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玦站在一旁,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事实上,蚩尤就是他特意吩咐要重点培养的,兵主如果不特殊,那就没有天理了,不是么?事实证明,蚩尤也没有辜负明夕玦的期望,尽管前者一点都不知道东皇对他的关注。

“白泽,你说,如果十二祖巫看到蚩尤,他们会有什么举动?”明夕玦颇感无聊,便打破这份寂静。

白泽面带微笑,缓缓道:“我想,他们定会大肆抢夺人族吧?尤其是…女人。”

第037章

太阳宫。

明夕玦微微张开右手,又缓缓将之收紧,方轻轻叹息。

设计一场意外,让被他们选中的混血巫族逃生后,他突然有所顿悟,加上之前受得伤还没有好彻底,想想接下来似乎没什么事,明夕玦便回到太阳宫,决定好好闭一次关。

这一闭关,就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终于触摸到了源世界的门槛,却不知为何,纵然他用尽千般手段,也无法迈出那一步,到达一个全新的世界。

直到刚才,他才想到一个可能。

混沌钟是盘古斧斧身所化,非大气运大功德者不可得,不成圣人就无法全然掌控混沌钟,甚至会被这件宝物反噬。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制约自己超出天地,怕就是这件至宝了。鸿钧掌控造化玉牒,才能以身合天道,罗睺不滞于物,不向天地索取任何东西,如果他不执著于魔道,定会成为挣脱空间束缚的存在,如果自己放弃混沌钟,会不会…

但是,混沌钟对妖族来说太重要,如果自己贸然放弃这件至宝,妖族绝对会受影响,更别提自己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值得么?

洪荒中能镇压气运的宝物,一只手就能数的来:太极图、十二品功德金莲、混沌钟…河图洛书虽能镇压气运,却不及混沌钟一半效果。如果放弃了混沌钟,他上哪找一个与混沌钟同等的存在?强抢接引的十二品莲台么?如果鸿钧不存在的话,做这种事情保证无压力啊!

等等,说到十二品功德金莲…明夕玦面色一凛。

混沌青莲因开天而损毁,它孕育的四颗莲子化为十二品功德金莲,十二品业火红莲,十二品灭世黑莲,十二品净世青莲,金莲与红莲分别归接引与冥河所有。封神之战,蚊道人将十二品功德金莲食去三品,导致法宝降阶。为使佛教气运长存,准提将冥河的十二品业火红莲抢走,与冥河接下血海深仇。地藏王菩萨干脆直接住在血海边,天天对血海念经,感化冥河所创造的阿修罗族,是以佛教八部众中,阿修罗独占一部。十二品净世青莲则一分为三,莲花化为太上老君的扁拐,莲藕化为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莲叶化为通天教主的青萍剑,因此有“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的说法。

至于十二品灭世黑莲…明夕玦想到这件宝物的下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这玩意竟是在罗睺手上!

他仔细回想,发现罗睺从头到尾就没有将十二品灭世黑莲拿出来过,纵然在宸月之夜,他落入败局,永生永世沉沦混沌时也不例外。从名字中就能分析出来,若论攻击力,黑莲绝对是其中翘楚,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罗睺放弃这件威力极大的宝贝不用,自愿将生死交到只见过一次的自己手上?除非…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自己之前从未想到过?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就好像脑海的这一块被屏蔽住一样?

明夕玦霍地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朝天庭赶去。

帝俊站在辰星殿三楼的窗边,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金色的眸子似蕴藏千言万语,却又似什么都没有。

白泽站在晨星殿第一层,连连苦笑,明明手握重要情报,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这位妖皇。因为此时,日神羲和的驾车会经过天庭,唯有从辰星殿三楼的窗口看过去,才能隐约望见那燃烧熊熊金焰马车的轮廓,又不会被下意识寻找帝俊身影的羲和察觉。

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这么多年过去,帝俊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以一种同样的姿态,只为等待那根本无法看见她的一眼。

他永远孤高而挺拔,天生的皇者气质无法掩盖,仿佛什么困难都无法将让他低头,偏偏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却显得如斯寂寥,让每个见到的人被哀恸与绝望感染的时候,也神思恍然。

原来,永远冷静理智,杀伐决断,看上去完美无缺的妖皇帝俊,也有求而不得,也是会痛的。

算到时间差不多,白泽才略略加重脚步,待他得到允许,走入房间时,帝俊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惆怅,只见他淡淡地问:“白泽,屠巫剑冶炼进度如何?”

