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衡和辛圆缺想过,也许是因为于敏敏认为顾聿衡始终单身,她并没有完全失去希望,可对于敏敏直言辛圆缺的身份也并不现实。

首先就不能保证于敏敏知道了顾聿衡不是单身后就会爽快的死心,而如果没有的话,反而给辛圆缺带来了不小的危险,更会为他们的关系造成很大的危机。

因此,他们对于于敏敏实在是无可奈何,只有忍耐和避让。

这两个隐患,一直若隐若现,直到高二快结束的时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终是爆发。

那时他们刚好考完期末考试,再补十余天课就会放暑假。有一个周末,顾天行突然提出全家人一起去度假村玩一次,算作家庭聚会。

顾聿衡不想去,辛圆缺本心愿意配合他也说不去,可顾天行却又托了肖雪来劝她,辛圆缺私下犹豫了很久,终是牵住顾聿衡衣袖,告诉他就当做一个繁忙学期后的放风吧。顾聿衡从不忍见辛圆缺为难,更不会拒绝她,便也答应了。

可刚到高速路口,辛圆缺就傻了眼,顾天行将车停在高速路口,打了个电话后就下了车。辛圆缺坐在后排座,看向表情透着不耐烦的顾聿衡,隐隐不安。而这种不安在一辆卡宴停在他们车旁时演变成了巨大的恐慌。

因为卡宴副驾驶位子的车窗摇下,一个五官精致古典的女孩子对着这边热情的摇手,那女孩分明是于敏敏。

辛圆缺本来是那种一坐长途就会睡着的人,这一路两个多小时却如被置于火上煎烤,焦躁难安。

她该庆幸的是,于敏敏本来打算过来坐,被她的父母给劝住,顾聿衡也没有听从他很尊敬的于副省长和于敏敏母亲凌阿姨的话,去乘坐那辆卡宴,可难道于敏敏她父母没有阻止于敏敏再和顾聿衡在一起么?看他们对顾聿衡的和蔼可亲言笑晏晏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们曾经那么强硬的将于敏敏从顾聿衡家门口带离押回学校,并在分班时候动了手脚,对于敏敏的绝食抗议一并不理。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顾天行的杰作。如果不是顾天行刻意的讨好,主动的求全,于副省长家不可能放下这一成见,再让于敏敏和顾聿衡接触。

而顾聿衡……

辛圆缺看向一边侧过脸沉默看着窗外的他,他应该是不会对于副省长无礼的。

上面的这些猜想,在到达度假村后,逐步变成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一下车,于副省长就对顾聿衡进行了亲切的“慰问”,顾聿衡对那些没有营养的问题,也含笑微微作答。中午吃饭,于副省长还没落座,便先开口让于敏敏和顾聿衡坐在一起,说孩子们坐在一起有好处。吃饭的时候他倒不关心顾聿衡了,开始关心坐在顾聿衡另外一边的辛圆缺,辛圆缺余光收进这边于敏敏对顾聿衡的骚扰,却无能为力。

终于吃完饭,又要去钓鱼,于副省长对顾天行笑着说,“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两家人也出来钓鱼,聿衡那时候可厉害了,不知道怎么的,那鱼就往他那儿跑……唉呀,真是几年不见,聿衡都长这么大了。”

顾天行大笑,“瞧老于你说的,你家敏敏可也长成大姑娘了,真漂亮,我还始终记得当时她跟在聿衡后面,小小的,捏住聿衡的衣角就不放手,你们拉着她回去吃饭,她就哭,死命的哭……”

“顾叔叔~~”于敏敏连忙做出娇羞状,伸手就满是扭捏的要去拉顾聿衡衣角,可惜顾聿衡身子一侧,没有给她“重温旧梦”的机会。

“于叔叔,凌阿姨,不好意思,我想先回房间。”顾聿衡稍稍低头,极是有礼的对于副省长和他夫人说道。

“怎么了?聿衡不舒服?”凌旋忙关切的问。

顾聿衡还没回答,于副省长就说,“聿衡,你可不能跑,我可要看看,你长大了是不是钓鱼的本事也比以前更厉害了。”

“于叔叔……”

