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古时代,中华大地存活着各种生性善良的异兽,帮助原始人类建筑家园,抵御猛兽,繁衍生息。随着人类智商开悟,文明越来越发达,对自然的畏惧和异兽的崇拜让人类分成了两大派。

其中一派始终与异兽保持着和睦互助的关系,而另一派却认为要想得到更强大的征服自然的能力,就必须从异兽身上获取力量。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把异兽驯化成杀戮机器,捕食其他异兽吃肉喝血,以此获得神秘力量。

(大夯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哆嗦了一下。至今还有人认为虎鞭壮阳,虎骨强身,以至于老虎在地球频临灭绝;仅仅为了人类的观赏和身份象征,捕猎者在非洲残忍地猎杀大象、犀牛,只是为了得到它们的牙齿和角;鲨鱼的鱼翅被称为“滋补圣品”,每年都有2.73亿条鲨鱼被割去鲨鱼鳍丢回海里,凄惨的死去。更不用说年老的耕牛成了桌上佳肴,围在贵妇人脖子上的狐狸皮,可可西里堆积如山的藏羚羊尸骨。或许,人类是最排斥其他物种的生物,也许真的有一天,这个世界只剩下人类…)

十五

两派人对峙数年,终于展开了一场旷世大战,双方都驱动了异兽助阵,最终亲兽方获得胜利,把敌兽方驱赶到西南部。

敌兽方元气大伤,靠着豢养的异兽重新建筑家园,蛰伏了数年,终于有一天,他们在最大的一条异兽流出的体液中,发现了一种神奇的东西。

盐!

这种东西不仅能让人充满力气,更能通过交易获得更大的利润。于是,一场更惨无人性的杀戮开始了。敌兽方把仅存异兽残杀殆尽,按照上古传下的驯兽法建了地下尸芦,把产盐的异兽周身插满管子,获取体液凝固成盐,再掘井开采。为了防止外人盗盐,他们留了几只异兽在尸芦里守卫。

自此以后,敌兽方自称盐族,也就是魇族的前身。魇族本与其他七族没有关系,东周时期八族聚集,魇族之所以参加,是因为一件可怕的事情。

凡是魇族,都会在十八岁那年,身体溃烂,只有遍寻龙骨磨粉制药,才能缓解病情,又由此分出了盐帮、药帮两个帮派。魇族参加八族聚集,也是为了寻到《道德经》下半部,获得治愈怪病的长生之术。

时代越来越久远,怪病始终诅咒着魇族,关于异兽的传说,却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直到盐帮挖到尸芦,也就是龙穴,盐药两位帮主下井探寻,从残存的壁画中推测出部分真相。

药帮帮主和魑魅搏斗过程中搭上了一条手臂,盐帮帮主却意外获得了一样东西,尸丹。

具体过程不得而知,只知道盐帮帮主发现尸丹能够操纵尸体,两人推测魇族的怪病应该是自古传下的诅咒。为了赎罪,盐帮帮主操纵尸体送进龙穴接受酷刑当做祭祀,立下了“后世不得再开此井”,“魇族后人年满十八岁必食尸餐”两条规矩。

说也奇怪,困扰魇族的怪病竟然好了。

自此,盐药两帮掌门代代相传“控尸入穴”的秘密。

唐德忠身为一族传人,自然是见病心喜,可是无论用什么方子,却始终治愈不了魇族怪病。大夯九岁那年,唐德忠认为“凡是病源所在必有治病之物”,不顾阻拦执意入龙穴寻药。

整整一夜,唐德忠出洞时已经奄奄一息,手中紧攥两片鳞片,留下一句“让孩子们吃了”这句话就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去世了。周博文和苏佳妍服用了鳞片,果然没有出现身体溃烂的异化。周苏两家为了感激,把大夯抚养大。只是这事儿太过诡异,对所有人隐瞒不说。

剩下的事情,我们从周一平了解了七七八八,两方一推测,基本知道了大概。

月饼又问了三个问题:

1、大夯为什么成了我们同学?

2、为什么冥婚之后周一平不直接告诉我们反而要合伙设计这个局?

3、我上高中时丢的手机是不是大夯偷的?

