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子道:“我说的千真万确!”

靳重焰瞪着灵禽上人道:“上人可敢担保秋雪芙与此事无关?”

“我如何不敢?”灵禽上人挺胸道。

靳重焰说:“若是有关,你就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灵禽上人被他言语中的恶意骇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半晌才不自在地冷笑道:“你想让我滋生心魔,我才不会笨得上你的当呢。”

银环上人道:“是非曲直究竟如何,我一问小徒便知,还请平云真人让我见一见我的弟子。”大概被屠杀凌霄派满门的罪名压弯了腰,她说话的态度明显温和下来,带着些许不易察觉地讨好。

何鹤林皱眉,正要阻止,就听靳重焰笑了笑道:“也好。”

何鹤林找人去带秋雪芙,靳重焰被刘念拉住袖子,默默地走出几人的视线范围。靳重焰开心地说:“你要与我说什么?”

刘念道:“你说的与道友说的,有个漏洞。”

第70章 双宫斗,渔翁利(九)

靳重焰道:“嗯?”

刘念道:“他们杀光了凌霄派的弟子,才说出秋雪芙的名字。那么,你又是如何亲眼看到他们杀人的?除非,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人,却藏了起来。”

靳重焰抿唇,很显然,他把自己和凌霄派的弟子都绕进去了。他摸摸刘念的头,突然笑了笑:“幸好你不是银月宫的人。”

刘念看着面色郁郁的银月宫众人,轻叹道:“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靳重焰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

刘念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当初对刘念的恨铁不成钢,何尝不是关心则乱。若是,自己当初能够冷静下来想一想,又怎么会怀疑刘念对自己的真心,以为他拿了东西之后就会离开?不过是关心则乱四个字罢了。

太喜欢,才容不下半点瑕疵。

靳重焰道:“我以后会冷静。”

刘念不知道他心思已经转到那么远的地方,微笑着鼓励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银月宫的人完全被唬住了。”

靳重焰面色一冷:“还不够。”

银月宫做的,远不止他们表面看到的这些,私底下必然还有更多见不得人的事。是他们太大意了,从银月宫派下弟子成为青国国师开始,就已经出现了不安分的苗头,却没有被他们引起重视。

秋雪芙被人带了上来,精神尚好,只是脸色发白。

靳重焰和刘念走了回去。

秋雪芙看到银环上人,眼睛一红,柔柔地喊道:“师父!”

银环上人不去看她,转向何鹤林:“请何师兄问吧。”

秋雪芙脸色变了变,款款地走到何鹤林面前行礼。

何鹤林道:“你可认识凌霄派的人?”

秋雪芙道:“凌霄派的宫师兄与裘师兄来访通天宫,就住在我的隔壁。”

何鹤林道:“他们平素形影不离,他们对你言听计从。”

“绝无此事!”秋雪芙道,“我们认识得时间不长,不过同在天梯山做客,所以才比旁人亲近些。”

何鹤林道:“他们平日里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秋雪芙瞄了银环上人一眼,见她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好似自己与她全然无关,心中一疼,咬牙道:“他们平日里对通天宫颇有微词,我时常劝解,却也难以解开他们的心结。”

何鹤林道:“他们说什么?”

秋雪芙又看了眼刘念。当初他们一同关在麻袋里,秋雪芙没少挑拨离间,此时更不能退缩,将当初说与刘念的一五一十地说了:“通天宫弟子在外仗势欺人的事情,我是不信的,可是我一个人说不过他们。他们还说二清道人目中无人,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迟早有一天…”

何鹤林冷着脸道:“迟早有一天如何?”

秋雪芙道:“迟早有一天要让通天宫上下鸡犬不宁。”

何鹤林道:“他们二人并非凌霄派的人,凌霄派弟子在此。”他将牛眼泪给秋雪芙。

秋雪芙茫然,看银环上人对她做手势,才知道怎么用。看到凌霄派众鬼时,她吓了一跳。这么多鬼魂,简直是掏空了整个凌霄派。

何鹤林道:“与你朝夕相对的两个人是灭凌霄派的凶手。他们说是受你指使。”

秋雪芙完全吓傻了,惊呼道:“我没有!不是我!”

