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身上有些汗腻腻的,不若另烧了水来,我干脆洗个澡倒爽利』

暖月素来知道自家姑娘的怪癖,不是她和何妈妈下死力的拦着,必是日日都要沐浴才好的,巧兰这里还愁呢,等到了冬底下可怎么好,没瞧见过这么爱洁的,却勾着头瞧瞧那边架子上的洋时钟,见时间倒还宽裕,于是吩咐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快着准备起来。

在里屋描金的大屏风后面,是个小小的耳房,被谢桥单个辟出来当了洗澡间,放了个半人高的大木桶,谢桥坐在里面,温热的水把她整个包围住,全身的毛孔都在放松,舒服的不行。

水面上浮着一层干花瓣,巧兰在她背后解开她的发辫,用那玫瑰花味的洋胰子给她搓洗头发,谢桥有一头浓密顺滑的长发,搭在手上,如同一匹上好的黑缎,巧兰一边轻轻揉搓着,一边想自家姑娘却真有些怪癖的。

例如从来不叫使唤头油,嫌弃油腻,味道不好,也不喜欢用胭脂香粉,若不是她和何妈妈坚持,其实首饰也不怎么喜欢戴的,说是重的累赘,是个喜欢简单爽利的性子,白白的那么多好东西放在箱子里锁着,倒真可惜了。

不过又一想,就是这样,那边大姑娘、四姑娘还瞧着眼热的不行呢。

巧兰把谢桥的头发用温水冲洗干净,一截截用帕子绞的半干了,又用一块干的帕子围上,固定在头顶,开口道:

『姑娘可是该出来了,泡久了伤元气的。』

巧兰伺候着穿戴妥帖,仍扶着谢桥歪在窗下的榻上,捧了本宋词瞧,一边也晾一下还有几分潮的头发,却听的外面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巧兰隔着窗子道:

『我还说放你们出去玩一会儿子松散松散,谁知道一转眼,这大半天不见人影,却是去哪里疯了回来』

带头的小丫头机灵,忙笑眯眯的跑过来,隔着窗子对谢桥蹲了个福道:

『巧兰姐姐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呢,这是春叶姐姐编的玩意,是给咱们三姑娘玩的』

说着把一个柳条枝子编的花篮递给了巧兰,巧兰接过来瞧了瞧,上面别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倒真真好看,遂捧给了谢桥。

谢桥端详了一会儿道:

『看不出来春叶姐姐,倒是个这般手巧的,不过瞧着煞是费功夫,却不该劳烦她做这些玩意』

外面那个伶俐的小丫头忙道:

『姑娘多虑了,我们几个去了,倒真真是救了春叶姐姐的』

谢桥一怔:

『这话却怎么说?』

27

27、琉璃灯谢桥怀暖意

小丫头吐吐舌头道:

『我们原本打算的去东边院子找春叶姐姐的,若是她得功夫,便去园子里玩一会子,园子里的花多,撷了来,让她教我们编花篮,谁知道一进那边院子,就见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俱都站在大太阳底下,竟是满满的一院子人,大太太两边站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大晌午的,正在哪里立规矩呢。 我们一瞧,想着自己去玩吧,谁知大太太身边的妈妈瞧见了,问什么事,我们于是就说,来找二姑娘房里的春叶姐姐学着编花篮,那妈妈扭脸回了大太太,大太太二话没说,就单放了春叶姐姐出来和我们玩了这大半天,姑娘说,我们可不是救了春叶姐姐吗』

巧兰倒是笑了,指了指她道:

『你这张嘴最是灵巧的,若是你那干活的心思,也如你这嘴一样,说不得早就出息了』

那丫头嘿嘿一笑,做了鬼脸跑了,谢桥掩着嘴轻笑。

巧月回头道:

『要我说,那边院子里的规矩早就该立起来了,上次我去二姑娘房里寻花样子,却见那院子里,竟是没有一个人的,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我一声,走进去,经过灶下的小屋子,好家伙,青天白日里,一帮子婆子就在哪里聚赌吃酒,热闹着呢,进了二姑娘屋子里,连个茶水都要春叶亲自差了小丫头去烧水泡来,这是哪里的事,全没把主子们瞧在眼里,要我说大姑娘就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假厉害,没得总寻思着找咱们的麻烦,却被底下的奴才们这样欺压着』

谢桥脸微微一沉,巧兰忙住了嘴,谢桥白了她一眼道:

『咱们自过自己的日子,何必管那院子里琐事,左右有大伯母掌管着,必是不会出大格的,却要你来费什么心,真真你还不嫌累得慌』

何妈妈掀开帘子进来,听了这话,笑道:

『可不是说的,就没有巧兰丫头操不到的心,要我说,还是歇会子是正经。』

边说着边上来帮着谢桥整理衣裳,巧兰探手摸摸,头发里外都干透了,寻了玉梳来给谢桥梳头发。

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巧梅提着个方正的盒子一脚迈进了院子来。

巧兰忙迎了出去:

『这眼瞅着晚半晌了,怎么你到上我们这里来了,可真是稀客』

说着拉拽着进了里屋来,巧梅蹲身给谢桥见礼,扭脸对巧兰道:

『你这张嘴如今越发灵巧的不行了,怨不得,前日巧月还说,你这丫头如今却不知吃了什么药,嘴头子利落的没边了,我这时来三姑娘这里讨口茶,难不成还要经了你的许可』

何妈妈笑了,谢桥拉着巧梅的手做到一边的炕沿上:

『巧梅姐姐什么时候来,我都是求之不得的,不用理巧兰那丫头,刚才被我排揎了一顿,心里正不爽气呢』

说着白了巧兰一眼笑道:

『还不去把前儿老太太赏下的那个黄金桂,给巧梅姐姐泡一盏来尝尝,都说难得,我吃着却还不如我平日里吃的好呢。』

巧兰笑着拧了拧巧梅的脸:

『真真你是个有口福的,您等着,丫头给您泡了好茶来伺候着』

她一句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

巧梅原来是老太太屋子里伺候的,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个黄金桂却是知道的,是供上应季的稀罕物件,莫说谢府,就是皇宫里也是不多,故此珍贵的很,虽说知道三姑娘一向得老太太的意,却不想真如此受宠,这样的稀罕的东西,能用来待客,可见必是得了不少的。

却忙道:

『我说着玩的,姑娘倒当了真,我这次来,正经是个跑道的罢了』

说着把盒子放在炕几上,打开暗扣,从里面捧出一盏通透精致的琉璃灯来:

『巴巴的,我们家大爷一下了学就亲自捧了回来的,说是子谦少爷让他给三姑娘带回来的,本来说立刻就送过来,我虑着,姑娘说不得要歇晌,就赶着这阵送过来了』

说着也稀罕的去瞧那盏琉璃灯。

谢桥仔细端详片刻,真真有些爱不释手,因琉璃在这时代虽算个金贵东西,却实在的比不上后来的玻璃轻薄通透,做灯罩的效果却也一般,还比不上那牛角灯透亮,故,虽何子谦那日里说送她一盏琉璃灯,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好东西。

罩子做的精巧轻薄,通透性虽还及不上后来的玻璃,却也差不太多了,下面雕花铜托也甚是精致细腻,竟是真真难得的物件。

巧兰端着个粉彩富贵花卉纹的茶盏进来,瞧见炕几上的琉璃灯说:

『我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原来是替何家表少爷跑道来了,这可是辛苦了,快尝尝我泡的黄金桂可得味』

说着把茶盏一把塞到巧梅的手里,巧梅瞧着她笑,却浅浅抿了一口,只觉香高味醇,奇特优雅。

谢桥放下摆弄了半天的琉璃灯,瞧着她道:

『怎么样,我吃着香气浓了的很了些,我倒是喜欢那些清淡的』

巧梅道:

『真真好茶,香的清洌透骨』

谢桥笑道:

『我前日特特查了书,上面说这黄金桂因素有"未尝清甘味,先闻透天香"之称,所以又称透天香,却不与我的脾胃想和,如今老太太倒是赏下了不少来,巧兰,你去各拿出些来,装在两个罐子里,给大哥哥一罐,给子谦表哥捎去一罐,也算我的一番回礼,虽是借花献佛,还望大哥哥和表哥不计较才是『

巧兰应了,下去收拾,巧梅目光一闪,心说都暗地里眼红老太太偏疼三姑娘,就是这个做事的周到劲儿,旁的人却哪里及的上,遂忙谢了谢桥,提了两小罐茶叶回去了。

谢桥扫了眼炕几上的琉璃灯,心里禁不住一阵温暖,忽的想起了何子谦温温的笑容来:

『巧兰,一会儿把这盏灯放在我平日里看书写字的案上,却不好辜负了表哥的一番好意』

巧兰抿抿嘴笑着应了,何妈妈寻出了谢桥的璎珞项圈给她戴上,正了正道:

『要我说,即是姑娘念了表少爷的好,晚上还是少看书吧,没得把眼睛抠坏了,却是一辈子的事。』

谢桥侧脸冲巧兰吐了吐舌头,巧兰一笑道:

『妈妈说的及是,老太太那里都说了,姑娘又不考科举,何必这样用功呢,真是的』

谢桥心里说,哪里是我用功,主要这里虽好,却没什么消遣,女孩子在屋子里,除了看书写字做针线,可还有什么可消磨打发时间的,她倒是喜欢弹琴,就怕她们嫌弃不好听。针线上她也早就悟了,自己根本不是那上面的材料,纵是再努力,也不过就那个样了,若是不看书,却还有什么事情可干的。

忽然想起现代时看到过的红楼梦里面的场景,眼睛一亮道:

『哪天咱们自己做些胭脂来玩吧,若是做的好了,分给底下的丫头们用,即省了银钱,也总比外面买的干净些』

何妈妈和巧兰互看一眼,心说自家姑娘可真是异想天开,府里的水粉胭脂都是外院的采买,一总在京里的尚红斋里按例买进来的,分上中下三等,姑娘妆盒子里的,却是最上等的胭脂,一两银子才那么一点,若说下面丫头们用的,却就差太多了,何用姑娘自己费这些力气,不过又一想,姑娘向来是个不喜欢动的,这样一来,免不了要去园子里瞧着小丫头们撷花,却也比闷在屋子里强些。

于是两人都满口的说好,倒真勾起了谢桥些许雄心壮志来,想着那些不在少数的穿越人士们,有多少是因为做这些东西发的财,到时候手里的银子多了,纵是将来嫁的人不好,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谢桥这里想的好,那边巧兰和何妈妈却掩着嘴笑,她们姑娘有时候却真有些不寻常的趣致。

谢桥却仿佛突然有了事情做,倒是打叠起了十分的热络来张罗,仔细回忆了现代时制作胭脂的工序,命巧兰去寻了石钵石捣等家伙什备着,就等着园子里花都开了,好挑拣来开始制作。

打算的好好,却没等实施,何府那边就来人了。

这日谢桥下了学,刚一进祖母的东正院,就发现今日里祖母的院子有些于往日不同,廊下的丫头婆子们仿佛多了几个面生的,瞧见她蹲身施礼后,却好奇的偷偷打量她,不禁暗暗纳罕。

刚到了门口,何妈妈早在哪里候着她了,有几分激动的拉住她的手,低声道:

『里面你舅母来了,说是奉了何家老太爷的命,来接姑娘去住些日子』

说着亲自打起帘子,谢桥点点头迈了进去。

见今儿可来的齐全,大太太二太太都含笑立在一边,老太太却拉着一个略显富态的妇人,在哪里笑着说话呢。

谢桥便猜那一准的就是大舅母了,敛衽蹲身一福,先给老太太行礼,又分别给大太太二太太见过礼。

老太太那边笑道:

『三丫头,还不过来见过你舅母,真真到了今天才碰着面,倒是我的不是了。』

28

28、殷切切忠仆劝蛮主

谢桥忙要磕头,却被那妇人一把扶住:

『何用姑娘如此大礼,你刚进京的那会子,你舅舅就催着我来了几次,要接姑娘回去住些时日,倒是凑巧了每会来的匆忙,你都上学去了,又因老太太实在爱惜孙女,说是刚来,身子原又弱,待调养些时候,必亲自送去何府的,我呀就信了个实,在家里收拾好了屋子就等着,谁知道这左等也不来,右等也没信儿,心里头就疑,是不是姑娘这一程子身上不好了,谁想那日子谦回去说,姑娘好着呢,是老太太离不了一会儿的,我才知道,老太太那里给我使了个拖刀计,我还傻等着呢,这不,今儿我可是得了老太爷的令,定要接着姑娘回去的,老太太若还拦着,我可再不依的』

她说话爽快利落的嘎嘣脆,一口气说出来,竟是别人插话都插不进来,二太太笑道:

『老太太日常说我嘴巴巧,是个不饶人的,今儿个我可是要甘拜下风了,瞧瞧她这张嘴,真难为怎么说出来这样讨巧的话』

老太太那边笑道:

『子谦他爹是个成日里没有一句话的,所以他媳妇这样,也正是老天爷配搭的好呢,若是夫妻两个在屋子里都不说话,可也不是个事不是』

说着指着何夫人道:

『你莫拿你那公公的话威吓我,今儿三丫头必是让你带去的,你的心可是好好的放回肚子里去吧』

满屋子里的人都跟着笑,何夫人笑着说:

『那就好了,老太太即体恤,也省的我回去不好交差』

说着携了谢桥的手仔细端详。

这何夫人算是个有运气的女人,娘家姓刘,本是不起眼的寒族,但是父亲酷爱读书,于那学问上,却十分精到,年轻时,也是满怀壮志的来京考科举,想凭着自己一身才学报国救民,却屡试不第,遂心灰意冷,然,学问上却真真是个出挑的,也没回老家,混迹于京城和几个文人们终日里谈诗论词吟风弄月的,倒也自在。

后来索性娶了个殷实人家的女儿为妻,在京城落户安顿下来,因广有名声,故时常被世族大户请了家去教导子侄读书,一来二去,倒真有了些体面,年过三旬,才得了两个闺女,长女刘珍,次女刘玲,刘珍到了十五那年,因有师徒的名分,就托人说与了何府的公子,原本也没想着能成,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刘家的造化,何府却不怎么重视门第的,一说和就成了。

刘珍嫁过来之前,心里不免惴惴,何府多高的门第,自己娘家这点势力,连人家的衣角都贴不上,加上听说两个小姑子,都是出了名的好,怕进了门为难于她,谁知道过门没一个月,婆婆那里就一病去了,刘氏还没来的及适应,何府里满府的大事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何曾见过这些阵仗,加上有那些刁奴看不起她娘家的出身,故意寻了事情为难于她,一时焦头烂额,那时候她又年轻,每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掉眼泪,丈夫虽算体贴,但这些事情上却也帮不上忙,最后越发闹的不像话了。

最后两个没出嫁的小姑子出来,一左一右的帮着她协理府中事务,尤其谢桥的母亲,手把手的叫她如何看帐,如何理事,如何辖制下人,四时节礼如何分派等等,这样过了半年,她才渐渐上手,心里感念着这段恩情,因此刘氏对谢桥却也有几分实心意。

谢桥小时候原也是见过的,那时却看着有些悬乎,是个风一吹就要躺上几天的病秧子,也因这个缘故,后来纵是听说身子大好了,总疑惑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那日和老爷商量子谦的亲事,老爷心属谢桥,她却轻飘飘的驳了,何府如今只子谦这根独苗,若是娶了媳妇不好生养,可不又是她的罪过了。

再有,虽念着她母亲的好,刘氏却想着自家妹子那里还有个十三的亲外甥女呢,毕竟是自己的娘家,说不得她要顾念一二,过了门自己姨甥之间也更容易亲近些。

想到此,遂存了比较之意,来打量谢桥,心里却不禁一突,小时候还罢了,如今却生生和她娘那时候脱了个形的像,刘氏想起了大姑的手段,心里不免计量,若是娶了个儿媳妇比她还强了十分去,她这个婆婆可哪里还有威信。

再说这谢桥出身谢家,嫡女的身份摆在哪里,她是说句重话都要掂量掂量的,还有自己那个公公,以前就是偏疼谢桥她娘 ,以后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可又想起了子谦那日回来的情态,却仿佛已有些摸不着的心思。

刘氏心里一凉,心里却计量着,回去就写信,让姐姐先把外甥女送进京来,自己在一旁撮合,想来少年的心思,不过是一会儿的事,说不得,就和外甥女对了眼也未可知,至于谢桥,接回去瞧瞧再说吧。

想到此,刘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道:

『我这外甥女倒生生让我想起了我们家的姑奶奶,可怜她那么个人,就这样早早的去了,撇下我这外甥女,她怎么舍得』

她说的动情,倒是勾起了谢桥些许孺慕之思,她现代的爹娘,也不知道是怎样了,眼圈一红,那眼泪就滚了下来。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忙道:

『当着我这两个儿媳妇,我也是一样的话,三个媳妇中,唯有三丫头她娘是个最和我心的,偏偏又去的这样早,所幸三丫头如今身子强壮了起来,且一天天的出息了,想来我那三儿媳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的,今儿好不容易见着面,却不要说这些了吧,免得三丫头又伤心,过了这许久,才被我哄的放开了些』