“回陛下,前段时间还好,这段时间就有些不乐观。”白泽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帝俊微微挑眉,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哦?难不成巫族大发善心,花费大力气为人类构筑结界?以人类脆弱的肉身与灵魂,如何能抵挡凶煞之气的侵蚀?”

纵然帝俊与明夕玦的计划极好,却终究小看了人类的适应性,也高看了鸿钧这位天道代言人。

当年巫族为得到混血却拥有元神的巫,便开始大肆掠夺女人,滞留在大地上的人族部落就遭了秧,就像被敌人灭掉的游牧民族一样,青壮年的汉子全部被残忍地杀死,孩子与女人都成了战利品。纵然如此,巫族却始终没诞生拥有蚩尤这等资质,或是比他略次一点的巫,这也让祖巫们越发焦躁。

明夕玦知道蚩尤的名字后,就刻意将蚩尤与混血巫族中资质最好的几个放在一起,蚩尤一直身处这种环境中,以为混血都像他或他的同伴一样。他不知道,人类女子若怀上巫族的孩子,母体很可能会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血脉力量,一尸两命,纵然拼死生下的孩子,也因为巫族的血统远远强过人族,拥有元神的可能性很小,若是有元神,便会继承不到多少巫族的能力。

这个被刻意设计的巧妙误会,成为人族灾难的根源。

蚩尤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十二祖巫坚定地认为,有一就有二,点多撒网才是良策。就算生不出蚩尤这等资质的孩子,混血巫族不知道缩短了多少的孕育与成长时间,以及不知道高了多少的出生率,也足以让他们对上一位圣人。所以十二祖巫破天荒全部出动,列出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打破女娲布置的结界,将人族圈养起来。

纵然是女娲对上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也只能无能为力,没有人知道,女娲回到娲皇宫后大哭了一场,将她此世的眼泪都流尽后,便将娲皇宫封闭。不理会任何人,不听从任何人,纵然鸿钧传讯也不去。

她保护不了自己的种族,只能让他们被猪狗一般圈养,男男女女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与巫族交配,以生下混血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别人?她枉为人族的保护着!

帝俊心智高绝,根据种种情报与祖巫过往的经历,所以他认为盘古的一缕魂魄与不甘执念未必很强,说不定无法成型,祖巫殿才永远需要至少一位祖巫镇守,也就是说,祖巫才是保护着,而非被保护者,所以他要赌一把。

一切都按照帝俊的计划走下去,十二祖巫为对抗女娲必须启用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所以他们破天荒悉数离开祖巫殿。帝俊立刻布下周天星斗大阵,以最大的威力攻击祖巫殿,谁料周天星斗大阵的攻击竟被反弹回来,帝俊作为主阵者,灵魂受到重创,差点没命。明夕玦又进入深层领悟状态,连帝俊的伤势都没感应到,从而错失良机。

不过,就算明夕玦在也没用,帝俊知道自己的猜测全中,祖巫殿本来会被毁灭,但…那一道反弹所有攻击的玉色光芒来自三十三天外的混沌。女娲正与祖巫交战,罗睺在封印中沉睡,动手的,还有谁呢?

“鸿钧,你以为你真能代表天道,从而任意操纵我妖族的生死,让巫妖二族同归于尽么?”帝俊不住冷笑,养好伤势出关之后,他发现由于时间太久,导致人族完全遗忘了最初的过往,真正成为巫族的附庸,便抛弃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决意利用另一个实验结果。所以他对妖族下令,大肆屠杀人族,以他们的鲜血与精魂,炼制屠巫剑!

