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之前 作者:月上无风

第一版出版名《月时有圆缺》,出版时间:2010/10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第二版出版名《终点之前》,出版时间:2014/02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十四岁的辛圆缺跟随母亲来到顾家,遇见桀骜不驯却又善良的少年顾月时。

电光石火间,两颗年幼的心渐渐靠近。

可是当硕月时的母亲去世之际,顾月时发现他永远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而辛圆缺因为一时冲动,导致自己的母亲丧生于意外。

一夜之间,他们从此天南地北。

十年后,二十四岁抽烟喝酒绯闻缠身的辛圆缺重逢已经成为知名律师的顾月时……

冰山总有融化的时刻,夏雪也终不能冰封了整个世界。

在月亮升起之前蓦然回首,原来那人一直都在。

十年前,他眸中带着些微的惊喜与玩世不恭的挑衅,幽黑的瞳人里跳动着诱人沉沦的罪恶光芒,说:“辛圆缺,你可是好学生啊!”

十年后的今天,他眼神中愤恨的火焰勃勃跳跃,刚爆发过的讽刺,此刻缓缓地沉寂在嘴角,化作一抺讽笑:“嗬,辛圆缺,你是这么坏的女生,让人怎么爱你”

圆缺

深夜。

半个疏落月亮,斜斜挂在天边,刚刚开春的夜里,空气依旧阴阴钻骨的凉。

微微有些偏蓝的路灯下,一辆红色法拉利慢慢减速停下。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似是有些心事重重,不然这辆张扬的以极速闻名的车子,不会呈现出这样一种老爷车般的迟缓状态来。

男人长相风流,配上这座驾这打扮,一看就是在花丛中混得志得意满的类型。再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五官细致,每一个细节都不多一分又不少一分,面无表情的静静坐着,带着些微的迷怔,仿佛是掉进了什么回忆里无法自拔。远比普通人要纤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看久了,不自觉就能让人忘了呼吸。

凌昭看着那柔和又清冷的侧脸轮廓,心跳渐渐加速,如果不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有重要的事对她说,实在是不愿意打扰到今晚一直有些失神的她。

“咳……”

凌昭清了清嗓子,坐在他身边的辛圆缺就回过神来,先抬眼看了一下前方,发现确实是到了,才勾了勾唇角,也没有看凌昭,就缓缓的说:“如果没事的话……”

“有事!”凌昭立马断住她的话,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些,显得有些失控。而这个毛病,好像在辛圆缺面前,他犯的已经有点习以为常。手搭在方向盘上,垂低目光让自己冷静下来,平缓了呼吸之后,他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天鹅绒锦盒,递到了辛圆缺面前。

辛圆缺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这礼物我不敢收。”

“这不是礼物,”凌昭在她浅浅的笑容中觉得无所遁形,硬着头皮对上那澄澈的过了分的目光,喃喃而坚定的说,“圆缺,嫁给我。”

辛圆缺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下子笑出声来,猫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裹着泠洌和妩媚的目光扫向凌昭,“你难道觉得我很适合当前妻?”

“当然不是……”凌昭急急的辩解,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慌忙的否定之后,才发现了这句话的话外之音。

辛圆缺收了笑容,缓缓呼出口气,“凌昭,我们不合适,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不合适?”凌昭蓦地拔高了声音,“我们怎么不合适了?不是一直很好的相处到现在么?”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不合适”三个字。i市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凌大少,忍着心绪,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么牵就,接她下班,吃饭,最多偶尔去安静的酒吧喝一两杯,再老老实实的把她送回家。楼上他从未能上去过,有一次他厚着脸皮问她,难道就不打算请他上去喝杯咖啡或茶?她一本正经的回答,她家里只有清水。他看着她满是认真的表情,都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引申义在其中。

其实算下来,他一直不懂辛圆缺,永远淡淡的冷,却从骨子里透着勾人的媚。他对她算是一见钟情,再见起意,三见的时候,他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女朋友,她几乎没有思考的就点头答应了。既然如此,他们就算是在交往,可交往了近一个月,他占到的便宜只是牵了下她的手,亲吻了下她的脸颊,却连真正的接吻都没有……

想到这就憋火,凌昭蓦地侧身,手撑在副驾驶座旁的车窗上,将辛圆缺困在座椅上,一只手扳过她的头,就要吻下去,却在得逞之前,被一只柔软白皙的手,坚定的阻住。凌昭低眼看辛圆缺,她面上表情没有起一点波动,依旧平平淡淡的。他就这样失了兴致。

可还是愤怒,故意逼她:“我们什么都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呢?”

