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又咳嗽了一声,呸的吐出一口血沫,随意道:“我生的儿子,今年八岁了,叫金宝。”

她显然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但是半天没听见则容说话,抬头一看,见他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正直直看着她,神情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怎会…那是,是谁的孩子?”

十二娘:五十年不见,险些忘记了,则容从来不会分辨别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那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捡来的。”十二娘痛的额头上都是冷汗,“你还走不走了,我痛得快走不动路了。”

则容不再多说,招手一挥,黑暗尽数归于他的袖中。十二娘这才看到她们已经不在嶂阴山中,而是在山脚下的一片洞穴中。周围还有布下过大型法阵的痕迹,显然刚才那一层叠一层的阵法就是在这里布下的。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两个人。

在其他人面前,则容还是非常有气势的,那两个男人见到则容后,都垂着头站在一边,很是敬畏的样子。

“准备回去。”则容吩咐了几句。

“是,上人。”那两个男人齐声说,然后各自抱起地上躺着的昭乐几人。

则容则看着十二娘,道:“师父,请让弟子带您一程。”

见十二娘点头,则容就扶住她,一齐踏入了传送阵。一进传送阵十二娘就觉得喉咙痒,吐了一手心的血,她瞧也不瞧,反手随意的往则容那身黑衣上一擦,反正黑色的也看不出来。

则容被她擦得手抖,忍的整个人都僵硬了。这家伙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培养出了一点小毛病,见不得身上有点脏,否则就会浑身不舒服。这个,十二娘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娘大概就像一个虽然严肃,但是对孩子很慈爱的老父亲,老父亲和孩子们起了争执,最后妥协的总是老父亲。

今日播出的节目是《吾徒叛逆伤透我的心》《震惊!百岁老父亲惨遭二儿子虐待吐血不止》

第34章 34

主角走了,但嶂阴山上剩下的那十位还没有发觉,他们追着‘微行’的幻影,在嶂阴山的复杂地宫中找到了连兮微的‘尸体’。那具‘尸体’被保存在寒冰中,就放在地宫深处,是则容用来转移视线的,但其他人并不知晓,因此为了争夺这具尸体,众人不得不大打出手。

虽然和想象中的兮微上仙复活有些差距,但是大家心中也没有很大的信心她真的会复活,更多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来试试而已,即便现在没见到她复活,但找到尸体也好。

虽然这时候还有人理智尚在,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兮微上仙尸体,但在这种大家都争抢起来的情况下,人都会有一种从众的心理。打都打了,是不是真的兮微上仙尸体,等得到了再说。

最后得到那‘尸体’的,是骆阳。她和师兄葛阴联手,其他人都抢不过他们,那些邪修互相之间不愿意合作,自然争不过,而正道修士们,输了就是输了,谁都没那个脸再去抢。

骆阳从来不怕得罪人,她摸着那块寒冰,满意的笑笑,转头看到其他人都没走,瞬间拉下脸来,“你们怎么还不走!”

等那些人一个个或脸色难看或面带遗憾的离开,这里就剩下骆阳师兄妹还有两个瀛洲弟子,骆阳这才哼着歌动手化开寒冰。

一边化冰,她还一边与师兄说:“执庭那只笑面狐狸,对外都说兮微的尸体在瀛洲,可是我们找遍了整座瀛洲都没找到,原来在这里。”

葛阴没搭理她,他很多时候都并不爱说话。骆阳终于把冰化开,但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随后,那个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她忽的抬头,懊恼的看向师兄,“师兄,你早就知道?”

葛阴点了点头。骆阳见状,愤怒的一掌拍在那具‘尸体’上,大怒道:“可恶!被骗了!”

见到她的动作,旁边两个被绑成一对的两个瀛洲弟子惊怒道:“你要对老祖的尸身做什么!”

