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已经占尽了便宜,却还做这般情状作甚』

听他这话,秦思明倒是轻声笑了起来,侧首望了望身边开的正好的一丛山茶,一朵朵深浅不一的红色,竟仿佛那年郊外,桥妹妹脸上的红霞一般,晕染醉人。令人忍不住想掬在手中,藏于心间。从此日日瞧夜夜看,总也不会厌烦的。

探玉兰谢桥进王府

谢桥见到秦思明的时候,已是郡主大婚后,秦思明要回京的前一日了。在云州城南的漫思茶楼,谢桥沿着木质雕花楼梯,一进到二楼靠窗的雅间里,就看到临窗而立,殷殷望着自己的秦思明。

玄色镶银线云纹的锦袍,腰间佩剑,垂下大红的剑穗子已经半旧,有几分眼熟,和他的玄色衣裳倒是极搭配,俊眉厉目,鬓若刀裁,大概一路送亲而来,难免风吹日晒辛苦,比去年时略黑了些,却更显出一份独属于男子汉的器宇轩昂来。

明亮如星子的眸子,近乎贪婪的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片刻,忽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竟是冒出些许傻气。

后面的巧兰撑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巧月瞪了她一眼,巧兰吐吐舌头,谢桥微微一福:

『慎远哥哥,这一向可好』

久别重逢,秦思明显然忘了礼数,没答她的话,几步上前就来拉谢桥的手,却被谢桥一侧身躲了开去,坐在靠窗酸枝嵌云石的椅子上,望着他抿着嘴笑。

巧月在外间接了小伙计送来的茶,亲自捧上来,放在中间的小几上,和巧兰悄悄退出里间,在落地罩外面的纱帐后头候着。

秦思明也知道自己一时忘情,大约冒失了,便笑笑坐下来,细细打量对面的谢桥,真是长大了不少,身形抽长,已现窈窕之姿,出了母孝,便没穿往年的那些素净衣裳,着了一件海棠红的袄裙,整个人犹如一株盛开的海棠花一般灼艳。

头上一半头发挽起,用一支羊脂白玉的镂雕双线鱼簪,别住青丝,鬓边戴了一朵开的正好的浅粉色茶花,更映的她五官秀美,肌肤莹白,手里执着一把纱质美人扑蝶的团扇,遮住红润的小嘴,望着自己的一双妙目中,含着一份羞涩两份嗔意,仿似有淡淡珠辉缓缓流转,瞧的秦思明一时有些呆傻。

谢桥把手里的团扇放在小几上,端起茶慢慢吃了一口,扫了秦思明一眼道:

『慎远哥哥明日就要走了,我让林伯备下了些云州的土仪特产,回头差人送到管驿中,慎远哥哥带回去送人也是好的『

秦思明略略收住心猿意马,目光还是不舍的移开片刻,盯着她小声道:

『多亏妹妹打点的如此周到,我这里记下妹妹这一番心意,这些时日我也搜罗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都一一好生收着呢,等妹妹赏玩,只不知妹妹何时回京去,我心里......心里......』

说到这里,俊脸涨的通红,竟是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谢桥瞟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爹爹也说让我回京去,老太太那里已然来了几封家书催了,只如今快入夏了,贸然赶路怕沾染了暑气,说入了秋若无大事便可动身』

秦思明脸上一喜道:

『不若索性跟着我和子谦一起回去倒更便宜』

谢桥歪头看了看他,站起来道:

『那里就如此急了,说不得也要等一阵才是道理,你们是送亲的皇差,我跟着像什么话,若是让人知道了,便更不妥当了』

说着目光略略扫过他腰下的剑穗子,抿抿嘴道:

『我这便回去了,慎远哥哥一路珍重』

说着微微蹲身一福,秦思明那里想到她这就走,心里一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谢桥没防备,却正被他拉个正着,秦思明只觉触手滑腻,柔弱无骨,低头看去,捏着一方罗帕的青葱玉指,如兰花瓣一样精致漂亮,不觉心里旖念忽生,握着竟不愿撒开手去。

他这个惫懒的模样,谢桥的脸顿时一阵大红,急忙使力一抽,从他掌中抽出手来,绯红着双颊,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遗下一方罗帕在秦思明手里,也顾不得再要回来。