但就算是带着点下流意味的轻佻话也无法让辛圆缺面上有些微的变化,凌昭不由越发挫败。从一开始,她就如同一汪平静无波的井,只有他一个人止不住的往下掉,不仅无怨无悔,还不断安慰自己,她只是比较保守或者不善于表达感情,或者只是美丽女孩子想吊男孩上钩的欲擒故纵……可无论哪样,他都心甘情愿的在今晚,诚心的向她求婚,算作一个成全,可没想到,倒是将他一直以来的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反映的清清楚楚。

“你妈妈今天找我了。”

就在他一脚踩空,无止境的恐慌的时候,辛圆缺这句简简单单的话,无疑相当于悬崖峭壁上伸出来的一棵树,稳稳的挡住了他下落的趋势,给了他生的希望。

越想越是满心欢喜,莫非辛圆缺今晚一直失神,只是源于从他妈那里受了打击,想要借机对他撒娇?以此索求更多?

他第一次那么无耻的希望一个女人贪婪,希望她在他身上有欲求。尽管如果她真是这样,他会因此看不起她。

辛圆缺看着凌昭脸上表情,嘴唇微微翕动一下,最后只是低头,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凌昭面前:“这是你妈妈给我的。”

“你收下了?”凌昭又隐隐的不安,“那你答应了我妈什么……分手?”

辛圆缺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兀自说着:“这卡你拿着吧,就当是这段时间你请我吃饭,送我上下班的报酬或者花费的报销……”

“你什么意思?”凌昭一下子又火大起来。

“没什么……你该好好孝顺你母亲,她今天告诉我,为了你,她得了好几场大病,今天还得带着病来见我,因为有人告诉她你定了钻戒,要向我求婚。而我这种徒有外表,内心奸邪,来历不明,贪慕虚荣,作风不正的女人,是肯定没有资格做凌家的媳妇的,所以她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辛圆缺微微摇头,说的面无表情。

凌昭伸过手去抓住了她的手,深深的呼吸着,一时冲动就说:“不要理她,不要离开,大不了我带你走……”

辛圆缺今晚第一次在唇边露出淡淡的讽刺,用空闲的那只手抚摸着细致的车内装饰:“舍弃这种车,跟我挤在小公寓里?不能去酒吧喝伏特加,摆场面用不了皇家礼炮,不能彰显你对高档红酒的知根知底,只能窝在陈旧的布沙发上喝啤酒吃油炸花生米?”说到这,她目光悠悠转向凌昭,看着他的退缩,收了唇角的淡讽,换成了和缓的意料之中。

趁着凌昭的手上无力,她反过他的手掌,将那张银行卡放在他手上,声音轻松而愉悦:“当你妈妈给你的零花钱吧,密码是你的生日。很有意思,你妈妈最后还考验了我一下,如果我不记得你的生日的话,就算要这卡,也一分钱都取不出来。”真是厉害的手段,这比给支票更侮辱人。

好在她不在乎。

说完这话,就伸手去推车门,却再次被人拉住了左手。辛圆缺看向凌昭,他面上出现了一点软弱或者祈求,犹豫着问她:“那你记得么?生日?”

辛圆缺不答反问:“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记得不是吗?”