“干什么?”骆阳扭头,“这是假的,骗了我的假货还留着做什么。”说完,她掌中蕴起火焰,直接把破碎的尸体烧成了灰。变成了一滩灰尘,骆阳犹不满意,又招来一阵风将灰吹散。

“好了,闹完了,走吧。”葛阴说完,转身离开。骆阳看着到处飞扬的灰尘,哼了一声,便也跟着他离开了,也不管那还绑着的两个弟子。

倒在地宫中的两位倒霉弟子:…希望师兄师弟师叔师伯门巡山的时候能找到这里。

再说十二娘,通过传送阵后,她们来到了瀛洲仙山附近的一座海岛上。四大仙山都是无法在仙山范围内安装传送阵的,所以他们的传送阵只能到达这里。

望着那近在咫尺,漂浮在海面上的巍峨仙山,十二娘笑了笑。在外五十年,本以为回来时会有万千心绪缠绕心头,可真回来了,她才发现除了满腔怀念,并无其他。

他们一行人没有引起普通弟子的注意,十二娘很快就被带到了死寂之间的入口。途中经过主峰,十二娘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则容马上就注意到了。

“大师兄不在主峰,他现在在宥鸣山涧闭关。”则容轻声说。

十二娘没说话,又往他衣袖上擦了一手血。

死寂之间处于瀛洲几座仙山中间,入口在一座大约纵横百米的独立小岛上,而那缝隙就斜斜的一直往下,延伸到深蓝的海水之中。是的,那死寂之间大半埋在水底,正因如此,若非拥有钥匙,想从死寂之间强行突破出来,除非上面的整座瀛洲仙山崩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瀛洲仙山就镇压着死寂之间。

则容伸手打出四方颜色不同的令牌,开启了死寂之间的大门,然后朝十二娘道:“师父,请。”

十二娘往前走,则容就跟在她身后,抱着昭乐和金宝的一人跟在他们后面,另一个扛着窦幸和苏花菡的则待在原地。

死寂之间虽然有个可怕的名字,但其实里面并不可怕,只是很安静,入口处还有经年生长出的蔓草小花,但往后走,就再也见不到任何活物,身边脚下都开始镀上一层白色。那白色是一种玉质结晶,颜色纯白,无比坚硬,后面用来囚人的地方,都被这种结晶包围。

这种结晶能在一定程度上吸收声音,所以几人走在上面,足音细微,若不细听根本无法听见。虽不可怕,却极无聊,若是在这里待上一辈子,那恐怕比死还难受。

到了地方,十二娘一见就挑起了眉,扭头看则容,“如今瀛洲都是如此对待死寂之间的罪人的?”

她从前因为好奇,来过这里巡视,一共只来过两次,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不是让人来享福养老的,所以这里自然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回,瞧瞧这个石室里,床榻屏风样样俱全,甚至香炉里还点着香,地上铺着繁花锦簇的地毯,墙上挂着会流动的山水流云图,还用一个巨大瓷盆养着一盆莲花,几尾鲜红的鱼儿在莲叶底下游蹿。

不知怎的,看到面前这摆设齐全的精致房间,十二娘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词——金屋藏娇。再一看二徒弟那张僵硬的冷脸,十二娘顿时感觉自己身上鸡皮疙瘩都涌了出来。

则容并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他道:“…师父并非罪人,只是想请师父在此暂避,此地简陋,请师父海涵。我已着人去将沈贞和药师带来,很快便到。”

身上一阵无力,十二娘找到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坐着,让另一个人把昭乐和金宝放在床榻上,“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一日后。”则容犹豫了片刻后道:“昭乐也必须在此,但是这个凡人孩子,可以不用在此,若是师父愿意,我可以将他带出去。”

“不必了。”十二娘揉着抽痛的额头,摆摆手说。

则容不再多言,另一人放好昭乐和金宝已经离开,这里还醒着的就剩师徒两人。十二娘是痛的不想说话,则容不敢多说,只好沉默,于是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好在很快沈贞和就被带来了,他是瀛洲仙山的药师,同时也是个丹师,不管炼药还是炼丹,都是顶级的,难得的是性格也比较好,除了护短和过分疼爱孩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原本他正在自己峰上炼药,一炉药还没练完,就被急匆匆请来,听说是则容上人有请,他还在奇怪呢,因为平日里则容并不找他。等发现自己被带到死寂之间,沈贞和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秘密关起来了,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应当没做什么坏事。

到了地方,见到坐在椅子上,嘴边还有血渍的十二娘,沈贞和瞪大眼睛失声道:“山主!”

