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给奶奶倒了杯水，“奶奶，您别激动，等他来了看看怎么一回事吧。”
“怎么一回事，就是看你妈嫁了个好人家呗。”
“…”
没多久，梁美清就回来了。
舅舅拖家带口，老婆、三个孩子，外加小舅子和一堆的行李，连锅和棉被都带来了。
苏敏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半路冒出一门这样的亲戚。
见这么一群人进门，孙奶奶当即黑下脸来。
梁临清笑呵呵来了一句：“亲家奶奶，您也在这呀。”
“谁是你亲家奶奶，我儿子早死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季一庭出来调节，“大家还没吃晚饭吧，你看，孩子都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
他们走后，屋里又只剩下祖孙二人，要不是当着季一庭的面，孙奶奶早把这群人哄走了。
这明显是投靠亲戚来了。
她和孙女商议着怎么办，“妞妞啊，你忘记了吗？你爸刚死那会儿，你舅舅回过一趟家，你妈那个高兴啊，以为有了依靠，在家里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舅舅，就带着你，娘俩走了二十里路去找他，结果他连杯水都没给你妈喝，你妈带着你哭着回来的。”
“…”
“你妈是觉得啊，这世上最亲的人除了你就是他了吧，所以结婚就请他来喝杯酒，结果他倒好，恬不知耻地贴上来，怎么不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对待你们母女俩的呢？”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和你妈躲在厨房里哭的样子。你妈也不是要他钱，就是觉得老公都死了，总是去找娘家吧，结果娘家人这般对她…”
苏敏的眼睛突然就蒙了，心疼她妈妈，她哪有什么舅舅。
“妞妞，看他们一家子人就是穷凶恶极的样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况且这人没人味儿，可不能让你这就舅舅毁了你妈的婚事。你看姓季的一家，多好的人。”
苏敏现在就想出去把那群人赶了，但总归不是办法，他们都找到这来了，没那么好对付。
祖孙二人等了很久，季一庭才又领着那群人进来，把行李拿去酒店。
梁美清没跟去，她对着孙奶奶，红了眼睛。
苏敏觉得这一刻，奶奶才是梁美清的娘家人。
“怎么，美清，”孙奶奶明知故问地道，“你这哥哥不是来喝喜酒的？”
梁美清摇摇头，想起那些往事，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别怕，美清，有我在。”孙奶奶拍着胸脯道。
“我就说，几年不联系的兄妹，怎么突然就这么亲起来了，千里迢迢地要来喝喜酒。可是，他们一家子在北京还是什么地方的，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听说我哥做生意亏了很多钱，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呢，我打电话给他，只说在城里，其他什么也没讲，他留了个电话去，就直接来了。”
“他欠债关你什么事情，明天我来出面和他讲。要是好亲戚，你落难了，妹妹帮一把是正常的，你这哥是恶亲戚，可别让她讹上你。”
“所以，他是来躲债来了？”苏敏插道，“然后要在这里安家落户还是在这里喝完喜酒就走人？”
“肯定想在这里安定下来，刚刚还问你季叔叔有没事情可以做。你季叔叔说会帮忙安排。”
“妈，你之前和季叔叔说过你和舅舅的关系吗？”苏敏问。
“没有。”季一庭问过，梁美清也就是随口带过。
“所以季叔叔把他当大舅哥看了。妈，你夹在中间难做，明天让我和奶奶出面跟他们谈，要么他们自己去租房子、找工作，他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赚钱，要么就滚回老家去。”
“我看你舅妈是不会轻易走的。”
