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还没过完,桑柔就觉出十二分的不对劲。

近来,上门来拜年,还有霍公亮出去拜访的,多提到她家乡附近的官员,有几回她假装无意中路过,还听到姨父姨母提到什么亲事,子侄之类的话题。有时,甚至都不避开木乔。

桑柔知道,做长辈的再明理,也不可能当着干女儿的面,谈论她自己的婚事。何况木乔有玉衡道长那个预言摆在那儿,她十五之前,根本不会谈婚论嫁。那他们还要为谁去相看人家的子侄?

桑柔心中气苦,狭隘的认定,必是木乔不喜欢她在家中分薄了姨父姨母的宠爱,所以想将她打发出去。否认,明明外婆托了姨母,要给她在京中寻亲的,为什么又要把她打发回乡下去?

在京城呆过的人,都无一例外的会把别处当作乡下了。桑柔已经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再不愿意回去,她想留在京城,等霍梓文回来,做他的妻子。

可是霍梓文,为什么还不回来?他不在家,有些事桑柔就没办法做。而有些事情做不了,万一让姨父姨母将她的婚事给提前定下了,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乾坤?

当元宵也平平静静的过去,年节就算结束了。

木乔抱着咿呀乱叫的小弟熟练的拍哄着,逗得小家伙很是舒服,在她怀里惬意的睁着好奇的大眼,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她手上的小布老虎玩。

苏姨娘满足的看着这副画面,“二姑娘,你带孩子带得真好,平儿很喜欢跟你玩呢。”

“我也喜欢他。”这是木乔的真心话,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婴儿。最能激发女子的母性。但心底却掠过一抹担忧,沈亦儒自腊月走了之后。至今还没回来,那小子原本跟她说好的,元宵节要回来和她一起看灯,他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姨娘却伺机提起,“二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听着不妥,就当我胡言乱语行么?”

“姨娘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是这样的,”苏姨娘有些赧颜的抚了一下发鬓,“我们母子的命是你救的,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可姨娘我有什么本事?说不得只好让平儿日后来报答你了。”

木乔听得一愣。不用这么感人吧?

苏姨娘犹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道,“我是存了个心思。想让平儿认你做姐姐,不是现在这种,是亲姐姐。日后他若有出息了,也能报答你对我们母子的恩情。当然,我也知道我这要求有些过分。平儿还这么小,等他回报。得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况且姨娘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的。

只是我总想着,二姑娘你始终也只是一个人。我这么大年纪了,这辈子估计也只会有平儿这一个孩子了。我不怕老实告诉你,我是存了点私心,想给他寻个长姐,有个提携的人。但二姑娘,凡事看长远,若是平儿有了出息,你不也多个倚仗么?”

她这心思,已经存了不止一日了。但索光弼一直未曾正式表态,只待她生了儿子,万氏又怀上身孕,木乔在京中名声日渐响亮,索光弼才也动了这心思。

苏姨娘无疑是他宠爱的妾室,但索光弼无论如何,都不会存了宠妾灭妻的心。他于大节方面还是分得很清楚,如果万氏得子,那不消说,日后整个家宅都是他们正室嫡子的。

若是万氏不得子,整个家宅便应该是书杰这个庶长子的,怎么也轮不到苏姨娘母子身上。所以他也想替这二儿子寻个依仗,往后可以有个扶持的人。

故此,这才叫苏姨娘先来探探木乔的口气。虽然她是自家女儿,但这种事还要你情我愿比较好,否则将来就是应了,她关键时刻不出力,那也是白搭。

木乔素来知道苏姨娘为人小心谨慎,她能这么说,肯定是得到家主同意了。但能不能答允呢?她抱着怀里的小不点有点犯愁。

其实这个小娃娃她还是挺喜欢的,但若是小孩子教不好,日后生出事来总要她收拾烂摊子,她可不愿意。

于是想了想,反问苏姨娘,“姨娘能有这个意思,就是瞧得起我了。只是若要正了这个名分,将来这弟弟的好与不好,都有我的一份干系。可女儿毕竟是外姓人,不可能在家中长住…”

“这个你请放心!”苏姨娘听出她话里有松口的意思了,急急跟她保证,“我只是个姨娘,于这孩子的教养方面也就是这几年的工夫,大了便有老爷和夫人。姑娘进门这几年,应该也瞧得出我的为人了,根本的东西我会好好教他。等大一点,他这弟弟的教养之职,就请你和老爷夫人一同分担了,我绝无二话。”

