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看着这又是鱼又是肉的,又听说季一庭晚上要来吃晚饭,这两人看来真有情况。趁着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得替她妈好好观察观察。

这种时候,苏敏只有打下手的份,母女二人配合着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顿“大餐”端上桌。

季一庭掐着点过来的,不仅带了水果,还送了苏敏一个小霸王点读机,另外带了两个好的保险丝,一个还给隔壁邻居,另一个吃完饭给她们母女换上。

点读机风靡了九十年代末和两千年初期,苏敏看了看,很是喜欢,连忙谢过季一庭。

小姑娘嘴甜,季一庭很是喜欢。

梁美清见季一庭又带了礼物,她本是想还掉一部分,没想到越欠越多了,这可怎么整?

“每次都让你破费,我都不敢再和你打交道了。”梁美清道。

“别这么想,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而且小孩子也用得着。”季一庭笑道。

“来,坐,稍等片刻,马上就有饭吃了。”梁美清端了条塑料凳,用手抹了抹,招呼完,转身又进了厨房。

“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马上就好了。”

透过隔帘是梁美清忙碌的身影,闻着油烟味,季一庭心里不由得升腾出一股温暖。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矮小的餐桌,摆满了菜,写字桌上还有两瓶啤酒,小丫头站在屋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走出去,和苏敏聊了一会儿天,无非是问一些基本情况。其实之前这些都知道,他不过是想套个近乎。

“我本想着要请你出去吃饭,可又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不知道去吃些什么好,就买了一些菜回家里煮。我手艺不好,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这是吃饭时,梁美清的开场白。

“家里吃挺好的,干净,而且以你做锅边的手艺就知道,厨艺肯定了得。”季一庭看着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很是感动,他起筷子夹了块肉,“我得尝尝味道到底如何。”

梁美清担忧地看着季一庭,生怕他做出难吃的表情,直到他对她竖起大拇指才放下心来,要给他倒酒。这是她们乡下招待男客人的必备环节,否则别人会认为招待不周。

季一庭看着还冒着泡的啤酒道:“我们不一起喝一杯吗?”

“我不会喝呀,你喝就好了。”

一个经常应酬的人,能不能喝酒,他从言谈和性格中能看出个大概,显然梁美清属于会喝酒的那一类。季一庭主动起身道:“我给你倒一杯,喝一杯不要紧的。”

他并不是要梁美清喝多少,只是需要一点氛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梁美清不得已地去拿杯子,两人小口地对酌起来。

小餐桌,小凳子,季一庭生平就没这么委屈地吃过饭,可是这比在哪吃饭都舒心。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家常,苏敏坐在一旁,生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早知道如此,她刚刚应该溜掉或者让秦铮来把她拉走。

季一庭自然是很贴心的,绅士风度尽显无疑。全程给梁美清母女二人布菜、装汤,搞得苏敏都以为自己是客人了。梁美清一杯酒下去,他也没有丝毫勉强;饭后还帮忙着收拾碗筷,不过被梁美清拦下来,“我们两个女人在,怎么能让你干活儿。”

“谁说不能干的,小时候家里都是我爸爸干家务,我妈到现在还时常念叨。”

有爸爸帮忙干家务是种什么样的体验?苏敏深深地觉得,那旗袍奶奶真是命好。

如果说布菜装汤之类的不能说明什么实质问题的话,苏敏觉得季一庭主动帮忙换保险丝这个事情就很赞了。之前因为没再停电,保险丝容易坏这样的事情,她们母女二人已经抛到脑后去了,甚至已经忘了要还邻居一个保险丝。

大家都混得很熟,今天你来我家找个姜,明天我去你家借个盐巴,而且梁美清经常把早餐剩下的东西分给那些邻居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扔了怪可惜,他们也高兴。所以一个院子相处得很是融洽。

送保险丝那邻居是个摄影师,苏敏第一次见他是就觉得这人充满了浓浓的艺术家气息,长发飘飘、脸大,还满脸是痘印,经常举着个相机,随便拍,时不时地会给她咔嚓一张,然后对着她咧嘴笑。