何鹤林道:“你一个银月宫弟子,如何能使唤得了这些穷凶恶极之徒?”

秋雪芙连连点头道:“不错,我做不到的,请二清道人明察!”

何鹤林上前一步,几乎逼得她按捺不住地想往后躲。何鹤林目光凌厉:“是谁指使你的!”

秋雪芙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看向银环上人。

银环上人怒道:“孽徒!事到如今,还不老实交代!是有谁冤枉了你,还是威胁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快说个明白!”

她的话明着是训斥,暗地里却给了两个暗示。

秋雪芙清醒过来,忙道:“是,他们是冤枉我的!我若与他们一伙,他们怎么会绑架我?”

靳重焰冷冷地说:“这不过是你的苦肉计。”

秋雪芙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刘念:“刘师兄。我与你一同被抓走,你最清楚不过。请刘师兄为我证明!”

护崽子的狼妈妈立刻冲出来,将人往自己背后一推。靳重焰道:“他没有看清楚,我却看清楚了。其实,你从乾坤袋里出来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你们。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这当然是诈她。

秋雪芙做贼心虚,整个人脸色都白了。她想她被宫、裘二人打晕后醒来时,正好看到靳重焰朝自己冲来,对他的话更信了几分,当下就说:“我不知道他们会屠杀凌霄派…我以为,我只是…”眼珠子悄悄地看向银环上人。

银环上人眼睛何其毒辣,看靳重焰在秋雪芙交代时,朝刘念递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就知道他之前说的多半是胡诌的。可是事到如今,秋雪芙的话无疑是默认,自己绝不能让她再将银月宫拖下水。

“孽畜!”银环上人突然上前,挥手就是一巴掌。

秋雪芙被打滚了好几圈。

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弟子狼狈的模样,银环上人也是一阵心痛,嘴上依旧呵斥道:“为师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你竟然还会被这些不入流的小人蛊惑了心思!简直丢尽了我银月宫的脸面!”

何鹤林道:“你如何认识他们,为何要他们屠杀凌霄派,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清楚!”

秋雪芙听懂了银环上人的意思,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上,跳下去必死无疑,可是拉着银月宫,怕是连收尸的人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她干脆承担下来了:“不错,刘师兄的确是我和他们一起绑的。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屠杀凌霄派,我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与他们为伍!”

靳重焰道:“为何绑架刘念?”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许久,怕问出来增加刘念的担忧,只好一直闷在肚子里。可是闷得越久就越不安,好似天下之大,到处都能跳出几个人来与自己抢刘念。

秋雪芙道:“听说,是为了送人。”

送人二字一出,靳重焰整个人都炸了。

要不是刘念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他几乎要将秋雪芙撕了。

秋雪芙被他狰狞的脸色吓一跳,忙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好像是送给什么云老祖。”

刘念道:“摩云老祖?”

秋雪芙连忙点头。

刘念:“…”他和摩云老祖应当是八竿子都搭不上关系的吧?为何要绑架自己?

听到是摩云老祖,靳重焰也露出了微妙的脸色。很显然,以摩云老祖对袭明的迷恋,他绑架刘念,绝不会是什么正常的理由。

秋雪芙道:“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真的,我是因为他们许诺我,若是成功将刘念偷出去,就送我一百上品灵石。”为了给银月宫脱罪,她也是拼了。

银环上人脸色极为难看,眼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欣慰,嘴里说:“胡闹!为了区区一百商品灵石,你竟然出卖朋友!”

秋雪芙跪在地上:“请师父恕罪。”

银环上人对着木屋说:“是我太娇惯她,才养成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她既为我银月宫的人,即便犯错,也该有我银月宫来罚单,还请真人准许我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

何鹤林道:“凌霄派上下几十口的命难道不算了吗?”

