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静庵苦苦抵抗明夕玦释放的威压,出言道:“宇文太师待客礼仪别具一格,静庵受教。”

明夕玦仍旧专注地看着那朵平凡无奇的鲜花,言静庵早已满头大汗,而且明夕玦这样公然无视她,实在让她脸上挂不住,不过慈航静斋出来的人,修养都很好,所以她仍旧微笑。

明夕玦没有动作,却仍旧保持威压,待这些人全都倒地之后,明夕玦终于转过身来,他没有回答言静庵,因为慈航静斋最擅长设语言陷阱,他只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公然刺杀朝廷命官,按律当诛。”

第022章

听见明夕玦这样说,所有人心里都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

一旦朝廷式微,江湖就会势大。天下乱了几百年,各股势力相互争斗,都要利用江湖势力,所以这些高门大阀对江湖人很是吹捧,说他们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将这些江湖人吹捧得飘飘然,让他们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天道的代言人。所以他们动不动就称呼官员为狗官,也不调查清楚,单听别人说,就提剑去刺杀官员,还引为美谈,完全不顾及官员遇刺会造成何等混乱,又有多少人会趁机盘剥百姓。至于在酒楼打坏人家桌子椅子,让人家酒楼毁了名声,旁人不再来,或许一家老小都无法糊口,他们更是不会顾及的。就连所谓的名捕,他们都是用江湖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送交法办。

正因为如此,突然有个人对他们说,他们刺杀朝廷命官,按法律该偿命,他们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们觉得荒谬,明夕玦觉得更荒谬,你们肆无忌惮地杀人,公然行刺朝廷命官,这还有理了?我还冤枉了你们?还是说你们不是大隋的子民,所以不需要遵守大隋的法令?

“本座连夜赶来,就是为了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逮捕。”明夕玦继续给他们扣帽子,这下上升到乱臣贼子的高度,一个人被砍还不够,说不定还要株连满门,独孤峰立刻道:“邪王石之轩行事邪佞,手染鲜血无数,却又不复劝化,我等自然要替天行道,将他斩杀。宇文拓,我知道你和石之轩交情极好,但你也不能徇私枉法。”

“哦?我徇私枉法?”明夕玦用一种颇为惊奇的眼神打量独孤峰,显然不明白独孤家一门英才,怎么族长居然是这样一个草包,正史上独孤家族长肯定不会是独孤峰,这货黄易笔下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猪哥,所以明夕玦冷冷地说,“我可不管世钜是不是石之轩,我只知道你们刺杀朝廷命官,所以我要按照朝廷法度办事,你们是自己投降呢?还是让我代劳?”

独孤峰仗着自己是文献皇后独孤氏的侄子,比明夕玦高一辈,所以他梗着脖子道:“宇文拓,你行事不要太过嚣…啊——”

只是这一句话的功夫,明夕玦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右手先卸了他的下巴,然后将他气海戳破,又随手将他甩在地上,任由他死狗一般躺在那里。然后明夕玦取出一块丝帕细细地擦拭右手,眉目间一片森冷:“还有谁想试试?”

这些江湖人被明夕玦的气势压迫,倒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他们平日里刀口上舔血过生活,天不怕地不怕。若是明夕玦和他们真刀真枪拼一场,就算他们一招就落败,也好歹有个自我催眠的理由,比如我和宇文太师交过手,发现我们俩差距很大,所以我被激起了斗志,日后更加努力,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够打败他,以雪今日的耻辱。但明夕玦仅凭气势就镇住他们,就让他们既恐惧又绝望,因为他们明白,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些人或是要在佳人面前显摆,或是想打败邪王扬名立万,或是觉得石之轩是魔头危害武林,打算除魔卫道。虽然理由不一样,但他们可不是傻子。独孤峰是堂堂蜀国公,杨广都要喊他一声表哥,明夕玦对独孤峰下手尚且不留情,怎么会怜惜他们这些草莽?所以他们全部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只求明夕玦饶命。