她思忖了一阵,才说了句很有份量的话,“姑娘是个极明白事理之人,就算是日后出了阁,要把平儿带去住上一年半载的,我想老爷也不会不同意。”

那就好办了。木乔含笑道,“只要姨娘不心疼,这个弟弟我是愿意认下的,只不知父亲母亲肯不肯。”

“会肯的,会肯的!”苏姨娘忙忙的答应了,“这事儿由我去请老爷夫人说,就算要驳回,也是打我的脸,不关二姑娘的事。”

好吧,木乔摸摸怀里的小肉球,往后你要不乖,我可要打你屁股哦!

小肉球傻乎乎的咧嘴笑了,木乔也笑了。苏姨娘看着更加欢喜,她虽是做下人出身,最不会错看人的脸色,二姑娘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平儿能有这么个好姐姐,真是他的福气。

过了元宵,木乔就回坤德观了,当然,她前几天也专门回去拜过年,这次回来,便如从前一样赈医施药。

只是正月还未过完,大部分的百姓都忌讳着,不是实在捱不下去,都不来看病。龙门观里很是清闲,几个师太没事就到屋里去烤火聊天,可人等几个小丫头跑去扰乱小道士们的清修,只有木乔还在孜孜不倦的向华婶子请教着各样关于妇科的问题。

直到闻到一股清贵高雅的龙涎香,木乔才蓦地注意到有人来了。

杨烜静静的站在门口,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眼中含笑,竟让人生出一种淡淡的宠溺之意。

木乔脸上一红,忙行下礼去,三殿下摆了摆手,温言道,“我今日微服前来,你也不必拘礼,咱们到后头走走。”

他屡次帮了自己,木乔也颇感激,应了一声随他出去,却见华嫂子识趣的没有跟来。就连上回见过的老太监也没跟着,只有几个侍卫,也是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这龙门观附近,木乔是走得极熟了。哪儿高哪儿低,哪儿有坡,哪儿有坎,都细心的一一提醒。杨烜也不打断,一直含笑跟在她身后,反倒让木乔有些局促起来。

“咱们在这歇歇吧。”杨烜看她的鼻尖有些泛红,从袖中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冷了吧?”

冬天还远未过去,远处的青山上还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望之生寒。

木乔也不知怎地,被他这么一摸,整张脸都烧得红通通的,结结巴巴的道,“我不冷,真的,这是风吹的。”

杨烜听着这略有几分孩子气的话,顿时眼中又浮现起那种宠溺的表情,“好,知道你不冷。怎样,在这儿的生活还好吗?”

唔,还不错。木乔给他温和的语气慢慢的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过年,还有行医时的趣事。甚至包括夫家和娘家打赏的不同,听得杨烜笑意更深。

半晌,他才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从前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木乔一怔,听他又道,“没关系的,忘了也便忘了吧。只是…你身边还留着什么东西吗?”

木乔微哽,不知该不该说。她身边有那半只钿盒的事情,除了霍家人,就只有一个沈亦儒知道,但那小子无数次警告过她,绝对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这其中,包括这位三殿下么?

杨烜见她不答,又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本名是叫木乔,你还记得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么?”

呃…木乔知道,在那只小钿盒里卷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句诗。

“伤心桥下春波碧,曾是惊鸿照影来。我只恍惚记得…好似是从这里来的。”她轻声撒了个小谎,却在吟诵之时,已经体会到了那简简单单两句话中,所包含的无限伤感与痛楚。

杨烜的身形微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僵。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的神情不变,但那一双眼睛却看得人悲伤莫名,待杨烜转头看她时,木乔才赶紧低头,偷偷眨掉眼眶不觉已经蓄满的泪水。

杨烜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温柔的声音中饱含着一份苦涩,“莫哭…好孩子,莫哭…”

可是木乔的眼泪却不知怎地,落得更凶了。似是在为那写诗的女子叹息,也似是原本的木乔在借着她的眼睛伤心早夭的身世。

寒风朔朔,草木枯萎,这一瞬间的山河似乎都因为这无法言说的悲伤而失色。唯有落到手上的眼泪是热的,从而就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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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刺激

阮玉竹今日精神不错,一早起来,偶然和甘婶提起家乡一种人人爱吃的猪油小烧饼,有些犯馋,初见便自告奋勇的表示要去和面配了馅料来学着做。

这是一个体力活,桑柔跟这个丫头又没什么好计较的,便乐享其成了。一时烧饼出锅,香酥无比,家人分食尝鲜后,因初见做得实在不少,便主动提出,“要不要给小少爷还有姑娘也送些去?”