“就冲他以前这么对我们，刚刚季叔叔那顿饭我都觉得可惜。而且现在这么多亲戚来投靠，我怕梅奶奶会给你脸色看。”
“小敏说得没错，明天我们祖孙俩去，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他们赶走。你那嫂子一看就不是善茬，他们当时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他们就行了。”
第二日早上，她们早早出摊。
梁美清眼睛黑了一圈，苏敏知道她没睡好。
一把年纪的奶奶，干起活来还是和乡下一样风风火火，装早点、洗碗，还会算账。
很久没见苏敏的邻居们，纷纷跟她打招呼。
住隔壁的摄影师也来吃早餐，苏敏给他端了一碗锅边后，被他叫住。
“来，小姑娘，给你作为留念。”
是张照片。
上面是慕水微在给她和陈然讲课，季忆双手托下巴在一旁看着。
镜头给了苏敏一个正脸。
很有纪念意义。
“谢谢哥哥。”苏敏喊摄影师哥哥，他刚从学校毕业，年龄不大。
“我把这张照片拿去参赛了，所以你收好了，万一要是得奖，就值钱了。”
苏敏眼睛都亮了，这哥哥有才。
“好嘞，那到时候要是得奖，是不是该分我们点肖像费用，现在不是有肖像权这一说吗？”
“这丫头，还懂得挺多。那回头得奖了，请你们吃顿肯德基，作为费用，求你们不告我，行吗？”
“那可说好了，不许耍赖。”苏敏笑道。
“你哥哥我说一不二。”
苏敏跑着把照片拿回家里放好，好像真是得奖似的。
等她出来，梁临清一行，坐在了早点摊前。
舅妈看到昨晚小姑子那未婚夫如此帅气又能干，还有那么好的车、给他们住那么好的酒店，她当时就下决心要留下来。
活了三十几年，她从没住过那么好的房间。
她看了一眼对面穿得抠抠搜搜的人，寡妇还能找到那么好的男人，她怎么就瞎了眼遇到个这主儿呢。
没人招呼他们，但是他们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自己去拿碗打锅边，包子油条，装了三四个盘子。
几个孩子包括那尖嘴猴腮的小舅子都狼吞虎咽起来。
清一色女孩，最大的比苏敏略小些，最小的约莫四五岁。
没有生儿子，所以一直生了三个的？
擦着桌子的孙奶奶在他们隔壁桌故意磨磨蹭蹭，擦了很久，给他们脸色看。他们就当没看见。
舅妈看着这早点摊生意红红火火，盘算着，要是梁美清结婚了，就让她送给他们好了。让他弟弟把弟媳妇接来，两个人把这早点摊开起来。
至于他们的话，再问问小姑子未婚夫有没其他活儿干，得工资高点的，不然养不活这一家三口。
舅妈喝了一口锅边糊，味道真不赖，得再来一碗。
第47章
梁临清一家子吃完早点,抹抹嘴走了。
收完早点摊,苏敏和孙奶奶一合计,得去找那舅舅好好聊聊。
头天晚上,苏敏心里就想着这事,所以她向梁美清打听了酒店。祖孙二人到了酒店，问前台,说是房间没人,都出去了。
两人在大堂坐了下来、等。
孙奶奶暗骂梁临清这龟孙子,居然有脸白住这么好的酒店,这酒店感觉墙壁都贴着金子，她现在都觉得自己整个人是飘着的，着不了地。
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影。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知道这群人去了哪里,祖孙二人先回去吃了个中饭，再去蹲点。
这大热天的,就不信这群人不回酒店睡觉。
苏敏看到酒店价格，想想那钱就替准继父心疼。
稍作休息之后,返回酒店,果然回来了。
97年酒店业还不是很规范,前台看祖孙二人等了很久，就放她们上楼。
楼上舅妈迎出来，看上去很高兴，笑嘻嘻地道：“亲家奶奶、小敏,听说你们等了我们一个上午，我们正好去给美清买结婚礼物了。”
说着，舅妈折回房间拿出她买的礼品，一床红被套。
“这东西可贵了，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娘家人穷，其他东西买不起，妹妹出嫁，就买一床被子吧。”
苏敏想着，上午不会是光光去买被子了吧？况且以舅舅这经济条件，会舍得送被子给她妈？
也没见她舅舅，苏敏好奇地问，“舅舅上哪去了？”
“哦，他在楼下和人谈点事情。”
“哟，舅妈，你们在这还有亲戚吗？”