大夯憋红了脸,坚决否认偷过我的手机。至于另外两个问题,大夯没有解释,从钱包里摸出两张信纸。

第一张信纸标明了我们高中那所学校,要求周苏两家通过关系把大夯转入学校,每隔一星期把我们的行动写在笔记本上放到门口小卖部。第二张信纸更是蹊跷,日期是半个月前。内容大体是“周博文和苏佳妍会出现意外,举办冥婚才能有转机,还详细画了酒席的格局布置,列出必须遵守的各种婚礼禁忌。而且一定邀请我们到场,诱使我们进入龙穴。”

落款是同一个人——李文杰。

“周叔说魇族罪孽深重,如果能把两个孩子救活,就散财求福积点阴德,两家从白贡搬走隐姓埋名,多做善事。”大夯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眼圈通红,“他们把房产都过户给我了,早就收拾好东西,你们进了龙穴,就连夜搬走了。我担心你们出事,又不敢下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晓楼,无华,我知道对不起你们,实在是有苦衷。”

真相大白,又根本没有真相!

十六

我快把手指头揉进太阳穴里面,才不至于让巨大的信息量把脑子冲乱。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些年匪夷所思的经历和八族有关,却没有想到李文杰对我们的监视已经到了无所不在的地步。

我们至今不知道,李文杰究竟是谁,到底在哪儿。

这件事细思极恐。

“他们真没告诉你搬到哪里了?”月饼问得自然是周、苏两家。

“真没跟我说。”大夯脸憋得快滴出血,“我都说了这么多,还有啥事儿要藏着掖着?”

月饼盯着大夯足有两三分钟:“我相信你。”

店伙计端着盘水煮牛肉从厨房出来。不多时,葱烧岩鲤、葱白回锅肉、农味冷吃兔、口蘑肝膏汤堆了满满一桌。岩鲤半张着嘴,灰白色的眼睛半浸在汤汁里;回锅肉泛着晶亮的油星子,冒着腾腾热气;一整只兔子烧得通红,脑壳还有临死前敲砸的裂纹…

满桌佳肴红绿相交,香气扑鼻。

我眼前浮现着那只怪物全身插满管子,痛苦哀嚎的场景,没有任何食欲。虽然任何一个种族的生存都是建立以其他种族的死亡为基础,可是仅仅为了口腹欢愉,就应该以残杀为代价么?

月饼起身:“大夯,我们走了,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信息,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无华,晓楼,我…对不起。”

“咱们是同学啊。”月饼站在门口,阳光斜斜照着,亮了嘴角的笑容,“我们还活着,魇族诅咒解除了,干嘛道歉?”

大夯使劲抽着鼻子,我摆了摆手:“大夯,你丫如今也是别墅豪车的土豪了,别忘了多买几本我的书支持支持。”

“你…你们,照顾好自己。”

月饼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夯,1995年成都那件事,和魇族有关么?”

“哪件?”大夯愣了片刻,“哦!你说的是那件事?那年博文全家去成都旅游,晚上几个大人喝酒,博文岁数小,翻包把尸丹翻出来了带到街上玩,整出了那件事。”

月饼点点头:“南瓜,走吧。”

十七

回到房车,月饼枕着胳膊躺在床上,久久不言语。我也一肚子心事儿不愿说话,索性打开车载音乐。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曾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无踪影。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

许巍的歌声依旧苍凉悲伤,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着经历的一切。

“从昨夜酒醉醒来,每一刻难过的时候,就独自看一看大海。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有多少正在醒来。”

不知为什么,我写不下去了。月饼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我关了音乐,百度着“活取熊胆”的视频图片。

一只只困在铁笼子里的黑熊,原本黑亮的毛发结着泥绺,瘦得仅剩一张熊皮包着骨头,眼神浑浊呆滞。它们的腹部插着钢管,另一端露在外面,胆汁一滴滴流出。裸露的伤口永远不会痊愈,常年流淌着感染的脓水。为了增加胆汁的流出量,人类会用特制的针管抽扎进胆囊取胆汁。每到这个时候,仅剩生理机能的熊才会疼得发出几声惨嚎。