言静庵神色平静:“宇文太师方才道,我等刺杀朝廷命官,按律当诛,现如今却对蜀国公拳脚相向,静庵无话可说。”

“独孤峰不把自己当做蜀国公,我自然不用给他留面子。”明夕玦听出言静庵话里的意思,无非指责他为了庇护石之轩,说一套做一套,搞双重标准。慈航静斋的女人最擅长颠倒黑白,如果明夕玦什么都不说,将来这些人添油加醋两句,旁人听了,都会说明夕玦的不是,所以他回答,“家母平生最敬文献皇后,若是看见独孤家子弟如此不成器,定会伤心。身为亲戚,我理当出一份力,让独孤峰清醒,以便他能更好地经营独孤家,采取激烈一点的手段,实属无奈。”

听见明夕玦这样说,以能言善辩著称的言静庵和梵清惠郁闷了,他们没想到明夕玦居然会这样说,这叫做激烈一点的手段吗?你都将人家气海穴戳穿,让他终身不能习武了!但…没有规定世家子弟一定要是武林高手,明夕玦若是说,独孤峰因为有武功,所以喜欢自降身份和江湖人厮混,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明夕玦为了他好,所以让独孤峰再没练武的可能…这话要是说给独孤家的人听,他们绝对会喉咙梗着一口血,还要对明夕玦感恩戴德啊!

明夕玦的本事,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算是领教一二了,总得来说就是八个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言静庵的神情也有一瞬的呆滞,她倒是想找出理由反驳,但她的那套在明夕玦那儿行不通,明夕玦咬死一条,他是官,所以要按照官府的规章制度来办,你们什么大义,什么除魔,对我都是行不通的,因为我不是江湖人,我不在乎这些。

如此油盐不进,实在让人感到棘手。

更重要的是,言静庵虽然不喜欢以美貌当做资本,但她的容貌气质摆在那儿,世人见到她,大都会对她痴迷不已,觉得她高高在上无比圣洁,只能远观而不能亵渎。结果明夕玦先是无视她,然后看她的神情再普通不过,对她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既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纵然她舌绽莲花,却也对明夕玦无从下手,毕竟有感情才会有弱点,就算是厌恶,她也能够借机扭转明夕玦的态度。但偏偏人家对你完全不在意,如果不是出了这种事情,估计走在大路上,他都不会看你一眼,这等无从着力的场景,着实让向来行事无往而不利的慈航静斋传人很无奈。

明夕玦看见言静庵和梵清惠无言以对,四大圣僧更是双手合十,什么都不说,他便将这些人全部点穴,封住武功,然后命人将他们像串粽子一样串起来,顺便道:“我知道你们江湖人行事最重义气,认为官府什么都不是,我若是抓了你们,必定会有人骂我不识好歹,顺便来救你们。我事先说一句,你们虽然刺杀朝廷命官,但好歹未遂,所以要死的只是你们,若是有人劫囚…”

看见这些人不住打哆嗦,明夕玦笑得意味深长:“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

众人在心中不停地骂,你现在跟我们说有什么用?你不是早就知道江湖行事的规矩了吗?感情你就是拿我们当诱饵,不仅杀鸡儆猴,做给全天下人看,还要让我们灭门灭派?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灭门灭派?

能够和慈航静斋打交道的人,要么是一等一的好手,要么势力雄厚,这些人都很狂啊!他们本来就看不起朝廷,觉得天老大我老二,朝廷永远是错的,我永远是对的,劫囚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有宇文拓坐镇,这些劫囚的人…而且北府军和明夕玦的威望高的吓人,若是他们受了袭击,百姓想都不用想,只会说袭击者不好。若是明夕玦再来一句乱臣贼子,他们真的会坐实这个名声,门派里的人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能隐姓埋名地生活,他们门派的名声也被毁了个干净,无颜面见祖宗…

太坏了,实在太坏了!