“人族忘记妖族拼命保护他们的过往,只知道在巫族背后摇尾乞怜,不听从女娲命令,受我族庇护…他们要与我族为敌,我们为何还要惦念旧情?”

就是这一句话,让大地被血与火笼罩了很多年,再难停息。

“人类中也有实力不错的存在,他们只需要拼死维护结界,拖延时间,等到巫族救援到来,我族就不得不…”白泽试探道,“十二巫族中的九个兵分三路,屡屡与让我们功亏一篑,如果东皇陛下能出手…”

帝俊轻轻扫了白泽一眼,其中的寒意足以让任何人冻结,他声音虽平淡,却蕴藏无尽的警告意味:“我说过,谁都不许将这件事情告诉太一!”

“大哥,我已经知道了!”大地一片血海,怨气冲天,怎么遮也遮不住。明夕玦心生不详之感,一刻都没停歇地赶过来,不由抬高声音,“这么大的事情,大哥为何不与我商量?”

帝俊眼皮都不抬:“你能找到更好的方式?”

明夕玦刚想说什么,帝俊又道:“混血巫族越来越多,他们实力不济,寿命也不长,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数量上超过妖族,我们的优势已经快没有了。”

说道这里,帝俊金色的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你我都清楚,妖族等不起!”

明夕玦也知人族壮大的危害,他原以为一切都搞定了,谁料主神、天道与鸿钧三方面动手,仅仅几手就让他们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不过,明夕玦还是想劝阻帝俊,必定屠杀令一下,妖族就真正失去“正义”与“道义”的立场了,何况…“但是,屠杀就行了吗?只要世间还有一双男女活着,再过千百年,他们的足迹仍旧会遍布这片大地,背上这么多杀孽,消磨自己的功德与气运,这…”

“杀孽?气运?功德?就算我不这样做,妖族又能拖多久?”帝俊露出一个饱含讥讽的笑容:“战争不就是这样么?唯有杀光对方,战争才会真正结束,否则永远只能是制衡产生的缓冲,而不会有真正永远和平的一天。我早知不能开战,否则终有一天,我们也会落得祖龙盘凤一样的结局。但上苍不让巫妖二族和平,太一,上天要逼我们走向绝路,你懂不懂?”

第038章

明夕玦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他怎么会不了解?上一世的他不就是这样么?无论占卜多少次,都确定自己会死,是以内心充斥着种种负面情绪:愤怒、不甘、绝望…甚至想过让世界给自己陪葬。这种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没用,只能徒然等待死亡的过程最是难熬,也能将大部分人都逼疯,何况洪荒不比综漫,帝俊也不同于当年的明夕玦,综漫世界毕竟没有能奈何得了明夕玦的存在,但洪荒有。

鸿钧一句“你随吾去”,通天教主就得老老实实跟着他回紫霄宫关禁闭;他将招妖幡赐给女娲,许多受过妖族好处的洪荒大能便当了缩头乌龟,不敢援助妖族;帝俊本可以摧毁祖巫殿,断绝妖族根基,谁料鸿钧公然出手,导致帝俊重伤,多年布置也付之东流。面子?那是什么东西?他需要么?

想到“未来”,明夕玦不由嗤笑,鸿钧让自己的两个道童主宰天庭,这些圣人、大能一句话都不敢说。天庭人手不够,他弄个封神之战出来,让徒孙给道童当奴才,天天对他们三叩九拜,这些圣人还是装作没事,唯一敢反抗的通天教主也…真不知道世界末日之时,那些能活下来的大能回想自己的一生,除了潜心修炼,外加遇事不敢出头外,还能有什么?难道这样就真的快乐,就真的一生无憾?他们到底是为了追寻天道而存在,还是单纯地为活着而活着…怕是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了吧?