“小伙子爽快些,没大事的话就跟着去。”于副省长拍了下顾聿衡的肩膀,然后便大步往前走了。

顾聿衡目光不着痕迹的从辛圆缺那处带过,随后也跟着走向鱼塘。

他们钓鱼,辛圆缺便漫不经心的坐在一边的太阳伞下,略带腥气的风从她面上拂过,她终是觉得心一点点安静下来。

于敏敏原本在陪凌旋和肖雪聊天,并且不时的为另外一边的战况欢呼,于副省长说她把鱼都吓走了,于敏敏便不住的撒娇。突地收回目光,看到了独坐一边的辛圆缺后,唇角一勾,便端了两杯果汁走了过来。

递给辛圆缺一杯,她问,“心情不好?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边不说话呢?”

“没。”辛圆缺接过果汁,并没喝,就放在一边。

于敏敏一笑,也不勉强,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打量着辛圆缺,冷笑着说,“辛圆缺,老实说,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不喜欢你,我真是讨厌极了那种装的乖巧的女生,谁知道心里想什么呢!要什么就该说出来,你说呢?”

辛圆缺微微笑笑,“每个人性格都不同,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像你这般……开朗,就像我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我一样。”

于敏敏为她的不瘟不火,十足的愤怒,想了想,却又忍住,再说,“辛圆缺,我现在来找你,是来对你示好的,你现在是顾聿衡的妹妹,我并不希望以后我们的关系不好……毕竟,以后可能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相处。”

辛圆缺眯起眼睛,“你指的是哪种相处?”

于敏敏得意一笑,“辛圆缺,别以为能瞒住我,你敢说你开始的时候对顾聿衡一点心思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们以后不会在一起,我不会因为这些为难你。我也不瞒你了,你肯定也能看出来,我们两家有很大的希望联姻,我期盼那个时候,能听你很欣喜的叫我一声,嫂子。”

辛圆缺听罢,浅浅一笑,“到时候再说吧。”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到肖雪面前说,“妈,我去四处逛逛。”

“嗯,别走太远,手机带了么?”

“带了。”

“小心些。”

“嗯。”

辛圆缺漫无目的的在阳光下走着,七月初的下午,太阳本是毒辣无比,可却驱不散辛圆缺心底隐隐盘绕的寒意。

顾天行真是可笑,他和顾聿衡的关系还没怎么恢复吧,就这么急切的开始卖儿子了。其实也是她的错,她不该拖着顾聿衡来这个鬼地方。活该受气。

只是不知道顾聿衡会不会怪她,说她傻。

在宽阔的草地上不知道走了有多远,突然察觉到面前出现一个阴影,辛圆缺抬头,却见到了在阳光下,笑意依旧温文如水的陈易。

辛圆缺怔然,却不是没有惊喜的,“陈易,你怎么也在这里?”

“是啊,真巧,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一个人?”

“跟家人来的。”

“我也是。”

辛圆缺笑了,“难道这家度假村最近在给我们那一个街区发优惠券?呃……不好笑是不是?”

陈易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走到两三棵塔松所制造出的阴凉处,弯下腰,撑着地坐了下来,“坐下聊聊?”

辛圆缺低头,长长的呼出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笑着感慨,“陈易呀陈易,为什么我总是在伤心的时候遇到你?”

“只要不是遇到我就伤心就行了,”陈易用温润的目光注视着她,见她笑了便问,“这次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说出来都觉得可能会很好笑,简而言之,就是我木匠戴枷,自作自受,”辛圆缺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木枷扣在一起的动作,然后吐了吐舌,自嘲一番后,表情终是慢慢沉寂下来,唇边染上的恬静笑意,却变得醒目,“没事的,我相信以后会很好的。”

“嗯,这样就好。”陈易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想问问她和顾聿衡到底对未来怎么个打算,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有这些看上去多管闲事的关心,只是觉得就这样静静的跟辛圆缺坐在草地上也是件不错的事。

“你住哪一边?”长久唯闻呼吸声的寂静后,辛圆缺突然问。

陈易心里暗讽自己居然贪恋刚刚的一时宁静,无奈笑笑,指了一个方向,“那一片的6号楼。”

“我们住8号,晚上给你联络,看能不能一起玩。现在得回去了,谢谢你陪我坐了这么久。”辛圆缺笑着冲他晃了晃手上的手机,然后就欲起身,却不料因为刚刚在烈日下走了太久,现在又血液不畅,眼前一花,便站立不住。