十二娘脸上的红色命咒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此刻这张脸看上去有些诡异,她侧头看了眼沈贞和,有气无力的呵了一声。她还记着沈贞和这家伙的侄子,把自己小徒弟昭乐拐走了这件事。

“怎么回事,您没死?”沈贞和询问的看向则容。

则容道:“沈丹师,请你来是为师父看伤,其余的不必多问。”他的眼神非常有压迫感,沈贞和收敛了自己的惊讶,走到十二娘面前替她查看情况。

“这…山主,您这可是有人用残魄下的命咒?”沈贞和查探一番后问道。

“是,有没有办法给我止痛?”

沈贞和摇头,除非是施咒之人,否则无人能消除这痛苦,不过我可以调配一些药,试试替山主减轻一些痛楚。”

“行。”

沈贞和又给十二娘查探了一番零碎的旧伤,给了她一堆药瓶子。完了十二娘指着屏风后的床榻,“那里还有两个,也给她们看看,昭乐之前有旧伤…”说到这,十二娘瞪了则容一眼,才继续说:“给她看看要不要调养,还有一个凡人小孩,在怨瘴弥漫之地待了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妨碍。”

沈贞和行了一礼,分别给昭乐和金宝看过。看完之后,他很快就被送走了,临走前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十二娘,十二娘只是淡淡的朝他挥了挥手,“去吧,早点把药调配出来,我也能少受点罪。”

沈贞和一走,则容没待多久也离开了。他没有回自己濯云峰的月坊,而是去找了沈贞和。沈贞和是个聪明人,他应当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则容还是要去告诫一番,大事将近,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人都走了,十二娘就坐在那椅子上闭目养神,坐了整整一夜,周围很安静,久违的浓郁灵气和从前用惯的香令她有种无所适从的疲惫。

没有了在金宝面前的慵懒笑意,也没了在昭乐面前的自信和强大,她坐在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一尊石塑。

直到内间传来簌簌的声音,昭乐从里面走出来。

十二娘撑着脑袋和她打了个招呼,简单的和她说了说情况。

昭乐在屏风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她跟前蹲下,将脑袋放在她的膝盖上,静静的,一动不动。十二娘感觉到膝盖上的湿润,抬手梳理了一下她后脑的头发。

不算长的沉默之后,昭乐用带着一些沙哑的嗓音说:“师父,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为什么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和蔼可靠的大师兄,虽然冷漠但是很疼爱师弟师妹的二师兄,爱玩闹但经常给我买东西的三师兄,还有默默关心我们的四师兄,他们为什么都变了?”

“我感觉师父也好,师兄们也好,每个人都好像背负着什么东西,每个人都不说,只有我活的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杀了师父,难道我不该恨他们吗?难道师父你不恨他们吗?”

十二娘闭了闭眼,终于开口了,“连师父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你呢。”

她幽幽叹息一声,仿佛放弃了什么坚持,开口说起另一件事。

“你大师兄他,出身蓬莱仙山。”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想不到吧,这篇文里竟然还有囚禁爱这种重口PLAY!【并不是】

下一章大概就是——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第35章 35

“蓬莱?我似乎从未听人说过?”昭乐仰着头,疑惑的说:“只有瀛洲,岱舆,员峤,方壶,四大仙山。”

十二娘顿了顿,眼神渺远:“那是因为,蓬莱仙山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在十二岁之前,我身体孱弱,常年缠绵病榻,从未离开过瀛洲仙山的那一座小岛,过的浑浑噩噩,所以关于蓬莱,我只有一些隐约的记忆。那时,并非只有四大仙山,而是五大仙山,蓬莱则是五大仙山之首。”

“后来我的病治好了,能出现在外界,但蓬莱早已不再,因此也无缘得见蓬莱仙山。蓬莱仙山就好像是修仙界中的一个忌讳,无人提起,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不久之前还有个蓬莱仙山,于是慢慢的,蓬莱仙山就那样被人遗忘在时间之河中。”

“到如今,关于蓬莱仙山,流传下来的消息极少,就连四大仙山中留存下的相关记载都只有寥寥数语,你自然不知道蓬莱。”

昭乐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露出这种令人难受的表情,见到师父这种表情,让她下意识就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这个令她苦寻的真相,似乎是师父不愿触及的伤口。她不愿意让师父难过,可她也不愿意继续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狠狠心继续追问道:“那蓬莱仙山为什么会消失?”