刘氏一听,倒是露出一个笑脸来:

『是啊!都是我的不是了』

遂拉着谢桥的手,细细问了些平日里的琐事。谢桥一边一一答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自己这位舅母。

身上穿着秋香色锦缎的衣裳,头上珠围翠绕的别着明晃晃的簪钗,手腕上戴着一支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脸似银盆,弯眉细目,天生有股子爽利劲儿,未语先笑。

听何妈妈说过一些,舅母的出身寒微,因此在何府里一开始谨小慎微的,后来外祖母去了,娘和姨娘都出了门子,这才独自的掌起内府来,这些年历练的,倒成了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

而且谢桥敏感的知道,她虽说不讨厌自己,但是绝对谈不上喜欢,那眼睛里的亲切后面仿佛掩藏着明显的防备和顾忌,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面上虽亲近非常,心里却没有那股子子谦表哥给她的亲情温暖。

说话间,到了饭时,小丫头进来示下,老太太道:

『有多少话,领回去不能说,非要现在一下子都说了不成,快过来,在我这里吃了饭,好让三丫头跟着你回去』

刘氏笑道:

『子谦回去和我说,你们府里的吃食不一般,今儿我倒是有口福了,叨扰老太太一顿吧。』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忙上来摆饭,老太太瞧了瞧自己的两个儿媳妇道:

『今儿何夫人在,你们也就不要回自己院子里费事了,一起在这里将就的用些吧,如今我老了,吃不多酒,你们两个陪着何夫人吃上两盅,也算是替我尽了心,宝贵家的,你去两院里把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都唤来这里便了』

谢妈妈领命出去了。

谢桥心里却有些意外,这几日上学总没见到谢雅,只谢贤一个人来的,问了缘故,说在屋子里学规矩呢,这好好的,学的哪门子规矩,参见前几日的事情,难不成是春枝的事情,连带着谢雅受了牵连。

谢妈妈遣了小丫头去二太太院子里去请四姑娘,自己却转身去了东侧院。

一跨进院门,就看见廊下规规矩矩站着的大姑娘谢雅和二姑娘谢贤,这才几日的光景,大姑娘那小脸瞧着都瘦了一圈,越加显得颧骨有些高,脸色也有些灰突突的不好看。心里却暗叫活该,这才是呢,让你成日里找不痛快,这下得了教训吧。

却说谢雅,虽然一向没什么心机,也不是真傻,好好的那日大太回来一顿暴雨雷霆的发作,自己跨院里满院子的丫头婆子,寻因由换了大半,只谢贤房里的人没怎么动,自己的奶娘都被大太太以年老不方便在房里伺候为由,发落了出去。

当时谢雅心里不忿,自己奶娘和谢贤的奶娘还不是一样的年纪,如何自己的奶娘就不方便了,待要力争,却瞧见嫡母那深幽幽冷森森的目光,吓的没敢说话,心里却怨愤的不行,谢雅这辈子要说舍不得的人,大约就只有奶娘一个了,因此眼睁睁瞧着奶娘被这样撵出去,心里却是真难过了十分的。

奶娘临走,含着老泪道:

『大姑娘,老奴这去了您也不必挂心,左右外面还有两个小子,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只是姑娘,您就听妈妈一句劝吧,今后遇上事千万莫要莽撞,在心里掂量几个过子再行事,也莫要净想着和三姑娘别扭,说句透心的话,这嫡庶有别,即便您不服气,这却真真是你的命啊,人不能和命争不是。再有,大老爷、大太太哪里纵然指望不上,您那个亲娘的话,也不全是好的,自己要有个主心骨,有事情莫若求老太太去,到比旁的有些用处,莫要听信她人之言,错了主意,将来可是后悔也找不到地方哭去,老奴这里拜别了』

说着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雅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29

29、争亲事个个有心肠

奶娘蹒跚的去了,谢雅才彻底领教了,自己原来不过如此,什么大小姐,什么公侯之女,连自己身边的奶妈子,她都护不住。

这还不算完,到了晚间,大太太派人来传话,说奉了老太太的命,学里从明儿起,大姑娘也不用去了,请了两个嬷嬷来教教大姑娘女孩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去上学。

谢雅一听,心都凉了,这是大太太安心要整治自己呢,心里也疑惑,怎么还有老太太的话。房里的丫头外面的婆子都换了一茬子新的来,里外没有一个心腹人,让她想说句体己话,都找不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