言静庵和梵清惠就更担心了,她们慈航静斋一向是“圣地”,若是明夕玦真的将她们绑去午门侯斩,不要说她们受不了,慈航静斋历代先辈辛辛苦苦维持的好名声都…可是明夕玦不为所动,他本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这件事情,眼下一石多鸟,他怎会不高兴?

“我记得,杨广重新修了《大隋令》,貌似废除连坐了吧?”主神问,“所以,满门抄斩什么…情况不至于严重到那种程度,你是吓唬他们的吧?”

“你认为他们会知道《大隋令》吗?我就是吓唬他们。”明夕玦不以为意,极为轻松,“我现在就等着劫囚的人出现,然后一同压往京城,你方才不是告诉我他们的身份了吗?看来这次很多门派会送到我手上,到时候一定很壮观。”

主神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没有仗打,所以你无聊了吗?”

“我是那种人吗?”明夕玦挑眉,“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无聊了。”

“那你回去之后打算干什么?收拾世家?”主神问。

明夕玦轻轻摇头:“我暂时不打算这样做,我大概会做一番伪装,然后去江湖上转两圈。”

“江湖?你不是…”

“主神,我承认,没有遇见你之前的我,固执、平庸、带一点自卑…舍弃掉也没什么不好。但我想做人,虽然我现在已经算不上是人,但我也不想变成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怪物。在我看来,真正的‘道’绝对不是放弃一切感情,无欲无求才能追求天道?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所以我要去追寻自己的道。”明夕玦笑意盈盈,“虽然我舍弃了过去,但你没说我不能拥有未来吧?”

“于是,你钻我话里的空子,打擦边球是吗?”主神轻叹,“好吧,你赢了。”

第023章

是夜,元帅军帐。

“这是第几拨了?”石之轩手执黑子,问。

“第七拨。”明夕玦漫不经心地落下白子,随口道,“北府军为招待他们,特意演练过,来多少留多少,你大可放心。”

石之轩听见明夕玦这样说,想起明夕玦种种布置,便为劫囚的人默哀。

北府军向来训练有素,就算听到什么响声也不会妄动,若是那些人想声东击西就错了,历经百战的北府军,还会中这种小伎俩?北府军的士兵,上马是精锐骑兵,下马是凶悍步兵,加上明夕玦说过,不必留那些人的性命,光是箭术就够他们喝一壶。而且明夕玦还给每个军士配发了解毒丸和湿毛巾,抵挡各种迷烟,还在寨墙上安装尖锐铁刺还是抹了毒的,更重要的是…所有墙的墙根,都蹲了一排手持弩的士兵…

进个门都如此变态,可想而知军营内部是什么情况,据石之轩所知,各个帐篷周围都用透明丝线挂了小巧却清脆的铃铛,还有滚木等东西候着,每个营帐底下也压了木板,而且明夕玦还特意拉北府军那些军官去培训了一会儿。如果这儿有穿越者的话,就能发现,明夕玦交给士兵的那一套,酷似网游中组团刷BOSS清小怪…更不要说,关押犯人的地方,就在元帅军帐旁边,那些人就算闯到了这里,也就是被秒的命。

明夕玦也是恶趣味,他故意让北府军外松内紧,营造出一种“那些人被抓是他们学艺不精,我们去肯定没问题”的假象,加上江湖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着,所以大军一路走来,武林人士前赴后继地劫囚,难兄难弟数量稳步增加,如果不是北府军有大规模运送俘虏的丰富经验,怕是囚车都不够用,所以明夕玦这些天都保持非常好的心情。