年节已过,霍梓斐已经回国子监念书了,虽是那儿备有饭食,但家里有时做了些什么小点心,还是会往那儿送上一盒。

阮玉竹笑着允了,眼看着甘泰主动送初见走了,她也打算让甘婶陪着去龙门观逛逛,给干女儿送两盒。

桑柔立即跟从,“不如我陪姨妈去吧,她那儿忙起来,我也能搭把手。”

“不必了。”阮玉竹淡淡拒绝,“你也大了,老出去抛头露面的实在不雅。下回要出去做客逛街,我再带你同去。”

她挽着甘婶走了,桑柔噎得一口气吐在那儿,半晌没缓过来。心中既是气闷,更加担忧。她的年纪委实已经不小,眼看着过了十六就要往十七上走了,婚事真的经不起一拖再拖。

联想起前几日听见阮玉竹和霍公亮商量起她的婚事,再也无法安坐,眼见家中无管事之人,借口要去寻个花样子,溜进了上房。

阮玉竹夫妇的卧室非常简洁素雅,窗边的梳妆台上除了不多的几样脂粉首饰,还有笔墨纸研。

桑柔知道,有时候姨妈和姨父写些家信,多在于此。旁边有个匣子里收着的便是霍梓文寄回来的家书。

再次往门外悄悄探视几眼,小丫头们正躲懒的在院里晒太阳抓瓜子玩儿。她便快速将已经拆开的信件打开,匆匆检视。

这不过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写得非常简略。在信中,问候了一家子的安好,甚至提到了甘琼花两口子的近况,但唯独没有半字提到桑柔。

桑柔心中又气又恼,难道她连一个下人的女儿也比不上吗?

放下这封信,在旁边还有一封未封口的信,桑柔抽出来一看。大吃了一惊。信是阮玉竹写给她外婆的,说已经替桑柔相看准了一个他们当地州府刺史的外甥。

据说家境虽不算豪富,但也不太差。关键是人很不错,知道上进。也考了个举人的功名。因父亲过世。他要守孝,所以才耽搁了仕途和婚事。

而今三年守孝期满,因地方官员感其在此期间的纯孝至善。已经替他上报,授了一个从八品的主簿之职。家中寡母正张罗着给他娶亲,所求的无非是贤淑女子,日后可做夫君的臂膀,也能操持家务,拉扯弟妹。

霍公亮夫妇看中此人的便是他的长子身份。还有行事为人。一般来说,家中老大责任感较强。会知道心疼媳妇。守孝三年能得到乡亲们的一致好评,一定是个洁身自好,行为检点的正人君子。何况现在又有了官身,也符合阮氏姑母的要求,往后两家离得近,照应起来也更容易些。

当然,还有一个阮玉竹未曾在信中明确流露出来的意思是,桑家出身也并不算高贵,若是嫁个太好的人家,难免门不当户不对,不如嫁给这样人家,比桑家稍好些,但又不高得过分离谱,彼此之间差距没那么大,日子就好过了。

可桑柔一看,就不乐意。

这样的长子她是知道份量的,基本上大半个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了。纵是日后能够加官进爵,但能做到如霍公亮般的地步么?家中弟妹又能比得上霍家省心?

再说,还有个寡妇婆婆,自己要是嫁过去,便是长媳,得侍奉她终老的。人都说老寡妇脾气古怪,最是难缠,桑柔可不高兴伺候她去。

那该怎么办?她秀眉紧蹙,心中着紧。这信已经写好,想来很快就要寄出,若是送到外婆手上,她多半会同意。现在得有个什么事,把这信,还有姨父姨母这念头给断了呢?

烈女传里说,但凡女子想要得人敬重,非得做出诸如上刀山下火海,断臂跳崖,拼死拼活的事不可。可真要是如此,连小命也去了半条,怎么能过上今后的好日子?

“嗳呀,你们这群小蹄子,偷空玩儿也就罢了,怎么连火都不晓得看了?这要不是我刚好过来,这壶都要烧穿了!若是走了水,看甘婶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忽地,桑柔就听外头有个大丫头提着一个茶吊子,骂这起子小丫头们。

“前儿还听说,巷子那头的张大人家用火不慎走了水,夫人一再提醒大伙要小心的。这么快就全丢后脑勺了,要是万一出点子什么事,你们谁担当得起?”