好半天,直到环佩叮当声远去,秦思明才回过神低低笑了起来,控制不住脑子里想入非非。坐了好半天才下楼去。

刚一出茶楼,便见檐下候着的巧月,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看到他出来,忙上前行礼道:

『姑娘另外备下了几份礼物,晚间便让林伯亲自送过去,每份礼物上面均有姑娘写的条子,给谁的东西,都分的极清楚,二爷回去按条子挨个送去便妥当了,还有给老太太做的一些衣裳鞋子等物,也请二爷一并捎了回去,省的再让别人跑这一趟,倒耽误了许多功夫』

说着又笑了笑,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

『这是姑娘吩咐给二爷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我们姑娘闲暇时打的几个络子,各色长短均有,二爷瞧着配衣裳用吧,另,替姑娘问老王妃郡王妃的安康』

说完蹲身一福,上了边上的马车去了。

秦思明拢了匣子就回了管驿,关上门急忙打开匣子翻了翻,除了十来个精巧的络子之外,尚有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秦思明拈起来细细端详,绣的花样也平常,寓意吉祥的花好月圆,打开里面却藏着一张折叠的纸张,秦思明微微一愣展开,入目便是桥妹妹娟秀的字体,并无旁的话,只抄录了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思明发现自己的心豁然开朗起来,这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想来花好月圆指日可待了,心里一阵阵冒出喜悦的泡泡,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竟是说不出的快活。

好半天才把荷包谨慎的收在怀中,贴身放起来,想着回去是不是缠着祖母,早些娶了桥妹妹家去才好,现在开始准备,到了年底便可成就佳礼。

心里计量着好事,回京的一路,觉得比来时要慢了许多。

再说谢桥,一时冲动抄了首诗词夹带在荷包里,送给了秦思明,忽想起秦思明身边早已有通房的丫头伺候枕席,不禁又后悔起来,一时有些心里发闷,便也懒怠出门,在房里看书画画,或与丫头们做些针线上的活计,渐渐的才回转过来,有时候谢桥也想,自己竟然也变成了这样患得患失的人,未免好笑。

因谢桥如今长高不少,况且也瘦了一些,以前的衣裳便都不合适了,再说出了母孝,也需另做些鲜亮颜色的衣裳,还有成亲需要的一些帐子等大的绣活,眼瞅着过了这个年,姑娘就十四了,掂量着至多也就是明年便要娶过去,若要好活计,从现在开始准备也不算早了,因此这一程子,谢桥房里倒是分外忙碌起来。

进了五月,这一日,谢宜岳回来忽对谢桥道:

『你表姐虽如今贵为王妃,毕竟远离父母亲眷,王爷日理万机,百事缠身,必然无有过多空闲陪伴,虽是新婚,便难免有些郁郁之色,今日让翠翘特来寻我,说让你进王府小住几日,与你表姐解闷说笑,说不得就好些』

谢桥不免有几分迟疑,谢宜岳以为她担心去年的事情,遂道:

『当初你扮男装去请寒大夫为爹爹医病,也是一片孝心驱使下的权宜之计,我已私下里与王爷说的明白,他必不会怪罪与你的。』

依着谢桥的本意,自是不乐意去的,玉兰是自己的表姐,还有旧时的情分在,论理去陪伴几日,说说话也是该的,只那位镇南王,因着父亲的一场大病,谢桥从心里总有几分抵触。

谢宜岳打量她的神色叹口气道:

『你表姐小小年纪嫁的这样远,那王府里又甚多规矩,必是不自在的,你过去和她说些笑话,倒也是你们姐妹之间的情意。便不要推辞了才好』

谢桥只得点头应了,过几日,略收拾了,便进了镇南王府,大门自是避开,从角门进到内宅,才落了轿,翠翘已经带着几个婆子迎了出来,蹲身一福道:

『桥姑娘这一向可好,王妃那里念叨了几日,今儿才把姑娘盼了来』

谢桥倒是知道,外祖父跟前的大丫头翠翘跟表姐陪嫁了过来,这时见了,倒也并不意外,拉着她的手迈进了垂花门,沿着连廊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玉兰姐姐可还好』

翠翘略略扫了眼四周,见四下都是可靠的人,才微微叹口气道:

『论说也算好,只是王爷事忙,平日里极少进后院的,到如今一月有余,算上洞房花烛夜,也不过两三次宿在王妃房中,尚有几日在别的妻妾房中过夜,剩下的时日,便都独居在前面竹影轩的书房里,因着这件事情,王妃即便嘴上不说,想来心里必不大痛快的,如今姑娘来了,也很劝劝王妃才是,举凡深宅大院的公府侯门,哪家不是这样过的,何况镇南王乃是据守一方的藩王,岂会终日耽搁在内宅之中』

谢桥目光一闪,不禁扫了这丫头一眼,以前倒也没大理会,如今这番话听下来,倒是真有些见地,只玉兰表姐那个性情,想来是瞧不通透的。

转过一扇富丽堂皇的云石屏风,便是一个精致阔朗的院落,迎面五间正房,两侧东西厢房,颇有几分京城府宅的布局,院子中间挖了一个偌大的池塘,蓄水养了锦鲤,院中却没有本地盛产的名花山茶,反而植了几株玉兰,花期未过,开了一树或洁白或淡紫的玉兰花,幽幽随风飘落一院的玉兰花香,清香馥郁。

下面的围的土甚新,想来该是为了玉兰才现移过来的,倒算有心。廊下分左右站着十来个衣着华丽的仆妇丫头,谢桥目光扫过门前,当头的四个大丫头,穿衣打扮比别的丫头更鲜亮许多,个个姿色不凡,明眸善睐间,天生就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勾魂摄魄,谢桥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最前面两个打起帘子,操起软糯的声音回禀:

『谢姑娘到了』

谢桥也不理会她们暗暗打量的目光,迈步进了里面,过了隔扇碧纱橱,只见当中一张紫檀嵌云石的罗汉榻上,斜斜倚靠着一位盛装端丽女子,虽打扮的贵重非常,脸色却有些郁郁晦暗之气,莫一看上去,谢桥恍惚见到了那时的舅母。

这两年来未见,玉兰表姐竟越发酷似舅母的神韵了。

蔷薇侵香蕉影横斜

谢桥刚要下拜,何玉兰坐起来,一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道:

『你我姐妹,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拉着谢桥坐在榻上,仔细端详她半响道:

『这一年多不见,妹妹倒是长大好些了,想旧年我们一起的日子,竟仿佛昨日一般』

说着微微蹙眉轻叹。

谢桥暗暗打量她,见气色还好,眉间却仿似积着几分郁色,以为她是思念家乡了,遂宽慰道:

『这云州虽说远,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姐姐呆的久了,便会喜欢这里了』

何云兰瞧了她两眼,才略略舒展眉头道:

『我果然不如妹妹,妹妹倒是和以前一样,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自在非常』

一时丫头上了茶来,两人仍坐在榻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儿。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午时,外头一个体面的婆子进来回说:

『王爷传下话来说前面今儿有客,便不过来吃了,王妃自己用膳便了,另外交代让谢姑娘不要见外,即是王妃的妹妹,这里便是家里了,定要多住些时日,也好陪着王妃说话解闷』

玉兰脸上微微有些暗淡,挥挥手道:

『既如此,便不用很折腾,选几样清淡可口的菜,摆在这屋里罢』

婆子领命下去,不大会儿功夫,丫头提着一个偌大描金的食盒子进来,直接把饭菜摆在了榻上的矮脚几上。

谢桥扫了几眼,镇南王倒也有心,只这几样却都是京城极有名头的菜,谢桥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自然知道在云州这地方,要做出地道的京城菜有多不容易。

显然玉兰的胃口不是很好,只略点点卯,就放下了筷子,谢桥也只得跟着不吃了。心里想着,若是这样过几日,说不得自己真能减肥了。

饭毕,又说了会儿话,瞧着玉兰有些困倦之色,谢桥便告辞出来,由着翠翘引路,去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镇南王府占地颇大,一路行来,触目所及俱都是不尽的曲廊和庭院深深,竟是比安平王府还大上许多。拐进一弯粉墙,便是一个清幽的小院落,翠翘便道:

『这里是侵香苑,离着王妃的玉兰轩近便,侧面隔着两个院落就是王爷的书房,所以地方也幽静,王妃知道姑娘一向喜静,便特特挑了此处,前二日就赶着收拾出来,以备姑娘住』

谢桥说了声有劳姐姐费心了,便四下打量几眼,倒真是个难得的地方,院子半边的墙上盘了一架蔷薇,如今盛开了一架或紫红或玉白的蔷薇花,窗下植了几丛芭蕉,罗扇般的蕉叶舒展开来,碧翠似绢,映下一片阴凉,倒让谢桥不由的记起了一首诗:

『骨相玲珑透八窗,花头倒插紫荷香。 绕身无数罗扇, 风不来时也自凉。』

不禁暗暗赞叹,竟真是个别样幽静的所在。

翠翘打点的甚为妥当,并无旁的杂人,只配了几个洒扫,烧水的粗使婆子和小丫头,房里头还是谢桥带过来的巧兰巧月和张妈妈在跟前伺候。

谢桥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番翠翘,竟是个处处周到的性子。怪不得外祖父给了表姐使唤。

屋里收拾的也很清雅,淡绿色的帐子,银红色的窗纱,映的窗外一丛碧色芭蕉越发婷婷,窗前设了一张紫檀透雕牙条拐纹单翘头的美人榻。想来若在夏日午后,躺在上头,映着窗外的一碧芭蕉小憩,该是何等惬意悠闲的享受。

隔扇门内便是精巧的寝室,虽是小住,倒是安排的比府衙自己的卧室还更舒适些。

翠翘告退下去,不大会儿功夫,便有婆子说奉了翠翘姑娘的话,送了四碟小菜并一罐鸡汤银丝面来,巧月低声道:

『这翠翘倒是个真有心的,知道姑娘午饭没进多少,特特送了吃食来』

巧兰道:

『我瞧着表姑娘可还是那时的性子,一丝没变,也不管别人,只依着自己的喜怒行事,倒是带累的咱们姑娘跟着她饿肚子,真是的』

谢桥瞪了她一眼低声道:

『就知道胡说,这里那里来的什么表姑娘』

说着轻轻一叹道:

『左右咱们先住下,待过两日,寻个借口家去便是了,在这里还是小心言行的好,以免引来麻烦』

巧兰也知道轻重忙点点头。谢桥只吃了半罐鸡汤面,便放下了,还剩下许多,让巧月巧兰和张妈妈一起分食了,才收拾下去。

首一次来,虽说谢桥不惯歇晌,可也着实不敢任意出外走动。只得在书架子上寻了本书,侧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书,巧月在里面收拾带来使唤的物件,张妈妈坐在外头廊下做针线。

谢桥尤其怕热,便把月洞窗支了起来,细细清风拂来,倒也分外清凉。巧兰却不怕热,不知从那里寻了些柳条枝子来,编了一个小花篮,把那边架上的蔷薇摘了许多放在里头,勾的院子里几个不大的小丫头,围着她叽叽喳喳的。

谢桥不禁莞尔,忽的想起刚头的情景,下面的婆子回话说王爷不过来了,玉兰的脸色立时就黯淡了下来,眉间的幽怨仿佛深闺中的怨妇一般,不过成婚才一个月,竟已经有了闺怨吗,那以后岂不更寻不找自在了。

镇南王那个人,那里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呢,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守在深深庭院里,人生的重心都落在丈夫身上。想着想着,竟有些困上来。遂阖上眼睡着了。

巧月出来就见她脸上盖着书,呼吸平缓,便上去轻手轻脚的拿开书,果然睡了,轻轻把窗子放下来,出去让巧兰她们小点声,便也坐在廊下与张妈妈说闲话。

张妈妈一手的好活计,自打她来了,这屋里大小的针线,倒是让她做了一大半,巧月巧兰都做得少了,如今张妈妈手里,正做的是一件冬天穿的厚衣裳,已然做成了大半,只剩下滚边的活便成了。

巧月拉着袖子瞧了半响道:

『如今这里暖和,妈妈做这样厚的衣裳,姑娘那里用得着』

张妈妈手里不停,说道:

『这里纵穿不着,等过了年回京不是正好,我这件做得略大些,到时候姑娘便是长高了,也能穿』

巧月叹道:

『若说这里虽好,毕竟不如京里头省心,处处有老太太打点着,姑娘也不用费这些心思,可如今咱们老爷身边没个底细的人看顾着,姑娘那里放心的下,你瞧咱们家那两位姨娘,一个性子虽好,倒是块木头一样,令一个却又机灵的过了头,竟耍些小心思』

张妈妈手里的线用完了,便把针别在前襟,去旁边针线笸箩里去寻一样颜色的线,寻到了,对着廊外的光,穿进针鼻里才道:

『我前日里听见老爷身边的小幺说,老爷这两日总去保和堂寻那位寒大夫,我瞧着莫不是瞧上她了』

巧月扑哧一声笑道:

『妈妈这可是想多了,我听说是因为宾州那边今年春起了瘟疫,正该着咱们老爷管这档子事,想来去寻寒大夫商量个预防治病的法子去了』

张妈妈道:

『这寒大夫如今可也不小了吧,怎的竟是没说个人家,论说这年龄和模样都和咱们家老爷匹配的过,只家世不知道如何呢』

巧月道:

『你莫要小看了人家,人家是镇南王的师妹,即便没有家世,也必不会嫁给平常人家的』

忽听的隔墙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叮咚的琴声,张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计,细细听了半响道:

『不知是谁,这首落雁平沙弹得真好,静中有动,颇得意境』

谢桥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点点芭蕉影落在窗纱上疏影摇曳,竟一时忘了这是那里。

巧月听到动静进来笑道:

『姑娘一贯不喜午憩,今儿换了地方倒是睡的极好』

扶着她坐起来,让小丫头舀了水来梳洗,刚收拾妥帖,翠翘一步迈进来说:

『王妃晚上在园子里的芷兰汀摆了席,请姑娘过去赴宴』

谢桥微微一愣,有几分迟疑的道:

『还有旁的什么人吗』

翠翘道:

『还有王爷的侧妃周氏,和几个后院的姬妾』

谢桥略略听说过,镇南王有两个庶子分别是两位侧妃所出,只不知怎的才来了一位。

芷兰汀实际是建在湖边的一个类似水榭的所在,却比寻常的水榭大许多,四周笼着如烟的轻纱,远远的就看见一片花影灯光下衣香鬓影,甚具美感。

何玉兰今儿换了一件大红的衣裳,打扮的很是精致奢华,头上挽了一个蝶鬓髻,旁插金玉梅花一支,前面用金绞丝的灯笼簪,两边是是西番莲的悄簪,发股犀玉大簪,后面点翠卷荷一朵,旁边点缀翠花,大如手掌,装缀数颗明珠,衬托的越发有几分丽色。

可惜即便如此,与侧面而坐那个打扮简单的女子一比,也稍显平庸了些。

侧面嵌理石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位仪态从容的贵妇,年龄看起来该有二十多了,但是容色美丽,保养极好,莫一看上去,竟比玉兰大不很多,穿着水蓝色的襦裙,头上只别了一支简单的水晶步摇,竟是更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相比之下,玉兰今晚上的一身大红,不免有些过去繁琐流俗了,谢桥略略环视四周,除了这位侧妃,却还有七八个衣着华丽姿色不凡的女子,立在一边,想来该是镇南王有些脸面的侍妾了,一个个好奇的盯着自己打量,间或互相交头接耳,虽是小声,也有些差了规矩。

谢桥不禁抬头去看上首坐的玉兰,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不禁想起了那年在何府理事的时节,玉兰向来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在何府还罢了,在这镇南王府里,她想这样安安生生的混过去,却不容易吧。长此以往,弄不好就和舅妈落得一样的下场了。

谢桥行礼毕,周侧妃一双明眸打量她半响笑道:

『倒是不知道王妃还有这么个仙女似地妹妹,如今见了,竟是连我都忍不住心里头喜欢呢』

话音刚落,汀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蕙兰喜欢谁,本王倒是要瞧瞧的』

芷兰汀穆通明因由

谢桥一愣之下,历琮之已经一步迈了进来,看到他身后的穆通,谢桥不禁愕然,退后半步略略侧身,隐在灯影里。显然这基本上是个掩耳盗铃的动作,穆通的目光穿过众人,直直落在她身上,忽的眼睛睁大,指着她大叫一声:

『你.....你......你是谢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