明夕玦为了吸引劫囚的人,行军速度放缓了一点,他和石之轩日日看戏看的非常欢快,杨广也赞成他们这样做。

没办法,明夕玦直接将他捉到的人全部关到囚车中,大大方方展览。而且抓了言静庵和梵清惠之后,明夕玦就将她们和四大圣僧关一起,再没看过她们一眼,就连污蔑明夕玦贪恋美色都没有理由。慈航静斋没办法,只能动用潜在力量,朝廷已经吵翻了,虽然杨广用道教压制佛教,但这些年来,佛教密布民间每一个角落,势力大得可怕,虽然杨广已经将世家折腾得不行,但慈航静斋的施压,他还真得考虑一二。

杨广哪里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再说了,眼下能让佛教声名大损,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利用?他一面对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打官腔,一面让明夕玦再走慢一点,最好用蜗牛的速度挪过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所谓的“圣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话又说话来,如果杨广没请向雨田坐镇宫中,他也不敢拿小命这样玩。

两个月后,大军回朝。

明夕玦受封宁王,这让众人打了鸡血一般猜测,杨广用这个“宁”字到底有什么特殊含义,是不是已经开始猜忌…听见他们无聊的猜测,知道内情的人都很无奈。

事实上,杨广是想封明夕玦当汉王的,但明夕玦自知此世并非纯正汉人,所以拒绝了。然后杨广开始找好封号,明夕玦觉得地名没什么好听的,就随手圈了一个“宁”字,没想到会让那些人想歪,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虽然杨广知道他没有夺位的想法,但架不住北府军势大,他现在的确要沉寂一段时间。

“我打算出去逛逛。”明夕玦在一次聚会中,突然提起此事,然后露出温和的笑容,“至于娘亲那儿,就麻烦舅舅你去说情了!”

“别,千万别!”杨广一看见明夕玦这种表情,而且还喊他“舅舅”,顿觉鸡皮疙瘩全都出来了,心想我才是需要被拯救的那个吧?我每次看见姐姐神情忧郁脸色苍白,负罪感就铺天盖地,你现在自己想跑路,还让我去说情,你这不是特意害我吗?

向雨田颇为好奇:“怎么,乐平长公主还没放弃让你娶妻的想法?”

明夕玦一脸沉痛:“不仅如此,娘亲还对我说,慈航静斋的女子还是挺养眼的,既然她们想用美色对付我,我不如顺水推舟将她们收为妾室,反正享受的是我。不过她坚决不同意我娶这些没身份的女子当正妻,说她定会替我挑一位出身高贵、才貌双全、温柔娴淑的妻子…”

听见他这样说,众人顿时对杨丽华膜拜得死去活来,虽然他们都讨厌慈航静斋的女子,却从来没有杨丽华这样强悍的想法,慈航静斋的传人因为身份不够,所以只能做妾?此事要是传出去,全天下的人都会目瞪口呆,但任谁也挑不出杨丽华这些话里有什么错误。

慈航静斋虽是“武林圣地”,终究是民非官,她们的传人就算被奉为仙子,归根到底还是民女。明夕玦是两朝皇室嫡系血脉,又是大隋宁王外加三公之首的太师,手握重权,贵不可言,纳一个民女做妾不仅是天经地义,还是给她们面子…这母子俩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还真是一脉相承。

想到这里,杨广、石之轩和向雨田都笑了起来,只觉得杨丽华的言论实在大快人心,明夕玦心里那个郁闷啊!若非言静庵是第三场剧情的灵魂人物,他早就轩辕剑过去了,哪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

明夕玦心中郁闷,也不让对头好过,所以他说:“无论慈航静斋开出什么条件,我们都只放其中一人,言静庵无论从哪方面都胜过梵清惠,慈航静斋肯定是要她回去。”

“梵清惠和宋缺有旧,慈航静斋定会拜托宋缺救她,所以岭南宋家又要付出大代价?”杨广笑道,“此事之后,言静庵和梵清惠也会生出嫌隙,慈航静斋的斋主只能一人来当…我倒要看看,她们这些‘仙子’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们还可以命人不着痕迹地公布这些事情,只说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胁迫我们交人,否则就让佛教徒暴动…”石之轩补上,“这样不仅能让佛门威信大损,其他倒霉了的门派也会记恨他们,我们灭佛的行动又迈出了一大步。只不过,阿英,对独孤峰,你绝对不能处理得太过分。”