她大女儿从厕所出来，听到有人提到父亲，积极地插嘴道：“是姑父。”
姑父，不就是季一庭吗？孙奶奶心道不好，这舅妈如此热情还送礼，一定是已经从季一庭那得到了好处。
舅妈不好意思地承认，“是，他们在谈点生意。”
“舅舅打算在这做生意？”苏敏问。
“对啊，刚好托你妈的福，我们就在这安定下来了。”
呸，吃了顿饭就能谈生意了？这么容易就可以谈生意，何苦一家子跑来找妹妹，生意哪里都可以谈。看她舅舅那样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他们这是谈多着急的生意啊，不能等喝完喜酒，真正成了一家人了再谈。”苏敏道。
“生意人，当然争分夺秒，哪有时间去管喝不喝喜酒。”
“不会跟我说，是要卖我妈吧！”
舅妈想着小姑子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尖牙利齿，咄咄逼人的丫头，她心虚地抬头，“哪能啊。”
瞧瞧，说准了吧。
谈彩礼么？
季一庭不会就那么把钱给了那舅舅吧？
“舅妈，说说看，你们要了我叔叔多少彩礼，你们又打算给多少嫁妆？”
“什么，你们跟季家要彩礼了吗？”孙奶奶算是听懂了这两人的对话，起得发抖。
舅妈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哪来的什么彩礼。”
“十万。”
黑黑瘦瘦的大女儿又插嘴。
“十万！”苏敏叫道。
这是97年的十万，十万嫁妹妹，这恐怕是他们欠下的债吧。如果她妈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想钻地洞。
舅妈一不做二不休，承认下来，“哥哥嫁妹妹，要彩礼有什么不对？”
“要彩礼也轮不到你们来要，你这妹妹已经嫁过我们家一回了，要嫁也是我们来嫁！真是黑心肝的两口子，存心不让人过好日子是吧？当初怎么把我美清赶出家门的，一口水都不给喝，今天怎么还有脸来嫁妹妹。你妹妹是善良，才喊你们来喝喜酒，你就当成她是软柿子了，是吧？”
孙奶奶拿出了干架的气势，“告诉你们，有我在，一毛钱你们都拿不着。”
十万啊，十万。孙奶奶都不知道十万到底是什么概念，就知道她们那嫁个女儿才一万的彩礼，还得随陪嫁。这样要十万块钱，苏敏母女俩过去，哪里还有好日子过，非得让人嫌弃死不可。
“亲家奶奶，你这是着什么急，我们也会分你一份。”
祖孙二人同时对她吐唾沫，“我呸！”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两人转身便走，苏敏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喊助攻的表妹，“走，我请你去吃珍珠奶茶。”
表妹看了看她妈，有点怕。
“你敢去，就不要回来了。”
那表妹却逃窜似地跑了出去。
舅妈追了上来，苏敏和表妹却没了踪影。
她边找边骂：“这挨千刀的，居然敢拐我女儿，一会儿让我找到，非得打死你不可…”
苏敏用一杯珍珠奶茶收买了这表妹，问她什么她都答，“我看见我爸和姑父进了对面的店里，我爸和我妈来之前就讲好来的，带了钱就走，去其他地方，可是他们又改主意了，说要拿钱也要留下来…”
苏敏想着这表妹，莫不是个傻子吧，怎么一股脑儿什么都倒出来了。
“姐姐，你不要把钱给他们啊，这样不好。”
“…”
不是傻子啊，这可怜的孩子。
舅舅舅妈怎么会生出一个如此有是非观的孩子，可惜了。
“一会儿别跟你妈说这些，快回去吧。”
“姐姐，我不想回去。”
苏敏只能抚慰她，“等你长大了，等姐姐也长大了，你再来找我，好不好？”
那孩子吸了一口奶茶，眼眶红了一圈，点着头说：“好。”
人各有命。
孙奶奶和苏敏赶去对面的餐厅“谈生意”。
季一庭和梁临清果然在那，看到祖孙二人出现，均是一愣。
孙奶奶开门见山，“苏敏他舅舅，听说你来跟我女婿要聘金？”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梁临清毫无愧色，他明显没听明白孙奶奶的话。
“美清早就嫁到我们苏家，丈夫早逝，现在要嫁也是轮到我们苏家来嫁，我们把她当女儿嫁掉，还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