凌昭低低的笑了,她还真是心硬如铁,跟初次见面便察觉到的从里到外透出的冰冷完全符合。是他自己犯贱,硬生生的往上贴,从无失手过的凌大少,至此屈尊降贵,甘为马车夫,却依旧失败告终,想想便满是不甘:“你要个‘合适’?那谁合适?你不是试过那么多人了么,我好奇到底谁能合适!”声音越拔越高,以往乔装的自如潇洒全毁了也不在乎。

辛圆缺听懂他话里讽刺,也不恼,打开车门下车,声音低柔:“是,我试过很多人,可给我求婚的你是第一个,谢谢你,凌昭,对不起,凌昭。”说完,她力度适中的关掉了车门,转身毫不留恋的走入楼道,高跟鞋敲在花岗石阶梯上的声音清脆作响。

坐在车里的凌昭埋首,摇头,低笑,再变成大笑……最后却只有空洞的笑声没有笑容。

辛圆缺刚打开房门,早已备在门后的小白便不停的甩着尾巴在她脚边来回的磨蹭打圈。她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将包放在鞋柜上,换好鞋,抱起小白亲了亲,笑着轻呢,“对不起,妈妈又回来晚了……”

弯腰放它下地,给它准备好狗粮,回卧室准备拿衣服冲澡,却不开灯就软软的坐在了床边发起呆来。

手不自觉的去碰床头的杂志,封面光滑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稍作停留便离开,可根据她对这本杂志的熟悉,心里十分清楚她手指刚刚滑过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继续伸长手,在床头柜上找到一支烟,打火机的橙红火光在黑暗的房里一晃即灭,辛圆缺叼着烟走到阳台,正好看见凌昭的法拉利尾灯消失在昏暗的小区里。

什么人合适?

十年来,也唯独那一人罢了。

一只烟很快的燃尽,辛圆缺回到卧室,径直拿起睡衣去洗澡。洗澡归来,她终于按开了卧室的灯,就这样看到了杂志上自信满满的那张脸,浅浅的笑容,薄薄的嘴唇,乌黑的眼,眼角斜斜上挑,盛满张扬与不羁。

这比星光还亮的眼睛,今天就在大厅尽头,冷冷的注视着她,盯的她从头凉到了脚,也顾不上状况,慌不择路的走向来接她下班的凌昭,任他殷勤的为她开车门,埋首在她颊边轻轻一吻。

也就是同样的一双眼睛,十年前含着了然的笑意、些微的惊喜和故作的疑惑,一闪一闪的,跳动着诱人沉沦的罪恶光芒。

“辛圆缺,你可是好学生啊!”

……

那危险的目光,至今想来,依旧近在咫尺。

仿佛触手可得,却遥不可及。

手不自觉的一紧,再放松,细长的手指挪开,现出封面上几个浅褐色的大字——剖析帅哥律师顾聿衡。

初时(1、2)

1

辛圆缺读书读的很早,还因为机缘巧合,在小学升初中时跳了一级,因此,那一年暑假结束,第一次走进高中的教室时,她才刚满十四岁。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隐约能听到有男生的口哨声。七育中学是传说中的贵族学校,她以前从来没奢望过自己有一天能走进这种私立高中。初中的时候,也听班上的同学说过私立高中风气不好,根本不是读书的地方,学生都是来谈恋爱谈浪漫谈忧郁谈感伤谈他们穷的只剩钱最后还不忘攀比一下谁更“穷”的。

可她妈妈肖雪说这个地方好,有着干净明亮的教室,教室的墙壁上不会有斑驳欲掉的石灰片,操场是标准塑胶操场,食堂的饭菜营养健康干净,品类齐全。富家子弟家教严明,很有礼貌和教养,除此之外,也有贫穷上进的学生,冲着七育丰厚的奖学金而来,圆缺不用担心不合群……

圆缺耐心的听完她妈妈的解释后,甜甜的一笑,冲着客厅里拿着报纸坐着的男人说:“我怎么会不开心呢?要谢谢爸爸帮我安排那么好的学校。”

本来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顾天行放下手中报纸,满意的笑了:“还得是圆缺成绩好,七育收你是求之不得。”

圆缺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肖雪便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帮她理过额发。

辛圆缺当然看到了她妈妈眼中缓缓消失的忧虑,心里隐隐的想笑,她担心什么呢?好不容易过上的平静富足的日子,自己怎么会不识好歹的破坏?所以原本对自己来说无比陌生的“爸爸”二字,对着那个男人也可以叫的那么熟悉亲昵,无比自然。