听见“独孤峰”三字,杨广的脸色就不好了,他对独孤家一向厚待,没想到居然养了一只白眼狼出来。但他还真的不能对独孤峰处理得太狠,毕竟独孤峰是他嫡亲的表哥,石之轩是他信赖的臣子,若是为了石之轩而重罚独孤家,会被人诟病。想到这里,杨广也气闷,人家大义灭亲都是美谈,为什么轮到他就不行?

只能说,石之轩是你挚友,比独孤峰这个没什么感情的表哥强多了,如果这次被刺杀的是高颎,你剁了独孤峰,大家都没什么话可说。

想到这里,杨广就恨得牙痒痒,心想我收拾不了你,但将你这一支的爵位剥夺还是轻而易举的,反正文献皇后独孤氏光兄弟就有八个,随便那支继承蜀国公的位置都行。

不想提伤心事的杨广便问:“行走江湖之时,你打算用何等容貌?什么名字?”

明夕玦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变幻成另一个人,端的是光风霁月、俊雅无双,他周身似乎都氤氲着仙气,又带着点漠视红尘的冰冷,令人一见便再难忘记。

“这是…道袍?”石之轩颇为惊讶。

“正是。”明夕玦微微一笑,回答,“在下道号玄霄。”

“玄”既有神妙、深奥、难以捉摸之意,又有清净、寂静之意,符合修道者的身份;“霄”不仅指天空,也暗喻朝廷,切合明夕玦现在的身份,杨广、石之轩和向雨田都认为这个道号极好,也只有明夕玦能配得上,却不知主神声音古怪:“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怎么了?”

“用玄震的容貌,却自称玄霄,你是打算让那些穿越者纠结死吗?”主神已经能够想象那副场景了,凡是看见明夕玦,又知道他名字的穿越者,定会在想,他到底是不是仙四的那个玄霄呢?气质和容貌都不一样,应该只是名字相像吧?但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如果玄霄转世重生到这个世界怎么办?反正这个世界都乱七八糟了,加一个霄哥也没什么吧?

主神太了解明夕玦了,此人恶趣味极浓,故意用玄霄之名,肯定是为了整穿越者,每次当他们放下心来,觉得明夕玦不是玄霄的时候。主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明夕玦故意会做一些事情,让他们继续提心吊胆…他的确不会对穿越者下手,但耍他们玩还是可以的。

明夕玦唇角微微上扬:“谁知道呢?”

“你行走江湖的武器是什么,羲和?”主神问,“如果真的要用,记得掩饰羲和的灵光,让它看上去像凡铁。”

“我怎么会用羲和呢?”明夕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想也知道,我肯定是用望舒啊!”

第024章

行走江湖必须要一个合理的身份,所以明夕玦找上了茅山宗掌教王远知。

虽然在武林中,道家最大的势力是楼观派分支全真教,但在天下人心里,道门魁首还是茅山宗。王远知是聪明人,听见明夕玦这个要求,立刻将嫡传弟子潘师正叫来,让潘师正喊明夕玦“小师叔”。

明夕玦似笑非笑,安然自若地受了潘师正的礼,什么都没说。

楼观派对“道门第一”这个名头虎视眈眈,唯一能压制楼观派的王远知却已七十多岁,他怕自己百年后,潘师正压不住场子。此时明夕玦前来,对茅山宗无疑是天降甘霖。明夕玦看出了王远知的小心思,但茅山宗支持隋室正统,楼观派却和关陇世家勾勾搭搭,明夕玦自然更偏向茅山宗。

“你确定要这个身份?王远知是道门中辈分最高的人,无论是现任楼观派掌门岐晖,还是武林中道门顶尖人物——宁道奇、王重阳,他们都是王远知的师侄,你打算让一群牛鼻子叫你师叔祖吗?”向雨田问。

“比起这个,我更想问。”明夕玦挑眉,“为什么你要跟我一块出来?你不是在宫中保护阿英吗?”