有时候,苏敏会跑过去看他的相机,看看是不是照坏了,坏了让他删掉。她从来没见过洗出来的照片,兴许这个时候艺术家已经把照片存电脑了吧。

苏敏的呼机响起来,季忆在呼她。

季一庭马上递上手机,苏敏拒绝了,她觉得很奇怪。

她跟梁美清找了个借口溜掉去给季忆回电话。

可季忆就在城中村门口等她,和陈然一起,站在她爸的皇冠车边上。

苏敏走过去,季忆很自然地问她:“我爸在你家?”

苏敏只得点头,“是。”

季忆小声地道,“苏姐姐,你说我爸和你妈,是什么情况呀?他们会结婚吗?”

“大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苏敏道,她现在想了解了解这小女孩的想法,“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爸爸喜欢就好了。”

“嗯,我也觉得我妈妈喜欢就好。”

季忆显得很兴奋,“那你说我们是要变成一家人了吗?”

“不知道呀,大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苏敏还是那句话,她可不会上这丫头的当,“我们走吧,一起去买裙子。”

季忆挽着苏敏的手,很是亲密,还不忘叫上陈然,“你要跟上我们。”

听着这样的对话,陈然一头雾水,刚刚他们是说他们的爸妈要结婚了?如果是这样,苏敏以后不就变成有钱人家的孩子了…

他这个陪逛跟在后面,心情复杂。

苏敏已经不是从前的苏敏了。可他又觉得奇怪的是,季忆叫他出来一起逛街,他就跟着来了,是因为苏敏吗?他不清楚。

他们进了一家叫佐丹奴的专卖店,季忆在挑裙子。他看了一下吊牌,一件200多的T让他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小孩子的衣服要那么贵吗?

季忆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出来,用陈然的眼光来看,是很…洋气,人又显得清纯。

苏敏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年纪要去哪买衣服,城里的孩子这么小就开始穿佐丹奴了?她前世刚工作那会儿,倒是佐丹奴的常客,当时她都觉得这样的衣服不便宜。

可是呢,季忆也确实适合穿这样的白裙子,很清纯。

“姐姐,你要不要也买一条?”季忆道。

“你买就好了,我暂时不买。”如果要买,苏敏也要等过一段打折再来,虽说她压根没有打算买。没有其他原因,就是价格,辣么贵的价格。况且以后读书,有校服,每天穿校服就OK了,可以省下一笔服装购置费。

“如果真的有喜欢的,我送你一条好了,我带了钱。”季忆拍着腰包。

苏敏被季忆大方爽快的样子逗笑了,“不用了,我改天来,跟我妈要钱。”

“好,到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来。”

“行。”

买完衣服,苏敏和陈然还被请去吃刨冰,在一家设有卡座的时尚奶茶店里,她道:“上次苏姐姐请,这次我请,下次轮到陈然咯。”

这俨然是个小团队。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出来这样聚一聚。哦,不对,苏姐姐你要复习功课,等你觉得可以休息的时候,来约我们吧。”季忆道,“还有就是陈然,你不是也要复习功课吗?你们其实可以一起复习呀,我可以把书本借给你们。”

陈然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对苏敏道,“可以这样吗?”

“我们各读各的,不是挺好的吗?”虽然苏敏真的很想用陈然来测测自己的水平。

季忆笑起来,“陈然,你真的很没面子,那你就读你的吧,乖一点。”

苏敏不了解季忆,但是她了解陈然,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用意,心思深沉的种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发芽的。