陈易忙起身扶住她,她匆匆撞入怀里,陈易心跳无法抑制的加速,稳住下巴抵在自己肩头的她,慢慢站直身体。微风吹过,吹来树荫外面阳光的灿烂,热气蒸腾中,她的柔软和清香,怂恿着陈易逐渐不受控制的欲收紧扶在她腰上的手。

他只要这样一个不说话的下午,只要这样一段静默的陪伴,只要这样一个得之侥幸名不正言不顺的拥抱。

他对自己说,够了……够了……

他不能等她先恢复过来,惊恐万分、避之不及的先推开他。

迷乱的瞳仁不过须臾便渐渐回复清明,他低头轻声问,“圆缺,怎么样了?好点没?”

“嗯……”辛圆缺使劲闭了几下眼睛,等待晕眩过去,正准备慢慢脱离陈易的怀抱,就突然感觉到一股外力作用,将她生生与陈易拉扯开来。

临界(上) ...

“辛圆缺,你知道我有多后悔么?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可我一定要先杀了她。那个时候你才17岁啊!她怎么下的了手?”

顾聿衡看着辛圆缺,重重的呼吸着,手狠狠拍在床上,宣泄着他的懊悔与愤怒。

这么多天,他没想过继续问辛圆缺她隐瞒他的还有什么,反正他只要她快乐,就算是她做恶梦在半夜惊醒过来,可看到他在身边时,惊惧的目光一点点安静下来的过程也让他无比满足和相信,她是快乐的。

可他却无法不自责,回来后的调查,在触到“真相”的一角时便退却轻信,他简直有些佩服于敏敏,怎么能这么清楚他的心态,将真相篡改成辛圆缺自己在厕所里服药堕胎,由此发生了后续的危险……当他知道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他们的孩子,却被辛圆缺以拒绝他时的同样残忍和决绝态度拿掉时,恍若晴天霹雳,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完全无法冷静细想,满脑子都是辛圆缺与他分手时狠心的模样。

却不想,这件事,只要他再多花一分的力气,再对辛圆缺多有一分的信任,他所知道的就决不是这样。他也绝不会这样傻的,去劝辛圆缺放过那个女人……

他居然劝她放过于敏敏。

且不说他自己现在能不能放过于敏敏,让他怎么放过伤她这般深的自己?

辛圆缺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看到了顾聿衡眼角晶莹的湿润,她跪直身体,用膝盖磨蹭了两步到床尾的顾聿衡面前,伸手先去揉了揉他死死皱着的僵硬眉头,再轻笑着揽住了他脖子,手沿着他脖后的皮肤上下轻柔游移,说,“顾聿衡,我再追加两个问题好不好?必须说实话哟。”

不待顾聿衡有何反应,她便问,“第一个,你当初为什么劝我放过于敏敏?”

顾聿衡微微一滞,便沉声答,“当初我并不知道真相,我以为很多事已经够了,不想你沉于报复,我希望你走出来。”

“第一个问题的追问,你对过去查到了些什么?我记得当时在订婚宴上,你帮过我。”

“辛圆缺,我一直希望你能主动走向我,而于敏敏这个包袱,我确实需要甩掉,所以……”

辛圆缺点头总结,“嗯,两相凑巧,一举两得。”

“圆缺……”

“没事,我不怪你,顾聿衡。”辛圆缺笑笑,“好了,现在第二个问题,你最近又单独的去见了一次于敏敏,说了些什么?

顾聿衡轻轻叹了声,终究还是回答了,“我只是告诉她我全部知道了,我这么多年来都只是利用她,她从开始就恨错了人。我说……”

他还说,在他知道真相之前,他就可以无原则的帮辛圆缺报复她。而他希望辛圆缺原谅她,也不过是因为希望辛圆缺走出来,与怜惜她无关……

而现在,只要辛圆缺能快乐,他自己甘愿成为魔鬼。

顾聿衡唇角一勾,“算了,其余的圆缺你没必要知道。可是辛圆缺,你不要劝我放过她,不要劝。”