“慈航静斋虽然传人少,但记名弟子多,她们故意安排几个记名弟子去当阿摩的妃嫔。阿摩修炼道心种魔大法,这些女子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补品,我还担心什么?”向雨田漫不经心地说,“你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我正好给你当向导,怎么,不欢迎?”

明夕玦盯着他看了两眼,才略带忧郁地说:“我不介意你跟着我,但每次玉罗刹都在你后一步找到我…”

听见“玉罗刹”三字,向雨田也抽搐了一会儿,才无力地说:“这是巧合…”

“如果他这次再来,就不是巧合了。”明夕玦沉默了一下,好歹给向雨田留了几分面子,“不过说好,如果他来了,你负责应付,和我没关系。”

向雨田无奈点头:“就这样说好了,我是你的好友田雨,如何?”

明夕玦一脸无语地望着向雨田:“你取假名还能再偷懒一些吗?”

“我觉得田雨很不错啊!只不过听起来像女子而已。”向雨田拍板,“就这么定了!”

既然向雨田如此坚持,明夕玦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都明白,向雨田看出明夕玦对江湖的厌恶,而且他本人也无聊了,所以要和明夕玦一起折腾江湖。

明夕玦先去唐门救萧秋水,好歹人家满门都为救杨丽华而死,明夕玦自然不能让萧秋水在唐门的地牢受折磨,然后他再去拜访厉若海,顺便资金援助,让厉若海有足够的金钱创建“邪异门”,然后…

“这是你的事情,你去解决。”明夕玦一副不管事的态度。

向雨田抚额,只觉得头大如斗。

能让他们这样如临大敌的,除了玉罗刹还有谁?

若是只看玉罗刹的容貌,任谁都会赞叹,此人生得极好。玉罗刹喜穿红衣,秋山红枫一般的艳红竟似燃烧起来,将他周身的空气都染得热烈了些。偏偏他修行的是天下一等一魔魅邪门的功夫,加上他是混血儿,眼睛本来就是墨绿色的,烟波流转之间,竟似要勾人魂魄的妖孽。

如果只是长得好,倒也没什么,但偏偏…

“你们两个跑来江湖上游玩,居然都不带上我。”玉罗刹神情忧郁,声音也是无限缠绵哀怨,就仿佛明夕玦和向雨田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只可惜明夕玦正试图用眼神杀死向雨田,明夕玦确定自己的伪装没有问题,如果不是向雨田跟着他,玉罗刹绝对猜不到“玄霄”就是宇文拓,这就是一时心软的下场!

向雨田明知道玉罗刹是在做戏,却只能硬着头皮说,“你行踪太过飘忽,我们如何通知你?”

玉罗刹歪着头,咬了咬指甲,立刻从哀怨变成春光灿烂:“小雨你说的没错,好在我有找你们的方法,否则不是错过了吗?”

小雨,小雨…向雨田深吸一口气,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明夕玦的手段。

要知道,玉罗刹见到明夕玦之后,张口就喊“亲亲”,然后被明夕玦打飞,他这样叫一次,明夕玦就将他扔出去一次,后来更是发展到了还没等玉罗刹开口,明夕玦就直接给他下哑咒。最后玉罗刹终于学乖了,但向雨田和玉罗刹实力相若,自然无法阻止玉罗刹这样叫。

明夕玦看见向雨田如此郁闷,十分高兴,如果不是向雨田多事,也不会让明夕玦遇上玉罗刹这个牛皮糖,所以现在明夕玦看戏看的很欢乐。

没想到,玉罗刹马上说:“无论你们在哪里,我都会跟着你们,你们可不能甩掉我哦!”