而季忆,假如季一庭和梁美清在一起,她希望两人能够好好相处,似乎也没有相处不好的理由。她们不会有利益冲突。

最多到高中毕业,日后不管能上什么样的大学,苏敏都会脱离家庭,独立出来。

当然这些只是假设。

第39章

阿凤是个热心人,上次说做媒,一刻也不耽搁地去打听,得知男方还是单身,马上张罗起来,要两个单身男女见面。

地点设在阿凤家里。

阿凤也并没有和梁美清挑明是相亲,就说跟几个同事一起,去她家吃顿便饭。

梁美清隐约感觉到是相亲宴,可阿凤在家里准备了一个下午,她也不好推脱,便跟着去了。也不是第一次相亲,没什么可怕。

阿凤的老公是钢铁厂职工,一家三口住在钢铁厂分的宿舍,一室一厅,孩子刚刚六七岁。

飞虹家的大别墅,梁美清并不羡慕,因为太遥远,但是阿凤家这有厅的房子,梁美清是羡慕的,宽敞明亮,真的很好。

阿凤家里除了她老公以外,果然还有个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微胖,憨厚老实,跟阿凤老公一起在厨房忙活。

大家都夸阿凤有福气,嫁了个好老公,阿凤笑嘻嘻地道,“我们当年也是相亲认识,去媒人家里,我看他在帮忙做饭,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阿凤意有所指,几个妇女冲着梁美清,笑得意味深长。

憨厚老实的男人叫阿翔,梁美清的基本情况他是清楚的,并且很满意。至于媒人说的,女方长得美若天仙,他刚开始不信,因为媒人都这样,喜欢夸大事实,实际上也就一般般,况且像仙女一样了,还能看得上他?

他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在一众妇女中,一眼就看中了笑吟吟的梁美清。通过媒人点拨才知道,那真是他的相亲对象。

可这么漂亮的女人会守寡这么些年吗?应该大把男人追才是,倘若,他们并非相亲认识,他是不敢追梁美清的。人家不仅漂亮,阿凤说还很能干,上班、还跟女儿一起开了早点摊。

不知道为什么,阿翔不敢正眼看梁美清,虽然想多看两眼。

妇女们都是过来人,一看便知这阿翔对梁美清有意思,这八字一撇是撇出去了,就看梁美清要不要接那一捺。

在她们眼里,阿翔这样持铁饭碗的居民户,配带着孩子的寡妇梁美清是绰绰有余。农村户口拿什么和居民户口比?你就算现在再能干,老了也没有退休金,看病没有报销,没人给你分房子。你看,他们单位还分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比阿凤这个还大。假如结婚后,一家四口,挤挤也能睡。至于怎么睡,他们已经帮忙谋划好了:两夫妻睡主卧,女儿睡次卧,十几岁的儿子睡客厅。

而阿翔则不这么认为,从乡下来,能在城里立足的女人,应该都不稀罕他这样的男人。

吃饭时,又来了个孩子和老人,听那口气应该是阿翔的孩子和母亲。

那孩子跟苏敏差不多年纪,长得和阿翔很想,沉默寡言,老母亲约莫六十,很瘦,皮肤很黑。一圈妇女看过去,最后停留在梁美清身上。

“就祖孙二人在家,所以我就喊他们过来一起吃了,更热闹。”阿凤打着圆场,起身给他们拿碗筷。很显然,应该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老母亲很不客气地在阿凤的空位上坐下来,正好,隔壁就是梁美清。

她开口便问,“听说你是乡下来的?”

梁美清笑着回道,“是的。”

“乡下挺好的,就是没工作,以后没退休金。孩子没有退休金可靠,大家说对不对呀?”

在场的人都笑得尴尬。

“孩子几岁了,是女儿还是儿子?”

“十五岁,是个女儿。”

“你几岁了?”