它们生存的价值,仅仅存在于几滴据说可以清热解毒、平肝明目、杀虫止血的胆汁。

我突然觉得,我们其实就像锁在笼子里的熊,禁锢在尸芦里的龙形怪物。我们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始终被控制着,忍受一次又一次痛苦,永远无法挣脱。

月饼伸着懒腰:“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我关了百度网页:“肯定活得很快乐。毕竟,她的朋友,是龙。”

“但愿如此。”月饼从储物箱拿出两包方便面,“南瓜,为什么动物比人类要相信人类?那条龙没有攻击咱们,哪怕魑魅死在咱们手里,而且它遭了那么大的罪,最想做的事情还是要用尸丹救活小女孩。”

月饼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或许小女孩是它的主人,从小把它养大;或许在那些人屠杀异兽的时候,只有小女孩不惜用生命阻止;或许人们正是利用了它对小女孩的感情,把小女孩的棺材放在身边,让它心甘情愿守护着,哪怕是忍受活取体液制盐的千年痛楚。

这是一个好的故事素材,我完全没有一点儿想写出来的兴趣。

“换个话题。”月饼往方便面里冲着热水,“知道临走前为什么问大夯那件事么?因为我突然想到,魇族连夜搬走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诅咒解除,而是逃避过去保住另一个秘密。”

“魇族通过尸丹控制尸体,最廉价的劳动力自然是死人。也只有死人,能保守住盐场真正的秘密。盐帮药帮自古争斗,死人肯定少不了,这是一个为了得到尸体的幌子。”

白贡自古产盐,鼎盛时期“盐工昼劳夜休,入夜盐场封闭,外人不见。众云,夜间盐场设道坛,邀神兵相助,不眠不休。每每天明,盐量尤甚。”

我脑补着一群僵尸在盐场采盐的种种画面,不寒而栗。

突然,车外风声大作,飞沙走石,乌云如同惊涛骇浪,从天际最极限的边缘滚滚而来。几道闪电烫裂了乌云,雷声轰轰,隐隐几声长长的啸声回荡。

只见天空清晰地划分为两半,一半云海翻腾,一半晴空万里。太阳被云海遮掩了一半,阳光把云彩映得或明或暗,云影似一条苍龙昂首跃然,龙首处好像有一个小孩骑跨,向成都方向飞去。

行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着异象,发这微博、朋友圈。

“南瓜,你说得对!她的朋友是龙,她活得很快乐!”

我把音乐开到最大。

“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好男儿胸怀像大海。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这笑容温暖纯真。”许巍吟唱着《曾经的你》,“滴滴哩哩哒哒,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所以,出发!下一站,金陵!”

“急什么?车马未动,粮草先行。”月饼端着方便面,“我难得整顿饭,吃了再走。”

“两包方便面也叫做饭?月公公您有点节操行不?好歹来瓶二锅头啊。”

“酒驾扣十二分!”

“月公公,那场亲兽派和敌兽派的旷世大战,知道是哪一场么?”

“我又不是没学过历史,当然知道。”

(异闻一:1995成都僵尸事件。1995年,成都流传着一件恐怖的传说。华阳某人上公共厕所忘了带纸,有人给他递上了一张草纸,他接过一看,是烧给死人的黄表纸。他觉得奇怪,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一具僵尸,当场吓昏过去。当天晚上,成都府南河附近传出“僵尸袭人”的的说法,一时间人心惶惶,家家自危。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关于这件事的版本更是多如牛毛,在此不一一列举。

异闻二:成都天空异象。2015年11月23日,成都天空出现壮观的一幕。天空被云彩整齐地分成两半,一半云海翻腾,一半晴空万里。

对此,不少网友调侃,好像小说中武林高手对决时双方气场相冲的场景。也有人说,这是“潜龙腾渊”之兆,有一条龙修炼成形,腾飞而去。)

第六章 凶路

高速禁忌:

一、不要一直盯着反光镜;

二、不要在途中停车方便;

三、遇到超车,不要侧头张望;

四、下了高速立刻洗车;

五、平稳路段发现车内饰品剧烈晃动,立刻点烟,抽一半时扔到车外;

六、前方车辆尾灯颜色如果是绿色,立刻超车且不要从后视镜看那辆车驾驶位;

七、遇到被撞死的动物,能避就避,实在避不过碾压尸体,找就近休息区清洗轮胎(糯米水最佳),并在轮胎位置放三根点燃香烟,燃尽再出发;八、从车灯范围内始终看到有东西一闪而过,连摁三声喇叭,每次间隔三秒;

九、行驶过程中发现车速正常却有种速度越来越慢的错觉,千万不要看右前方!