向雨田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手中已经汇聚内劲,明夕玦见他们又要开打,心想这两个狂人打起来不分轻重,收拾残局的只能是自己,所以他立刻道:“你要跟着我们?”

“当然啦!”玉罗刹笑得像个小孩子般天真无邪,配上他妖孽的容貌,杀伤力极大,可惜在场的两人不为所动,玉罗刹脸色又哀怨下去,他闷闷不乐地说,“我就叫罗玉好了,至于身份…我当小雨的男宠!”

向雨田继续聚气,明夕玦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吐槽玉罗刹起名字水准呢?还是应该吐槽玉罗刹这副不以男宠为耻,反以男宠为荣的样子?

玉罗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光是有名分的侍妾男宠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更不要说那些玩过就不记得的男男女女,你现在打算以“男宠”的身份行走江湖?你的下限果然是在不停刷新的吗?

明夕玦见向雨田和玉罗刹又开打,顿觉自己此行不会太过顺利,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到一处,然后走过去。

“新鲜的血迹,似乎有中毒的迹象,而且还延伸了一路…”明夕玦顺手处理掉这些痕迹,并且沿着血迹走过去,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郁闷了。

“主神,你说我现在往回走,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已经被发现了。”主神点出事实。

明夕玦当然知道,只不过前头就是穿越女…

这个穿越女容貌娇美武功不弱,眼下却狼狈不堪,她抱着一个身受重伤,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的男子,泪水涟涟,却满脸警惕地看着明夕玦,右手也扣了暗器。

“你怀中的人仅凭一口精纯内气吊命,若不能及时得到治疗,必死无疑。”明夕玦淡淡地陈述事实。

纵然明夕玦容貌气质极为出挑,话语拥有令人信服的力量,但这个穿越女却摇头:“你我素昧平生,我怎会将他交到你的手中?”然后,她右手抚摸着男子的面庞,无限深情,却扬起幸福的微笑,“虽然我一辈子都没争过伊小深,但我却能和他死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若你是来杀我们的,请动手吧!”

死过一次的人会更珍惜生命,听见这个穿越女如此抉择,明夕玦不由高看她一眼。

果然,就算很多人选择穿越的时候,思想不成熟,但经历会逼迫他们成长。

“咦?这不是欧阳家的小姑娘吗?”玉罗刹突然出现,顺口道。

明夕玦奇道:“你们哪次不是两败俱伤,今天是怎么了?”

“我们打到一半,有很多小虫子出现,对着我们嚷嚷,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什么魔教妖人。”向雨田懒洋洋地说,“我们也没了兴趣,顺手将他们打发,然后就过来了。”

明夕玦点点头,问玉罗刹:“你认识她?”

“见过几次,谈不上认识。”玉罗刹不以为意。

这个穿越女听见玉罗刹点出她的身份,更加警惕:“见过我的人不多,你到底是什么人?”

“也难怪,我这样子,你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玉罗刹笑容极为动人,下一秒,他周身便出现浓雾,他的身形在雾中,只剩下一个淡淡的人形,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他身上本身就带着让人崩溃的死亡的力量。在浓雾中,你只能看见他墨绿的眼睛,那是灰白世界唯一的色彩,却仿佛和雾都溶为一体。他的声音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飘渺,不可捉摸,仿佛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消,“这样呢?”

向雨田别过脸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实力和玉罗刹持平,却没有玉罗刹堪称恐怖的威慑力,原因就在于此。这哪里是武功?这分明就是妖术!

“欧阳婉兮见过玉教主!”这个穿越女起初是害怕,然后就转为狂喜,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婉兮愿将自己的一切献给教主,只求教主救救他!”

“哦?这个男人是谁?居然值得你这样付出?”玉罗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那男子满脸血污,所以他看不出此人长相,只不过就事论事,“若我没有看错,他手中死死抱着的朱红色古琴和画轴,应该是别的女子送给他的吧?”