她犹自骂骂咧咧,但桑柔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阮玉竹今儿特意把桑柔支开,是有话想对甘婶子说。

初见回家这些时,她的行动是有心人都能看得出究竟的,但要不要接受,却得甘家说了算。

甘婶子也颇有些为难,“要说那丫头,现在看自然是好的,对阿泰也是没话说,否则不可能将那小子迷得失魂落魄。但就是吃不准她后头是个什么来历,怕带着她,就等于在老爷身边放个眼线,一家子都别扭。”

阮玉竹却有些不同看法,“老爷年事已高,这一任太傅干完,接下来恐怕这天就得变了,到时怎么样还很难说。初见不过是个丫头,若是留着她能让人打消疑心,我和老爷是觉得无妨的。关键是看你们自己,中不中意这个媳妇。再说阿泰确实也老大不小了,连琼花都生老二了,他这个大舅也真该成亲了。”

甘婶笑了,“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还能有什么话好说?不过也看孩子自己的意思罢了。您和老爷要都同意的话,回头我就和孩儿他爹商量商量,看是怎么着就把事情办了吧。不过阿三不在…”

“别等他了!那孩子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肯回来,为了他个做弟弟的耽误做哥哥的好事可不妥当,只罚他回来送份厚礼便完了。”

“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在一块儿,还要什么礼?”甘婶说笑着,和她一起进了龙门观。

熟门熟路找上来,却不见木乔。只听可人在背着门问华嫂子话,“上回我和姑娘在韦府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好嫂子,您一定知道,好歹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成天惦记着。”

阮玉竹听得这话不对,疑窦顿生。

她不知上回木乔发生的事情,更加不知是李家夫妇对那神奇的媚药有兴趣,催着女儿来长学问。

华嫂子心想这两样东西都是世间极难得的,告诉这小丫头也无妨,便道,“那熏香里掺了一味金边幽兰,而在茶叶里又混了一抹海中奇物紫樨灵贝研的粉,原本两者单用都是提香怡神的好东西,但偏偏混在一起,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媚香了。”

咣,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是阮玉竹脸色发青的扶了一下门环发出的声音,“可人,你过来!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木乔顶着寒风哭了一时,收了泪时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三殿下杨烜却是宽和之极,毫不介意被她的眼泪沾湿的衣襟,反而看着她被泪水洗后更加我见犹怜的小脸,温言相告,“我曾与你母亲有故,往后会好生看待着你的。”

他略顿了顿,“那韦府的事情你无须介怀,往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你日后想做什么,尽管告诉我。纵是一时我办不到,日后必成全你的心愿。”

木乔红着脸摇了摇头,连眼睛都不敢抬,“我现在过得很好,没什么求的。唔…若是可以的话,求殿下照看着些我干爹,可以么?”

她大着胆子提了个要求,却让杨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要我如何照看他?霍太傅可是我的老师,我这做学生的,只能尽量不惹事罢了。”

木乔脸更红了,却鼓起勇气道,“我干爹是个好人,却生性耿直,我怕他会得罪人。他都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那索光弼呢?他可是你父亲,怎么不替他求求?”

在他这样的笑容里,木乔顿觉压力很大,吞了吞口水才道,“父亲还年轻,官职又不大,想来…是无碍的。”

杨烜忽地微叹,“你实在很象你的母亲,一样那么聪慧,一样那么懂事。只可惜…”

他的眼神黯然下去,沉寂了一时才道,“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冷,小心别冻着。”

说着,还伸手略平整下木乔身上的棉布道袍,目光中满是怜惜。

木乔心中却在好奇,这位殿下怎么会认识马小姐?难不成马小姐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还跑上京城来了?那她怎么不去找那风流种子索光弥,反而跟他勾搭上了?

可这些问题,显然是杨烜不会告诉她的。

正往回走,忽地侍卫匆匆过来耳语几句,杨烜停下脚步,望着木乔道,“霍夫人来看你了,我就不送了。我来看你的事情,是咱们的小秘密,好吗?”

木乔点头,忽地一笑,“要不要拉勾?”