辛圆缺缓缓舒出口气,松开他脖子,坐在顾聿衡身边,突地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顾聿衡仿佛触电,手一触即离,却被辛圆缺不算特别用力却坚持的按住。

“顾聿衡,这里,本来应该有过一个宝宝,是我们的……可惜,它没有落在该落的地方……医生推断,可能是由于我在那之前发作的阑尾炎引起的输卵管粘连,引致了宫外孕。那一次很危险,不过其实我没多大的感觉,那段时间变故太多,我几乎麻木了……后来只是惋惜,没有一个你的孩子。我原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了……”

顾聿衡凝目看向辛圆缺,浅而恬静的笑意,稍稍弯起的猫眼,她沉缓却柔和的声线,让他浮躁的情绪一点点安静下来,心,却一下下揪紧,抽搐,疼的无以复加。

“顾聿衡,已经够了,你对她说的那些话应该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打击了,她疯了,一个大家族都败了,外加上自己精神失常,我觉得足够了……”

“不!不够……”

“顾聿衡,你听我说,其实她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我宫外孕并不是她直接造成的……嘘,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让你内疚……

咳,之后被打,那是凑巧了,她自己并没有亲自来,那群女生看见这个突发状况,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应付,多半是慌乱之下自作主张,于敏敏最多担了个想教训我一下的责任。

还有,她是因为爱你,所以才犯下那么多错事……”辛圆缺说到这里苦笑了下,她为了爱他,一样做了很多错事……

“圆缺……这并不能成为借口。”

辛圆缺对上顾聿衡的目光,唇边笑意扩大了一些,“顾聿衡,我这个人呢,不是什么好人,坏心肠,自私,懦弱,得到的东西,都害怕失去,这次我想放过于敏敏还有一个原因,她说的对,她不会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凌昭也说的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不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能因为这些事破坏了,对不对?”

顾聿衡静静的与辛圆缺对视,眸底墨色流转,目光缓缓沿着她如玉的身子下移,到他大手掩住的小腹,再抬起手,将辛圆缺抱在怀里,无声的吻她的头发和额头。

短暂的温存后,辛圆缺靠在他怀里,抬眼看他,“顾聿衡,你会介意我以后可能有多于一半的机率不能怀孕么?”

顾聿衡摇头,“孩子又不是你,我要你就够了……而且,我听说过,第一次发生宫外孕,之后再度宫外孕的可能性极大。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所以我决定以后不要孩子了。”

“不行……顾聿衡……”辛圆缺抓住他手臂轻轻摇晃,“你知道么,那天我们去探监的时候,于敏敏说她曾经有过你的孩子,我当时很气,一是气你居然跟她那啥了……二是气我可能连为你流产的机会都没有……可现在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生个又漂亮又聪明的给她看看。”

“她那样说?”顾聿衡语声又变得冰凉刺骨。

“没事没事,我回击她了……我说如果我怀上,你高兴还来不及,她有了,就只能被勒令打掉……”

顾聿衡失笑,却还得板着脸训她,“她、不、可、能、有!”

“是是是,我知道了。”

“圆缺,你说让我怎么放过她?”

“顾聿衡……你刚刚也说了,希望我放过她的原因是,只愿我能抛下这段过去,彻底走出来。现在也是一样的,放过她吧……也放过自己。”她舍不得,如果报复于敏敏要赔进一个顾聿衡,她宁愿烧炷高香,将于敏敏全家都供起来。

顾聿衡一震,看着她那双比水晶更晶莹剔透的眸子,此刻正无比专注而紧张的凝视着他,当然明白她一晚上的笑脸讨好,只不过为了这一个目的。

她希望拉他出来。

顾聿衡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埋下头轻轻的在她唇上辗转,温暖的鼻息交织在一起,辛圆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再度坐起身来,抱着他,一边认真的吻,一边伸手解开顾聿衡的扣子,将四肢都缠在他身上。

唇分开的间隙,她死死将赤 裸的身子贴在顾聿衡身上,喘着气在顾聿衡耳边长叹,“唔,真是冷死我了……”

辛圆缺从来就是个很有冷幽默的人,总是在你根本不奢望她讲笑话的时候,淡定的给你重重一击,让你哭笑不得。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房间里开了空调,她光着身子陪顾聿衡聊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冷?