随意找了个靠墙的位子坐下。和肖雪说的一样,这里没有斑驳的石灰碎片,墙壁显然是在假期用质量上好的乳胶漆才粉刷过,摸上去也不会掉灰。可回想起刚刚那几声响亮的口哨和现在仍然徘徊在她周围的目光,辛圆缺想她妈说的毕竟不完全正确。不过什么理由不重要,作为她“爸爸”的顾天行要她来读,她就没必要抗争。何况还是所升学率确实不错的高中。

趴在桌子上,辛圆缺从垂下来的刘海和手臂的缝隙中暗自打量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的背影,这人看上去并不陌生,帅气好看的眉眼和深邃的轮廓都有几分似曾相识,只是那略显的痞痞的调子,又带给辛圆缺一种新奇的感觉。他无疑是极其出众的,就那样随意的坐在那里,便无比夺人眼球——至少辛圆缺跨入教室后,目光就如同被磁极吸附一般黏了过去,连那几声口哨声都置若罔闻。直到他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也朝她射了过来,敏感的她才若无其事转过目光,走到这个座位坐下。辛圆缺虽然知道她其实掩饰的不错,却依旧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仓皇逃窜。

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是年级副组长,是一个半谢了顶的中年男人,姓张,教语文,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的。在班上那些置他于透明的嚣张吵闹声中,辛圆缺从他脸上看到了漠视和习惯。或许,这是一个相当圆滑的人,也懂得怎样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明哲保身”。正如他引起欢呼的那番自我介绍:“只要你们不给我捅大篓子闹到年级上去,我也不会做些让你们厌烦的事,现在讲求宽松式教育,你们好自为之,我们互利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辛圆缺也不得不认同,话还是说的挺有水平的。

至少对这些富家子的叛逆心态,一击即中。

有一件事,虽让人深觉无聊乏味,却又无法避免,那就是自我介绍。他们班也是如此,按照学号排列顺序,依次上台。很快的,辛圆缺就发现为奖学金而来的穷学生和追逐个性的富家子,除了衣着打扮外,更快的泾渭分明起来。穷学生们往往略带羞涩,而富家子们则满是不耐和嚣张,即使那分明是为了扮酷装的。他们脸上明明都写满了欲盖弥彰的兴奋之情,尤其是在讨论未来同班同学的长相时。

辛圆缺悄无声息的叹气,轮到她的时候,她便老老实实的站上讲台,声音清澈悦耳,却中规中矩:“大家好,我叫辛圆缺,辛弃疾的辛,月有阴晴圆缺的圆缺,我的爱好是画画,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真的不出众,甚至过于大众,还是偏于老实的好学生的大众。她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便听到旁边一声略显尖锐的女声:“唉,又是个闷的,这个班上无趣的人怎么那么多呢?”

唯一奇怪的是,这句话的语调中不只是讥讽和不满,分明还带着点庆幸和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心安。

辛圆缺知道她,于敏敏,刚上去做过自我介绍——非常自信轻浮的说:“于敏敏,就不多说了吧,反正你们肯定能记住我。”说完便赢得了班上雷鸣般的掌声和象征着起哄的哨音,而她就在这样的“欢呼”声中,势同女王的走了下来。

于敏敏是个漂亮的近乎逼人的女孩子,尖尖的瓜子脸配狭长的丹凤眼,长长的眉毛仿佛要飞入鬓角,有些古色古香的长相,打扮却是绝对的时髦。圆缺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浮现了三个字:狐狸精。而且越看越觉得适合,这于敏敏长的真是太像狐狸了,圆缺觉得她不去主持东芝动物乐园实在有点可惜,王刚在一边学猩猩,她或许就能模仿狐狸。

“这不更显出你于大小姐的魅力来了么?”回应于敏敏的是一个清朗的男声,声音中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可却恰到好处的好听。

而他一语道破天机,于敏敏话语中的心安也无非也是为了这个。于敏敏长的漂亮,从幼儿园起就一直园花校花的当惯了,却没想到在高中班上遇到辛圆缺。但那份遇到强敌的紧张心情没维持多久,就在辛圆缺朴实的自我介绍中消失了一半。

圆缺还在为于敏敏没去模仿狐狸,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而惋惜,听到这男声和这一语中的的话,有些惊讶,目光便从故作娇俏笑着的于敏敏面上顺着扫过去,就看到了进教室起她就一直施加关注的那个人。