“为何会消失?”十二娘重复了一遍,苦笑起来,“我记得那时偶尔听人说起,都说是蓬莱遭遇了天灾,才会一夕覆灭。”

如果只是天灾,师父不会如此,昭乐皱起了眉,心中暗暗猜测起来。

十二娘叹息一声,“我也一直以为是天灾的原因,可是直到五十年前我才知道,导致蓬莱覆灭的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蓬莱灭亡于其余四大仙山的私欲和贪念中。”

昭乐身形一震,霍然睁大了双眼。

十二娘目光晃晃悠悠,如同空中的飞絮一样落不到实处:“因为蓬莱出现了七颗神珠,那神珠是蓬莱仙山山主微蓝上仙所有,七颗神珠合在一处,足以让人辟开此方世界,到达真正留存着神的仙界,甚至只需一颗便能生死人肉白骨,治愈一切病症…如此神物,谁人不想要呢。”

昭乐满目的震惊,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后面的不需再说,她也能猜到了。只不过,这种猜测令她无法接受,一直以来,她接受的教导,都是来自瀛洲仙山,从幼时起,她就自豪于自己是瀛洲仙山弟子,是师父的弟子。

正道仙门,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四大仙山,更是正道魁首,如何会是这样?

“师父,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昭乐呼吸急促的问,紧紧盯着十二娘的眼睛。

但是十二娘并没有看她,她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只有目光中泄露出一丝悲意和自嘲,“大约一百五十一年前,岱舆仙山山主商焕上仙,并方壶仙山山主映璜上仙、员峤仙山山主朱丹上仙,还有…瀛洲仙山山主连郁上仙,也就是我的父亲,四人一同围攻杀死了蓬莱仙山的山主微蓝上仙,抢夺了他拥有的神珠。四大仙山弟子包括几个正道仙门,将整座蓬莱仙山屠戮一空,并带走了蓬莱之上的所有灵物灵器,挖掘出灵脉,毁去了仙山心核。于是曾经盛极一时的蓬莱仙山沉没进了四海交汇的那片溺海中,消失了。”

“这就是蓬莱覆灭的真相。”

一时静默,昭乐胸膛起伏,良久她想起师父说的第一句话,便艰难的问道:“师父刚才说,大师兄出身蓬莱仙山?那他…?”

“执庭的祖父,正是蓬莱的微蓝上仙。似乎蓬莱覆灭之时,执庭刚出生不久。或许还有则容则存,也是蓬莱仙山幸存下来的人所生。”十二娘说。

昭乐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五味陈杂,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她望着师父:“师父是五十年前知道的这些事?”

十二娘点头:“是。”

“那么,大师兄和二师兄之所以杀师父,是为了报仇?可是师父又没有参与,师父何其无辜,他们就算恨,也不该杀师父!”

十二娘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她无辜吗?不,她并不觉得自己无辜。

说到底,当年她的父亲之所以被商焕上仙说动,与其他三座仙山的山主联手,正是因为想夺得神珠为她续命。她无法将这种沉重的错误全部归咎于那样疼爱自己的父亲。

她的母亲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女子,生出她后不久就死去了,而她生来就孱弱有疾还天生神魂不全,能活到十二岁,都是因为父亲寻来无数天材地宝,才勉强续命。在她已经模糊的那段年幼时光里,那种仿佛随时会死去的窒息感一直伴随着她。

就在她十二岁那年,父亲忽然找到了让她康复的办法,具体如何,她当时并不清楚,只知道当她一觉醒来之后,病症痊愈神魂齐全,并且修仙资质极高,很快就远超同辈的师兄师姐们。当她为自己再不必受那种痛苦而高兴的时候,又怎么知道,为此有多少人付出了代价。