银环上人冷笑一声道:“凌霄派虽然不是大派,却也不是一个筑基期弟子就能随随便便使唤人灭掉的!凌霄派弟子证言不足采信。”

何鹤林见凌霄派大弟子眼睛不敢看她,心中有数,淡然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

“是啊,话不要说的太满。”银环上人突然朝天空看了一眼,“听说贵宫的平山上人正在渡劫?依我看,这不是普通的雷劫吧。通天宫执道修牛耳,若是让人知道通天宫的长老是个魔修,怕是让天下道修都为之心慌。”

何鹤林冷冷地看着她道:“我通天宫一向行得正坐得直,不惧流言。”

他这么说,银环上人倒真的有点急。她对秋雪芙绝不像现在看上去的那样无所谓,到底是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她很多时候都将她视为自己的孩子,此时自是全力营救。

就在她思考如何打动何鹤林的时候,平云突然开口道:“既然是银月宫的内务,我们也不便插手。就请上人带着她离开通天宫吧。”

银月宫的人不信有这么好的运道。

尤其是银环上人,心中不住地怀疑这下面是否隐藏着什么阴谋,直到秋雪芙被送到她身边,她也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好在有灵禽上人在,他是个直爽人,拍拍秋雪芙的肩膀,直接带着人下山了。

第71章 双宫斗,渔翁利(十)

从头到尾脸色极差的何鹤林等银月宫所有人走后,才道:“银月宫阴谋算计我通天宫,有一即有二。师父此举,无疑是纵虎归山。”

平云真人道:“重焰,你带刘道友先去歇息吧。”

靳重焰知道平云真人特意支开自己,只好带着刘念下山,走到半路,依稀能听到平云真人道:“修道者,道为重。银月宫心怀旁骛,荒废正业,自取灭亡,我们不必理会。”

何鹤林道:“平波师叔…”

后面走远了,也就听不清楚了。

离开清影峰,靳重焰回到雾缭殿。他不在,平日有外门弟子过来打扫,里里外外都很干净。

靳重焰拉着刘念回房。

刘念看着房中的床,立刻往后缩。

靳重焰回头,一脸倦容:“阿念,我一夜未睡,困得慌,你陪我躺躺。”

出窍期的修士怎么可能一夜未睡就困得慌!

刘念道:“我外面的榻上睡。”

“哪里有榻?”靳重焰左手五指一收,外间结结实实的榻结结实实地碎了。

刘念:“…”

靳重焰在床边坐下,搂住刘念的腰,用脸蹭了蹭他的小腹。

刘念一惊,侧身挡了一下。

靳重焰本是无心之举,见状眼睛一亮,伸手往他的小腹探去,吓得刘念一下子挣开他的手,跳到了床上。

“既然你这么急,我们就早早地安歇吧。”靳重焰笑眯眯地放下床帐,将两人围在里面。

刘念注意到床帐一放下,床上的灵气就浓郁得多,讶异地抚摸床帐:“这是法器?”

“喜欢就送给你。”靳重焰顿了顿道,“连床带人一起送给你。”

刘念飞快地缩手,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不知所措道:“我,没有地方放。”

靳重焰看他满脸慌张就知道误会了,现在的自己恨不得将所有最后的东西都捧到面前讨他欢心,怎么可能计较区区一张床帐,他难受是因为不知道刘念何时才能完全解开心结。

刘念看靳重焰眼中流露难过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或者你借我几天,我研究研究怎么炼制。”

靳重焰眉毛一扬:“你做个鸳鸯床帐吧?不,鸳鸳床帐。”

刘念红着脸:“我不会。”

“你会。”

“我不会。”

“你会…”靳重焰一边说,一边滚进刘念的怀里,仰头无辜地看着他,“阿念什么都会。”

刘念:“…”

靳重焰伸手把玩他的腰带。

刘念心惊胆战,生怕他一用力,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

靳重焰异想天开地说:“阿念,不如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刘念忍不住狠狠地拍了拍他脑袋。

被打的靳重焰傻呵呵地开心:“长得像我,性格像你。”

“我不会!”这次刘念是咬牙切齿地说,过了会儿,心有不甘地追加道,“你若喜欢孩子,趁早去找个女道侣!何必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说完,久久听不到回音,一低头,靳重焰正在傻笑。“你笑什么?”