顾聿衡无奈,压着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辛圆缺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眼睛微微眯起,内里满是揶揄,“我说你今晚为什么这么热情如火,原来是为了御寒呀。”

这次轮到辛圆缺差点呛到。

可取笑归取笑,辛圆缺喊冷,顾聿衡只有身体力行的带着她做点能让人快速暖和起来的运动了……

等到辛圆缺睡去后,顾聿衡细细打量她精致如画的眉眼,用一种极度眷恋的眼神,他伸出手指,沿着那柔和妩媚的曲线轻轻勾勒,一点一滴都是这样的美好。

他将辛圆缺再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些,低声喃喃,“辛圆缺,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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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圆缺第二天上班,一到天顾,就给凌昭去了电话,让他关注一下于敏敏那边的情况。此时不过9点未到,凌昭却已经笑着说,他收到了消息,于敏敏那边的事情就在一夜之间就好解决了不少,之后沉默了半晌,说,“谢谢你,辛圆缺。再见。”

“再见。”辛圆缺感觉到了话语声中另外一层意思,心底也是多了分感慨和无奈。挂了电话,她定了定心神,想到顾聿衡,她唇边不自觉的扬起半分,这人,哪里像个律师。

走进销售部的大办公室,和同事互相问好。

“辛姐,桌上有你一封信。”汪璐从位子上稍稍起身,对她说。

“哦,好的。”辛圆缺走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果然看着上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牛皮信封,稍稍蹙眉,是谁会给她写信呢?信封上没有落寄信人的名字,不过看邮戳知道是本市的信函。辛圆缺拿起信封,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竟是出乎寻常的厚、重。

辛圆缺隔着信封表面探寻了一下,应该是一叠照片。由此心里更是疑惑,却本能的觉得,从信封表面生出一阵凉意,透过她指尖,快速传递而上,一个激灵,手足顿时冰凉。

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等帮她接水的实习文秘将杯子放在她桌上再转身离去后,她坐在椅子上,伸手缓缓拆开了信封。

取出相片的刹那,辛圆缺如被雷击,浑身重重一颤,一叠相片就这样失去依托的分散坠地。

这是一组车祸现场的调查照片。地上残留着滩滩浓稠暗红的血迹,肇事的黑色帕萨特,车前盖有个深深的凹痕,足见当时车子行驶的速度有多快。

辛圆缺不用闭眼,当时的景象就如此清晰的重现在面前,她妈妈在她面前被车子撞飞,重重落地,鼻间都是让人作呕的绝望的血腥味,她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辛姐,没事吧?”

“别过来!我自己来!”有人想凑上来帮她拣东西,她匆忙吼住,强行忍住失控的情绪,颤抖着俯身去捡那些相片。

数张车祸现场的残忍图像中,夹杂着一张她妈妈的遗像,温柔的冲她笑着,柔柔的目光如此宁静的注视着她。其余照片再度从她手上滑落,她捡起那张照片,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将照片双手捧到胸前,辛圆缺嘴唇轻轻开阖,全是两个字无声的呼唤,妈妈,妈妈……

妈妈,我对不起你……

手指依稀摸到相片背后有凹凸不平的痕迹,辛圆缺稍稍停滞,将照片翻过来,上面有两行黑色的中性笔字迹——

“下午三点,香格里拉大酒店1508,静候。

——顾天行”

临界(下) ...

下午三点,辛圆缺准时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

站在1508房门口,忍不住再度讥讽的笑出声来,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她摁响了门铃。

一个穿浅色西服的年轻人打开了房门,脸上是亲切的笑意,“辛小姐吗?顾先生在里面等您。”

让进辛圆缺后,他关上了门,站在门口,伸手邀请辛圆缺往里走。

辛圆缺一步步走进去,这是一间套房,眼前的是一个小厅,并没有顾天行的身影,右手边是一扇禁闭着的门,辛圆缺突然有些紧张,万一顾天行直接把她杀了,一干二净怎么办?

她正待笑自己古怪的想法,顾天行的声音就从房内响起,“进来吧,门没锁。”

辛圆缺拧开门,房间里布置的一片素净,穿着黑色衬衣坐在轮椅上的顾天行,在窗前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出。阳光从白色的素纱帘子投射进来,在他身后拉了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