包里掏现金。

幸好是晚上,这样的地方也不会碰上熟人,不然,任谁看见何子衿在这里排队买KFC,都会跌碎眼镜。

原先她只是想买了两份墨西哥鸡肉卷就可以了,何子衿看她一副还没吃腻的样子,干脆又去排队要了一份全家桶。

“牙不疼了?”

何子衿手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顿时忍俊不禁。

常悠悠正认真的吮着指尖沾着的番茄酱,薯条一根一根的往口里送。

“少吃点儿,才刚刚拔了牙。”

“最后一点,我吃完就不吃了。”常悠悠笑,眼底有着亮晶晶的细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