明夕玦虽然反感帝俊下的屠杀令,却也知道,屠杀在某些时候也是一种特殊的政治与军事手段,照理说他不应该反对这个。但他始终觉得,屠巫剑这种违逆天道规律的武器不该存在,天道也不会允许这件杀器存在,待会别屠巫剑没炼制成功,却惹上一堆杀业因果,所以他想了想,终究叹道:“大哥,你真的认为,屠巫剑能够成功么?”

帝俊微微抬眸,语气虽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参与。”

“大哥…”

“你给我立刻回太阳宫,闭关修炼,听明白没有?”帝俊的神色突然冷厉起来,破天荒呵斥起明夕玦,“太一,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大哥,就给我立刻回到太阳宫去修炼,倘若你早日突破,我们何需畏惧鸿钧?”

白泽眼皮一跳,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明夕玦身上,却又强迫自己挪开。

不受鸿钧压制…东皇竟…

明夕玦与帝俊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吧,大哥,我这就走。”

说罢,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白泽听见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心中极是忐忑,是以他行了一礼,恭敬道:“属下也告退。”

帝俊轻轻点头,到没有处理白泽的意思,待感知到他们两个彻底离开辰星殿之后,帝俊右手暗暗凝聚妖力,同时冷冷道:“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从书架背后走出来…”

他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女声就响起:“这样把太一赶走,好么?”

帝俊收起妖力,略带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清冷女子:“常羲?你怎么来了?”

“我虽避世,却并非不问世事,妖族处境堪忧,我便打算将端儿她们接走,然后彻底封闭广寒宫,所以特意来通知你一声,谁料却看到刚才这一幕。”纵然面对得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羲和的神情也是淡淡的,没有多少温情,“太一是妖族最强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祖巫就不敢轻举妄动,你为何不让他参战?”

常羲虽然这样问,却并不指望帝俊回答,想到帝俊竟反问她:“你可知妖皇与东皇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倘若此刻在辰星殿的是明夕玦,就能从这一句话中听出妖族必衰的结局给了帝俊多大压力,竟让他对着常羲说这些话。要知道,帝俊一向喜欢将事情藏在心底,连明夕玦也不告诉,他与常羲虽然是天然的地理共同体,却没有任何说给她听的道理啊!

不过,这些话,偌大洪荒,帝俊怕也只能与常羲说了。

常羲轻轻摇头,着实不解这个问题,帝俊便道:“妖皇与妖族紧密相连,一荣则荣,一损俱损,但东皇不同,太一的气运只是与我相连,与妖族没有多大关系。”

“难道说…”常羲一点就透,所以她望着帝俊,根本无法掩饰自己极度的震惊。

帝俊望向窗外,金色的眸子却有一瞬失去了焦距,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妖族可以没有妖皇,却不能没有东皇。”

计划是他制定的,阵法是他绘制的,命令是他下达的,无尽杀孽与业力必会永远纠缠着他,对于这一点,帝俊早有所觉悟。但太一与妖族相连,无非是因为他这位兄长,而非绑死在妖族身上。所以只要太一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情,就不会沾上,也不需要分担他这个兄长的半分罪孽,所以帝俊绝不能让明夕玦卷入屠杀巫族的行动中来!

帝俊明白,在洪荒,绝对的智永远斗不过绝对的力,所以在天道要让妖族灭亡,妖族已是十死无生的情况下,他必须保下太一,这不仅是作为哥哥对弟弟的保护,也是为妖族争取一线生机!

只要东皇太一活着,世间就没有任何一个大能敢小瞧妖族,哪怕妖族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也绝不例外!

常羲不由神思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太一找上她,将帝俊与羲和不能在一起的缘由从头到尾讲了个明白,恳请她必须答应与帝俊的婚事。羲和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好友,所以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要考虑几天,却在见到越发难过憔悴的羲和时,对太一生出愤恨之心。

誓师大会的前晚,太一又一次找到了她,她便冷言冷语相对:“你瞒着他们做这些小动作,丝毫没顾忌他们的想法,看上去是为他们好,实际上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是帝俊唯一的亲人,如果你都不支持他,他会痛苦成什么样子?”