否则,你会看到…

白贡到金陵三千多里地,按照导航设定的路线,大概需要20个小时。我和月饼开到沪渝高速,在休息区补了个觉,醒来时已经晚上八点多,索性去餐厅吃点东西祭祭五脏庙。

填饱肚子已经十点多,想到还要开夜车,月饼去超市买烟、红牛,我溜达着消食儿。休息区停了不少大货车,司机们三五成堆摆着龙门阵。无非是“哪个路段闹鬼”、“哪个休息区特别邪性,厕所经常听到哭声”、“小情侣高速路兴之所至车震被发现”、“前几天连环车祸特别惨烈”之类的话题。

其实在高速路修建过程中,很多地段会破坏堪舆格局,导致地气与人气相冲,产生影响。比如高速路正好贯穿地势格局白虎位的虎睛,开车路过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精神恍惚;如果高速路横断朱雀位的雀爪,就会有特别兴奋、体热如火的异状。这也是为什么某些高速路段明明可以直接修筑通过,偏偏绕了个弯,在这个位置安放塑像、建造花池,或者修高架桥跨过的原因。

中国华东某省有条特别邪乎的高速路,某一路段常年大雾,是事故高发区。后来道路维修时,工人从辅道旁挖出一具缺胳膊少腿儿的骷髅,骨架有严重撞裂痕迹。估计是夜间横穿高速的行人被撞飞,肇事司机逃逸,撞断的肢体被后来路过的车辆碾成肉沫,黏在车胎、底盘带走了。说也奇怪,自此这个路段再没出现过大雾。

这种路段,统称为“凶路”。

有经验的司机经过凶路时,都会往窗外扔几张卫生纸、盛着水的饮料瓶子、点着的香烟,当做纸钱、素酒、香烛做供奉,保得一路平安。

司机们东拉西扯地聊着,我听了一会儿再没什么新意,回车里坐在休息区打着饭后盹儿,月饼拎着东西上了车。我们面对面喝着红牛,谁也没说话。

想想也是,与其坐着分析,不如着手行动。那个天杀的李文杰总不能这会儿推开车门,满脸堆着笑说“哎哟,两位,我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

一罐红牛进肚,困劲儿熬过去了,我拿着钥匙进了驾驶室。月饼睡不着,坐在副座陪我唠嗑解闷儿。

“南瓜,阴气最重的地方是哪儿?”月饼支着下巴找音乐。

“坟地?”

“亏你还号称懂点什么。每天高速路上都会撞死各种生灵,自然阴气最重。喏,这条路像不像通往地府的黄泉之路?”

此时,高速公路的车已稀少,路中央隔离带的反光牌映着灯光,延伸至夜幕深处。偶尔几辆车呼啸而过,尾灯闪烁,越行越远,像是指引游魂进入地府的冥车。连绵起伏的群山静静地盘踞在公路两侧,突兀的岩石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砸落…

我轰着油门骂道:“月公公,你丫的乌鸦嘴就不能消停消停?”

月饼“哈哈”一乐:“心魔自祟。”

“人吓人,吓死人!”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段路是我人生中经历的最恐怖的一条路。

“南少侠,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才开了八十多公里”月饼摸着鼻子,“就你这速度,准备在车上跨年?”