“33。”

“年纪不大,女儿倒是不小了。”

梁美清笑笑,“结婚早。”

很显然,阿翔的妈对她充满敌意。

本低着头的阿翔,头更低了。

阿凤回到餐桌,生硬地插进去,“阿姨,我给你装点汤,这鱼是我老公去河里钓的,味道很美。”

老母亲接过碗,想要继续盘问,另一个同事机智地就着阿凤的话题展开下去,“我把以前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去钓鱼,但是从来没钓过这种,你是在哪里钓的?阿凤真有口福。”

“在新桥那边,我和阿翔上白班和夜班就会去放杆,阿翔比我勤快,上白班时还会去现钓。吃不完拿街上去卖。”

几个人聊得火热,不让老母亲有插话的机会。

阿翔老母亲对这个女人不满意,长得太漂亮,他儿子镇不住,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寡妇。

阿翔的前妻,老太婆当时就不同意,因为命太硬,必须二婚,果不然,害她儿子二婚了。寡妇更要不得了,把人都给克死了…

所以一早阿凤说这个事情,她就不同意。他这不听话的儿子,一听有女人,魂都没有了。

都怪她自己,生了个没出息的儿子。

所以她今天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她非得让这女人知难而退不可。

饭后,梁美清被阿凤拉到一边,抱歉地道,“刚刚是不是很难为情?哎,我就是怕你难为情才拉着秋姐一块来的,没想到这老太婆来了。你别管她,她这人就是那样。她跟她大儿子过,在这小住几天,不跟你们过,所以你别怕。”

“这么问也正常,没关系的。”

“美清,我是看你人好,这个阿翔真的非常老实的一个人。这老太太自己也说过,要跟大儿子过,小儿子这没地儿给她住。我呢,也不是要你表态,你们都不容易,就想着想要撮合你们一下。”

“谢谢你,阿凤,阿翔人挺好的。”

讲真,除开老太婆以外,梁美清真觉得阿翔挺好的,就是话少。

他们俩坐得老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在场的关系,除了偶尔会和和阿凤老公会言语几句外,其他时间阿翔都在低头吃饭。

相比慕培松,她觉得阿翔离她更近,就如他妈所说的一样,人家有铁饭碗,未必会看山她。

村里但凡嫁了铁饭碗的,都被人羡慕得不得了,这意味着会有好的生活,老了有保障。

老太婆吃干抹净后就走了,她觉得自己后来虽然没有再找到机会和梁美清搭话,但是她已经表明过态度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在大家的怂恿下,阿翔骑着自行车送梁美清回去。

阿翔话依旧很少,梁美清问一句,他答一句,到最后,梁美清也不想说话了。

她倒不是要怎么着,而是觉得相识一场,聊聊天没什么吧。

自行车是凤凰牌单车,很高、很稳。梁美清坐在陌生的单车上,看着陌生的风景。

知州真的很大,还有这么多她没有去过的地方。

到家里,苏敏还在读书,食材如往常一样已经整好,她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的早点。屈指一算,这个月赚的钱已经远远超过她的工资了。

等妞妞上学后,如果直接收掉,那多可惜,之后是该请人还是怎样,那请人要发多少工资合适?她得去打听打听。

母女二人因为这事情商议起来,台灯下看书的苏敏想也没想地道,“请个人,妈,旗袍店的事情也可也辞掉。这样你才不会太累。以后我最多周末帮忙一下,其他时间没办法去买材料。这种事情要亲力亲为,不能托别人。”

“旗袍店的活儿不能辞,不然你说我白天那么空去干嘛?旗袍店和我们现在比,工资可能会少点,可是胜在稳定又清闲。”

“时间太长了。每个人都要吃早点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干不下去,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做更大,赚更多的钱。”苏敏道。

除了裁缝铺子,梁美清没有做过再大的生意。裁缝铺子,面向的就是几个村子,她赚的不过是几块加工钱。最近几年,市场是不断收缩的。

“那你说要怎么做更大?”梁美清追问,她又道,“而且我觉得我们母女俩这样生活就挺好的,工钱就当贴补家用吧。早点卖的钱存起来,到时候你开学了,我们再请个人,比较稳妥一些。心不要太大。我算了一下,我们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等你高中毕业,你读书的钱我肯定攒够了,我呢到时候就回老家盖房子。”

苏敏想着,到时候真攒到了这笔钱,我才不会让你回家盖房子。

母女二人规划着未来,确切地说是梁美清在规划,苏敏在边看书边听,等于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