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厮被踹中小腿,惊叫了一声,“少爷?!”

陈望握紧了手,半分目光都没施舍给小厮,只看着谢馥离开的方向,目光明亮灼人:“这就是一见钟情,这就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都是什么鬼?

小厮脑子实在是转不过弯,反应不过来。

“我爱上她了!”

陈望也懒得搭理他,直接三两步跨出去:“走,请人提亲去!”

“咕咚!”

小厮听着,下楼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踩空,头朝下摔了个满天星。

☆、第019章再行一善

摘星楼。

阿潇在廊上站着,就等着秦幼惜回来,远远瞧见秦幼惜的身影,她终于惊喜地叫了一声。

“姑娘!”

秦幼惜走近了,阿潇脸上的表情却愣住。

“姑娘?”

秦幼惜脸上依旧带着堪称妖娆的笑容,只是两只眼眸里藏着很多很多东西,沉得要压倒她。

她游魂一样从阿潇的身边飘过去,上了楼,轻声一笑:“时辰不早了,你去给我备下香汤,我要沐浴。”

“……”

阿潇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站在楼下,她抬头看去。

秦幼惜一步一步走得更高,很快就到了楼上那个特殊的房间门口。

锦姑姑的身影映照在窗上。

秦幼惜站了一会儿,叩门三声。

“笃笃笃。”

“进来。”

“吱呀。”

秦幼惜推门进去,返身合上门。

阿潇看见,她那一张脸,在关上门的刹那,绝艳无比。

不知为什么,阿潇心里那种惶惶然的感觉变得更加厉害了。

锦姑姑……

锦姑姑是摘星楼的主人,可听说她以前是在宫里听过差遣的。

锦姑姑会画一手好妆,再丑的女人到了她的妙手之下,也会变得倾国倾城。

她仿佛对女人的一切了如指掌。

可是作为摘星楼的主人,她对摘星楼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那一次……

那一次,秦幼惜的嗓子坏了,谢馥找到锦姑姑,跟锦姑姑说了话,锦姑姑才出手,亲自教导了秦幼惜。

于是,她原来那靠着嗓子的姑娘,一下变了。

锦姑姑是什么人?

没有人知道。

可阿潇记得,曾有一次,自己看着谢馥那素面朝天的样子,异常不解,也不知到底哪个胆子忽然大了,竟开口问锦姑姑:像谢二姑娘这般的人,才是天生的国色天香,可偏偏半分粉黛不沾,看着终归寡淡了一些,岂不可惜?您为什么不为二姑娘上妆?

锦姑姑站在镜台前,立了许久,半天没有说话。

阿潇以为,她不会说话了。

就在她准备告退的时候,旁边立着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一下。

锦姑姑开了口。

那一句话,被阿潇记到了现在。

锦姑姑说,我怎么敢?

您为什么不为二姑娘上妆?

我怎么敢?

阿潇一直不明白。

可她知道,锦姑姑跟谢二姑娘之间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简单。

她怔怔地忘了许久,看见那一扇窗上出现了秦幼惜的影子,估摸着自家姑娘应该要好一会儿才出来,终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为秦幼惜准备香汤。

街道上。

高府的轿子不疾不徐地在路上走,霍小南就走在轿子左边:“姑娘,这出来一趟就喝了个茶,未免也太无聊了吧?要不咱们听会儿戏去?”

“京城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戏班子?”

听着霍小南一建议,谢馥微微动心,开口一问。

霍小南掰着手指头跟谢馥数:“前段时间德云班刚刚入京,还有前段时间园子里唱昆山腔的,哟,那腔调,您是不知道,小南我打院墙外头路过,都被惊了一跳呢。不过要说戏好看,还要看前段时间杨柳班新排的《拜月亭》……”

“看都看腻了。”

满月听见《拜月亭》几个字,便不屑地甩了一对白眼。

“……”

霍小南说不下去了,斜眼看过去:“你能耐,我不说了,你也别去看了!”

“哎!你——”

满月老大的不高兴,怎么这人老是跟自己抬杠呢!

坐在轿子里的谢馥听着两边传来的声音,只觉得一个脑袋大成了两个。

“都别吵了,不就随便去看个戏吗?”

谢馥话音刚落,外面就一阵骚乱。

长街上人来人往,一名衣着破烂的老头在前面仓皇地跑着,不远处跟着一群捕快,脚踏皂靴,步履飞快,一面跑还一面喊:“站住!”

老头儿听见声音,跑得更快了。

只是他的脸上,分明带着一种惶恐。

毕竟年纪已经大了,须发近百,脚步蹒跚,又如何逃得过捕快的追捕?

他脸上渐渐露出绝望的表情来。

前面就是谢馥的轿子,几名高府的轿夫看了前面似乎是京城的捕快正在抓人,都连忙停下脚步。

霍小南大喊一声:“落轿,落轿,快落轿!”

这些人冲撞起来,谁知道会不会闯过来,伤到自家姑娘。

霍小南谨慎地站到了前面去。

此时,那小老头儿已经跑到了前面来,在看见谢馥轿子的那一瞬间,他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接着就看见了其中一名轿夫腰上的腰牌。

小老儿不识字,但他曾经听人说过,这就是高府的轿夫,给大学士高大人抬过轿子的!

高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官儿他不清楚,但是他也曾听人说,连皇上都听他的!