辛圆缺的目光一对过去,便和他正安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撞,背心一凉,电光火石之间,她立马闪躲。走过两步回到位子上坐下后又暗自责备自己,她又不是妖怪,他也不是孙悟空,自己干嘛担心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原形毕露?刚刚表现出来的,居然满满的都是做贼心虚。

冷静冷静,辛圆缺手按在胸口上方,一遍遍重复这两个字来自我催眠,终于在那个身影起身去做自我介绍前安静了下来。

他叫顾聿衡。

2

不是他说的,也不是姓张的班主任喊的,而是他在暗绿色的磨砂黑板留下了龙飞凤舞的这三个字,写完最后一划,他随手将粉笔准确掷回粉笔盒中,便步态潇洒的走了下来。

下面气息一滞,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辛圆缺皱了皱眉,对他的惜字如金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扮酷?刚刚他不还明着赞扬实则讥讽了于敏敏么?

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的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照着写下了顾聿衡三个字。

顾聿衡,仄仄平,放在唇舌间一默念,就仿佛能开出一朵花来。

写完了转头,迎上旁边坐着的男生略带探究的目光,辛圆缺不闪也不避,只淡淡的友善一笑:“他名字真难写,看来要把全班同学的名字记下来真是苦活,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一怔,随即微微弯了弯唇角,语调沉缓而温和:“放心,我名字比他好记多了,你不用抄在本上就能记住,我叫陈易,等会儿还会上去做自我介绍的。”

辛圆缺“哦”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转回目光,笔仍随意在草稿纸上划着,很快毫无章法的圆珠笔笔迹就覆盖了刚刚写的三个字。

顾聿衡;陈易。

冰凉透骨的目光;刚刚那个沉稳到洞悉一切的微笑。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这样一个班上,她满心期盼能维持的平静生活,真的会离她越来越远。

第一天无非是报道,做了做动员,讲些校训,调个座位,公布课表,并没有正式上课,因此很早就放了。辛圆缺跟才认识的同学挥手告别后选择步行回家,反正她早上算过了,她的“新家”离学校步行也不超过20分钟,权当锻炼身体。

没走几步,就有一架黑的发亮的赛车在她旁边急急刹下,辛圆缺侧首,就看到了顾聿衡那张杂合着张扬和沉静的脸,难免有些惊愕。停下脚步,想了半晌,才说:“你……找我有事?”

“你家住这个方向?”顾聿衡没有回答她的话,唇边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一边问,一边单脚着地,滑着自行车往前走。

“是啊。你也住这边?”辛圆缺调整好思维状态,紧走两步,跟上自行车,也随口问了一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

“不住。”

简短出口的答案太出乎圆缺的预料,她看着顾聿衡,顾聿衡也盯着她,挑了挑眉,满是揶揄的说,“怎么,还期待我接着说个‘才怪’?我真不住这边,这个方向住着我很恨的一个人,所以我发誓要跟他住的南辕北辙。”

圆缺一不小心就被梗住了,愣愣看向说着这般狠绝的话还笑得春风拂面的顾聿衡,微微歪头想了半天,才蹙眉对上他从斜搭下来的碎发间透出的冷冽目光,故作沉思:“那我是不是该庆幸我以前不认识你,这个你很恨的人也不可能是我?”

顾聿衡明显有了丝错愕,随后又毫无顾忌的笑了出来,眼睛笑成细细的一条缝,伴着眉毛斜斜上扬,声音也带着爽朗:“你上当了,辛圆缺,我过来找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出你的真面目的。”他停下车,目光若有似无的带向了校门口。

辛圆缺顺着他目光一瞟,便看见了几个班上的男生聚在一起,不怀好意的笑着看向这边,她不慌不忙的拾起笑容,装傻:“什么真面目?”

顾聿衡收笑,扬着俊逸的眉毛:“你说呢?”

辛圆缺摇头,笑容恬静:“你怎么知道哪一面是我的真面目,那一面是我乔装出来的,人生啊,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说对么?我的新同桌?”