十二娘并不觉得自己无辜,也不觉得委屈,只觉得,世间因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她的父亲连郁上仙,是当年最负盛名的剑仙,他一生爱的除了剑,大概就只有她的娘亲和她。父亲本是个纯粹舒朗之人,一生磊落,十二娘犹记得自己对父亲的崇拜敬爱。可是,大约从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之后,父亲就有些变了。

他眉间多了许多沉沉的郁色,开始常年闭关,后来在她终于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父亲提前渡了五百年一次的仙人劫,最终因为没能度过问心劫而身死道消。他离开去渡劫时,眉间的郁色一夕散去,又成了那个云中剑仙。他离开的很坦然豁达,仿佛明白自己将一去不回。

那时,没能等到父亲归来的连兮微并不明白,父亲为何没能渡过问心劫。这个问题一直伴随了她许多年,然后在五十年前,她得到了答案。

因为父亲做错了事,他剥夺别人的性命延续她的性命,所以他澄澈的剑道之心溃散,渡不过问心劫。而她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生命,为此也付出了代价。

五十年前,有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她都找到了答案。五十年后的现在,她仍旧有许多不明白的事,可她却不想再追究。

然而,此身不由己,此身不由己啊。

昭乐哭了,她捂着额头哭的肩膀抽动,恍惚还是当年那个被师父师兄们娇宠的小女孩。她紧紧抓着十二娘的衣袖,喃喃道:“凭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恨师父?明明不是师父的错。”

“乐乐,你大师兄他们并不恨我,至少执庭并不恨我。”十二娘无奈的低声说。

昭乐更不明白,含泪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杀师父?”

“有时候要杀一个人,并非是因为恨。我与你说过,我们走的路不同,因为当时我要阻止他们所做的事,所以他们要杀我。如果换一个位置,我想我也会杀他们,这无关爱恨,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十二娘神情疲惫,缓缓道。

她说着,思绪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许多事。关于执庭的。

人人都道瀛洲仙山的执庭上仙,温和持重,春风拂人。可是他也并非生来如此,既然生而为人,自然就会哭会笑,哪有人只会笑呢。只不过,除了她,几乎再没人清楚执庭少年时的狼狈。

连兮微二十八岁时,第一次见到执庭。那时她已进阶化元期,修为远远超过同龄之人,被无数仙门修士夸赞资质过人,是他人口中的天之骄女,一身傲气全无收敛。而执庭,是被父亲带到她面前的。父亲那段时间已经时常开始闭关,少有出门,但那次,他出了一趟门回来,带来了执庭。

那时的执庭与如今的他截然不同,十六岁的少年苍白羸弱,虽然长相俊秀,却神情麻木。他浑身都是被刀割出的伤口疤痕,体内还有常年累积下的毒,发作时青筋暴突恨不得抓破身上血肉,涕泪横流神情狰狞,情状尤为可怖。

“他今后就是你的大徒弟,兮微,你要好好待他,教导他,绝不可轻忽,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护着他,明白吗?”父亲将他带到连兮微面前时,如此肃然叮嘱。

连兮微不明白为何父亲这样看重这个少年,但她还是慎重的点头答应了。

从那之后,连兮微就多了个木偶人样的小徒弟。她自己尚且年轻,又热心修行,如何照顾得好那样一个呆怔麻木的孩子,没办法,她只能暂时放下修行,将徒弟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照顾。那是她第一个徒弟,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连兮微就觉得,自己有好好照顾他的责任,而且她对他的喜爱来的简直毫无道理。

“我为你取名执庭,你是我的大徒弟,日后我会是瀛洲仙山山主,等我不在了,你就是下一任山主,所以叫执庭,你知道执庭这两个字的意思吗?”她说的严肃,自觉很有当师父的派头和架势,木偶人却呆呆的坐在一边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好像听不见她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连兮微都担心大徒弟是不是个傻子,因为他一直没开口说话,木木的,只有身上的毒伤发作时会像个还有气息的活人,其余时候就像个假人似的。