“我也知道代他们选择不好,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走向那个悲哀的未来。他们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

是啊!你们两兄弟都是这样,永远先考虑对方,将自己摆在后面…羲和轻轻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哀伤与黯然。

老天爷,请你告诉我们,妖族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为何你不肯给妖族一条活路呢?

与常羲一同前往十二月女神的居住地,将十二个女儿送走之后,帝俊心神一动,出现在炼制屠巫剑的祭坛旁。

这个祭坛设在活火山口上,时不时喷发的滚烫岩浆让剑胚越发精粹,祭坛周围建了一串小祭坛,四周都深深地凹下去,身着特制防护服装的妖族来来回回,将一瓶又一瓶血红的液体倒入缺口,由于小祭坛设计得非常巧妙,略略往主祭坛倾斜,是以这些人类的精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入主祭坛,将泛着寒光的剑胚染上浓浓的血色。小祭坛的周围与上方都绘制了无数法阵,每个祭坛正上方的虚空之中,都有数不清的黑色气团在翻滚,那是人类在苦苦挣扎的灵魂。

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杀他们根本不用多费功夫,随意一个地动山摇,人类就要死伤无数。无论哪方充当人类保护者,都是非常倒霉的,何况巫族的重点目标在于对上妖族,而非保护人族呢?正因为如此,纵然十二祖巫出手,也不过是让屠巫剑的炼制变慢了,仅此而已。

帝俊不让明夕玦出战,除了关心之外,还有另一原因——东皇太一始终是祖巫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他没出手,祖巫就必须三位三位一队,队伍还不敢离得太远,生怕同胞折损。如果太一出手,祖巫只需要分出六七个来,其他的就能一位祖巫带一队,救下更多的人类,这是帝俊不希望的。

“以这个速度来看,大概再过个几万年,屠巫剑就能炼制好了。”帝俊默默计算了一阵,却又失笑。

别将一切想得太好,屠巫剑十有八九是炼不成的,要么,天道或鸿钧就能弄出另一样克制屠巫剑的东西出来。

突然,天地之间响起一阵悦耳的乐声,大地上草木迅速发芽,抽条,成长,枯萎…短短一瞬,竟似走了一个四季轮回。

明夕玦停下脚步,扫了一眼纷纷扬扬凋零的落叶,手中已凝出金色的长剑。

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到太阳宫,而是想伺机杀掉一个两个祖巫,以此让帝俊收手,谁料天地竟突生这种变故,而远处,也传来隐隐的杀意,嘈杂的声音以及非常浓厚的血腥味。

妖族屠杀人族?不,不对…等等,正被巫族一众精锐战士追杀的那个是失踪了很久的妖族大罗金仙,拥有极强治疗天赋的洪荒异种——瑶草?

明夕玦瞬移到那片区域,金色的剑气扫过去,包括大巫在内的一众巫族立刻全灭。解决了敌人后,他才发现瑶草身受重伤,生机微弱至极,便随手捏了一个法诀,发现没什么用,便微微皱眉,语带关切道:“快点走,回到天庭的话,你说不定还能活…”

“陛下,妾身被巫族玷辱,实在没有颜面回到天庭。”瑶草“扑通”一声跪下,将襁褓中安静沉睡,气息也相当微弱的婴儿举起来,泣不成声,“妾身本欲自尽,无奈却怀了祝融的孩子,十二祖巫将妾身软禁起来,甚至以傀儡术控制妾身…”

想起这些年的惨痛遭遇,瑶草不由打了个寒战,又道:“这孩子出生时,天降异象,妾身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力气,才能打破牢笼,勉强逃出…陛下,这孩子一定会对妖族有用,请您救救他!”

纵然她憎恨巫族,憎恨十二祖巫,憎恨祝融,但她怀了这个孩子太久太久,久到血脉相连的感觉成为习惯,加上这孩子一出生就莫名将生机渡给了她,才让她逃出来…这孩子拥有元神啊!巫族救不了他,东皇陛下却能!