小老儿想也不想,跑了上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一声朝着地上磕头,放开破锣嗓子就大喊一声:“高大人为小人做主啊,小人冤枉啊!”

刚刚落下轿子的轿夫们愣了,霍小南嘴巴张大,满月险些觉得自己在做梦。

轿子里的谢馥看不见外面情况,只是在想:难道正好碰到高拱的轿子回来?

高拱的轿子当然没有回来,这小老儿不过错认了谢馥的轿子,以为是高拱罢了。

只是他这么一嗓子喊出来,整条街都跟着静了。

高大人?

大家伙儿四下看了看,接着都把目光投向了路中间那一顶小轿。

朝廷大官,怎么说也应该是八抬大轿吧?

这一顶小轿,似乎不是高拱吧?

一片面面相觑的寂静之中,只有老头儿不断磕头哭着喊冤的声音,还有……

脚步声。

密集的脚步声。

因为小老儿拦了轿子喊冤,周围的人都已经围上来了,后头追来的一群捕快只好快速拨开人群。

“都让开,衙门办案,速速让开!”

很快,人群分开了一道豁口,十来名捕快在一名捕头的带领下,很快过来了。

老头儿还在磕头,额上已经能看见淋淋的鲜血。

按刀的捕头面带怒意,三两步走了过来:“好个老贼,你继续跑啊!”

小老儿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官差老爷,真的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啊!”

“我等好心去你家办案,你却连我们的东西都敢偷!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还能出来第三个人来不成?!”

捕头看上去年纪并不很大,可是面色阴沉,自有一股奇异的凶戾之气。

他按住刀的手背上有一块深深的疤痕,青筋暴露。

霍小南见了,已经认出这人是谁来,悄悄凑到轿子窗帘旁说了两句什么。

谢馥坐在里面听见,微微点头。

外头小老儿面临捕头愤怒的目光,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时口舌打结,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一个劲儿地开口。

“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他脸上凄惶的神色更重了,脸上皱纹密布,看得出过的日子并不怎么好。

一个,京城的普通小老百姓。

周围人已经纷纷开始指指点点。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方才捕头与老头儿的对话之中已经很清楚。

这老头儿家里遭贼偷,于是去衙门报案。

衙门几个查案的捕快接了案后,就去查看小老儿家中的情况。可没想到,在捕快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摸腰上的钱袋,竟然没了!

小老儿慌慌张张,形迹可疑,捕快们怀疑不怀疑他怀疑谁?

捕头当即表示,要查他,带他去官府走一趟。

官府之中刑罚严酷,他哪里敢去?

想也不想,小老儿连忙跑路。

捕头们一看他跑,立刻跟着追上来。

没想到,这一路跑过来,就撞上了谢馥。

捕快们可不会这么没眼色,觉得前面的就是高胡子。

再说了,衙门办案,就是高胡子在这里,也没道理拦他们。

那捕头抬起手来,露出手背上一块狰狞的伤痕。

“赶紧给我抓起来,带回衙门审问!”

“是!”

身后的捕快们一起喊了一声,就要走上来,伸手拿住小老儿的肩膀。

小老儿脸上的惊恐变得更加强烈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啊!小老儿怎么会做这种事……差爷啊!”

“慢着。”

就在捕快们已经扭住了小老儿肩膀的那一瞬间,一声拉长了的声音忽然出现。

这声音太悠闲,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太懒散了一些吧?

捕头没想到自己办案还有人敢拦,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之前根本没引起自己注意的那一顶小轿旁边,站了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正看着他们这边。

“是你叫我们慢着?”

捕头微微眯了眼。

在京城这一块地界上,谁不知道他“刘一刀”的本事?

竟然有人敢找死?

霍小南笑着站出来,对着捕头一拱手:“刘捕头,久仰大名。这一次倒不是小人叫您慢着,是我家小姐指示。”

“哦?你倒知道我姓刘。”

刘捕头冷笑了一声。

场中站着拿人的两个捕快一怔,似乎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手上劲儿一松,那小老儿连滚带爬地就直接窜到了轿子前面。

“多谢高大人做主,多谢高大人做主,大恩大德,小老儿毕生难报啊!”

说完,又跪下来磕头了。

霍小南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人啊。

刚才难道没有听见自己说了是“小姐”吗?

唉。

霍小南强行将自己心里古怪的感觉压了下去,抬起头来,对上对面刘捕头锋锐的目光。

衙门里办差的这些人又如何?

换了以前,霍小南肯定怂得跟孙子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悠然道:“刘捕头的大名谁人不知?赵家庄十五条连环人命案的凶手,就是刘捕头您四年辛苦追捕下来,历尽艰辛,还险些丢了半个手掌。京城百姓谁人不称道?”

刘一刀,本名叫什么,估摸着没人记得了,可所有人都记得,他险些被凶徒一刀砍掉半个手掌。

那一次追捕了凶徒归案之后,刘一刀的手背上就留下了狰狞的伤疤。

从此以后,百姓们都叫他“刘一刀”,至于水面下的那些江湖地痞,见了面都要恭恭敬敬拱手叫一声“刀爷”。

霍小南以前在市井里打滚,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刘一刀的大名?

这人年纪没比自己大很多,可是脾气是一等一的大。

还别说,若是这人当街要跟自家小姐闹起来,真不一定能下得来台。

霍小南想到这一茬儿,还有些头疼起来。

满月看着这场面,愣了好半天,之后僵硬地扭过脖子去看轿子。

轿子里半分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