我老脸一红:“最近赶稿子电脑用得多,视力有些下降。”

正说话间,又一辆货车准备超车。我侧头一看,货车拖挂蒙着帆布,鼓鼓囊囊不知道运送什么东西,副驾驶座的女人正好也在看着我,看来是夫妻俩做运输生意。

两车速度差不多,处于相对静止状态,女人面容看得真切,还颇有两分姿色,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女人贴着玻璃冲我微微一笑,货车一个油门超了过去。

我心里有些奇怪,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继续本着“宁让一分钟,不争六十秒”的安全原则,慢悠悠开着。

月饼闭目养神,嘴上也没闲着,不住地说着“看来正月十五也要在路上过了”、“这速度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大全”云云,倒也没有真得催我开快些。这时后面追上来一辆货车,强光闪了几下,我把车开到中道,让出左道方便对方超车。

货车超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一哆嗦,房车如同脱缰野马,斜斜扎向应急车道。

我急忙狠踩刹车。“吱嘎”,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头即将撞上防护栏的时候,堪堪停住。

月饼身体受惯力往前一冲,被安全带绷了回来:“打瞌睡了?”

我死死抓着方向盘,冒了一身白毛汗,大口喘着气,车玻璃笼了一层白雾。

“月…月饼,我看到了一辆车。”

“废话,高速公路难不成看到飞机?”

瞬间的刺激让我的脑子有些刺痛,我又使劲喘了几口气,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同样的货车,同样蒙着帆布,同样的女人,同样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了相同的一辆货车超过咱们两次。”

月饼扬了扬眉毛:“同一辆车,两次?”

我点了点头,脖颈僵硬地“咯咯”作响。

又一辆货车呼啸而过,虽然速度极快,但是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宛如慢动作重放。

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女人!

我惊得手掌摁着车玻璃,在雾气里留下一张清晰地掌印。我定定地看着掌印,终于想到刚才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那个女人贴着车玻璃对我笑的时候,玻璃上并没有呼气留下的白雾!

“是这辆车?”月饼指着远去的货车,原本红色尾灯忽然变成绿色,在夜幕里留下两道飘忽不定的绿影,如同跳动的鬼火。

“你怎么知道?”

月饼指着后视镜:“它又从后面过来了。”

我顺着后视镜看去,一道模糊的车影由远及近,车灯颜色由绿转黄,照亮了前方的一个警示牌——“高危路段,谨慎驾驶。”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人端坐在副驾驶,侧头望着窗外。驾驶座,根本没有人!

这次看得真切,我反倒不害怕了,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变形金刚?!

“应急车道停好,打开双闪灯,我下去看看。”月饼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往前跑了几步,站在应急车道举起手机。那辆货车驶过时,手机闪光灯亮起。

我把车并入应急道,正准备下车,挂在反光镜上的佛珠忽然动个不停。我握着佛珠想要让它停下来,佛珠却在手心跳动得厉害。这时,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休息舱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起身,笔直地向我走来。

我急忙打开车厢灯,心脏如同被一根针刺穿,疼出一身冷汗。

反光镜里,那个女人,低着头,长发半遮着脸,站在我的身后!

她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泛着灰青色,嘴角挂着笑:“你是来陪我的么?”

我拽断佛珠向那个女人甩去,佛珠触到她的红色连衣裙,像是嵌进一坨黄油,漾开几道波纹,融进身体。

女人突然僵住不动,全身筛糠似地颤抖,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冒出一大片花生大小的肉泡,撑得肉皮锃亮,浆糊状的白浆“啵啵”挤出,阴灰色烟气“嗤嗤”冒着。

女人低头看着手臂上大大小小的肉泡,眼神茫然地摸着坑坑洼洼的脸:“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偷偷打开车门正要溜下去,眼角余光扫过反光镜,看到镜子里面是一具骨骼寸寸断裂的骷髅。我忍不住又看着那个全身溃烂冒烟的女人,她似乎从车窗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嘴角微微抽搐,嘴巴渐渐张成“O”型,“啊”的一声尖叫,手指抠进头发疯了似地撕扯,头发连带着头皮成片扯落,露出布满血丝的颅骨。

而我从反光镜里看到的,却是一具骷髅在头骨上胡乱抓着。

女人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手指插进眼睛,两汪鲜血裹着肉浆迸出,眼珠生生抠了出来。她的指甲顺着眼眶陷了进去,撕扯着脸颊,一片片连着肉丝的皮肉“呲呲”脱落,落在车厢里。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身体像遇热融化的蜡油,扭曲变形,化成一滩车厢里的肉浆,“咕嘟咕嘟”冒着泡,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