明夕玦在瑶草期盼的眼光中接过这个孩子,又问:“他可有名字?”

瑶草心愿已了,终于支撑不住,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露出苍白虚弱却极为满足的笑容:“陛下喜爱抚琴,您赐予他第二条生命,就叫他长琴好了。”

第039章

明夕玦右手轻挥,金色的光芒便洒落在瑶草的身上,融入她体内。片刻后,明夕玦手上出现一株灵草,叶子层层叠叠,明黄的花儿被埋在正中心,幼嫩苒弱,却蕴藏着无尽的生命力。

洪荒顶级灵药之一,瑶草。

瑶草一族得道极为艰难,但他们只要一修成人形,眼泪便是顶级灵丹妙药。生灵食之可延寿百年;濒死之人吃了可保住最后一口气,说不定就能撑到救援之人;无论再怎么重的伤口,只要不是特殊的污染,就能被迅速治愈…若非如此,瑶草也不至于在凶煞之气的侵蚀下活这么久,还能强撑着将长琴生下来。

明夕玦将这株瑶草放到长琴身边,轻声道:“我知你灵智不低,才会甘冒奇险,将仅有的力量全部转移到瑶草身上,助她打破束缚。方才情急之下,我用了涅羽轮回之术,从此,她不再有大罗金仙级的修为,不再有此世记忆,甚至音容笑貌都与从前大不一样,必须从一株普通的瑶草从头修炼起,也就是说,你可以当做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倘若妖族稍微有点见识的存在听了这些话,定会大吃一惊,涅羽轮回之术是在对方将要身形俱灭的一瞬,以极大力量强行收拢并拼凑对方的魂魄,将之在第一时间内强行转生的一种特殊术法。不仅极高深难学,还对使用者还有严格的要求,修为至少要是对方的三倍以上,而且就算你学会了,也要用一堆材料小心翼翼绘制阵法,还不一定能成功。偏偏明夕玦轻描淡写之间就做完了这一切,似乎完全没感觉力量的消耗,这份实力,足以让众生心惊胆战,也可见他此次闭关,尽管没冲破瓶颈,但收获不可谓不大。

只可惜,长琴不清楚这些事情,所以没有任何感觉。

明夕玦随意瞬移到一处,布下结界,又道:“巫妖二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为了瑶草的清誉,我必须将你的身世如实说出来,倘若你跟我走,定会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中,日子未必好过,也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很多妖族的接纳,而你回到巫族又不一样。你是十二祖巫期盼已久的后代,必会得到极好的待遇,虽会被计较身世,也会听见流言,却远远不如在妖族严重,何况祝融还是你父亲,你此世唯一的直系血亲…若你想回去就将这株瑶草抛开,我便留你在这里,算算时间,祝融也差不多该赶到了。”

他话音刚落,长琴就睁开眼睛,明明是个刚出生的孩子,乌黑的眼眸却是难以言喻的幽深,稍不留意就会深陷其中,再难拔出,明明极为违和,却又有种异常的魅力。

对这种情况,明夕玦却没有半分惊奇,洪荒未出生就有灵智的生灵虽不多,却也少不到哪里去,若非一出生就消耗了太多力量,长琴至少是十二三岁的形貌。何况以瑶草被掳走的时间计算,她怀长琴的时间应该久到可怕,出身越高的存在,灵智就开启得越早。长琴是十二祖巫之一祝融与妖族大罗金仙瑶草的儿子,又是应天命而生的存在,在没有十金乌的情况下,长琴的身世绝对能称第一。

正因为如此,明夕玦从一开始就没把长琴当成孩子,而是把他当做成年人平等地交流:“你选什么?”