直到来到她身边的第三年,连兮微才突然的在他口中听到了第一声‘师父’,那也是连兮微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

那一天很寻常,她跑到东海底下摘了许多莲荔果回来,捡了一个最大的,剥了皮塞进执庭的手里。执庭低头看着手里的果肉,忽然侧头叫她,“…师父。”连兮微看到他眼里慢慢有了光,还有她。

执庭会叫她师父了,慢慢的,他开始学着她舞剑了,还会反过来照顾他了,他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好,好到连兮微都快忘记初见他时的狼狈难堪。

在她身边的那些年,执庭一直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文下常有人刷不喜欢执庭,讨厌执庭,还有说看的非常憋屈,甚至有追到微博让我换男主的,看我理你们吗?

这话我说过几遍了,但是总有人看不见,所以我再说一遍,看文就是图的一个高兴,你要是看的难受了,真没必要继续看下去,默默删收藏走人就行了,何必给咱们双方找不痛快?就和去景点旅游一个道理,看完走了,不喜欢也别随地扔垃圾,很不道德。

就这样吧,八月开始了,新的一月,从一个爆炸的作者开始。

妄图干扰作者创作的,全都该拉出去打死。——亚历山大

第36章 36

“十二娘?”金宝揉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嘴里迷糊的喊道。然后,他就被面前的一切给惊呆了。

这里是哪里?金宝瞪着眼睛左右前后的转动脑袋,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房间,桌子椅子柜子还有床,都雕着好看的花纹,有种沉沉的香味,看上去精美又厚重,还有正对着床的,那是屏风?那是好大一块玉雕?!

金宝愣愣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又往身下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被子又轻又软又暖和,上面的花纹也好看。他从来没用过这样,这样一看就知道很贵重的被子,有点惶恐,赶紧一骨碌,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了下来,瘪着嘴往外走。

一边走,他嘴里小声喊着:“十二娘?十二娘你在哪啊?”他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还在那个奇怪的竹林里,他不知道其他人口中的什么幻阵困阵,他只知道自己乖乖等着,十二娘办完事情就会带他走。可是现在,他却出现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十二娘还不见了。

金宝差点要哭出来了,但是想想他又给憋了回去。等找到十二娘了再哭。

绕过屏风往外走,金宝见到了更多奇妙精美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全都被外面那张美人榻上躺着的十二娘给抓住了。十二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脸上盖着一块布,就像是个死人——他们那里人死了就会把人放在一张小床上,盖着脸。金宝还记得自己娘亲死时,也被那样一块布给遮住了。

面前这一幕,给了金宝一种错误的认知,于是他双眼发直,踉跄的扑了过去,“嗷!十二娘!十二娘你不要死!呜哇,娘!”

他嗓门大,这样一哭喊起来,就是死人也要给他吵醒了,更何况十二娘还没死。她抬手拿掉了脸上那块布,一脸的困倦,眯着眼睛看跪在地上一副天塌了样子的金宝。

“小祖宗,你哭什么,我才刚躺下去休息一会儿。”十二娘满心的痛苦,她开解安慰完三观破碎的小徒弟昭乐,趁着她到另一间房里去冷静了,才躺在这缓一缓痛,就被金宝这忽然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金宝刚哭两声,见自己想错了,十二娘没死,又马上破涕为笑,“十二娘,你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十二娘按了按额头。

金宝瞅着她那张有着红色咒文的脸,虽然之前看过了,但他还有有些不习惯。“十二娘你干嘛要用布盖着脸哪?”

十二娘抬手指了指周围,“看到没,周围这么亮,因为这种白色的地板和墙壁都能发光,这么亮堂,我睡不好。”

金宝的注意力飞快的又被转移了,一旦知道十二娘好好地在身边,他的胆子就飞快的膨胀起来,什么都不怕了。他就挨着十二娘,坐在榻脚下,兴致勃勃的一样样点着屋里的东西,“十二娘,那是什么?”

“十二娘,那又是什么?啊!那画会动!”

“十二娘那是金子吗?咱们拿一个出去就能换很多银子了!”

他说着说着又突然反应过来,好奇的问,“对了十二娘,咱们这是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