没想到杨烜当真伸出手来,跟她勾了勾小指头,这才笑着离开。反把木乔弄得极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又傻冒了一回。

第137章 受益

阮玉竹的神色甚是不好,显然是气极了。木乔才踏进禅房,就给干娘的脸色吓着了。旁边可人拼命挤眉弄眼,给她打着眼色,但木乔哪里看得懂?

还是华嫂子上前低声说了句,“韦府的事,夫人都知道了。”

木乔暗想糟糕,霍老三走的时候有过交待,干娘现在可经不起刺激,忙忙上前道,“干娘,您别着急,我没事,真的没事!”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叫没事?”阮玉竹又是心痛,又是担心,“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干爹上京来做甚么太傅!这自从上了京,哪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

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我回去就跟老爷商量,索性辞了这个官吧!”

话音未落,却有府上的家丁急急来报,“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家里走水了!”

什么?阮玉竹正在气头上,陡然又添了这么桩子事,把她可惊得不轻,只觉一阵头重脚轻,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了。

木乔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厉声斥责那家丁,“怎么好好的夫人一出门,就出这样事情?那火烧得怎样?有叫防隅军(古代消防部队)来帮忙么?”

家丁给她问得瞠目结舌,什么也答不上来,“那火一起来,表小姐就打发小的来报信了。至于其他,小的也不清楚。”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赶快回去!”阮玉竹强撑着不适,要往外走。可是才下了几步台阶,只觉眼前一黑,一脚踏空,整个人就往下摔去。

龙门观门前是一段长长的台阶。足有三四百级,这要是滚下去。那还了得?木乔吓得脸都白了,拼尽全力去抱着干娘的腰。

但她人小力薄,根本拉不住,反给拖得一同往下滚去。那坚硬的青石板硌着背生疼,但木乔咬牙不肯放手。因有了她这一垫,倒是减轻了些阮玉竹的堕势。

可人紧急之中,顾不得暴露了,一个飞身跃下,顶住了二人。甘婶她们也很快的冲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母女二人扶起。

木乔痛得冷汗直冒,却先吩咐,“我没事!先送干娘回去,我记得三哥走的时候留了药的。快取给她服。再去个人。给干爹报信,让他赶紧…赶紧回来。”

说到最后,她已经痛得不行了。甘婶万分焦急,“你真没事?不然你就别跟着来了,赶紧看大夫去!”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让木乔离开。除非亲眼看着干娘没事,否则她哪里放得下心?“有华嫂子在呢,我真的没事。就是硌了几下,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众人拗不过她,只得先赶回了霍家,一路上,木乔连坐都坐不住了,背上火辣辣的疼,应该是开始肿了,她不敢吱声,勉力靠在车壁上,尽力掩饰。

一时霍家到了,就见官府的城隅军已经给请来了,不过正在收工。霍家上头并没有黑烟冒出,想是火已经灭了。

而在大门口,一个烧得头发焦糊,拿蓝布包头的女子正在腼腆又温柔的给围观的众多街坊邻居左右行礼,“多谢各位仗义相助,现在已经无事了。多谢,多谢。”

“应该是咱们多谢桑小姐你才是,要不是你及时示警,万一给这火烧起来,咱们大伙儿都得受连累。”

“正是!要不是你及时冲进火场,哪能这么容易就把火扑熄的?还累你烧了这头秀发。依我说,咱们街坊应该联合请奏,让官府表彰下桑小姐的壮举才是。”

“好啊,我来写!大伙儿都上我家来签名。”

“这可不敢当!”桑柔越发娇怯的推辞,但那眼角眉梢里,分明透出几分得色。她的头发确实烧坏了不少,但一张脸却是丝毫未损,手上也并无半点伤痕。

木乔瞧着有几分不对,扶着可人下了车,劈头盖脸的就问,“家里是怎么烧起来的?烧了哪里?”

在她凌厉的眼神中,桑柔有几分畏缩,但很快就收起下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也不知道,突然就瞧见西厢房那边着了火,想是丫头们生火时不小心,哪里溅上了火星子,又一时没察觉到,才让火烧起来的吧?不过幸好街坊们扑救及时,很快就扑灭了,只是妹妹的几间屋子,却是受损失了。”

木乔心中瞬间雪亮,什么地方烧不起来,偏偏烧她的屋子?还是桑柔头一个发现,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现在外面还有众多街坊,为了霍家的名声,木乔也不能发作,只是命人将阮玉竹先抬下来送回房间,然后走至桑柔近前,冷声道,“我警告你,要是干娘因此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让你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