明夕玦问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几乎称得上柔和了,不过他右手的符咒已经蓄势待发,倘若长琴回答去巫族,他便会在长琴内心种下一棵种子,只待关键时刻,怎么也不会让巫族占便宜。

长琴深深地看了明夕玦一眼,又不屑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明夕玦微微一笑,为布下一个护身结界,瞬间移到几十万里之外,又朝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算算祝融差不多到了瑶草身殒的地方,略一想对方暴跳如雷的样子,便觉好笑。

他抱着长琴一路走向辰星殿,沿路的妖族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便开始猥琐地八卦起来,心道咱们一直以为东皇陛下不近女色,没想到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连孩子都有了…明夕玦没在意这群家伙的嘀嘀咕咕,他站在辰星殿大厅,感知到帝俊不在,便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自己才离开不久,帝俊怎么也不见了?将神识延伸出去,才发现帝俊在一处血气与怨气冲天之地,明夕玦想去找帝俊,却怕铸剑祭坛伤到长琴,便跑去济慈堂找莲雪。

莲雪是青鸾与百灵混血,亦是一名穿越者,前世是小学老师的她特别有孩子缘和动物缘,也极喜欢与纯洁的孩子,可爱的动物们相处,由于身上特殊的亲和力,实力不过太乙真仙的她已是济慈堂的堂主,也相当于妖族孤儿院的院长。

明夕玦本以为,莲雪大概会坐在一群孩子的中间,给他们讲故事。谁知他见到莲雪的时候,莲雪纤长秀美的手指正轻轻弹着一只小小的乌鸦幼崽,虽没用多少力,却也足够让这只乌鸦幼崽不舒服一阵。令人称奇的是,这只乌鸦幼崽竟然没有挣扎,而是认命一般懒洋洋地趴在窝里,似是在享受阳光,很是惬意。

莲雪见到幼崽这副样子,不由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正色道:“混吃等死的宅男是没有前途的,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说罢,她两根手指头拎起幼崽,扬到半空中时,手指一松,小小的乌鸦便开始自由落体运动。这只幼崽被吓了一跳,不住扑扇着翅膀,死命挣扎,似乎想要飞起来,却歪歪斜斜得不像话,反倒让自己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眼见他马上要与地面亲密接触,莲雪飞快地接住他,以明夕玦的耳力自然能听清莲雪的话:“夜月,你现在可是乌鸦,知道么?乌鸦!哪有不会飞的乌鸦?你给我好好学,学到会飞为止!什么?想休息?行不行我直接找个悬崖把你扔下去?”

仅仅这一句话,明夕玦却感受到了浓浓的怨念,可见每个穿成鸟类的穿越者都得过学飞这一关,而且好不凄惨,所以当他们看到同胞在重复自己的遭遇时,都非常欢快。

想起自己以前被帝俊不住嘲笑的悲惨史,再看看与当初自己体型无二的小乌鸦,明夕玦略带怜悯地望着小小一只的乌鸦幼崽夜月,心中不住吐槽。

谁让你认亲的?嗯?如果不认亲,也不会被单独拎出来“重点关爱”吧?

明夕玦哪里知道,此时欲哭无泪的夜月从头到尾都没有认亲的打算,但是人类穿成动物后,一时思维转换不过来,什么都比同族慢,这一点在兽类身上还不明显,在鸟类身上就…真是杯具啊!

明夕玦兴致勃勃地看着莲雪欺负夜月,心想自己是待会进去呢,待会进去还是待会进去?长琴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深深觉得十二祖巫对这家伙忌惮至极,完全就是傻瓜一样的行为。

还没等明夕玦有所动作,帝俊便出现在一旁,无奈道:“你怎么才离开一会就抱了个孩子回来?你知不知道,白泽刚刚特地找到我,隐晦地提醒我应该注意你的私生活…”

明夕玦对妖族八卦流传速度之快叹为观止,却没什么玩笑的心思。他在第一时间给长琴施了一个昏睡咒,又布下结界,方郑重道:“大哥,长琴是瑶草与祝融的儿子。”

帝俊上前几步,端详了长琴一会儿,才问:“肯定不止这些,否则你定不会将他带回来。”

明夕玦点点头,右手伸进长琴的襁褓,将一架精致小巧到极点的琴取出来,帝俊的脸色立刻变了:“这…怎么可能?”