顾聿衡露出认同的表情,“是啊,可我一向都觉得人比人生还复杂……你别招惹于敏敏,我走了。”说完就骑着赛车一个调头,往那群男生的方向快速骑去,在他们的欢呼笑闹声中,他潇洒如凯旋而归的骑士。

辛圆缺噙着笑转回头来,人比人生更难捉摸,这点她认同。

至少眼前的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初时(3、4)

辛圆缺到家的时候,看到安然坐在休闲厅里的顾天行不免诧异,虽然肖雪带着她嫁给顾天行不过两月有余,她也清楚的知道,顾天行很忙,应酬也多。平时应该是推了又推,才能保证在每天8点左右回到家里。今天周日,算是他难得清闲的一天,应该带着她妈妈去郊区的度假村度假,去打打高尔夫,完成必要的商务应酬之类的,而不该这般悠闲的呆在家里。

不过肖雪很快的解答了她的疑问:“你爸爸说今天是你上高中第一天,要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辛圆缺对“你爸爸”三个字有些反感,却乖巧的笑着对顾天行说,“嘿嘿,谢谢爸爸。”

顾天行也笑得和蔼,“傻丫头,一家人应该的,说什么谢谢。”

辛圆缺只是羞涩的笑,本来准备以回房放书包为理由,结果帮工的刘嫂帮她取下书包就走向了她的卧室,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付。

顾天行的长相她并不厌恶,他是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男人,基本看不见任何发福的迹象,相反还很有魅力,辛圆缺觉得她妈妈经历了那么多颠沛流离的过往后还能嫁给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真是无比幸运。可估计是顾天行看上去太过深沉精明,让辛圆缺不自觉的就产生了些抵触。

她正有些失神,顾天行便招呼她过去,“圆缺,坐过来,聊聊今天第一天开学的事吧。”

“嗯,我觉得学校挺好的。”辛圆缺往平日的笑容里添了点兴奋。

“有认识新同学么?”顾天行看似随意而关切的与圆缺攀谈着。

“嗯,当然有,他们都挺好的……”辛圆缺想这是什么话题,肯定会认识新同学呀,一面想一面转过去,目光在顾天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而不过就是这片刻,一个恍神之间,辛圆缺心里猛然一跳,顾天行深邃分明的侧脸轮廓让她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顾天行此时也有些走神,所以并没有察觉辛圆缺的变化,只是半垂着那平素总是锐利过分的目光,平声问:“其中有个男孩姓顾么?”

辛圆缺心跳不明原因的加速,一下下的仿佛要蹦出心房,轻轻咬着嘴皮才能维持那天真羞涩的模样下不敢轻易表示的惊讶:“是啊,爸怎么知道……”

原来不是为了讨好她妈妈,也不是为了让她读一个贵族学校来维持面子,树立他大度善良的好形象……所有的煞费苦心,都是为了他儿子——顾聿衡。

难怪第一眼看顾聿衡就觉得有些熟悉,他们的鼻梁的曲线简直如出一辙的利落。

正自顾自想着,手背上就传来一阵温柔的轻拍,辛圆缺抬头,顾天行此时的目光竟是难得的温和和满是期待,“圆缺,以后他的消息你能告诉我么?”

辛圆缺微微一笑,点点头,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了一个字,“好。”

**

辛圆缺是老实的好学生,好学生原则其中一条,上学会早到。

她无心如此刻意,本身的她也是嗜睡如命,以前跟着她妈妈过的无比艰辛的时候,每天累得恨不得能多些时间让她在学习帮工之外一次睡个够,可昨晚,她却硬生生的失眠了。

原来失眠也是富贵病。

辗转反侧一晚上直到恍惚中一睁眼,天已经是蒙蒙发亮,她干脆起床,吃了刘嫂做的早餐就出了门。

可当她提前20分钟走进教室,却看到大约十几个分布在教室各处埋首苦读的身影的时候还是不免诧异,七育刻苦的人原来真的很多……

她在抬首冲她打招呼的人中看到了陈易。昨天仿佛为了跟他赌气一般,她硬是将班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虽然这对她不是难事,但却不是她的习惯。可她也发现了这样做的好处,至少昨天告别时,她喊出别人名字时能明显看到对方脸上的惊喜。

她需要普通,却不需要孤僻,所以她不排斥恰到好处的人际关系。但最初赌气的对象,却调到了自己的斜前方,而不再是自己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