靳重焰坐起来,神色郑重地说:“阿念承认是我的道侣了。”

刘念道:“此事等平云真人点头了再说。”

靳重焰火烧屁股地坐起来,掀开床帐就跑。

刘念傻眼:“你去哪里?”

“去请求师祖!”

“…你等等。”刘念大惊,下床就追。通天宫正值多事之秋,怎好拿这种小事去烦平云真人!

可惜靳重焰满脑子“师祖首肯就能开荤”,什么都听不见了,一下子就冲去了清影峰。

刘念修为不如他,去迟了一步,走到山脚就看到靳重焰满脸铁青地下来。“阿惜?”心猛地沉下来。纵然,他认为此时不是坦白的好时机,心里却还是暗暗期待的。

看到他,靳重焰脸色稍霁,快走几步握住他的手。

刘念小心翼翼地说:“真人不同意?”

“不是。”怕他误解,靳重焰回答得有些急切,“师祖心有所悟,再几日就要出关,这段时间不能被打扰。”

刘念松了口气道:“当然是真人为先。”

靳重焰嬉皮笑脸地说:“你追得这么急,是否也急不可待?”

“你才是!”

“我是啊。”靳重焰回答得理直气壮,“明明成了亲,娘子还不让我亲近,我当然急。我何止急,简直急得上火。”

刘念紧张地打量四周环境。生怕路过的人将他荒唐的言语听去:“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靳重焰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刘念假装没看懂他眼中蕴含的含义,别开头说:“嗯。我如今很想研究床帐!”

“其实我也很值得研究的。”靳重焰佯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等刘念转身,他脸上笑容一收,与天一色。

厚云积压的天梯山傍晚时分,天色就暗了。

刘念坐在床角,揪着床帐细细研究。研究着研究着就入了迷,达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靳重焰在他旁边做鬼脸,装帅气,将夜明珠抛来抛去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只好自暴自弃地躺下,自顾自地想心事。

忽地,窗毫无预警地开了,风细细地刮进来,撩动床帐。

靳重焰看了刘念一眼,见他兀自翻着书本沉思,郁闷地将夜明珠往床上一放,下床去关窗。

“阿惜?”刘念猛然惊醒。

靳重焰闹归闹,心里还是怕打断他的思路,立刻说:“我关窗。”

“哦。”

靳重焰看着窗外的山景,心思骤然开阔起来,天地之大,何处不能热容身?从刘念找他的那时起,就已经做了与通天宫决裂的准备,何以如今反倒踌躇不前?这么一想,萦绕在心间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呵呵。”

靳重焰关上窗的刹那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冷笑。

“你还是太天真了。”奇怪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来,察觉不到位置所在。

靳重焰第一时间查探床上,见刘念茫然地抬头,连忙笑道:“没什么,就是看看你。你忙吧,我去外面的榻上睡。”

看出来他的不自在,刘念握住他的手腕,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靳重焰噘嘴道:“你都不理我。”

刘念无语。

靳重焰笑道:“与你闹着玩呢。我等着你赶制出鸳鸳床帐。”

刘念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这次倒不是因为鸳鸳为难,而是因为发现这床帐是某种变异植物拉成丝后炼制的,涉及的范围比他想象中的要广,这一年来,他一直埋头钻研炼器,已从杂家成了专家。如今要再从专家成杂家,自然要费更多的精力。若非靳重焰念叨着要,他恐怕已经放弃了。

靳重焰将床帐重新放下,拿出意剑,插入床前一尺之地。意剑闪烁光芒,如守护神般,将整张床纳入保护范围。

“呵呵,倒是个痴情种。”那声音又道。