以帝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这一架琴与长琴的灵魂完全相连,心意相融,也就是说,长琴无需祭炼与沟通就能将这架琴的威力发挥百分之百,甚至更多。

纵然以帝俊的淡然,在见到长琴的时候,也油然升起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要知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河图洛书。不过,帝俊也不会真嫉妒一个孩子,他所考虑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帝俊不清楚,明夕玦却明白,这架琴之于长琴,就有如辞缘之于自己,创世之书之于耶和华,望舒之于绾绾,换句话说,长琴就是这架琴的真正主人,亿万世界中,再没有任何一个生灵,任何一件器物与他们的契合度,能比得过他们之间的感应。

“大哥,正如你所看到的,长琴就是天道用来对付屠巫剑的利器。”明夕玦冷笑道,“屠巫剑练成后,除却伤害不到混沌钟与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外,几乎是无坚不摧,污染一切,本身却不会受任何影响。长琴却是天生的乐神,能引起屠巫剑内部的共鸣,若他实力强一点,一曲终了,屠巫剑应声而断也有可能。就算不行,让屠巫剑暂时不听大哥的掌控,对长成后的他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明夕玦并非危言耸听,事实上,巫妖二族败落后,屠巫剑被鸿钧得到,将之净化后,又命昊天与瑶池将之赐给黄帝,耗费无数人族精血与灵魂炼制的屠巫剑,竟成为人族圣器轩辕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但拥有巫族克星屠巫…哦不,是轩辕剑,本应像砍瓜切菜一样迅速除去蚩尤大军的黄帝,为什么会在与蚩尤的战争中屡屡落败?太子长琴可谓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明夕玦露出讥讽的笑容,鄙视天道永无止尽的开挂。

祝融为什么能留下血脉?瑶草为什么怀孕这么多年?不错,天道就是在等帝俊的行动!如果帝俊炼制屠巫剑,长琴便应运而生,协助巫族,让屠巫剑暂时失效,巫妖二族还得同归于尽,帝俊若没有炼制屠巫剑的意思,瑶草怕就只能一尸两命了!

第040章

帝俊深深地凝视了沉睡的长琴,神色颇为温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几分无奈几分苍凉的声音说:“你如何能保证,长琴选择跟你回来,不是想给巫族做探子呢?”

还没等明夕玦说什么,帝俊又道:“他父亲是十二祖巫之一的祝融,在巫族地位与我们相若,他又拥有强大的元神,在巫族自然会得到极度的重视,而在妖族呢?妖族不缺大罗金仙,也不缺洪荒异种,说句不好听的,瑶草在与不在,其实没什么分别,他又是这种身世…你凭什么认为,他会舍弃更加优渥的生活与尊贵的地位不要,跑来妖族过备受讥讽甚至欺凌的日子?瑶草的临终托孤分量真能那么大,让你视他若亲生孩子,为他遮风挡雨,扫清一切障碍?”

帝俊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字字句句直指关键,应天命而生的存在灵智都不会差,更别说长琴是天道培养出来对付妖族的,万一他是叛徒呢?或者说,万一天道无耻地让他产生怨愤之心,背叛妖族呢?

明夕玦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大概是他比较识时务吧?”

“识时务?”帝俊看了看长琴,又用一种更加奇异的目光望着明夕玦,“你确定哪天我们交战的时候,他不会识时务地投奔到巫族阵营里去?”

“大哥,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自有计划。”明夕玦回答。

出人意料的,帝俊并没有再追究此事,只是说:“既然你有分寸,那我也不多说什么,长琴是你捡回来的麻烦,必须由你负责,我什么都不会管。如果他害得妖族出了事情,我唯你是问!”

明夕玦随意点头,又加了一句:“大哥,那我住天庭,不回太阳宫了啊!”

“随你。”帝俊转身,相当干净利落地离开。

确定他离开后,明夕玦左手抚额,轻声喃喃:“糟糕,总觉得大哥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