“婉兮无怨无悔,只求玉教主救他!”欧阳婉兮万分坚定,“他是我父亲的大弟子,血河派第十二代掌门,血踪万里——卫悲回!”

第025章

玉罗刹之所以能记住欧阳婉兮,只因为她父亲是血河派掌门欧阳独。

血河派初起之际,连三流门派都算不上,无奈上天厚爱这个门派,让他们每一代掌门都是天资过人,心志高绝之辈,不仅将血河派的武功承前启后、去芜存菁、发扬光大,更努力扩大血河派的势力。到血河派第十代掌门时,天下正派,已难匹敌。那些正派便诬血河派为魔教,大开杀戒,两方仇恨越积越深,虽然血河派寡不敌众,退出中原,但在西域也是排名前三的魔教。

欧阳婉兮前世缠绵病榻,只能看书解闷,让她对江湖的快意恩仇心生向往。病逝之后,她消耗功德穿越,兑换了极美的容貌和极高的天资悟性,还要求一个好的出身,所以她重生成血河派第十一代掌门欧阳独的独生女。她有些郁闷,因为她没有看过这本书,但欧阳独对她极好,她便渐渐释怀,把这当做真实世界,而不是小说。

江湖仇杀之惨烈根本不是她所能想象的,血腥野蛮、没有道理可讲,她心中涌起深深的后悔,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她宁愿挑一个安全的世界重生。但后悔也没用,在这种环境中,她只能强迫自己成长起来。她厌恶江湖人天天喊打喊杀,索性闭关不出,苦修武功,这样心无旁骛,反让她武功变得极高。

欧阳独素来宠爱女儿,又极为欣赏自己的大弟子卫悲回,早想将他们撮合。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同样是极为出挑的人物,彼此之间早有情意。欧阳独被武林正道伏击并追杀,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血河派,将掌门之位传给卫悲回,希望他善待婉兮之后便撒手尘圜。

正因为如此,卫悲回和欧阳婉兮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卫悲回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屠门灭派为欧阳独报仇,欧阳婉兮却不忍血流成河,希望只击杀祸首。最后欧阳婉兮争不过卫悲回及几位师兄,便留在西域为父亲守孝,卫悲回却灭了嵩山、衡山、括苍山三派,让天下震动,也成了正道公敌。

卫悲回为报师仇进入中原,却救回一名女子,名为伊小深。此女容貌极美,气质柔弱,擅长诗画,筝艺高超,她一来血河派,就让血河派几大重要人物为她神魂颠倒,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最后伊小深说,她最珍爱三件东西送给谁,谁便是她心中所爱,这才让血河派平静下来。欧阳婉兮忙于打理血河派内务,无暇顾及这些事情。而后卫悲回将伊小深嫁给正道后起之秀桑书云,欧阳婉兮便以为伊小深真心喜欢他,还送上厚厚的贺礼。

血河派是武林公敌,中原正道派出顶级高手,要和卫悲回决一死战,综武侠世界能人辈出,血河派着实危险。卫悲回找师弟喝酒,欧阳婉兮担心他,便跟过去,看见醉酒的卫悲回掀开衣襟,只见他胸膛尽是一刀一刀的深痕,有的犹在溅血,这才知道卫悲回心慕伊小深,却答应师父要娶欧阳婉兮,不能表露爱意。眼下血河派危难,他便忍痛将小深嫁给他人,保小深一生平安,只是在小深走后,念兹在兹,无时能忘,便日砍一刀,在身上心上,才能消解眷恋之情…

“我听见他酒后吐真言,心碎欲死,却因察觉他心存死志,怕是决战之时要落败身死。所以我违背他的命令,偷偷跟过去,趁正道高手不备,将他救下,又护住他的心脉,一路逃亡…”欧阳婉兮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明夕玦听见欧阳婉兮这样说,心中虽然嗟叹,更多的却是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